江湖的起源

《酉陽雜俎》中有這樣一條細微的記載:“葳蕤草一名麗草,亦呼為女草,江湖中呼為娃草。美女曰娃,故以為名。”無意去琢磨這種美女草,而是想說說這裡提到的“江湖”一詞。

“江湖”最早見於《莊子》:“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從具體語境上理解,此處之“江湖”可作自由天地講,切合莊周“逍遙遊”的夢想。到後來,該詞象征林泉高逸,與宮闕仕途相對。

唐朝佛教大盛,六祖慧能之後,在中唐時代,出現兩位劃時代的偉大禪師:在江西傳法的馬祖道一和在湖南傳法的石頭希遷。一時間,各地朝拜者如雲一般前去江西和湖南,這就是“走江湖”一詞最初的含義。

“江湖”的范圍由此縮小,成為某種固定生活之外的特指,並限於一種帶有民間性質的狀態。也是從這個時候起,這個詞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唐人詩歌中。杜牧:“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李商隱:“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為什麼中晚唐時“江湖”頻頻出現在人們的嘴裡與筆下?

涉及一個“蝴蝶效應”問題。大約沒有人會註意到,隱秘的源頭是當時綿延近半個世紀的“牛李黨爭”。李黨領袖為世傢貴族出身的李德裕,牛黨領袖非通常認為的牛僧孺而實為另一名大臣李宗閔。當時,“李黨”得勢,就把“牛黨”成員掃出朝廷;反之亦然。所以,大臣們如走馬燈般被貶到外地,士人的心靈結構也發生巨大的變化:因受牽連、遠貶他地、仕途失意,江湖情結越發嚴重。

當時,藩鎮割據,路途多險,俠盜眾多。他們的身影在草莽中頻繁出現,更使江湖成為一種魅力獨具的傳說:煙樹浩渺,天高水遠,負劍浪跡……這是一個詞在時光中的變遷。《酉陽雜俎》就專門開辟“盜俠”一門,記載那個時代的江湖異士。

段成式有個朋友叫廣升,是長安慈恩寺僧人,原籍四川的他,就曾講瞭一個有關暗器的故事。據回憶:唐德宗貞元(公元785年~805年)末年,川地閬州有一僧叫靈鑒,善用手指發射泥丸。當然不是普通的泥丸。這位和尚手中的泥丸是用以下東西配方制造的:

洞庭湖岸邊的沙土三斤、炭末兒三兩、瓷器末兒一兩、榆樹皮半兩、泔水二勺、紫礦(一種豆科植物)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以古藤制成的紙張)五張,渴拓汁(不知什麼玩意兒)半合(十分之一升)。

把這九種原料均勻攪拌,搗上至少三千杵,然後將其制成丸,在陰處晾幹,就成功瞭。

隨後的故事就跟這種暗器有關瞭:“慈恩寺僧廣升言,貞元末,閬州僧靈鑒善彈,其彈丸方:用洞庭沙岸下土三斤,炭末三兩,瓷末一兩,榆皮半兩,泔淀二勺,紫礦二兩,細沙三分,藤紙五張,渴拓汁半合,九味和搗三千杵,齊手丸之,陰幹。鄭彙為刺史時,有當傢名寅,讀書,善飲酒,彙甚重之,後為盜,事發而死。寅嘗詣靈鑒角放彈,寅指一枝節,其節目相去數十步,曰:‘中之獲五千。’一發而中,彈丸反射不破,至靈鑒乃陷節碎彈焉。”

閬州刺史鄭彙身邊有門客叫寅,此人既好喝酒,又愛讀書,還會舞槍弄棒,長於各種暗器,為鄭器重。隻是後來轉入林莽,當瞭大盜,最終事發而死。寅活著時,曾與靈鑒和尚進行瞭一次對決。

唐朝夏日午後,清風徐來,花葉不驚。在刺史的庭院裡,朋友們閑坐著,侍女不時穿梭其間。寅起身來到階前,指著幾十步外一棵松樹的某段枝節,對靈鑒說:“禪師!如果我擊中瞭,當贏你五千錢,反之亦然!”

鄭彙和他的朋友們表示贊同。

寅說罷,從囊中取出一粒泥丸,用中指和食指相夾,甩出而擊中,隨後泥丸又反彈回來,沒破碎。

輪到靈鑒,和尚起身,手指間夾著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泥丸,靜默如偶,突然發力,寬袖飄蕩,驚起飛鳥。眾人詫異間,泥丸已中目標,深深碎陷於樹中。

靈鑒手裡的泥丸不是用九種材料制造的麼,怎麼還碎瞭?泥丸自然沒問題,之所以碎於樹中,隻能說靈鑒發力更狠、內力更強。武林中人都知道,手發丸狀暗器,最難的是既擊中目標,又碎其中。想達到這種境界,需要特別的功力。

靈鑒,可謂高手瞭。

泥丸擊中樹後,既沒彈回,也沒在樹外破碎,而是深深碎嵌於硬木之中。

如此推測,要是擊中人的腦袋,又是何等場面?比之於靈鑒,寅手頭上的功夫還嫩點,難怪後來沒當好強盜。如果有靈鑒的功夫,逃跑時回頭發射幾粒,早就把捕快幹掉瞭,也不至於最後被逮著處死。

靈鑒身懷如此絕技,你很難說他是一名普通的僧人。如果說他有江湖的背景,甚至更為令人驚訝的真實身份,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下面故事中出現的主人公,同樣善使彈丸,在一次行旅中,他就遇到瞭一名身份可疑的僧人。

那是唐德宗建中(公元780年~783年)初年,士人韋生搬傢去汝州,荒野中遇一僧,兩人相談甚歡。當時天色將晚,僧人指前路道:“再過幾裡,便是我的禪院,可否光顧?”

韋生答應,叫傢眷先行,自己跟僧人在後面。走瞭十多裡地,依舊不至,韋生問僧人,後者指著前方的一處林煙,說:“那就是。”

又走瞭一段路,天已全黑,韋生開始懷疑。韋生平素擅長彈弓奇技,百發百中,於是悄悄從靴中取出彈弓,裝上銅彈丸,對僧人說:“我趕路是有程期的,路上相遇,因相談投機,所以共行,並接受您的邀請,可現在已走瞭二十多裡,依舊不到,什麼意思?”

僧人隻說:“跟我走好瞭。”

僧人又往前走瞭百餘步,韋生已知其為江湖大盜,於是在身後發射彈丸,正中其後腦。僧人似乎沒什麼感覺,韋生又連續發射,五發彈丸皆中其腦,僧人這才摸瞭摸後腦,說:“你別再搞惡作劇瞭好不好?”(凡五發中之,僧始捫中處,徐曰:“郎君莫惡作劇。”)

韋生知道遇見瞭高手,無可奈何。

二人行至一莊,有數十人舉火炬出迎。僧人拉韋生來到中廳,說:“公子莫怕。”

隨後,僧人問左右:“這位公子的傢眷安排好瞭嗎?”

左右遂引韋生去看,後者見其妻女別在一室,被安排得很好。韋生回到中廳,僧人握手道:“我確是大盜,與君共行,本來無甚好意,欲行加害,但公子身懷絕技,為貧僧敬佩。當然,也就是我,若逢他人,早被你擊倒瞭。彈丸都在這裡——”

說罷,僧人摸瞭一下後腦,五顆彈丸墜地有聲,其腦竟無傷痕。

在唐時,很多大盜披著僧人的外衣。唐玄宗的哥哥寧王曾到鄠縣打獵,搜索山林時,在草叢中發現一個大櫃,上著特別牢固的鎖頭。寧王叫人將櫃子弄開,發現裡面竟然有一漂亮少女。少女稱,自己跟叔伯住在前面的莊子,昨晚遇到強盜,當中兩人是僧人,把她抬到這裡欲謀禍害。當時,寧王剛捕捉瞭一頭黑熊,於是在帶走少女的同時,把黑熊裝進櫃子,重新上瞭鎖。

三天後,傳來一則新聞:在鄠縣,兩個僧人抬著個櫃子住進瞭一傢豪華客棧,出手闊綽,給瞭店傢一萬錢,說要做法事,待一天一夜,但別人不能進入他們的室內。到瞭後半夜,旁人聽到僧人住的屋子有搏鬥之聲。天亮後,店主感到奇怪,往裡一探頭,就覺得耳邊生風,一頭黑熊沖瞭出來,再看那兩個僧人,都已經被啃得露出瞭骨頭。

當然,被熊所食的僧人跟韋生遇見的僧人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不過小小的好色之徒而已,後者則是資格極深的武林高手。

卻說當夜,僧人邀韋生夜宴,說:“我有幾個兄弟,願意引見給你。”

不一會兒,進來紅衣大漢五六名,列於階下。

僧人說:“快來拜見公子,若是你們遇到他,腦袋早就成齏粉瞭。”

吃完飯後,僧人說:“我雖為僧人,但做大盜已久,現年歲高瞭,欲改前非,可不幸有一逆子,名飛飛,本領已超過我,我令其退出江湖,但不奏效,今晚你能否幫我將其除掉,以絕後患?”

正說著,飛飛出來瞭:“知有高人前來,我欲與之比武。”

飛飛年方十六七歲,碧衣長袖,膚色如脂,看似羸弱,而目光如鷹視狼顧。

僧人呵斥:“退下,後堂相待!”

飛飛走後,僧人取出一把長劍並把地上的彈丸撿起交給韋生,說:“希望你使盡渾身武藝,為我斬殺飛飛。”

韋生見僧人殺意真摯,遂入後堂,將門反鎖。此時,飛飛手持一馬鞭站於堂中,房屋四角點著蠟燭。韋生引弓發彈,心想必能擊中飛飛,結果是彈丸叮當落下,而飛飛已現身梁上,沿壁而行。韋生大驚,又發彈丸,卻無效,舉劍刺,皆不中。飛飛始終離韋生一尺多的距離,最後韋生雖砍斷瞭飛飛手中的馬鞭,但終不能傷其人。

韋生負愧而出,僧人悵然若失,對歪著頭的飛飛說:“你此生終為盜矣!奈何?”

僧人安慰韋生,當夜與之共論劍藝與彈丸暗器之事(“僧終夕與韋論劍及弧矢之事,天將曉,僧送韋路口,贈絹百匹,垂泣而別”)。但可以想象在二人中間,始終有飛飛的陰影在徘徊。飛飛的故事對後世武俠小說影響很大,王小波也將之改寫為短篇小說《夜行記》。

僧人是資格極深的江湖大盜。本人武功高強,手下一幫兄弟。但青出於藍,其子飛飛雖年少,但已是高手中的高手。韋生劍術出眾,彈無虛發,但終不能傷其身。

這樣的少年高手,在當時並不算少:“馬侍中嘗寶一玉精碗,夏蠅不近,盛水經月,不腐不耗。或目痛,含之立愈。嘗匣於臥內,有小奴七八歲,偷弄墜破焉。時馬出未歸,左右驚懼,忽失小奴。馬知之大怒,鞭左右數百,將殺小奴。三日尋之,不獲。有婢晨治地,見紫衣帶垂於寢床下,視之乃小奴蹶張其床而負焉,不食三日而力不衰……”

小奴在偷弄打碎主人的玉碗後,藏到瞭床下,負床三日而力不竭。但他隻有七八歲而已。最後主人仍將其撲殺:“破吾碗乃細過也。”意思是,打碎一個碗沒什麼,但如果這樣的孩子長大,走上賊盜之路,就沒人能降服瞭。

而在飛飛的故事裡,僧人之所以請韋生幫助他除掉飛飛,大約有兩個原因:首先,飛飛畢竟是其子,就算他武功力壓飛飛一籌,但也不好親自下手;另一個原因或許是,僧人此時已經較量不過飛飛,隻得借助於江湖中人,而在尋覓中發現瞭韋生。

令人一聲嘆息的是命運本身。當韋生在反鎖的室內不能致飛飛於死地時,飛飛為大盜的命運就已註定。故事中另外一個細節是,當僧人看到韋生沒法殺死飛飛後,隻好接受瞭這個現實,當夜拉韋生燈下論劍。可見,當時的江湖中人對劍術越來越重視。

由此,一些奇異的寶劍,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裡。

唐人鄭雲達,得一劍,劍柄雕鱗,劍鼻刻星,舞動之時,隨風而吼。一日把玩於庭院中,“忽有一人,從庭樹窣然而下,衣朱紫,虯發,露劍而立,黑氣周身,狀如重霧”。鄭素有膽氣,裝作沒看見,那人說:“我上界人,知公有異劍,願借一觀……”又,高郵百姓張存,以采藕為業。曾在一坡上發現旱藕,大如臂,力掘之,深二丈,大至雙臂合圍,似不可窮盡,於是砍斷,在藕中得一劍。

下面的故事進一步佐證瞭這一點。

中唐韋行規,曾任興州刺史。少年時,他身手不凡,有大俠之風,最擅長弓箭,百發百中。人到中年,回憶起一段往事:當時他年輕氣盛,愛慕俠義,拜訪名師,尋訪對手,一日遊長安西郊,天色已晚。當時大約是初秋,黃葉飄零,韋行規佇馬於寒野,頓生蕭瑟之感,又如進入一幅秋夜的畫卷。

隱約中,前方一小客棧,亮著昏黃的燈火。韋行規奔馬止於店前,想吃點東西。在淒白的月光下,他拖著長長的剪影進入客棧。在院子裡轉瞭一圈後,沒有發現這裡的主人,韋行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正欲退出,隻覺得身後有人拍瞭一下他的肩,猛然回頭,卻空無一人,再側臉觀看,見馬廄邊靠著一位老者,正沖他詭異地微笑:“要住店嗎?”

韋行規想瞭想,說:“我隻是路過而已,不想住下,現在即將前行。”他突然想盡快離開這裡。

老者說:“我勸你還是不要夜行,長安西野,山高草深,此中多盜。”

韋行規已轉身而行,並未回頭:“我有弓箭在身,沒什麼可怕的。”

老者不再說話,隻是“呵呵”笑瞭一聲。

韋行規騎行數十裡,天已黑透,兩旁草莽漸深,前路似乎走不到盡頭。除瞭梟鳴草動外,隻有一片獨屬於荒野的寂靜。韋行規感到有些不對,冥冥中,覺得有人在身後的草莽中潛行,一直跟著他。想到這裡,他的心忽地顫動瞭一下。

韋行規大聲喊道:“何人?!”

後面沒有動靜。韋行規猛然回頭,草莽中卻有人影晃動,他連發數箭,但其人如鬼魅一般依舊不退。很快,韋行規囊中的箭已經沒瞭,他頓時感到恐懼,於是縱馬狂奔。沒過多長時間,風起雨至。越往前跑,雨幕愈密,韋行規下馬後,在一棵大樹下避雨。此時,空中有電光閃爍,其勢漸逼樹頂,繼而雷聲大作。韋行規覺得,電光中,樹上有黑影如人,手執長劍而舞。驚懼間,他感到樹枝木條紛紛落下,不一會兒就埋到自己的膝蓋處。

韋行規這一回是真的害怕瞭,扔掉手中的弓,仰空而拜。

電光漸滅,風雷亦停。韋行規再看那大樹,枝條盡落,像被長劍所削。而自己的馬鞍也沒瞭。

韋行規癱倒在樹下。

天快亮時,韋行規懷著沮喪的心情回到那座小店,見老者正在院子裡修理木桶,韋行規知其為異人,遂拜倒在地。

老者笑道:“你不要覺得會射弓箭就可以瞭,俠之大者,須知劍術。”

韋行規急忙點頭。

老者引韋行規到後院,其馬鞍正在地上。老者又指地上的一片桶板,韋行規上前觀看,昨夜他射出的箭,都插在上面。韋行規想拜老者為師,但被拒絕。老者隻是給他講瞭一下俠客與劍道的關系。

韋行規拜師不得,出小店後,紅日已從遠山升起。回望京西小店,依舊掩映在秋日的寒林間……

在煙樹浩渺的中晚唐之夜,出現瞭江湖上的第一批劍俠。他們是後世武俠和仙劍小說的源頭。自此起,在真正的高手那裡,“俠”與“劍”已難分形影瞭。又如長安蘭陵裡的某位老人。

唐代宗時(公元762年~779年),黎幹任京兆尹也就是長安市長。在唐朝,他擔任這個官職的時間最長,達八年之久。此人踏入仕途的方式非常奇怪,因為他既非進士出身,也不是世傢大族的後裔,而是靠星算占卜之術上位的,先被聘為翰林學士,後升任京兆尹,封壽春公。這是導致他口碑不好的一個原因,史上評價是:性情險澀,好旁門左道之術。但也有人說黎幹不錯,在長達八年的任期中,人雖刻薄,但辦事效率高,把長安治理得井井有條。

不管這些,隻說其任內發生瞭這樣一件事:

一年入夏,長安無雨,黎幹組織人在曲江畔祈雨,觀者數千。怎麼那麼多人?因為作為長安市長的黎幹,將親自扮演巫師,登臺求雨。當黎市長的車隊開到時,眾人皆躲避,唯有一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那裡。黎幹大怒,叫人打瞭老人二十棍子,但老人似乎沒什麼反應,轉身而去。

施刑者向黎幹報告,棍子打在老人身上,就如同打在柔軟的皮革上。黎幹懷疑老人不同尋常,叫身邊的老卒去查訪。至蘭陵裡,左尋右覓,入一小門,聽到那老人的聲音:“我今日受辱,你們給我打點熱水去。”

黎幹聽後很害怕,急忙換瞭便衣,於當日黃昏趕到蘭陵裡,進院後立即拜倒,為自己開脫瞭一下:“我為長安市長,若威儀盡失,也不是為官之道。您混跡於眾人間,除非有慧眼而不能識。現在,我已知罪,您若不原諒我,也非擁有義士之心。”

老人笑道:“那是老夫之過瞭?”

黎幹沒搭茬兒。老人也不再問,隨後設酒席,一起喝酒。至夜深,老人縱論仙道俠義,黎幹敬畏。

末瞭,老人說:“君可知北鬥七星?”

黎幹本占卜出身,自然曉得星相,於是點點頭。

老人又言:“可知七星之名?”

這一下還真把黎幹問住瞭,慌忙請教。

老人話鋒一轉,說:“老夫有一技,請允許我為您表演。”

遂入屋中,良久出,已換上紫衣,雙手持長短寶劍七把之多,舞於庭中。騰步飛躍,上下揮動,劍光如星月閃爍,劈斬所至,自覺裂盤斷石。老人飛速旋轉,一如陀螺,隻見劍光而不見其人。其間,劍鋒不時掠過黎幹的面前,後者戰栗不已。最後,老人擲劍於空,落下後,七把劍插於地上,呈北鬥七星之形。

老人對黎幹說:“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七星的名字瞭,執陰、葉詣、視金、拒理、防仵、開寶、招搖而已。”

黎幹又拜,說:“我命為您所賜,希望能拜師。”

老人說:“你雖有膽氣,但骨相無道氣,不可收你為徒。”說罷,轉身進瞭屋子。

黎幹若有所失地回到傢裡,照鏡子,發現胡須被老人剃掉瞭一寸多長。轉天,黎幹再去蘭陵裡尋訪,但屋院內空無一人。

當時,黎幹與受寵的宦官劉忠翼交往密切,欲改立太子。在太子(德宗)即位後,他又多次喬裝打扮後,溜出府邸,秘密與劉會晤。終於有一次,化裝後的這位老兄被逮個正著,一下子觸怒瞭德宗,將之流放遠方,途中又追加瞭一道命令:賜死藍田驛。

沒人知道藍田驛中的黎幹是否會想起當年蘭陵裡的一幕:那位劍仙老人又去哪裡瞭?老人能否神奇地出現在他面前將他拯救?老人終於沒來,隻有那七把寶劍的幻影在他生命最後的天空中飛舞,其中一把就真的屬於瞭他。隻不過,要的不是他的胡子,而是他的命。

《唐朝詭事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