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女人的直覺是最精妙也最準確的測謊儀

“久仰。”

許子詮沒看唐影,隻笑著對程恪伸出手。

程恪也禮貌握手,說幸會。

二人目光匯合,用笑容掩飾審視。商業交換完各自職業,又接著商業互吹,沉默的間隙裡他們在腦海中匯總、評估關於對方的新信息,繼續彼此審視。兩個男人心裡都有事,草草醞釀告別。

程恪轉頭看瞭唐影一眼,忽然開口:“那我過兩天再找你。”伸手摸瞭摸她頭。轉身就走瞭。

“白月光?意難平?初戀兼暗戀對象?嘖。可以啊。”

等程恪的背影消失成一個小點,許子詮一手搭上行李箱扶手,傾過身看唐影。先發制人。他的目光落在唐影被程恪抓亂的頭發上,怎麼看怎麼礙眼。

唐影瞥瞭他一眼,沒應。隻彎腰拾起那枚無人問津的硬幣,一手拇指與食指捏起,另一手對著硬幣往空中一彈,“叮”一聲,落回唐影的掌心,她捧過硬幣對著許子詮,學於川川的語氣嬌嬌對他:

“正面我就放棄,反面我就繼續堅持。唉,誰讓我眷戀你的懷抱?”

許子詮愣在那裡,臉上青白變幻。

唐影瞥瞭一眼掌心硬幣,幽幽唏噓:“哎呀,正面。” 抬瞭眸子看他。

許子詮一把抓過她手上那枚硬幣,扔在地上。拽著唐影就往傢裡走。唐影嘴上還學著於川川滑膩膩的聲音叫喚:“哎呀哎呀壞哥哥你亂扔垃圾。”

許子詮聲音淡淡反駁:“……錢不是垃圾。誰愛撿誰撿。”

唐影抿著嘴不說話瞭。

許子詮也不說話。

一個趁著男友出差私會白月光,另一個和表白的女生藕斷絲連當街擁抱。兩個人心裡想的皆是老子問心無愧,可卻難免摻瞭幾分心虛。他們一邊在心裡衡量自己的心虛,一邊無聲憤怒痛斥對方的過錯,上行的電梯數字變幻,四四方方的空間裡,兩個人一人靠一邊扶手。眼睛盯著鼻子,裝陌生人,彼此賭氣。

許子詮的傢住高層,出瞭電梯他率先邁步。唐影昂然跟在他身後,維持冷漠表情。

男生很少主動收拾傢裡,許子詮往常習慣每兩周叫一次保潔。每次等保潔一走,傢裡又會迅速恢復雜亂。他記得這次出差前出門遲瞭,收拾行李時雞飛狗跳,傢中應該混亂一片。

萬萬沒想到推開傢門卻是這幅景象——

房子顯然被用心打掃過瞭。四處幹凈,他記得出門前情急扔在沙發上的幾件需要換洗的衣服已經消失。茶幾幹凈,放瞭兩本畫冊和一瓶鮮花。花瓶也是陌生的。遠一點的櫃子上新添瞭一臺小小香薰機,噗噗噗往外吐著蒸汽,香薰機身後是新添的一盆琴葉榕和日本吊鐘。窗戶開著,晚風將白色紗簾鼓起。

他怔瞭片刻。

轉頭看身側已然一臉高貴的唐影,愕然:“……你,你不是昨晚還住林心姿傢麼?”

“嗯。”她涼涼應瞭一聲,先昂首屈身踢瞭鞋,再昂首拽緊瞭身側的包包,驕傲步入瞭自己房間。借著許子詮的愧疚,“砰”一聲關上瞭門。

原來是書房的地方如今也被收拾成瞭臥室,一張木床靠窗擺著。許子詮出差這幾日,唐影沒事就往這裡寄快遞,要麼是傢居飾品,要麼是性感內衣。再趁著午休時間溜過來佈置,昨晚得知他要回來,今天中午還特地叫瞭保潔打掃,新買的紅酒與伊比利亞火腿還藏在冰箱,是歡迎他回傢的小小儀式。她本滿心歡喜開啟同居生活,而此刻久別重逢的柔情蜜意化作一句臟話。

她重重將自己埋進被子裡,腦子反復上演半小時前的舞臺劇。簡直想哭。

十分鐘後許子詮過來敲瞭敲門,唐影沒應。他隻好聲音低低補瞭一句:“我們談談?”

唐影接著沉默。許子詮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在門外安安靜靜待瞭幾分鐘,過會兒才想起漸遠的腳步聲。

等唐影起身出房門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瞭。

她換瞭一身傢居服,寬寬松松的卡通紋樣棉質連衣裙,看起來休閑無害,卻藏瞭心機——裙子的領口是寬松且歪的,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就能露出半塊香肩,再搭配無辜表情,誰都能做半藏森林。

她出房門的時候,許子詮正在客廳裝模作樣地看電視。好死不死放的還是《創造營》,幾十個少女在屏幕前蹦跳,青春洋溢。唐影嘖瞭一聲,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瞭事先準備的紅酒。

許子詮趕緊跟上來。

探瞭腦袋問,“新買的?”

唐影點點頭。

許子詮殷勤遞上開瓶器,又問:“打算和我一起喝的?”

唐影面無表情接過,利落開瞭酒,塞子拔開,許子詮正開瞭櫃子找杯子,就見唐影直接拿起紅酒瓶對嘴“噸噸”喝瞭兩口。

渣男目瞪口呆:“這麼野?!”

唐影瞥他一眼:“這是喝悶酒。就這麼野。”

許子詮一噎,幹脆伸手搶過紅酒瓶,也對瓶猛喝一口,擦擦嘴對她說:“哦,那我也要喝悶酒。”

唐影又轉身開瞭冰箱,從裡面拿出火腿,扯開包裝,拍在廚房旁的小小吧臺桌上。掌心托著下巴,上半身重心往一邊傾斜,領口溫順下滑,看似無心露出雪白肩膀,肢體是勾引,臉上卻冷漠,像招呼小狗一樣拍瞭拍桌面,對許子詮說:“來,我們談談吧。”

他呆瞭兩秒,然後說:“好。”

“你先談談你的桃花?”

吧臺桌寬不到半米,兩人各據一邊,加上身體各自微微向前傾著,臉與臉幾乎湊在一起。頂上燈光從頭打下,目光也絞得悱惻纏綿。

一周未見,許子詮認認真真看瞭她一會兒,才想到要回答:“……噢。是,是認識很早的一個姑娘,以前一起吃過幾頓飯,也偶爾會聊天。大部分時候在上海,這次在上海見幾個朋友,剛好她也……

唐影拿過酒瓶喝瞭一口。

許子詮見瞭,湧上求生欲:“但我們之前真的就是普通曖昧,手也沒拉過!我也不知道怎麼莫名其妙昨天對我表白瞭!”說到這裡自己也覺苦惱,語氣變成抱怨:“她還追到北京來。我的天,我今天在飛機上看見她都要嚇死瞭。”

“你們還一起坐飛機瞭?!”

許子詮趕緊搖頭:“還好我坐經濟艙!這大小姐要給我升艙來著,我說公司報銷麻煩,寧死不從。”

唐影點點頭,心裡發澀,想瞭一會兒問:“她很有錢嗎?從上海追到北京不要工作嗎?”

許子詮聳聳肩:“就是個大小姐。不知道每天做什麼,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哪有什麼正經工作。”

他想起於川川莫名其妙的舉動,也覺得煩躁,伸手要拿酒,唐影卻不給,拽著瓶子又喝瞭一口。她眉頭皺著,一臉不高興,像個小動物。許子詮看瞭她一會兒,知道這是醋瞭,伸手屈指刮去她唇角紅酒。手指與唇的相遇也是久別重逢,心底變軟。

唐影沒有抗拒,低頭撕瞭一份火腿,裝作漫不經心問:“……她,她好看又有錢,你之前,為什麼不和她在一起啊?”

許子詮好笑起來:“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瞭啊。那之前,肯定是沒想過在一起嘛。”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人滿意,唐影仰頭問他:“你沒喜歡過她麼?”

“沒有。”許子詮搖頭。答得流暢。

女人的直覺是最精妙也最準確的測謊儀,唐影認真看瞭許子詮一眼,判定結果為真。但嘴上還是嘟噥:“又好看又有錢,穿得還少,換我是男人,肯定會心動。”

許子詮伸手推她頭,嫌棄語氣:“是瞭。你最膚淺。”

唐影抬頭反駁:“膚淺才會喜歡你。”

明晃晃的燈光照在唐影近在咫尺的臉上,喝瞭酒,彼此的呼吸交錯都帶瞭醉意。他低頭看她,目光從她的臉轉到露出的半個肩膀,眸色變深,低瞭頭更近她的臉,聲音變輕:“不是說談談麼?怎麼突然表白?”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她也低瞭語調,曖昧看他: “我以為,你喜歡聽姑娘對你表白。”

他搖頭,用目光描摹她沾瞭紅酒的唇:“你錯瞭,我隻喜歡聽你對我表白。”

距離更近。

就在許子詮忍不住低頭吻下去的時候,唐影忽然後退一步,拿起紅酒喝瞭一口,罵他:“哼,何書桓!”

“誰、誰?”他一愣。

“瓊瑤男主角,21世紀的公認渣男。對待不喜歡的女人也溫柔要死。女二號對他表白,他拒絕瞭,女二號號啕大哭,結果你猜他做瞭什麼?”

許子詮還沒反應過來,呆呆想瞭幾秒,問:“做瞭什麼?”

“緊緊擁抱她。”

他又被噎住。

“你既然不喜歡那個姑娘,也拒絕瞭她,為什麼要抱她?”唐影嚴肅瞪他。

渣男想瞭一會兒,才皺眉想出答案:“她、她說給她一個擁抱就能放手。我想著這個成本也不高,省的她再來煩我。抱就抱瞭……”

“成本?”唐影被這個用詞一愣。

許子詮點點頭,手指扣扣桌面,招呼唐影過來,認真講解知識點:“對啊。就抱一下,花三秒,她就能放我走瞭。省的她在樓下要死要活纏著我十幾分鐘。三秒鐘換取自由清凈。這樣一比對,是不是理性人都會考慮同意她的要求?隻是我沒想到她太會耍賴。早知道不抱瞭。”

話畢還嘆瞭一口氣,一臉小本生意被坑的惋惜。用經濟學的角度解釋類似何書桓的行為,角度清奇,唐影一下沒能轉過彎來。

她想瞭一會兒又問:“那……那如果人傢提出的要求不是擁抱呢?是吻她,你也吻?”

許子詮果斷搖頭,“這個付出與回報明顯不成正比。抱一抱不喜歡的人我還能忍受,吻可不行。”他撕過一塊火腿塞唐影嘴裡,想瞭想:“當然,如果她哪天獸性大發把你綁架瞭,借此向我索吻,我可能會考慮為瞭你的性命獻身……”

話還沒說完就被唐影捏住瞭嘴,扁扁成鴨嘴形狀——

“許子詮,你真的好自戀哦。”

一瓶紅酒過半,後勁湧上,兩人隔著吧臺站著,似乎此刻才意識到小別重逢。許子詮將她的手從自己的嘴上拿下,握在掌心,過瞭一會兒,又改為五指交扣。

他忽然低頭對她笑起來,“其實還有一個更自戀的問題沒有問你。”

“什麼?”

許大渣男今夜第一百次將目光從唐影的半顆肩膀上滑過,滑到她的臉上,他想問她:“你這件裙子,唔……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可話到嘴邊才想起什麼來。皺瞭皺眉頭,下一秒,許子詮另一隻手揪瞭揪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問出口的卻是:

“來,到你瞭——說一說,你是更喜歡我,還是你的白月光?”

《裝腔啟示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