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永遠難忘那次與磊倉皇出逃小城夜途中的事情,從福田鎮通往城市的黃泥路變得黑暗而漫長,我看著濃重的夜色一點點地堆積在汽車周圍和滾動的輪子底下,想象與磊在一起的一個個動人情景。一眨眼功夫,汽車就駛上瞭7號高速公路,所去方向與回城背離。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這個反常現象,以為磊要帶我去什幺鄉下或漁村朋友傢。直到汽車穿越蓮花山隧道時那昏黃路燈光照進車內打在我的臉上,我才驚詫於車窗外陌生的景物。

“我們這是去哪裡?”我問旁邊的磊。

“城東機場,不過我們得先找個汽車旅館,好好睡一覺再說吧,明天再飛離這個城市。”說著,磊握方向盤的手一轉,車就駛進瞭路旁一傢正要打烊的汽車旅館半掩的白色圍欄。

汽車最終停進瞭旅館的地下車場。從裡面出來,我就拼命拉緊大衣領子,借以遮擋從公路那邊刮過來的寒風。大約是凌晨三點,天上仍然下著小雨,磊擁著我走進瞭這傢四層樓高的旅館。給我們配給鑰匙的是一個穿舊厚棉襖的糟老頭。我們剛進去的時候,他正趿瞭雙棉拖鞋站從裡面房裡出來。“這幺晚瞭才來住店。”他嘟囔著站到黃色油料漆就的木質櫃臺後面,“要一間房還是兩間?”他低垂眼簾上的蒼淡眉毛輕挑瞭一下,半閉的睡眼瞄掃著正在哈氣的我與磊,問。

“一間可以瞭。”我說。

老人帶著我和磊上瞭三樓,在長長走廊的盡頭,他給我們開瞭房間的門叮囑瞭一下用電安全等就走瞭。老人一走,偌大的房間剩下疲憊的我和渾身是傷的磊。我們就那樣坐在椅子上說話,看著窗外黑寂裡依然下著的雨和靠近窗玻璃映在上面的掉盡葉子的樹影。汽車旅館在沉寂的夜裡像一座孤立無援的小島。後來,雨聲就大瞭起來,我們的說話聲就全部淹沒在瞭淅淅瀝瀝的夜雨中。我從浴室出來後看瞭一眼漸大的雨水,說,“雨停不下來瞭,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走成?”磊正從床頭櫃的小格箱裡取出全國公路行車圖,慢慢翻動著圖頁,依序朗讀瞭幾個鎮的名稱。那些鎮很小,幾乎從未聽過。這樣的鎮子沿路如果雨水綿綿不斷,該是多幺糟糕的離開。磊讀瞭幾頁,似乎才沒有抬頭答我,“走不的話就要等到後天瞭。”

天亮時分我與磊鋪床睡下,兩個人頭挨著頭,相互摟抱著睡,什幺也沒有做。聽瞭一會雨拍打玻璃的聲音後,我問磊,“明天下雨我們還去機場嗎?”磊攬緊我的腰用力親瞭下我的額,眼睛和嘴唇,說,“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幾天來的疲憊如滔天巨浪遽然朝我壓瞭過來,一些叫困乏的東西像血小板一樣開始在血液中徐徐巡行。我逐漸陷入瞭睡意裡,但我的思維仍然停留在磊給我的那個吻上無法釋懷。它漫長而充滿就激情,幾乎令人窒息。直到很久以後,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切,以及後來的事情,都會經常在夜半裡發出夢魘的尖叫。

《不夠時間好好來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