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元日兩重天

由於有病人,雲燁的行程不得不暫緩下來。有這座閣樓,在草原上簡直是最好的避風港,多日的奔波的疲勞,可以得到休整,懸吊的心事,可以暫時放下,整個車隊都在享受這短暫的安逸時光。

學習夜陀佈下一座爬犁之城,馬匹就放在閣樓地下,守衛站在平臺上遠遠的瞭望遠方,這裡已經沒有瞭突厥人,那日暮的父親,母親,弟弟,都被突厥貴族裹挾著離開這片草原,退到瞭遙遠的陰山腳下,準備和強大的大唐軍隊決一死戰。

雲燁知道絕對不會出現兩軍大規模廝殺的場面,一場大霧過後,東突厥就再也不會出現在史冊上。

作為使節,唐儉是卑鄙的,他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頡利的營帳,向他傳達瞭大唐準備和東突厥和平友好的喜訊,愚蠢的頡利聽到這個喜訊,再也不想逃亡瞭,他舍不得陰山下肥美的草場,更舍不得放棄隨時可以擄掠唐朝平民的希望,他估計錯瞭李二的雄心,也估計錯瞭李靖的狡猾。

唐儉覺得自己一條命換取東突厥的滅亡很劃算,這個瘋子不顧惜生命,把自己當作人質來拖住頡利繼續逃亡的腳步。談判在繼續,突厥貴族們依然趾高氣揚,指手畫腳,他們認為唐朝已經沒有力量再向陰山進發。而偉大的突厥狼族隻要熬過這個嚴冬,待到秋天戰馬再次肥壯起來之後,那些像羊羔一樣溫順的唐人又可以任由自己燒殺搶奪,他們盡情的戲弄唐儉,想看到大唐的使節像鵪鶉一樣被自己的彎刀嚇得瑟瑟發抖。

唐儉是在發抖,他似乎感覺到瞭大唐鐵騎碾碎一切的腳步,他希望這些鐵騎踏著他的屍體,把東突厥人撕成碎片,每每想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煌煌史冊之上的榮耀,他就想高歌,想起舞……

陰謀在陽光下發酵,成熟,就不知誰才能飲下這杯最美的醇酒,空氣裡都是陰謀的味道,雲燁聞到瞭,他憐惜的看瞭一眼還在唱歌的那日暮,不知道她的父母弟弟會不會活下來。

她最好永遠生活在歡樂之中,忘記草原的殘酷,雲燁忘不瞭那雙看到自己出現,歡呼雀躍的眼睛,哪怕自己將要面臨最殘酷的屠殺。

這次草原之行雲燁收獲瞭很多,熙童的自由灑脫,那日暮的純潔,玄奘的執著,都在自己的生命裡留下瞭深刻的印記。

一瘸一拐的程處默點瞭好大一堆火,橘紅色的火焰竄上半空,輔兵們敲著胸膛,唱著出車這首歌:“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於襄,昔我往矣,黍禝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喓喓草蟲,趯趯阜螽。”

歌一句,酒一杯,有善舞者,早就在歌聲裡起舞,今天是元日,除舊迎新的好日子,雲燁特意放開瞭管制,除瞭酒定量,其他的就隨他們享用,何邵也難得大方一回,貢獻出瞭許多的吃食。

那日慕笑得最是燦爛,她學會瞭一句漢話,也不知是哪個缺德鬼教的,見瞭誰都喊哥哥,每個被喊得都眉開眼笑,何邵被喊之後,從懷裡掏出一隻發簪,送給瞭那日暮,眼看著她就要抓著孫思邈喊哥哥,雲燁連忙把她扯過來,她順勢趴在雲燁腿上,仰起臉,字正腔圓的喊瞭聲:“哥哥”。

雲燁的玉佩被她用一條難看的皮索拴在脖子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塗上瞭一層玫紅,少女的衣領被雲燁剛才扯過來時拉得很開,隱約可見那對白皙的乳房,或許是年紀還小的緣故,並不飽滿。雲燁轉過頭去,替她掩好衣領,卻惹的少女大笑起來,草原上的女子從來都是熱烈的,如火一般……

星空很低,星星也比後世繁盛瞭許多,雲燁查完哨,站在閣樓上想試著看看長安,隻可惜被遠山阻隔,看不見奶奶,看不見姑姑,也不知小丫她們現在快樂嗎?

關中的冬天萬物蕭條,長安市上依然人頭湧湧,太陽即將下山,凈街鼓也將要敲響,胡人在聲嘶力竭的推銷著貨物,妖艷的胡姬把各種美酒裝在葫蘆裡,抱在胸前,任由客人挑選,半裸的碩大胸丘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紫,就有好心的客人用手來替她暖和一下,胡姬嬌笑著左避右閃,卻總有那麼一兩隻手得償所願。

一輛碧油車緩緩駛過,胡姬顧不得客人的咸豬手,湊到馬車前大聲喊著說自己的酒最好,價最低,希望能讓馬車裡的貴客稍稍停留一下腳步,馬車旁的護衛把胡姬扒拉到一邊,再一腳把乘機揩油的無賴子踹翻,無賴子剛要喝罵,卻不小心看見瞭馬車上的卷雲圖案,立刻閉嘴,縮到人群的後面。

馬車裡的雲姑姑百無聊賴的用手帕扇著風,車裡的小炭爐實在是太熱瞭,丫鬟忙著服侍另外一個人吃東西,小小的嘴巴張合間,無數堅果就碎裂開來,比松鼠還厲害。

“小丫,你都成大姑娘瞭,不能再這麼咬核桃,你剛換完牙,小心又掉瞭,豁豁牙怎麼找婆傢?”雲姑姑實在是受不瞭小丫發出的聲音,開口勸她。

“沒關系,牙掉瞭,哥哥會給安上。”說完又咬開一個核桃,笨拙的剝裡面的果肉。

在他眼裡哥哥無所不能,掉牙這種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雲姑姑隻有報以苦笑,這就是傢裡的小魔星,被他哥哥寵壞瞭,任何事都由著性子來,不過天性還是善良的,除瞭不欺負人,連房上的鳥窩都沒有逃出她的魔掌。

旺財現在見瞭她都躲著走,她把旺財脖子下面的銅錢掏出來,散給瞭莊子上的小孩子買糖吃,害得旺財兩天都沒喝上酒瞭,不停地叫喚,還是傢裡的缺牙馬夫請旺財喝瞭一盆子稠酒,才算安慰瞭旺財受傷的心靈。

奶奶不勝其煩,嫌她在院子裡鬧得慌,一大早就讓回長安的雲姑姑把她帶走,傢裡才算安靜一些。

今天辦瞭許多的事,碧油車後面跟著一長串馬車,這都是為傢裡采購的元日用品,年年添新歲,傢裡的日子卻天翻地覆,前年還在為明日的飯食擔憂,今日卻綾羅滿身,前呼後擁,雲姑姑看著車窗外奔走的人群,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傢裡有男人撐門面就是不一樣,雖然隻有十六歲,不,過瞭年就十七歲瞭,硬硬的把一個快要徹底破敗的傢撐瞭起來,還把日子過的威風八面,隻希望佛祖保佑,保佑他在草原上平平安安。

想起今日午宴上,那些貴婦的樣子就好笑,自己隻是一個下堂婦罷瞭,那些小心眼的貴婦們仿佛全體失憶,對自己好的不得瞭,所求者不過一小瓶香水而已,這也是大唐有品級的貴婦?一群可憐蟲罷瞭,為瞭討好夫君無所不為,整日裡就知道塗脂抹粉,賣弄風騷,忘記瞭婦人最緊要的任務就是相夫教子,離瞭男人,她們大概都會被餓死吧。

雲姑姑最煩的就是聽凈街鼓,沒完沒瞭的要敲八百下,現在又響瞭,每一聲鼓響,似乎都在催促人趕快離開,雲姑姑掩住耳朵,用腳跺著車門,讓車夫趕快出城,雲傢在長安有宅子,卻沒有一個人喜歡住在城裡的,哪怕趕夜路,也要回到封地,雲姑姑覺得那裡的床睡著才是最舒服的。

小丫已經睡著瞭,丫鬟把小丫抱在懷裡,怕顛著她,小姑娘睡著瞭才有那麼一些恬靜的文氣。

走夜路的不隻有他們,還有許多的書院學生和先生,雲傢的馬車寬大,見到書院先生傢的女眷幼子,就停下來,順便捎上,要知道牛車走完這五十裡路,天就要亮瞭,至於先生就隨便跳上一輛拉貨的馬車,不時與車夫聊上兩句,悠閑自得,至於牛車就讓仆人趕回去,也有偷懶的學生趁機鉆進去,倒頭就睡,直到 書院才會被叫醒。

老奶奶還沒有睡,在整理賬薄,何傢趕在元日前送來瞭兩千貫銅錢,還有孫兒的書信,看瞭書信才知道,孫兒與何傢做瞭一些小生意,是何傢出的頭,現在他們把第一筆利潤送瞭過來,沒有誤差,這何傢看樣子還可以繼續打交道。

水泥窯被官傢收繳瞭,他們總是燒不成水泥,那些匠戶們幹活粗,粘土和熟料的比例總是配不合適,燒廢瞭一窯又一窯,也不知長個記性,那樣的蠢貨還是做官的,丟人啊,還有臉到莊子上找匠戶,雲傢莊子就沒有什麼匠戶,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戶,農閑的時候幫主傢燒上幾窯都用來自傢蓋房子的,不是匠戶,你有本事把莊子上的農戶硬編成匠戶試試,雲傢早就不是誰都可以隨便欺壓的主瞭。

就是陛下要收雲傢的水泥窯也是付瞭錢糧的,你們弄不好,是你們的事,秘方早就交給朝廷瞭,在交接水泥窯的時候,小泰親自按照秘方配料,那可是燒出一窯好水泥的,敢說雲傢胡亂給秘方,不用雲傢動手,小泰就會把他們的嘴撕爛。

小恪終於趕在下第一場雪之前給所有的房子蓋上瞭蓋子,剩下的就是房子裡面的修整,聽說書院裡來瞭一傢人,是魯班爺爺傢的後人,聽說很厲害,也不知孫兒從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人。

想到孫子老奶奶趕緊跪到佛像前面,祈求佛祖保佑孫兒平平安安的回傢。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