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紅日升 第一節生時死祭

時間會慢慢地流淌,有時候時間能醞釀出絕世的美味,有時候時間卻會催生野心,不管是絕世的美味,還是最陰暗的計謀,都會在時間這張溫床上慢慢的成熟。

雲燁終於有時間去李綱先生傢門前的松樹下去挖那幾壇子美酒,這些酒不是雲傢的某種烈性酒,而是純正的米酒,如果時間再長一點就該叫做狀元紅,或者女兒紅,如今,這幾壇子酒已經足足十年瞭,想必裡面的酒漿已經變成琥珀色瞭吧。

一個人雙腿攤開,懷裡抱著一壇子酒,小心的打開上面的泥封,還有底下的蠟封,最後將已經腐朽的紅綢去掉, 濃鬱的酒香就散發瞭出來。

這一壇子酒誰都不給,自己喝,喝這壇子酒就等於和李綱進行瞭一次深層次的對話,和鬼神說話用不著出口,心有所悟,鬼神自然會有靈。

長把的勺子自然早就備好瞭,雲燁就這樣一勺子一勺子的品味這時間的釀造的美味。陳酒應該兌上新酒,這樣才能催發酒液中最醇厚的味道,雲燁不願意,擔心將這壇酒稀釋瞭之後,就品味不出最原本的滋味。

兩年時間,長安城除瞭變得更加雄偉和壯麗之外,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如果把眼睛放在高空就能看到不斷地有農民在持續不斷的進入城市,如今種地,如果不能大規模的種地,實在是沒有什麼奔頭,所以被束縛在土地上幾千年的農民開始向城市進發,做工賺到的錢的也比從土地裡刨到得多。

如今的城郭已經被外來的人口塞得滿滿的,甚至在靠近城墻的地方都開有民居的存在瞭,這兩年的平靜給瞭大唐社會強大的發展契機,隨著幾個大工程的相繼結束,背負在大唐國庫上最沉重的幾座山終於被卸瞭下來。

三京已經被貫通,這一條綿延的大路將整個關中牢牢地抱在懷中,運河一路向西,因為擔心潮汐倒灌,隻能繞過幽州,最後和海河相連,蜀中的道路也已經突破瞭劍門關,成都平原就在腳下,蜀中也不可能隻要燒掉棧道就自成天地。

作為一個封建帝王,李二的一生是絢爛精彩的,治下的唐王朝國力強盛,四海威服,經濟繁榮,百姓安居,呈現出生機勃勃的盛世景象。空前強大的唐王朝以尚武的精神、開闊的胸襟笑傲東方,長安在漢亡四百年後又重新成為亞洲的中心,無一不是盛唐大胸襟大手筆大氣魄大格局的真實寫照。金戈鐵馬,大漠黃沙,巍峨宮闕,迢迢大道,羅衣飛揚,輕歌曼舞,絲竹管弦,奇珍異寶,詩詞歌賦,皎皎梨花,遼闊疆土,萬國來朝 ……這的確是一個光輝燦爛的偉大時代。

少年李二的身份是一個貴族公子,有鮮卑血統,並與隋王朝的統治者有親密的血緣關系。民國時宋傢三姐妹的故事傢喻戶曉,但比起獨孤三姐妹還是相形見拙的。北周大將軍獨孤信的三女分別嫁給瞭三位帝王,其中一位嫁給瞭隋文帝,另一位嫁給瞭李二的祖父唐國公。身背著這些榮耀的光環,李二的仕途是順利的,並且在青年時代就表現出瞭軍事方面的才華,他曾經率兵擊退過圍困雁門關的突厥人,因為隋煬帝此時正被困在關中,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嶄頭角。

太子建成和王子元吉與李二同是獨孤皇後所生,史書對他們輕浮好聲色的描述顯然是刻意而為之,建成為人豁達寬厚且在北方成功的防禦瞭突厥人的進犯,他參與瞭唐帝國的創建並表現出瞭治國的才能,而魏征曾經是建成的心腹也可以證明建成手下不乏智囊。

他是一位合格的繼任者,但是帝位之爭從來都充滿瞭陰謀血腥與變數,比起野心勃勃的秦王來說,建成的力量是弱小的。他的死很容易令人聯想起秦長子扶蘇的命運,接下來李二對建成元吉後人的處理是殘酷而又不留情面的,這些骨肉殘殺的行動成功肅清瞭帝位潛在的威脅者,但卻成為他光彩一生中抹不掉的污點。

李二登基之後,就像人生所希望的那樣,唐朝迅速走向瞭強盛,作為一個傑出的政治傢和軍事統帥,他不惜餘力的將帝國帶入瞭一個自信、富足和強力擴張的時代。這當然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功勞,貞觀年間所取得的文治武功得益於一大批才華橫溢的文臣武將,凌煙閣,一個不起眼的小亭,因為大畫傢閻立本手繪的二十四功臣像而名留青史 。

今天本該是李二去世的日子,現在他卻在高興地觀看歌舞,雲燁懷著最難以描述的胸懷醉倒在一棵大樹下。

今天是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侯爺的話劉進寶永遠都不會違背,如今看到有一對松鼠在侯爺的胸口上交配,他都不敢過去驅趕,因為侯爺說過,不許任何人過去,當然,松鼠不是人,所以就能過去,甚至交配。

身上落滿瞭幹枯的松針,這是因為有越來越多的松鼠過來的原因,它們對那個空酒壇子裡的氣味非常的著迷,聞多瞭之後就會在樹上撒酒瘋。

長安城又開始響起一百零八聲鑼鼓,雲燁凝神聽瞭聽,確定是凈街鼓而不是皇帝去世的喪鐘,打瞭一個哈欠,慢慢爬起來,把酒壇子扔遠,讓劉進寶抱著剩下的兩壇子酒跟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傢。

該和鬼神說的話已經說完,渾身就充滿瞭力量嗎,雖然腦袋疼的就像是要裂開一般,還是覺得非常的輕松。

這些話能和李綱說,能和顏老先生說,唯獨不能和活人說,話說出來瞭,雲燁就認為自己已經還原瞭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如果現在歷史的腳步正在大踏步的向歪路上沖去,雲燁不認為自己應該負什麼責任。

已經是做爺爺的人瞭,李煙容給雲傢誕下瞭一個七斤重的胖小子,馮媛也給雲傢誕下一個漂亮的閨女,兩個孩子的出生時間僅僅差瞭三天。

早婚害死人啊,後世的三十八歲說不定還沒有結婚,現在,自己卻已經做瞭爺爺,想到那兩個可愛的孩子,雲燁的心裡就像蜜糖一樣甜。

唯一不讓雲燁開心的就是旺財最近老是脫毛,拿刷子刷瞭三遍,還是有馬毛往下掉,沒人敢對雲燁說旺財已經是一匹二十幾歲的老馬瞭。

走到傢門口,大門上的一盞大紅燈籠還沒有摘掉,這是向外界傳遞雲傢有後人出世的媒介,雲燁走過去,拿竹竿子將稍微有些歪斜的燈籠撥正,這才背著手進瞭傢門。

老錢張著漏風的嘴笑呵呵的幫著侯爺撣去瞭身上的灰塵,又咒罵瞭劉進寶兩句,這才殷情的問侯爺吃過飯沒有。

“好瞭,知道你威風,隻要你願意,能幹的動,想幹多久的管傢就幹多久,沒人和你爭,給我一碗面條,送到後宅去。”

雲燁笑罵瞭老錢一句,這才進瞭月亮門,老奶奶現在耳朵背的厲害,說什麼都要大聲說才成,或許老人傢知道自己沒多少天日子瞭,每天都需要看見自己的孫子在自己身邊才會放心。

“孫兒今日貪玩瞭些,回來的有些晚瞭,請奶奶責罰。”貼著老奶奶的耳朵大聲的撒瞭嬌,腦袋上被老人傢拍瞭一巴掌,這才推著老人進瞭北房,讓丫鬟服侍老奶奶洗漱準備睡覺。

看到辛月頭上的發髻就心煩,三把兩把就給弄散,滿頭的黑發披下來像女鬼一樣好看得很。

辛月委屈的癟著嘴說:“知道您看不習慣老婦人的發髻,可是妾身真的已經老瞭,明年就有人喊妾身奶奶瞭,要是還像那日暮弄一個少婦的發髻還不得被人傢笑話死。”

“胡說,臉上連個皺紋都沒有,哪裡像老婦人瞭?依我看你現在也能生孩子,不磨蹭,今晚就生,生一對雙生子出來,羨慕死他們。”

聽到丈夫不講理的話,辛月噗嗤一聲笑瞭出來,攬著雲燁的肩膀說:“老蚌生珠您還要不要把妾身活瞭?妾身不著急,反正已經有兩個兒子瞭,倒是人傢小苗現在可是發急瞭,這麼些年肚子沒動靜,現在到處拜佛求菩薩呢。”

雲燁哈哈一笑:“這是拜錯瞭,該拜我。”

夫妻兩嘻嘻哈哈的說一些流氓話,很快就打發掉瞭很多時間,脫掉外衣,廚房送來瞭一大碗哨子面,就這兩瓣蒜連忙湯帶水的吃完,剛才還疼的厲害的腦袋立馬就不疼瞭。

“吃瞭蒜瓣就不要往妾身的床上爬瞭,臭的。”

“誰的床都不爬,今天在松樹底下睡足瞭,現在要辦差,還有幾封緊要的信件還需要回一下,你先睡,不要管我,等我想睡的時候怎樣也就到瞭後半夜,到時候嘴巴再臭你也聞不到。”

不打擾人傢睡覺,雲燁回到瞭書房,靜靜地坐在蠟燭底下雙手托著下巴開始發呆,這個時候是自己最美妙的時候,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不想,發呆完畢之後,就需要有一個清醒的頭腦來面對現實的世界,既然李二不死,那麼,自己腦海裡的歷史記錄就沒有瞭半點的用處,從現在起,再也沒有一個依照的根據瞭,新的世界被打開瞭。

《唐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