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他一定是搞錯瞭,卡羅爾準備洗澡時想。她手裡捧著杯咖啡,貓兒在腳踝上蹭來蹭去,發出喃喃聲。答案並沒有在她醒來後如期而至,也許是因為托尼沒有考慮到灰皮諾葡萄酒的力量。她離開醫院以後,返回辦公室。對她來說,那是最好不過的去處。不過那裡發生的事兒也沒能提起她的興趣。凱文在加拿大人那裡一無所獲;薩姆也沒能在尤瑟夫·阿齊茲的郵件裡發現什麼可疑信息;寶拉在廟區也沒找到認識傑克·安德魯的人,除瞭一個曾經和他在學校裡認識的女士,不過他們十六歲那年約會瞭三個星期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安德魯;克裡斯一直在處理湯姆·克魯斯的通話記錄;斯黛西也處理硬盤,估計也一無所獲。她的團隊一整天都在鉆死胡同。她到傢後,準備一醉方休。

她打開浴室的水龍頭,在等待熱水時喝光咖啡。她把睡衣脫下來掛在門上,步入浴室。這個浴室非常大,但設計師把它硬塞進這個被遺忘的角落。她很喜歡自己的房間,也許這是因為它占據瞭托尼的地下室。但是已經到瞭不得不思考什麼時候回到佈拉德菲爾德的時候。為瞭說服自己這次從倫敦回去不是暫時性的,她認為可能得買個自己的房子。

不是她想保持距離,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嗎?有什麼方法能讓他們更加親密?共處一室並沒能拉近他們的距離,不管是情感上還是肢體上。也許是時候保持距離瞭,這樣他們才能面對兩人之間的問題。

不過也許已經來不及瞭。

洗澡水傾瀉而下,攪動她的思緒。有毒植物園一定需要較大的地方。地方很大,且必須保持隱秘。你如果種瞭有毒植物,肯定不希望鄰居傢的孩子聞到花香或吃掉樹葉,或者采走果實。

那得花一大筆錢。她不認為這樣的花園會出現在市區。植物園主人的身份應該比較特殊。植物也許都是進口來的,如果是這樣,就會有入關記錄,傑克·安德魯說不定又使用瞭一個假名。

一個名字突然在她的腦海一閃而過:潘納爾城堡。湯姆·克魯斯本應該在那裡負責籌款活動的安全工作。凱文說學校對此一無所知,那這個地點可能與殺手有關。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作案是有風險的。而托尼曾說,這是一個討厭冒險、謹慎的人。

卡羅爾等不及把身上的泡沫沖洗幹凈,就從浴室飛奔出來。她裹上毛巾,徑直到客廳拿起電話。總控室把離潘納爾城堡最近的警察局的電話給瞭她。卡羅爾立馬撥瞭潘納爾警局的電話號碼,不耐煩地聽著電話裡的提示音。電話剛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紹道:“我是佈拉德菲爾德警察局偵緝總督察卡羅爾·喬丹,你貴姓?哦,早上好,佈裡爾利警官。我需要潘納爾城堡的電話號碼……是的,我知道電話號碼簿上沒有登記,所以才打給你……不,我是從傢裡面打給你的……哦,好的,我等你。”卡羅爾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停地敲打。電話那頭的小夥子好像不打算抓緊時間同總署確認卡羅爾的身份。當然,卡羅爾可不打算浪費時間糾正他的行為。

幾分鐘後,他負責地回來,把電話號碼給瞭卡羅爾。“十分感謝。”卡羅爾邊說邊掛斷電話,馬上撥瞭潘納爾城堡的電話。

“哪位?”電話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很優雅。卡羅爾介紹自己,並抱歉這麼早打電話過去。“沒關系,”那個聲音又說道,“我們很樂意與警方配合,我是潘納爾勛爵。”

卡羅爾深呼吸一次,說:“這個問題聽起來有些唐突,潘納爾勛爵,你是否碰巧有個有毒植物園?”

九點半,托尼恢復自由之身。那位一直照顧他的護士扶著他上瞭出租車。

“不要太勞累,”護士提醒他,“我是說真的,不然你日後會付出代價的。”

今天,他的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讓他感到溫馨。醫院裡的確很方便,但是這裡才是他的小天地,有他的書、傢具、床、被套和枕頭。

他在最喜歡的那把扶手椅裡還沒有待五分鐘,就突然有瞭新的思路。蕾切爾如果沒有看過電視讀過報紙,那麼可能也沒有見過尤瑟夫·阿齊茲的照片。她說不定在公司見過這個人,隻是人和名對不上號。托尼需要立馬求證,很想看看她看到兇手照片後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將手機從口袋裡掏出來,撥瞭卡羅爾的號碼。她接起電話,聲音聽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現在不行,托尼,”她說,“我正在處理事情。我會在一兩個小時後再打給你。”然後她就掛掉瞭。一兩個小時後?兩個小時後他可能已經沒有力氣瞭。他想上樓在羽絨被下躺好,在床的溫暖懷抱中入睡。

好吧,不能讓卡羅爾認為他沒有嘗試過。他非常希望此時有人陪在身邊,要是意氣相投的人就更好瞭。但是卡羅爾已經明確表示不想讓他唆使她的人,他隻能孤身前往。他在等出租車時給斯黛西打瞭個電話,讓她把阿齊茲最清晰的照片用郵件發給他。然後他想起來打印機在樓上,於是讓出租車等著,掙紮著上樓去,打印出照片,又一臉痛苦地下樓。“你看上去筋疲力盡。”出租車司機說,堅持要協助他上車。

“我正是這個感覺。”托尼說,將頭靠在靠背上。出租車到達街道盡頭時,他已經睡著瞭。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司機搖晃他的肩膀,將他驚醒。

“我們到瞭,夥計。”他說。

“你能等等嗎?”托尼說,“我不會太久。”

他緩慢地挪出出租車,撫平司機指出的翹起的頭發,然後走到前門。一位大概六十出頭的婦女應聲而來。她看起來像猶太版本的傑梅茵·格裡爾,雜亂而僵硬的灰色頭發上也插瞭一支鉛筆。她透過橢圓形的眼鏡凝視著托尼。“有什麼事嗎?”她說,看起來很困惑。

“我是來找蕾切爾的。”托尼說。

“蕾切爾?我很抱歉,你白跑一趟。她去公司瞭。我是她的母親,埃塞爾·威斯曼。你是?”

托尼自我介紹之前,萊夫出現在他外祖母的身邊。“我認識你,你昨天和女警察一起來過,”他看著外祖母,“有個人用斧頭砍傷瞭他。”

“多麼不幸啊。”帖斯曼太太說。萊夫溜到她前面,將頭歪到一邊,看到托尼手上拿著的照片。

“你為什麼有媽媽朋友的照片?”他問。

托尼震驚瞭,用拐杖穩住身體,然後將照片舉直。“這是你媽媽的朋友?”

“我們在公園見過他一次,他還給我買瞭冰激凌。”

威斯曼太太也想看看這張照片。托尼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照片相當於一背包炸彈,於是趕緊將照片移到一邊,讓她無法看到。“你拿的是什麼照片?”威斯曼太太質問道。

“周日提起過的一個人,”他說,暗示有些話不該在孩子面前說,“我就是為瞭弄清楚他的身份才來這裡的。我希望蕾切爾能幫上忙,我為警方工作。那麼,沒關系,我會去辦公室找她。”他試圖轉身,把照片藏匿起來,又不絆倒萊夫。在這樣的情況下,能保持站直就是一個重大成就。

有那麼一刻,他擔心威斯曼太太會從他手裡搶走照片,但是文明社會的禮儀獲勝,她沒有這麼做。“那麼我走瞭。”托尼搖搖晃晃地盡快走向出租車司機。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威斯曼太太在他身後叫他。

他很想孩子氣地大喊一聲:復仇者!但他最終勉強答道:“希爾,托尼·希爾醫生。”蕾切爾很快就會知道。出租車開動後,他給重案組大辦公室打瞭個電話,是寶拉接聽的。“我需要你的幫忙。”他說。

“我不能,”她說,“長官已經教育過我,我不能為你工作瞭。”

“寶拉,這很重要。我試著給卡羅爾打電話,但是她太忙瞭,沒時間與我溝通。所以我自己去瞭蕾切爾·戴蒙德傢,想看看她能否認出阿齊茲的樣子。我想她如果沒有關註媒體報道,看到阿齊茲的照片,也許會認出來。但是,她不在傢。”

“然後呢?”寶拉有點惱怒。

“萊夫看到瞭照片,問:你為什麼有媽媽朋友的照片。”

寶拉說不出話來,沉默瞭好長一段時間才緩過勁來:“哦,我的天!”

“是的,他們在公園見過。阿齊茲給萊夫買瞭一個冰激凌,所以萊夫才會清楚地記得他。”

“哦,我的天。你要同長官談談。”

“我告訴你瞭,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反正她忙得沒時間和我說話。”

“她同克裡斯一起去潘納爾城堡瞭,”寶拉心不在焉地說,“你想讓我做什麼?”

“蕾切爾應該是在辦公室,打個電話確定她在那裡,然後派人監視她,直到我跟卡羅爾聯系上。我確定她的媽媽已經給她打過電話,告訴她一個奇怪的男人帶著一張照片到傢裡找過她。我們不能讓她跑掉。”

“我們沒有證據,”寶拉說,“你不可能用孩子的證詞告她。”

“是的,但是我已經有瞭一些想法。寶拉,求你瞭。如果出現麻煩,我來承擔責任,但是我們不能讓她在我們眼前消失。”

“她認識我。”

“那麼凱文呢?”

“他不在。他說現在是他的私人時間。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必須……”

“我會帶著薩姆,”寶拉說,“稍候再打給你。”

托尼向後靠在靠背的軟墊上,再次昏睡過去。

凱文站在窗前,欣賞著廟區屋頂上的風景。他不是很習慣遠距離欣賞一個自己如此熟悉的地方。他認為,從這個高度來看,它顯得非常渺小,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下面火柴棍大小的不法分子在做什麼。他知道哈特大樓最高的第十層已經賣出去,但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看到這第十層的全貌。他轉身面對房間的主人:“你真幸運,住在視野這麼好的地方。”他說。

賈斯廷·亞當斯推瞭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掠瞭一下前額的長劉海。“這實際上不是我的房子,”他說,“他屬於跟我一起工作的一位攝影師。我在這裡工作的時候,他允許我使用這個房子。我常住倫敦。”純凈的笑容,多日未刮的胡須。“本地沒有比這更宏偉的建築,”他從房間走到廚房區域,“我給你倒點喝的。我們有啤酒、伏特加、杜松子酒,白酒……”他揚起眉毛,詢問地看著凱文。

“感謝,不過我一會兒就要當班瞭。我不想帶著酒味去上班。”凱文讓自己舒服地坐在歐洲蕨色柔軟的花呢扶手椅上。

“是的,我想你們這個行業規矩很嚴。那麼軟飲料呢?我有一聽橘子汁,”他從冰箱裡拿出一聽飲料,撕開塑料封口,“你想來一杯嗎?”

密封的,而且他也喝,凱文想,緊接著就在心裡鄙視自己,認為自己是個偏執的懦夫。這次訪談早在投毒者毒害第一個受害者之前就安排好瞭。而且他在汽車雜志上看到賈斯廷·亞當斯的署名文章好多年瞭。

“是的,來一杯。”他說,然後註視著亞當往兩個高腳杯裡倒滿果汁,從冰箱裡拿出一個盛冰的盤子,取瞭一些冰塊,放進杯子裡。果汁從被倒進杯子到傳遞的整個過程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凱文等亞當喝瞭一大口後,才喝瞭幾口。甘甜可口,令人愉快。

亞當斯將一個小型錄音設備放在他們之間的咖啡桌上。“你不介意我錄下來吧?”

凱文豪爽地朝機器揮瞭揮手。“請便,”他說,“這很有意思,這次錄音不必以宣佈錄音時間和在場人物作為開場。”

亞當斯的表情變得嚴肅瞭些。“我從沒有想過做那樣的錄音。”他說。

凱文笑瞭。“這取決於你開你報道的那些車的車速。”

亞當斯靠向前,按下銀色的按鈕。“告訴我你第一次看到法拉利時的情景。”

清單三

一、丹尼·維德

二、羅比·畢曉普

三、湯姆·克魯斯

四、凱文·馬修

五、奈爾和德克蘭·麥卡洛

六、迪帕克

潘納爾城堡在玫瑰戰爭後就屹立在那裡,十九世紀中期被毀,但又被十四代勛爵重建。從外面看,它是中世紀建築群,但是裡面有中央供暖系統和現代化的管道,佈局也遵照現代設計,一點都不過時。

可能最棒的就是令人驚訝的視野范圍,自從潘納爾城堡對大眾關閉後,隻有少部分人能欣賞到這樣的風景。羊毛、煤礦,以及最近才出現的紅玫瑰藝術和工藝村已經由後來的潘納爾勛爵接管。

潘納爾勛爵本人實際上是需要為瞭生存而工作的。多年來,他已經成為一個平凡的紀錄片制作人,也成為眾多議會和委員會中的成員。據卡羅爾所知,他是個相當好的人,盡管有一次幫托尼·佈萊爾在藝術村舉辦瞭一次畫展。

他們的車行駛在通往城堡的略帶坡度的私人道路上,克裡斯四下張望。“這條回傢的路絕對是防禦性地勢,”她發表意見,“想爬上來可真不容易。”

“我猜這就是它還存在的原因。”卡羅爾說。

“你是說那個有毒植物園?你如果不能用炮彈消滅他們,就給他們湯喝。”

“難怪英國食物名聲那麼不好。”

“那麼這裡到底有什麼?”

“潘納爾伯爵在數年前制作一部關於梅第奇傢族的紀錄片時,就開始對有毒植物園感興趣,所以打算建一個自己的有毒植物園。”

“所以他們說電視沒有教育意義。那麼他種瞭哪些有毒植物?”

“我不知道全部,但是他有我們感興趣的蓖麻、顛茄和夾竹桃。他說他的有毒植物園被八英尺的欄桿包圍,上面還帶有刺網,一般盜賊很難偷走什麼。但是他有一個房產經紀人,名字叫約翰·安森。”

“又是J和A打頭的名字。我喜歡,非常喜歡。”

他們行車穿過巨大的木吊橋,抵達庭院時,一位戴著花呢帽子、身著巴伯牌夾克的矮個子男人正在等他們。她們下車,三條黑色的拉佈拉多悠閑地圍住她們。“班森,黑姬,斯吉,走開!”這個男人喊道。狗趴在他腳下後,卡羅爾和克裡斯走到他跟前。“潘納爾勛爵。”他邊說邊在她們走近後伸出手。粉色的臉、藍色的眼睛和豎立的胡子,讓他散發出新生小豬般的奇特魅力。“我早上大腦比較遲鈍。我們結束通話後,我漸漸明白瞭。那個足球運動員和那個在爆炸後救瞭那麼多人的傢夥——他們都是中毒身亡的,”他咬瞭一下下嘴唇,“太可怕瞭。如果毒藥是來自潘納爾,那就太糟糕瞭。你們想看看這個花園嗎?”

“我想我們馬上就會去看看。”卡羅爾對克裡斯點點頭,克裡斯從文件夾裡拿出一疊照片,放在汽車引擎蓋上。“潘納爾勛爵,你能看看這些照片,然後告訴我裡面是否有你認得的人嗎?”

他伸著脖子,就像一隻粉色的大海龜從殼裡探出頭來。他仔細研究著照片,然後伸出一根肥胖的手指。“那是約翰·安森,他為我工作,是我的房產經紀人,”他看向遠方,生氣地眨眼,“太難以置信瞭。他是個工作努力的小夥子,跟我們在一起很久瞭,非常樂於助人。”

“他負責有毒植物園嗎?”卡羅爾問。

“這在他的職責之內,他不需要親自動手的——我們有園丁。但是他負責管理工作。是的。”他簡略地說,很焦慮。他可能在為對此人提供過的同情或支持而感到恥辱……

“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可以找到他嗎?”克裡斯把照片收起來。

“在佈拉德菲爾德,”他咬著下嘴唇,“他在藝術村的一套空置房子裡面試一位準租戶。”

“具體是在哪兒?”卡羅爾溫柔地問。

“我在那裡買瞭套房子,用作商業用途,我偶爾也住在那兒。在哈特大樓。”

克裡斯和卡羅爾交換一個眼色。“在廟區邊緣,”卡羅爾說,“我們需要地址。”

托尼竭盡全力地笑瞭笑。“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事情。卡羅爾說的話非常合理,你不為我工作,而是為她工作。但我認為我們都在為正義工作,不過我不會同她爭論這個。”

“她在過去的一周裡可沒有情緒同你談這個,”斯黛西表示同意,沒有從屏幕上抬起眼睛,“那個男孩認出瞭照片。毫無疑問,你對此印象深刻?”

托尼聳聳肩。“毫無疑問,那個孩子對他印象深刻。這很重要。孩子肯定他就是給他買冰激凌的媽媽的朋友。”

“每一件事都引出瞭值得我們留意的問題。你好像已經不是在描述恐怖襲擊——好吧,前提是這不是恐怖襲擊。有兩個引爆裝置——阿齊茲認為自己可以逃脫,但蕾切爾·戴蒙德的計劃不是這樣。她想要阿齊茲死。”

“但她不想讓阿齊茲知道這一點,”托尼沉思道,“我如果是你,就會聯系航空公司,確認蕾切爾和他的兒子萊夫是不是預定瞭去加拿大的航班。我還會查看凱文審查過的那些出租屋,看她是否預訂過。”

托尼又搖頭。“我認為她想讓阿齊茲認為,她計劃跟他匯合。”

斯黛西充滿敬意地看瞭他一眼。“哦,你太聰明瞭,”她說,“非常邪惡,但是很聰明,”她的手指已經已經動起來,“我認為我可能也要打幾個電話到加拿大。”

“不用理我,我隻是在看報紙。”托尼說,放松地坐回去。

從潘納爾回到佈拉德菲爾德所用時間比去那裡短多瞭,但是仍然讓她們感到漫長。“快點啊。”每當前面的交通情況逼迫克裡斯慢下來,卡羅爾就會催促。

“我無法相信整個辦公室裡竟然沒有人有準租戶的名單,”卡羅爾第三次或第四次這樣說,“至少有一份復印件吧。”

“是的,我們或許可以讓斯黛西做點事情,也許能發現下一個受害者是誰。快點動,你這個混蛋。”克裡斯對著她前面慢吞吞的運輸車大叫。

“除非……”卡羅爾的聲音低下去,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除非什麼?”克裡斯在繞過這輛運輸車時有點耐煩。

“除非根本就沒有什麼名單。也許那隻是他的一個借口,向潘納爾勛爵掩飾自己。也許他的下一個受害者跟藝術村一點關系都沒有。”

克裡斯踩住剎車,按響喇叭。她加大馬力時,將一輛越野車嚇得偏離瞭車道。

“這一點真的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我們要在那個傑克、傑德、約翰什麼的給人服用無藥可救的毒藥前到達那裡。”

她們駛出郊外後,克裡斯試圖找一條離哈特大樓最近的路。“我真希望凱文在我們身邊,”她說,“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這裡的路況。”

“你已經做得很好。”卡羅爾說,但她知道自己說的是實話。

“美夢成真,美麗的夢想者。”凱文皺起眉頭,他是在重復自己的話嗎?他每次認為該說說自己漂亮的車時,都清楚自己說什麼,但他說出口後就覺得自己之前已經說過這話瞭。不止一次這樣。

他在椅子上動瞭一下,感覺好像會滑下去。他的四肢不能隨心而動,他隻能抓住椅子的扶手,希望那特別的材質能阻止自己滑到地板上。地板上的地毯真漂亮,珠寶的顏色讓他想去擁抱。

一團奇怪的東西印入他的頭腦。像熊,有粉色的豬鬃,身上還有厚厚的皮毛。然而這個皮毛又像是馬的。突然,鬃毛在空中爆炸,變成一團絨線。他看著絨線在空中慢慢旋轉,然後落在木地板上。

凱文將異常沉重的頭再次轉過時,那絨球像是被人壓扁瞭。真美,每一樣東西都真的很美。

這團東西接下來來到他面前,發出噪音。他覺得自己突然昏睡過去,然後又在另一個地方醒來。但是他沒有。他實際上還在之前的椅子上。他認為自己曾經在這個椅子上坐過。很久很久以前。

他突然又不在椅子上瞭。他站起來,有一隻手牽著他的手,帶著他向前走。行走太難瞭,難得讓他覺得奇怪。凱文跪下去,倒在地上。我的天,這漂亮的地毯是多麼光滑啊。他親吻地毯,感到自己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他笑的時候,感到牽著他的手開始翻滾他。一百隻手,一百萬隻手在推著他翻滾。他感到自己可以永遠沿著這個星球翻滾,永遠。

她們很容易就進入瞭大樓。潘納爾勛爵非常希望提供幫助,好像他雇用瞭一個壞人,所以要為發生的事情承擔責任。他給瞭她們一張備用的門禁卡,她們可以進入地下車庫、電梯和公寓。他還給瞭她們入戶密碼。

直到進門前,一切都非常順利,但LED屏顯示入戶密碼不正確。卡羅爾試瞭好幾次,然後放棄瞭。“我打賭他在進門後改瞭密碼,離開時會再改回來,”她說,“這個混蛋。”

“我們現在怎麼辦?”

“斯黛西有沒有那種插進去就能讀到密碼的小工具?”

克裡斯哼瞭一聲。“我認為隻有電影裡才有那種東西,老板。而且她即使有,我們也沒有時間。大樓保安呢?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有那種萬能密碼?”

“你去找他們,”卡羅爾說,“我在這裡等著。”

八分鐘漫長的等待後,克裡斯帶著一位穿著門衛制服的長者回來瞭。他從高高的帽簷下蔑視地看著卡羅爾。“我要看看你帶照片的證件。”他說。

“陸軍上士馬洛裡負責這裡的安保工作。”克裡斯說,盡可能地討好這位長者。

卡羅爾默默地出示警官證和佈拉德菲爾德警局總部的通行證。馬洛裡仔細地檢查著,頭偏向光線好的那邊,以確認簽名是真的。“你不是該有搜查令嗎?”他嚴肅地看瞭卡羅爾一眼。

卡羅爾咬住舌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根據《警察與刑事證據法》第十八章,我如果有理由相信能阻止嚴重犯罪發生,就不需要搜查令。我有理由,但是不會告訴你,馬洛裡先生。”

克裡斯在馬裡洛身後翻著白眼,默默地做瞭一個自殺的動作。但是出乎克裡斯的預料,馬洛裡屈服瞭。“沒問題,長官。”他掃瞭一眼自己的卡,然後在數字鍵盤上一陣狂按。

一陣輕微的嘀聲後,門打開瞭。卡羅爾指示克裡斯悄聲跟上,她們慢慢摸索到門廊裡。她在這裡看不到房間裡的任何東西,但是能聽到從房間裡遠遠傳來咆哮聲和呻吟聲。她一時難以決定是該繼續慢慢摸索,還是沖上去。

卡羅爾飛快地揮手示意克裡斯向前,然後她跳向房間門口。一個情景跳入眼簾。凱文躺在地上,腿彎曲著,褲子解開瞭,手放在頭上,薑黃色的頭發歪到一邊,臉上掛著愚蠢的笑容。在他身旁的地上,有一個破損軟體玩具和一副光亮的假發。有人正彎腰試著推動他,就是照片上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一開始是傑克·安德魯,但現在誰也說不清他是誰瞭。他的短發被汗水糊在腦袋上,他好幾天沒有刮胡子瞭,但仍然不難辨認。

克裡斯越過卡羅爾,奔向安德魯。但是他比她們想象得敏捷。他跳起來,利用克裡斯的沖力直接攻擊克裡斯的臉部,將她推到自己左邊。克裡斯沒有踩到或者絆到凱文。她用手臂支撐著自己,試著站起來,血從臉上流下來。

安德魯繼續前進,用肩膀攻擊卡羅爾。卡羅爾拼命攔住他,在他經過時想抓住他的襯衣。他前傾時扣子掉瞭,襯衣像蛇皮一樣蛻下來。卡羅爾蹣跚著後退幾步,離他更遠瞭。

然後他就奔向大門。“媽的!”他消失在大門口時,卡羅爾沮喪地尖叫一聲。

卡羅爾忘記瞭陸軍上士馬洛裡。

卡羅爾和克裡斯一瘸一拐地走進重案組大辦公室時,托尼正在獨自做著康復訓練。“我們有結果瞭,”卡羅爾說,“我們抓住安德魯瞭,或者安德魯斯,或者安森,隨便你叫他什麼。”然後她看見瞭托尼。“你是對的,”她說,“預感是個偉大的工具。我們及時趕到,救瞭下一個受害者。安德魯終於變回安德魯,我們相當確定他還沒有來得及投下致命毒藥。”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托尼感到一陣微弱的惡心。

“你警告凱文是對的,你隻是不知道該警告他防范誰。”卡羅爾說。

“他還好嗎?”托尼問。

“醫務人員認為他會好起來的。他還暈乎乎的,但是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體內除瞭迷奸藥,還有其他毒藥。”

“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

“安德魯在幾個禮拜以前就開始設這個局,早在殺死丹尼·維德之前。”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凱文仍然在昏迷中。”

“因為他們請假都需要經我批準,凱文至少在一個月以前就請好瞭今天上午的假。安德魯假扮成想要采訪凱文和他的車的自由記者。”

“我知道他喜歡計劃周詳,但是這太令人吃驚瞭。他說什麼瞭嗎?”

“沒有,”克裡斯透過捂在鼻子上的帶血的佈,喃喃說道,“一個字也沒說。”

“他不找律師,拒絕說話,也不承認他就是安德魯,”卡羅爾躺到椅子上,轉過來對著托尼,“我們在他的夾克口袋裡找到一個子宮帽和一瓶抗逆轉錄病毒藥物。我們有證人證明他跟受害者在一起,我們也知道他管理有毒植物園。但是我想要他坦白。有好點子嗎?”

“讓我同他談談。”

“你知道這沒有用的。”卡羅爾說。

“我們以前這麼幹過。”

“但不是在全世界的人都盯著殺害羅比·畢曉普的兇手時。”

“他不會說出去的,卡羅爾。你又會有什麼損失呢?”

卡羅爾看向遠方,在遵守規矩和想要嫌疑犯坦白之間掙紮。她知道團隊的人希望她做些必要的事情,結束這個案子。他們需要完整的答案,而不是讓其中一部分懸而未決。“好的,”她嘆氣,“但是隻能小心詢問,而且他必須同意錄音。”

“成交。”托尼說。

他站起來,拄著拐杖朝門口挪去。“寶拉在哪裡?”卡羅爾問,“還有,薩姆呢?我可以跟他們一起到克比·潘納爾那裡,同取證人員一起搜索安德魯的房間。”

斯黛西和托尼交換一下眼色。他們都知道,回答卡羅爾的問題可能會破壞托尼去同傑克·安德魯談話的機會。“在追蹤關於阿齊茲的一些線索。”斯黛西說。

托尼未表露出驚訝。斯黛西不是會救人於危難中的那種人,然後托尼想到寶拉是跟誰出去的之後,有點理解瞭。他趁卡羅爾沒來得及細想,沖她快速點瞭點頭,走向拘留室。

抓住要犯的消息在警察局總是流傳得很快。托尼和卡羅爾在重案組的大辦公室時,人們站在走廊上向他們道賀,在他們走過走廊時為他們鼓掌吶喊。通往反恐聯盟基地的走廊上擠滿黑衣人,黑衣人給予他們無聲的支持。他們等電梯時,大衛和約翰尼從電梯裡出來,在他們進電梯時說瞭一句:“幹得漂亮。”

“我聽說他不肯坦白,”約翰尼補充道,“希望那些白衣人能幫你們找到一些實質性的證據。”

卡羅爾答復他之前,電梯門關上瞭。托尼說:“你該高興擺脫瞭他們。”

卡羅爾哼瞭一聲:“沒有那麼快。”

“啊,好吧,問題是——”電梯停下來,兩位市民走進來。還不是告訴她關於蕾切爾·戴蒙德情況的時候。

他們從電梯走到拘留室時,他也沒機會講。他們是焦點,吸引瞭眾多註意力。此外,他還想最終面對狡猾鬼時保持頭腦清醒。我現在精力不濟,他想。技術人員在審問室桌上安裝的微型耳機讓卡羅爾能跟他溝通。他們走到走廊盡頭。

卡羅爾在一間審問室的門前停下來。“我一旦從搜索他房間的人那裡得到消息,就會告訴你。祝你好運。”她為托尼打開門。

托尼往房間裡走時觀察瞭傑克·安德魯一下。他坐著,所以托尼很難看出他的身高,但托尼根據他的身架,猜測他可能差一點到六英尺。二十六歲,和羅比·畢曉普同年,看起來身材不錯。精心設計過的胡須造型和發型,沒有明顯的文身,一隻耳朵上戴著鉆石耳釘。胸口裸露的襯衣外面穿瞭一件夾克。他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時尚。而且他很英俊,即使臉頰上還有被馬洛裡絆摔後留下的腫塊。他在照片裡看上去就很不錯,真人更具有吸引力。一定能吸引很多女孩子。托尼覺得羅伯特·雷德福年輕時也隻是比他頭發顏色更深,皮膚更好而已。他和任何年齡段的保羅·紐曼一樣酷。

托尼努力穿過房間,坐到椅子上的這段時間裡,安德魯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是托尼·希爾,”他坐好後就開始自我介紹,“我為警察局工作,是一名側寫師。”

他歪著嘴狡黠地笑瞭。“你像黑客,就是瘦瞭點。”

托尼強忍住笑。沉默被打破後,他應該很難再閉口不言瞭。“喝酒和賭博什麼的我都會,”托尼愉快地說,“你已經清楚你的權利瞭嗎?”安德魯點頭。“你不想請律師?”他搖頭。“你知道這次審問是有錄音的嗎?”

“沒什麼區別,因為我不打算說任何有意義的話。”安德魯靠回到椅背上,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不好意思,我得引用比利·喬的話:‘我是無辜的。’”

托尼點頭。“我想,你在某種程度上真的是這麼認為。但是我也認為,你知道你撐不住。警方已經有一些證據瞭,還會找到更多證據。你也許認為你的謀殺有正當理由,但是殘酷的事實就是,在一兩天後,你就會被指控為三起謀殺案的兇手,因為你謀殺瞭三個男人。”

安德魯緘默,又變得面無表情。

“我會叫你傑克,”托尼說,“我知道多年前發生的事情讓你感覺傑克已經死瞭,但是我對他的瞭解最多,所以會叫你傑克。我記得那個叫傑克的男孩,我的心是偏向他的。有許多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都沒有爸爸,我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我懂得那意味著什麼。但是我的爸爸不是被謀殺的,我總是覺得他會回到我的生活中,不管希望是多麼渺茫。但是你沒有希望瞭,是嗎?你的爸爸永遠離開瞭。你沒有任何希望。更糟糕的是,他是作為一名英雄犧牲的。一名軍人為女王和國傢犧牲性命。青少年時期的傑克很難理解這一點。”

“爸爸死亡,你失去瞭所有東西,所有沒有見過和玩過的東西。網絡、iPod、數碼相機、廉航機票、谷歌。然後你長大瞭。我認為這就是你對於各種經歷如此貪婪的原因。女人、酒、藥品、男人、吸毒、亂交、酩酊大醉。想抓住一切……”

“你是什麼意思,夥計?我不是男同性戀。”他的手放下來,抓住椅子兩邊的扶手。

中計瞭。反抗提供瞭線索,但即使這樣,托尼知道他不會這麼早就卸下全副武裝。“我沒有說你是。”托尼保持聲音平靜和輕松,他的聲音幾乎帶著催眠的作用。

“我是在說對那種體驗的渴望。我認為你想要體驗所有的事情,無所畏懼地接受所有事情、所有感覺,擁有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沒有任何遺漏。我說錯瞭嗎?”

“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醫生。”安德魯努力扮演一個強硬的人,但是托尼可以感覺到他體內的憤怒和痛苦。所有的痛苦都無處可藏。

“但我是對的,我們都知道,”他繼續說,“我也不是個同性戀者,如果我這樣說會讓你舒服些的話。這並不意味著我沒有思考過當個同性戀者是什麼感覺。我的意思是,你在享受其他各種體驗時,一定會對這種體驗好奇。它會有什麼不同呢,還是和其他體驗差不多?”是改變節奏的時候瞭。

“你的媽媽死後——那不是你想要的體驗,你不想她自殺,不想這麼絕望,不想她死,對嗎?但她活得非常艱難,一直堅持到把你安置妥當,然後才自盡。那是一種別人無法分擔的痛苦。她做瞭所有該做的,然後離開。但她留下你獨自面對。我猜你有時覺得,沒有隨她而去是種遺憾。”

安德魯從座位上起來,突然大喊:“我今天一天都要坐在這裡,聽你這個業餘心理醫生胡說嗎?”

“不是業餘的,傑克。我是有償在這裡工作。所以,清單上都是些什麼?在英超踢球,在杜恩爾姆買一棟房子,到三十歲時成為百萬富翁,開法拉利。”托尼看到效果瞭,每句話都激起一點反應。這時候要增加壓力。

“我猜得怎麼樣,傑克?清單上還有什麼?你還打算毒死多少人?毒害他們的生活,因為他們奪走瞭你的生活?”

他艱難地做瞭次深呼吸。“你在胡說八道。你是什麼意思?毒害生活?你以為殺瞭這些人的兇手會將謀殺視作一種暗喻?你怎麼能將死亡看得如此輕松?你比你想要抓住的那些兇手病得還要厲害。”

托尼聳聳肩。“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但重點是我不是兇手,而你是。我或者任何人現在對你感興趣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想知道原因。我認為我知道原因,但是希望聽到你說我是對的。”

“你完全是在胡扯,”安德魯說,“你這樣的人就喜歡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知道作案動機——你甚至都沒有線索。”

“障眼法,傑克。這也許會迷惑一些人,但我不在其中。我不會對你想要轉移話題的意圖感興趣。我們回頭來看看事實。你在那些偷走你的夢想從而毒害瞭你的生活的人中,選出一些來,伺機報復。”

“我不是同性戀者。”安德魯說,聲音更大瞭。

“誰說你是同性戀者瞭?”托尼說,作無辜狀,攤開雙手,“我是在問你的小小清單上面還有些什麼?已經有三個倒下瞭,還有多少?我知道至少還有一個。凱文,開法拉利的傢夥。你真的認為他們會坐視不管,讓你繼續謀害其他人的性命?因為我們調查的方向不正確,你殺瞭湯姆·克魯斯。”托尼向前靠,看他的臉,他依然表情冷靜,但無處可逃。“但是你別想動到凱文·馬修。”

安德魯看起來第一次被嚇著瞭,他的表情變得震驚而警惕。“我是自由記者,我在采訪他。”

“你用瞭多長時間才發現,假裝記者是一個很好的計劃?你看到真的賈斯廷·亞當斯從事的副業,覺得可以這樣接近凱文?”托尼揚起頭,贊許安德魯。“我很好奇,你知道,你現在是因為我們阻止瞭你感到輕松呢,還是有點生氣?我們讓你覺得有始無終嗎?隻是出於好奇,我想知道你最後打算怎麼辦?你要把認為該死的人全殺光才停下來?然後無所謂地生活下去,還是會像你媽媽那樣自行瞭斷?”

安德魯下巴上鼓起一塊肌肉。“我告訴過你,那隻是一個采訪,我有時候做自由新聞記者,好嗎?然後他崩潰瞭,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應該問問他到我傢之前去過什麼地方。他一定在那裡出瞭問題。我不知道你們在做什麼。毒藥,同性戀?那不是我的世界。”

托尼剛要說話,卡羅爾的聲音就從耳邊傳來,讓他暫停。“托尼,我剛剛從犯罪現場調查小組得到消息。他們找到瞭清單,藏在他的電腦鍵盤下面。有兩項你還不知道:出一張有影響力的CD,與頂級名模約會。你收到瞭嗎?”

他點頭。“哦,是的,傑克。凱文和他的法拉利也在你的清單上。所以下一個會是誰?佈拉德菲爾德的哪一位著名藝人是你下一個要放翻的?或者瞄準哪個要跟頂級名模約會的傢夥?讓我想想,在佈拉德菲爾德擁有頂級名模的傢夥是誰?迪帕克?我們土生土長的時裝設計師。他也在清單上嗎?”

安德魯的眉頭緊鎖,眉間形成深深的溝壑。焦慮,這是托尼現在想要的,讓他焦慮,心神不寧,掀起他腳下的泥土,然後再安慰他。

“他們都為凱文著急,你知道嗎?他在這裡很受歡迎。這一次又會是什麼毒藥?毛地黃?馬錢子堿?我告訴你,你想到的是一個優雅的方法,毒藥。像他們毒害你生活那樣毒害他們的生命。”他說這些話本來想讓安德魯不安的,但他自己突然不安起來。他知道這是意義非凡的飛躍。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臉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隻要嘗試過一次,就再也停不下來。你想嘗試所有事情,想知道所有事情。但是你不斷突破防線後,發現並不是做任何事情都能獲得樂趣,不是嗎?你憎恨很多事情。你是對的,你不是同性戀者,你認為你沒有問題,但你又憎恨這一點。你開始恨自己。這就是你不再做傑克的原因,對嗎?傑克已經被毀瞭。所以你拋棄瞭傑克。你知道這樣的消逝意味著跟過去說再見。傑克有時候是約翰,有時候是傑德。不過你仍然有夢想,仍然有清單,仍然相信自己能攀到高峰。”

安德魯抓住椅子的手握得更緊瞭,肩膀上的肌肉繃緊,鼓起來。他瘋狂地搖頭,就像想努力甩掉身上又粘又惡心的污物。

托尼的語氣軟下來。“你明白瞭。隻要做過一次,就再也停不下來。那種深入血液的感染,正在毒害你,殺死你。沒關系,最近你還可以依靠毒品活下去。但是沒有瞭夢想,誰還願意茍且偷生?存在的意義何在?你覺得自己會擁有腳下的世界,會成為成功的人。”

他們之間是無盡的緊張又激動人心的沉默。安德魯看上去就像有人在他體內扇巴掌。托尼決定最後一搏。

他的口吻溫柔而甜美。“所以你決定,你如果不能擁有夢想,那麼與你大體相同的人也不能擁有。你本可以成為他們,但是你沒有,所以你不允許他們成為那樣的人,”然後托尼的聲音突然變瞭,大聲尖銳地說,“好吧,傑克,最新消息是,你無法帶走別人的夢想,你會進監獄,他們會照顧好你,保證你每天都能感受到滿滿的悲傷。你會在監獄裡活很久,活得很好。那裡的每個人都會知道你作案的詳細經過。”

安德魯跳瞭起來,撲向托尼,托尼急忙揮起他的拐杖,拐杖劃過空中,擊中安德魯的肋骨,導致他失去平衡,摔到地上。“你看到瞭嗎?他們並沒有沖進來幫助我。”托尼說,“那是因為他們知道你打不到我。你不喜歡暴力。克裡斯·戴文當時隻是運氣不好。你如果仔細想想,就知道你絕不可能擊中她。這就是你選擇毒藥的另一個原因,就可以不用面對死亡,”托尼搖頭,“我開始時還同情你,傑克,但現在,我隻覺得你可悲。”

安德魯爬起來,溜回到椅子上。“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所以,為瞭贏得我的尊重,告訴我事實。我如果錯瞭,現在就糾正我,我會收回我說的話。”

安德魯畏縮在椅子裡,被打敗瞭。“我不會說的,不管他們找到什麼證據,我也不會說的。我會服罪。但是我不會說你說的那些事情。不會有任何審問玷污我。我這麼做的原因將成為一個謎,”他的眼睛裡閃耀著憤怒的光芒,“我殺瞭他們。這就是你希望我說的話,對嗎?我隻是做瞭我必須做的事,我殺瞭他們。”

他們把安德魯帶走以後,托尼發現自己真的不想動。筋疲力盡,疼痛難忍。他不想再做任何可能讓他的狀態變得更差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坐在那裡。守衛警官給他端來一杯咖啡,這一定是他的私藏,因為味道真是不錯。他們讓他安靜地待在那裡。他喝瞭大半杯咖啡,讓剩下的一點變涼,用它來服用止痛藥。這是一份什麼工作啊,成功時刻竟讓人感覺如此糟糕。

卡羅爾走進來時,他不知道時間已經過瞭多久。卡羅爾在他對面坐下,隔著桌子將手放在他的手上。“凱文情況不錯,他會好起來的。我們要控告安德魯,”她說,“如果犯罪現場調查很有收獲,那我們就大功告成瞭。我們肯定會指控他謀殺湯姆·克魯斯,丹尼·維德案也有詳盡的證據,再加上謀殺凱文未遂。他如果伏罪,我們還會加上羅比這一筆賬。”

“消息一旦走漏出去,他會改變主意的,”托尼說,“這就是這個世界運行的方式。不管是誰……讓我們祈禱不是佈朗溫·斯科特擔任他的律師。”

“你還想對我說些什麼嗎?”卡羅爾收回手,說道。

他的眼皮疲憊地閃動著。“哦,”他慢慢地說,“你這倒是提醒瞭我……”

“托尼,”約翰·佈萊登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恭喜你。剛出院就為我們工作。幹得好!”他握瞭握托尼的手,然後拖過來一把椅子。“卡羅爾告訴我,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些微妙,有你在,我們會輕松很多,卡羅爾,對嗎?”

“我們對周六的爆炸案有其他想法瞭,”她說,“托尼和麥金太爾警官昨天去看望瞭蕾切爾·戴蒙德。她是體育館爆炸遇難者之一本傑明·戴蒙德的遺孀。我們發現戴蒙德先生的公司與尤瑟夫·阿齊茲的傢族企業有業務關系。托尼已經向我提出過這可能不是恐怖暴行,而是其他性質的案件,所以他問我他能否同戴蒙德太太聊聊她丈夫和尤瑟夫·阿齊茲的關系時,我覺得這個線索值得跟蹤。是嗎,托尼?”

“蕾切爾·戴蒙德聲稱沒有關註過媒體報道,我後來想到她可能沒有見過阿齊茲的照片,所以無法意識到自己可能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今天又帶著阿齊茲的照片去她傢。她不在傢,但是她的兒子萊夫在。他看到瞭阿齊茲的照片後說:‘你為什麼有媽媽朋友的照片?’我沒有逼問他,我知道對未成年證詞的規定。他說他們在公園裡見到阿齊茲,阿齊茲還給他買過冰激凌。我漸漸明白,事實可能與我們的猜測大相徑庭。”

佈萊登看起來很著急。“反恐聯盟不會喜歡這個結果。”他說。

“強硬一點,”卡羅爾說,不能原諒佈萊登在敵人面前沒骨氣,“托尼,接著說。”

“尤瑟夫·阿齊茲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攻擊性很強的人。他是一個有愛心的人,之所以變成最後這個樣子——請原諒我的話聽起來有點像無聊小報的標題——除瞭因為愛情,不可能有其他原因。一個年輕男人愛上瞭一個已婚猶太女人,而這兩個民族一向水火不容。這條路走不長遠,對嗎?他們會被傢人和整個行業的人掃地出門。”

“我認為蕾切爾是幕後首腦,”他搖頭,“我在和蕾切爾接觸後,有點懷疑她引導阿齊茲做瞭這件事——一石二鳥。但是下這個結論有點操之過急。”佈萊登看上去想躲開他們,但是托尼無畏地接著說下去。

“他們有瞭婚外戀。阿齊茲深陷愛河,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蕾切爾想到瞭一個絕妙的主意:偽造一次恐怖襲擊。這樣他們會在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擺脫本傑明。阿齊茲也能趁機打擊那些壓迫自己的人,襲擊的受害者都是看不起他和他的傢族的有錢混蛋。”

“阿齊茲認為事情的進展會是這樣的:他設置手動計時器,在爆炸前離開,然後開車到機場,在別人開始尋找他之前就離開英國。他要去加拿大,這是個聰明的選擇,因為那裡有很多亞洲人。蕾切爾會去那裡與他會合。”

“請原諒我打斷你,”卡羅爾說,“我已經得到這方面的消息。斯黛西已經查到,蕾切爾·戴蒙德和她的兒子萊夫打算下周五飛往多倫多,已經定瞭機票。我們還查到,一傢中介公司為蕾切爾·戴蒙德從周六起預定為期一個月的小房子。尤瑟夫之前在他自己的電腦上瀏覽過這個房子,但機票和房租都是蕾切爾用自己的信用卡支付的。所以托尼是對的。不管她是否打算去與阿齊茲會合,她都做瞭這些事,表明自己的決心。”

“這太片面瞭。”佈萊登說。

“我們還會找到更多證據,”卡羅爾說,“我們可以追蹤到安裝瞭遙控器的電話。她用的如果是固定電話,可以在電話簿裡確認她的身份。她用的如果是手機,我們也可以應付。我打賭斯黛西可以在戴蒙德太太的任意一臺電腦中找到證據。我們會同戴蒙德太太的所有朋友談談。一定有人知道他們夫妻的婚姻問題。然後我們就會清楚要找什麼,我們會找到看到他們在一起的證人。托尼還有萊夫的證詞。”

“這些都是傳聞,不是直接證據。”佈萊登說。

“長官,我認為這是傳聞證據規則中的例外情況。”卡羅爾有禮貌地說。

佈萊登搖頭。“我不喜歡,卡羅爾。你認為陪審團會認同,一個已婚女人佈局陷害情人,殺瞭情人的同時還殺瞭其他三十五個人,隻是為瞭擺脫丈夫?她為什麼不同丈夫離婚,和我們大多數人一樣?”

“因為她很貪婪。”托尼說,而我非常瞭解貪婪的女人。

“我想逮捕她,長官,”卡羅爾說,“她謀殺瞭三十六個人。我們如果不這麼做,一旦她的母親告訴她萊夫對托尼說過些什麼,她就會乘下一個航班離開這裡。你如果認為我們得到的證據不足以實施逮捕行動,那麼引渡就更沒有可能瞭。”

佈萊登咆哮一聲。“我不喜歡這樣,卡羅爾。感覺像是審前調查。”這時候又響起瞭敲門聲。“請進。”佈萊登大叫。

斯黛西走進來時看上去對自己很滿意。“我認為你們會想看看這個。”她將自己帶來的文件夾放在桌上。

“這是什麼?”佈萊登問。

“犯罪現場調查小組翻查阿齊茲的房間,找到周五早上城市藝術長廊的一張購買可可和蛋糕的收據。所以我們立即行動,獲取瞭咖啡廳和走廊的監控錄像。樓上有完整的錄像,但是我想你們現在得看看這些編輯過的精彩片斷。”

佈萊登把文件夾打開,大傢都盯著裡面的內容。第一張是尤瑟夫·阿齊茲坐在桌邊看報紙,面前擺著可可和蛋糕。下一個鏡頭是蕾切爾·戴蒙德拿著一份報紙從後面接近。再下一個鏡頭是她將報紙放在尤瑟夫面前的桌子上。最後一個鏡頭是蕾切爾在他旁邊,手裡不再拿著報紙。“就憑這幾個畫面,”卡羅爾說,“我認為現在是抓捕的最好時機。”佈萊登看起來仍然很遲疑,但是最終點頭同意瞭。

“想想光明的那面,約翰,”托尼說,“你能讓反恐聯盟立刻滾蛋瞭。”

《血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