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們的法醫團隊到達時,寶拉已經被凍得脾氣變差瞭。他們還帶著一群警察,以保證未經許可的人不會蹂躪停車場。在犯罪現場,她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但她和菲丁還得待在這裡,確保現場的保護工作沒有疏漏,以免辯方律師以後對此大做文章。菲丁回到車裡打電話,寶拉選擇留在屍體邊上。寶拉知道這毫無意義,但她感覺有必要做出某種姿態,為死者守靈是她目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沒過多久,第一輛後勤支援車出現在遠方,接著她的電話鈴聲響起。“我是麥金太爾警長。”

“你好,警長。我是奧科克警員。”

“嗨,約翰。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

“嗯,我知道那件失蹤案變成瞭謀殺案,你們團隊從現在起會接手這個案子。我現在得告訴你們一些事情。托林的爸爸肯定在阿富汗的軍隊中。我們昨晚談過話之後,我去瞭巴士公司,調取他們的監控錄像。我今早跟菲丁總督察說話時,還沒有完全看完錄像,但我覺得我最好還是盡快完成這項工作。”

“好主意,我們的團隊正缺乏這樣的行動力。我很欣賞這點。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瞭嗎?”

“有一點。我瀏覽瞭好幾遍,以確保我沒想把自己的想象和願望當成現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很明白,”她不想催他,但她希望他能直接說到點子上,“那麼你看到瞭什麼?”

“我認為麥克安德魯女士一定是把車停在停車場的外面一排瞭。在我看來,她的車似乎正好在巴士的監控范圍之外。巴士駛過時,我看到她走向兩排車之間的空當,然後她退到一邊,走出巴士的監控范圍。可以說,她走得非常快。她低著頭,因為外面在下雨。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幾秒鐘後,另一個身影出現在同一條路上。我猜是個男人,但很難確定。他穿著一件防水外套,戴著兜帽。你完全無法看清他的臉,隻看到一副閃閃發光的眼鏡。他拿著一個箱子。那箱子看起來好像是用鋁做的,很像攝影師用的那種。大概有飛行員的行李箱那麼大。看他拿箱子的樣子,箱子仿佛非常沉重。反正,他和麥克安德魯女士走瞭同一條路,隻是他快要接近她時,突然加速,幾乎是在跑。你不得不承認,他在跟蹤她。緊接著,他消失在攝像頭之外,與她消失在同一個地方。相關錄像並不是很長,隻有大約十五秒。”

“你做得很好,約翰。現在,你會如何形容那個身影?他的個頭是高還是矮?身材呢?”

“不太高。我會說,是中等身高,不超過五英尺十英寸。他很苗條,中等身材。很難形容,我不能確定他的夾克有多厚。正如我所說,他用兜帽遮住瞭臉。唯一顯著的特征是,我覺得他可能有一點瘸腿。我對這一點不確定。畫面質量不是很高,老天不幫忙。”

一個微小的細節被證明瞭,寶拉的心因為奧科克的話而激烈跳動著。“這個信息非常有意思,約翰。你能說出他是哪條腿瘸瞭嗎?”

他停頓瞭一會兒,寶拉能聽見他的呼吸聲。“我很想再看一遍,確認一下。我目前認為有問題的是左腿。”

賓果!當然,這並不是案子的突破口。不過,如果要發佈尋找證人的啟事,這個信息能幫上點忙。除非兇手聰明到假裝跛腳。他們已經知道他像法醫一樣謹慎小心。他如果能讓自己不被攝像頭拍到,也有可能會故意制造假象。“我需要你為此寫一份正式報告,約翰。把報告送到專案室,並直接送一份拷貝給我和菲丁總督察。我不想這條線索被埋沒在不重要的信息中。”

“我會做好的,你在一個小時內就能收到。”

機靈的小夥子,她在心裡贊道,準備向法醫團隊簡述現場情況。這樣他們到達現場,就能直接移動屍體。貝芙目前躺在地上,寶拉既看不到她腳踝上的傷疤,也看不到她肩膀上的刺青。這些標志會幫助他們正式確認屍體的身份,而不用等待DNA檢測結果。然後,寶拉就得非常委婉地告訴托林這個壞消息瞭。寶拉認為她躲過這一劫的機會十分渺茫。

她走到車道上,點燃一支煙,等待著專傢們穿上防護服。菲丁走出汽車,寶拉抓住機會向她迅速說明奧科克的發現。“毫無疑問,”菲丁說,“我們已經有一個罪犯和兩個受害者。他很可能有暴力犯罪的前科,這意味著我們一旦獲得某些物證,就能從數據庫中找到他。”

“希望如此。”

“我們把她翻一個身,就能通過刺青和傷疤確定她的身份。我希望由你來跟她的兒子談這件事。你認識她兒子,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要好過從陌生人嘴裡說出來。你想必應該知道他在哪裡上學吧?”

寶拉點點頭。“肯頓谷。你不想等他放學再說嗎?或者一直等到他姨媽過來?”

菲丁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她。“寶拉,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瞭。不再有秘密調查這種事瞭。我不想讓這個孩子在推特或臉譜網上發現他母親的死訊。我們一旦確定瞭,就需要立刻采取行動。安排一個第三方過來陪著托林。與他同住的那個朋友怎麼樣?他朋友的傢長想必可靠吧?”

現在,寶拉覺得自己陷入瞭一團狗屎中。“事實上,與他同住的朋友是我和我的愛人埃莉諾。”

菲丁的態度再次讓她感到驚訝,她昨天還嘲笑寶拉。“你為什麼不說出來?這不是什麼大事,隻要你們覺得開心就行,”但她的聲音表明她氣得要命,“坦白說,我更希望他安全地待在你的屋簷下,而不是寄宿在某個我們並不瞭解的朋友傢裡。你能在告訴托林消息時讓埃莉諾也在旁邊,她可以安慰托林。”

“這要看她的日程表。她是醫院的主任醫師。她如果正在看病或巡查病房,就不能隨便離開工作崗位。”

“他姨媽什麼時候到達?”

“今天下午才能到。”

“我不希望你到那時還在為這件事操心。看看你能做些什麼,”她瞥瞭一眼穿白衣的犯罪現場鑒證科人員,他們正用力拖著他們裝衣服和裝備的箱子,穿過寒冷蕭瑟的停車場,“讓我們看上去像正在采取行動一樣。”

寶拉剛開始守著屍體,手機突然響瞭,她趕忙回身去接。屏幕顯示來電者是戴夫·邁爾斯。“嗨,戴夫。我希望你打電話過來是要告訴我一些好消息,”她說道,“我們又有一具屍體,而且看起來是同一個兇手所為。因此,我們現在歡迎任何形式的幫助。”

“我確定我的消息會幫得上忙,”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同尋常的消沉,“你能到實驗室來一下嗎?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

“聽起來很令人遐想,能給我一點提示嗎?”

“在手機上不行。”

寶拉不太習慣這個憂心忡忡、吞吞吐吐的戴夫。“會花很長時間嗎?我很快就會開車回佈拉德菲爾德,但我沒有很多空閑時間。”

“不需要多長時間。不過,確定如何處置它可能會花很長時間。”

四十五分鐘後,寶拉再一次鉆進實驗室的白色紙衣服裡。她們證實那是貝芙的屍體,便不再管它。菲丁叫寶拉回城裡。她在途中設法找到埃莉諾,兩人約定:她見過戴夫後,順道接上埃莉諾回傢。她先把警車開回傢,再開上自己的豐田。她找回自己的節奏。

她走進門,戴夫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兩根手指像小鳥啄食般敲擊著鍵盤。她把兩個聚乙烯袋子放到他身邊的工作臺上。“來自西約克郡警署的禮物。如果有任何污染,就怪他們吧。”

戴夫站起身來,拿起一個個袋子,放到眼前觀察。“這些東西整個晚上都被放在外面?”

“我們不知道衣物和手提包是何時被丟在那裡的。但它們被塞在一個垃圾箱裡,因此保存完好,逃過瞭各種因素造成的傷害。”

“但是,誰又知道他們從垃圾箱裡到底找出來瞭什麼呢?”他嘆瞭口氣,用一根手指捅瞭捅那個裝衣物的袋子。

“受害者是貝芙·麥克安德魯,她是埃莉諾的朋友。”

“我很遺憾。跟她說,我會全力以赴的。”

“你一直都是如此,戴夫。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神秘的東西?你居然不能在電話裡講出來。”寶拉坐到一張凳子上。

“我從韋爾科娃的夾克上得到瞭血跡樣本。我毫無困難地從中提取瞭DNA,並把它與國傢數據庫中的DNA進行比對。沒有命中目標。這個血樣的主人不在國傢數據庫中,但我並沒有止步於此。我決定做一次相似DNA研究。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這項研究會告訴你,你的檢測對象在數據庫中是否有近親,對吧?”

“沒錯。我們使用這種研究方法之後,獲得瞭一些轟動一時的結果,解決瞭很多疑難案件。美國人甚至靠這個辦法抓到瞭許多連環殺人犯。有些人會控訴這是侵犯人權和隱私。但我個人認為,生活在一個殺人犯不會暢通無阻地在我傢附近晃蕩的世界,才是我的人權。”

“說教到此為止。”

戴夫露出遺憾的微笑,以示讓步。“好吧,我就是想給你上一課。好瞭,我查找相似DNA。基本上,計算機會分析等位基因,得出基因具有一定共性的人員名單。名單上的第一個人是基因相似度最高的,以此類推。在這個案子中,相似名單人員一直排到第一千三百四十九名。根據以往經驗,與檢測對象屬於同一個傢族的匹配者,基本在前三十名中。我們通過公式——基因匹配度,相關人員的年齡和地理位置——可以找到特殊聯系。不過,我這次在使用公式之前,就註意到一個人,她排在名單的前三名,而且她的住所離你得到那件帶血夾克之處隻有十幾英裡。我更進一步觀察後,你知道我發現瞭什麼嗎?我覺得我獲得瞭決定性的突破,”他的模樣和聲音都不像是為此感到高興,“這位相關人員是位女士。根據我的觀點,基於DNA分析,這位女士是那個男人的近親——他的血液沉積在韋爾科娃夾克上的那個男人。”他探身越過桌子,點擊電腦屏幕上的一個圖標。屏幕上彈出一對相似DNA輪廓圖,上下排列,鋸齒狀的峰值不規則。“你自己看吧。等位基因在哪裡重合成一條線,那就是關鍵點。那麼,這種關聯有多近呢?任何兩個人都有大約五個等位基因是相同的。然而,母子這樣的直系親屬,至少有十個等位基因是相同的。”戴夫用鋼筆尖點著每個等位基因的峰值。“本案中有十一個相同之處,你看見瞭嗎?”

“我相信你,戴夫。法庭也會相信你。但你看起來為此很焦慮,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破性的發現讓你不開心。”

“你想錯瞭。困擾我的不是科學誠信的問題。”

寶拉搖搖頭。“我隻是個警察,戴夫。我不會猜隱晦的字謎,跟我直說吧,什麼地方出瞭問題?”

他面露難色,“是數據庫中的這個人的身份。她叫瓦娜莎·希爾。”寶拉直愣愣地看著他,嘴巴張得老大。她不敢相信。“你是說‘瓦娜莎·希爾’?”

戴夫點點頭,表情很痛苦。“我是這麼說的。”

“她的DNA為什麼會出現在數據庫中?”寶拉就像試圖抓住救命稻草。

“她被逮捕過,並受到指控,記得嗎?指控第二天就被撤銷瞭,但她的DNA被留在瞭記錄中。”

寶拉搖搖頭,簡直不敢相信。“血液有可能是被別人移到上面的嗎?”

“這我也說不準。血液深入縫線和紐扣周圍的佈料中,不太可能是刻意弄上去的,除非你有一份完整的樣本。而且,你如果企圖嫁禍於人,為什麼不把血跡弄在更明顯的地方呢?我們在第二次檢查細節時,都差一點錯過這個線索。你如果沒有數紐扣的數量,這個線索就被忽略瞭。”

“一定是搞錯瞭,你必須再做一遍測試。”

“當然,我會的。不過,我相信結果不會有什麼不一樣。我也做瞭線粒體DNA測試,那是從母親直接遺傳給孩子的DNA。結果如果匹配,就沒有懷疑的餘地瞭。”

“她如果有另一個孩子呢?一個他不知道的兄弟姐妹?”

“你說到點子上瞭,寶拉。不過,等我們測試瞭他的DNA,這個假設就會被推翻,除非他有一個秘密的同卵雙胞胎兄弟。聽起來有點像《鐵面人》瞭。”

寶拉凝視著屏幕,希望檢測結果會發生改變。“我們可以先不告訴其他人這個消息嗎?”她從戴夫臉上看到恐懼的表情,“顯然,不可能完全做到,但至少在你再次確認試驗或數據庫中沒有任何錯誤之前。你已經檢查線粒體DNA,那麼——”她指著自己帶來的證物袋,“——你能否迅速檢查一下這起剛發生的謀殺案的物證,看看我們會不會有更多可以深入的疑點?”

他嘆瞭口氣。“對於這件事,我也很遺憾,寶拉。但是,這在謀殺案調查中算是重要證據。”

“我們都知道這個證據是講不通的。”

他用食指和拇指搓著下唇下面的一小撮胡子。“科學不會撒謊,寶拉。你無法回避夾克上的血跡。血跡來自托尼·希爾。”

《破釜沈舟(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