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像回到瞭過去,卡羅爾心想。半夜跟寶拉、斯黛西圍坐在桌邊,喝著咖啡,重新審視一個偵破中的案子,設法找出一條對她們有用的線索。但這並不是過去,她是在欺騙自己。往昔的歲月並不包括這些事:托尼入獄;克裡斯在接受各種治療;一個青春期男孩在樓上,埃莉諾·佈萊辛在廚房裡煮咖啡。凱文和薩姆,重案組的另兩個成員,已經平步青雲瞭。她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或者正在做什麼。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人生新篇章,與過去毫無瓜葛。

“感謝你加入我們。”她對斯黛西說。

斯黛西翻開一臺輕薄的筆記本電腦。“寶拉對我說瞭托尼的事,我想幫忙。”

我罪有應得,卡羅爾心想。“當然。他以前也是隨時準備為我們赴湯蹈火。”

埃莉諾帶著一個盤子走過來,上面全是熱氣騰騰的馬克杯。“每個人都有咖啡。我擔心咖啡會讓你們整夜睡不著覺。不過,你們全都是警察,估計和醫生一樣不怕咖啡因,”她分發著飲品,把一碟巧克力消化餅放在桌上,“你們真幸運,我剛買瞭些餅幹。托林吃起餅幹來太厲害瞭。”

“他最近還好嗎?”卡羅爾把牛奶倒進咖啡裡攪拌,拿瞭一塊餅幹。

“我還不是非常瞭解他,不太確定,”埃莉諾說道,“他顯然感到深深的焦慮,但是,我覺得他不太確定該對這一切作何反應。”

“還在震驚中,沒有緩過神來,”寶拉說道,為托林保守秘密,“我不覺得情況會越變越糟。”

“可憐的男孩。”斯黛西說。

卡羅爾看到斯黛西對活物表達出同情,努力不表現出驚訝之情。然後,她想起寶拉的意外發現:她們的前電腦專傢曾與薩姆·埃文斯有過交情,也許有過羅曼史。這又提醒她,今日不同往昔。“抓錯人破不瞭案哪。”她說。

“我已經說過瞭,我對此很抱歉。我盡力說服菲丁再等等,但我覺得她隻關註上級的看法。她想一鳴驚人,”寶拉搖搖頭,“而托尼無法自救。”

“我以前根本不認為我會對佈朗溫·斯科特感恩戴德,”卡羅爾說,“我們現在必須推翻你的案子,寶拉,”寶拉剛準備提出抗議,卡羅爾舉起一隻手,“我不是在責怪你,我知道是菲丁總督察在主導這個案子。我隻是說這個案子是‘你的’,因為你是這裡唯一介入此案的官方人員。”

“完全正確,”斯黛西說,“我並沒有正式參與。”

“我也沒有,”埃莉諾說,“有些人必須去睡覺瞭,”她吻瞭寶拉的臉頰,“接下來就交給你瞭。不要熬得太晚,女士們。”她走過卡羅爾身邊時,拍瞭拍後者的肩膀。一天前,卡羅爾一碰到這種接觸就會退縮。現在,她感覺很好。

她們都禮貌地等待著,直到埃莉諾離開房間。然後,卡羅爾說道:“我先提出一個假設,我們中沒有人相信托尼有罪,對吧?”寶拉看起來幾乎要拍案而起,而斯黛西轉瞭轉眼珠。“好吧,我隻是確認一下。那麼,我的任務就是暗中推翻對他不利的證據,直到菲丁不能起訴他。”

“你沒有太多時間。她明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審訊他。我猜,除非佈朗溫·斯科特能給她一個很好的理由,不然,審訊一結束,她就會準備起訴他。”

“推翻DNA證據算不算一個很好的理由?”卡羅爾甜甜地問道。

寶拉坐直身子。“你是什麼意思?”

“他已經想起來血跡是怎麼弄上去的瞭,”卡羅爾透露托尼先前告訴她的話,她們兩個都不敢相信地搖著頭,“斯黛西,寶拉跟我說,你已經找到獲取娜迪亞·韋爾科娃電腦數據的方法瞭,是真的嗎?”

斯黛西點點頭。“這並不難。”她連續敲擊鍵盤,調整顯示器的角度,讓她們兩個都能看到顯示著日志的屏幕。“我合並瞭她筆記本和手機上的數據,盡可能勾勒一幅關於她日常生活的圖景。因此……”她點擊某個東西,顯示器上的畫面改變瞭。“你隨便指定哪一天,我都能告訴你她當天有什麼商務約會,有沒有私人約會,她收發瞭什麼短信,還有電子郵件。”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多怕你?”卡羅爾向斯黛西豎起大拇指。

“隻要確保你站在她那邊就好。”寶拉喃喃低語道。

“因此,你能調出她在精神病院的會議記錄?”

斯黛西拿回筆記本電腦。鍵盤在她指間柔聲低語時,她們安靜地等待著,然後她又把電腦屏幕轉向她們。“她自從工作以來,一共去開瞭五次會。她與醫務主任喬安娜·摩爾開瞭很多次會。”

“你能把這些會議的日期通過電子郵件發給我嗎?我需要與精神病院的事故記錄進行對比。她的某次會議的日期應該對應這個事件——托尼被一個患者打瞭臉,流瞭鼻血。”

斯黛西嗤之以鼻。“這改變不瞭什麼,不是嗎?”

“問題是,我真的記得那次意外事件,”卡羅爾說,“他有好幾天鼻子腫得像草莓。這件事發生在去年,我記得很清楚。”

“我向上帝發誓,你不會為瞭他瞎編故事的。”斯黛西小聲嘀咕道。

“醫院會讓你看記錄嗎?”寶拉問道。

“我如果從托尼那裡得到授權,他們應該不會拒絕。我明天一早就去。還有一個不利因素,托尼周一在紅十字醫院和威爾·牛頓開會,最後跺著腳走出來,氣瘋瞭。他為瞭排解壞心情,步行回傢,因此在貝芙失蹤時,他沒有任何不在場證明。”

寶拉呻吟一聲,然後直視著卡羅爾的眼睛。“‘沒有不在場證明’並不算什麼驚喜。他很懷念重案組還存在時的美好生活。他沒瞭我們之後,真的沒有多少社交生活。”

卡羅爾很清楚寶拉的言外之意,但並不願意糾纏於此。“想想你還能做些什麼。”

寶拉低下頭,嘴角諷刺地扭曲一下,承認失敗,未能把卡羅爾拉到她想要談的話題上。“你想要我調一個小組去檢查紅十字醫院的監控錄像和街上的攝像頭?”

卡羅爾點點頭。“你以官方身份做這件事,比我從醫院官僚那裡擠牙膏,會獲得更好的反饋。與此同時,我們會找專傢來駁倒你們的指紋證據。因為很顯然,那不是托尼的指紋。”

“這還不夠,”斯黛西說,把一縷亮澤的黑發繞在手指上,旋轉著,“對血跡和指紋的解釋很可能會讓陪審團相信這兩項證據中有合理的疑點,但這不會讓菲丁撤回對他的起訴。”

寶拉表情凝重。“我沒有完全搞清楚狀況,但我會說,你是對的。我們如果想在她起訴托尼之前讓他擺脫困境,就必須找出一個更可疑的嫌疑犯。”

卡羅爾身體前傾,雙手平攤在桌面上,神情緊張而專註。“托尼有一個理論,依據是兇手對待受害者的方式,”她看瞭看寶拉,“因為我的離開,托尼殺瞭一些跟我長得很像的女人,你們知道菲丁得出瞭這個瘋狂的結論?但托尼說,兇手不是因為那些女人長得像我而殺死她們,而是因為我們所有人——我和那兩個受害者——都長得像兇手真正想殺的女人。”

“那麼,他為什麼沒有去殺他真正想殺的女人呢?”斯黛西用指尖輕柔敲擊筆記本電腦的外殼,表情機警又專註,又有新菜上桌瞭。

“托尼覺得,那個女人逃過瞭一劫。自殺,事故,不管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她很可能已經死瞭。而且就是在最近。托尼覺得,我們如果能找到她,就能找到那個兇手。”

寶拉突然站起來,點燃一根熏香蠟燭,空氣中立刻彌漫著一種肉桂和蔓越莓的氣味,好像過節一般。然後,她咔噠一聲翻開煙盒,用蠟燭的火焰點燃瞭一根煙。“該死,”她深吸一口氣,說道,“他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呢?”

卡羅爾拉下臉來。“他並沒有想到那麼遠。”

“真是意外啊,意外。”

斯黛西皺起眉頭。“這是個很有趣的任務。你不可能用谷歌搜索‘佈拉德菲爾德已死的金發女郎’,並期待得到有用的信息。”

“也許能找到一些毫無品位的關於金發女郎笑話,”寶拉嘆瞭口氣,“但這些笑話對我們不會有任何幫助。”

“我覺得我可以去查閱《前哨晚報》紙面復本,”卡羅爾說,“我覺得中央圖書館裡有存檔。”

“如果存檔沒有在當地政府削減預算時被處理掉的話。”寶拉悲觀地說道。

“不可能徹底消失。”斯黛西指出。

“是的。葬禮承辦人會建議傢屬把發佈訃告作為儀式的一部分,絕大多數的人會接受建議,”卡羅爾說,“這是我們的最佳行動方案。”

“我會設法說服菲丁,讓她不要在明早起訴托尼,”寶拉忍不住打瞭個哈欠,轉動一下肩膀,“我很抱歉,女孩們,我得上床睡覺瞭。”

卡羅爾站起來。“你真幸運。我在上床之前還得開整整四十分鐘的車。”

“那裡有一個沙發床,”寶拉說,“我們這裡就像是流浪者和迷途者的非官方收容所。”

卡羅爾露出微笑,搖搖頭。“謝謝你,但我傢裡還有條狗。我是個養狗新手。我不知道能把它獨自留在傢裡多久它不會崩潰。”

“你把它留在哪兒瞭?”寶拉看起來憂心忡忡。

“在谷倉的主體部分,那裡除瞭鋸木臺和碎木頭,沒有其他可以啃的東西。”

“那沒事。”

“我明天會把它帶在身邊。它可以睡在路虎裡,我可以在午飯時間帶它去散步。”

“你確定這麼做合法?”斯黛西問道,看起來很擔心。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合法的。天氣還不是很熱,我肯定會開扇窗通風的。我隻要有空,一定會帶它去散步。”

寶拉強迫自己站起來。“這樣挺好的。我很高興你能來,卡羅爾。托尼需要你站在他這邊。”

卡羅爾臉上的輕松表情頓時消失無蹤,肩膀繃起來。“我不是站在他那邊,我是站在正義一邊。就是這樣。事情結束以後,我會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我跟他結束瞭,寶拉。我跟托尼結束瞭。”

《破釜沈舟(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