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二十四小時多一點的時間裡,米琪·摩根的生活已全然變樣。前夫逃獄,然後半打警察一起出現在她的農舍大門口,看起來像從某部犯罪題材電視劇逃出來的。黑色警服、警帽和防刺背心,臉像花崗巖。米琪習慣瞭被欣賞,而這些男人的目光掠過她,對她傢廚房和後院的佈局更感興趣,這令她不安。

負責人自稱卡爾曼。米琪以為這是他的姓,但不好意思問他的名字。她的廚房大到可以讓十幾個馬夫小夥子坐在桌旁吃早餐,但這個黑衣人似乎占據瞭所有可用空間。“我不明白,”米琪說,“他怎麼能逃出來?”

“我不知道太多細節,”卡爾曼說,“隻知道他扮成一個將獲得一天假釋的犯人。”

“他先前在奧克沃斯嗎?上帝,離這兒沒多遠。”

“大約四十五英裡。所以我們特別關切你的安全。”

貝齊從外面進來時,正好聽到卡爾曼的回答。她脫掉騎士帽搖搖頭,甩下頭發。她剛騎過馬,臉通紅,跟四處晃悠的警察相比,氣色異常之好。“大約四十五英裡?”她說,走到米琪身邊。

“奧克沃斯監獄。傑克剛剛逃離的地方。”米琪瞄瞭貝齊一眼,眼神憂慮。“這些警察是來保護我們的。”

“我們需要被保護嗎?”貝齊說,“傑克為什麼要傷害我們?”

“我奉命行事,索恩女士。”卡爾曼說。

米琪想:他清楚地知道情況。他受過指示。有人告訴他我們編造瞭關於我和傑克婚姻的謊話,我那樣做,是為瞭熒幕生涯免遭反同性戀小報的炮轟。他是來保護還是來監視我們的呢?“我同意貝齊的話。”米琪說。

但接著卡爾曼宣佈發生在約克郡的雙重謀殺案,而他的老板認為這可能是萬斯的傑作。在他身邊的警察拿著一支槍,一支米琪隻在電視上見過的那種又大又黑的槍。槍異常刺目。德國H&K手槍與英國“愛傢”牌廚具頗不相稱。“我不相信傑克會這麼做,”米琪說,“肯定存在其他可能性吧?”

“可能性?”卡爾曼說,好像以前從來沒聽過這個詞,“我們喜歡集中精力,尋找可能的答案。經驗表明,那通常就是真相。我們會給你們全方位的防護。兩條車道上將有人員值班,還會有其他武裝警察巡邏。我知道你有小夥子在馬場外巡視。我會跟他們講,確保他們知道行動范圍。我不想讓你們擔心,女士們。但我希望你們小心。”

他們大踏步走到院子裡,米琪和貝齊隔著桌子對視。貝齊先開口:“他給你打電話瞭嗎?”

“別傻瞭,”米琪說,“他不會這麼瘋狂。而且他如果打瞭,我會不告訴你嗎?”

貝齊的笑有點勉強。“可笑的老一套,忠誠。”

米琪跳起來,繞過桌子。她摟緊貝齊說:“你是我唯一忠誠的對待的。我嫁給他,隻是因為想和你在一起。”

貝齊抬起手,撫摸著米琪的頭發。“我知道。但是我們倆都知道傑克有些怪異,而我們選擇從另外一方面看待這件事。我擔心他可能希望我們仍然如此。”

“你聽到卡爾曼說的話瞭。他們認為萬斯會來追殺我們,而不是來喝茶。”米琪在貝齊的前額上吻瞭吻。“但他們會保證我們的安全。”

米琪無法看到貝齊的表情,也幸好沒看到。“卡爾曼警官和他的那幫手下?這是你說的。甜心,這可是你說的。”

一天的這個時候,郊區的街道是安靜的,容易找到停車位,因為許多人在工作。萬斯往目標前面開瞭幾道門,然後關掉引擎。他沒有在這所房子安裝攝像頭。他知道自己這次風險大些。但卡羅爾·喬丹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萬斯不會在她身上冒險。他的私傢偵探已經獲得寶貴信息,萬斯不會遇到太多困難。

他拿出平板電腦檢查對準谷倉的攝像頭。如他所料,喬丹和希爾在那裡。她離開床邊、爬下梯子,把托尼丟下瞭。萬斯喜歡看著他們現在的樣子,但他隻需要知道他們走得很遠,他有時間完成任務。他拍拍手上的丁腈手套,笑瞭。

他需要的所有東西都裝在特裡為他弄到的另一個輕便尼龍手提袋裡。他最後環顧四周,確保安全無虞。然後他輕輕提起袋子,走上通向托尼·希爾房子的小路。他走近路繞過房子的一側,經過側廊,通往卡羅爾·喬丹地下室公寓的樓梯掩藏在那裡。

他到瞭房子的後面,小心翼翼地放下袋子,然後走向角落的一座小假山。有一塊石頭是假的,裡面是空心的,放著後門的鑰匙。私傢偵探在筆記裡寫道:“希爾是一個典型的心不在焉的教授。在我觀察他的五天中,他有兩天忘帶鑰匙。”快樂的日子,萬斯進門時想。

他在一樓徘徊,允許自己花幾分鐘感受托尼·希爾。這個古怪的小混蛋以為他可以打敗萬斯。據私傢偵探的調查,這是個沒有朋友的人。卡羅爾·喬丹似乎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萬斯越傷害卡羅爾·喬丹,就越能傷害他們兩個。

樓梯下面是通向地下室的門。門上有插銷,但沒插上。插鎖也一樣。門觸手即開。關於他們是正式的房東和房客關系的說法到此為止。這兩個人像麻雀一樣隨意進出彼此的空間。

萬斯永遠都不會想到:這兩人非常尊重對方的隱私,不需要鎖。

萬斯輕輕跑下樓梯,進入卡羅爾的房間,差點被一隻老黑貓絆倒。老貓起身迎接陌生人進入它的世界。“他媽的,”萬斯叫瞭一聲,搖晃著,拼命抓住袋子。他平復心情,肩膀顫抖一下。

他把手提袋放在地板上,開始考察公寓的情況。他發現自己要找的東西在走廊的小雜物間。地板上有兩個碗,一個碗裡裝著幹貓糧,另一個碗裡是水。碗旁邊是一個半滿的塑料貓糧桶。萬斯高興地輕聲笑起來。事情按計劃進行能給人多麼美妙的感覺啊。

他把手提袋拿過來,拉開拉鏈,把門關上,不讓貓進來。他首先把貓糧全部倒進一個購物袋,又拿出一個強力螺旋金屬彈簧,用塑料夾子夾住。他把這個放進桶的底部,把夾子連到桶邊緣的一個感應裝置上。接著他拿出一副耐酸護手,套在橡膠手套外。然後他極度小心地打開手提袋中的聚苯乙烯容器,從裡面提出一個玻璃容器。他把容器放到彈簧上,透明的油性液體在容器內輕輕晃動。他去掉容器蓋子,讓硫酸暴露在空氣中。最後,他把一個光電電池安裝到放在桶內的感應裝置上,合上貓糧罐的蓋子。

卡羅爾·喬丹下次打開貓糧桶,被彈簧頂住、裝瞭硫酸的容器會向上彈射到她的臉上。硫酸可能殺不死她。但會燒壞她的皮膚,破壞她的面容,讓她毀容,留下疤痕。她幾乎肯定會瞎掉,並承受可怕的痛苦。萬斯光是想到這點都感到興奮。她會痛苦。上帝,她會遭受怎樣的痛苦啊。

但托尼·希爾將遭受更多痛苦,他再次沒能立即阻止萬斯。完美的雙重打擊,真的。

凱文感到厭煩。機場附近的汽車旅館太多瞭。而斯黛西沒辦法做篩選。這些旅館的價位和功能也各不相同。讓人在一天繁忙的時刻配合彪悍的警察?這是一件極煩人的苦差事,他惱火自己又被分配做這種單調的粗活。他曾在工作中犯過錯誤,失去督察的職位,但那已是多年前的事。看來他永遠不會被原諒。也許離開重案組才能回到晉升之路。

他粗略地把這些賓館分成三種。最先排查經濟型連鎖酒店,但他們的大堂安保措施往往有問題。他們常常對試圖省錢的學生和球迷視而不見,任憑八個人擠進一個房間,一整團的脫衣舞娘大踏步從大門口走到電梯可能都沒有人註意。兇手和蘇茲登記入住不會引起註意,把她弄出去可能才會遇到困難。

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有一部電梯徑直通到地下室的停車場。凱文認為兇手不大可能乘這種電梯,因為這麼做風險太大,不符合兇手在他行動中表現出來的謹慎。但他會記著這裡,如果在別處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會返回這個地方。

然後是那些自稱寄宿賓館的地方。凱文幾乎不需去排查這些地方。蘇茲·佈萊克活著的時候都不會跨過門檻,不消說死瞭。

最後是私人旅館,大多數都在艱難維持,對房間裡發生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凱文認為他們不會接受一個男人拖著滴水的屍體經過門廳,到外面停車場。

他正要放棄時,終於像挖到金子一樣發現瞭它。“日落大道”沉落在地平線之下,很難想象曾有人目光充滿希望地看看它。這是一棟兩層建築,陶土灰泥表面剝落,停車場是不規則的四邊形,剝落的白色塗料標出邊線。這是獨棟公寓。你幾乎可以開著車一直到一樓門口。你可以把一個死瞭的妓女藏在後備箱,沒有任何人會看見你在幹什麼。

凱文把車停在底層左邊第一個單元的辦公室旁邊。櫃臺後面的胖小孩看起來剛剛到刮胡子的年齡,也許還不能喝酒。他皮膚蠟黃,臉上滿是青春痘留下的坑坑窪窪,眉毛雜亂。上瞭發膠的棕色頭發不倫不類,堆在他的頭上,讓他看起來像個表演喜劇的難民。胖小孩不情願地從漫畫書上抬起頭。“什麼事?”他哼瞭一聲。

凱文翻開證件。過瞭三十秒,這孩子才意識到他有東西要看。他把口香糖從一邊臉頰挪到另一邊,臉上露出疲倦而厭煩的表情。他又說:“什麼事”。

凱文可沒心思與他閑聊。“你三號那天當班嗎?”

他把口香糖在嘴裡挪來挪去,輕輕地嚼著。一隻看上去像乳膠手套的手猛地拉開抽屜,拿出一張標著方框的紙。他用手指戳戳第一行的第三個方框。KH, BD, RT。“RT是我。羅比·特裡赫恩。”

“你記得那天晚上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嗎?”

特裡赫恩搖搖頭。“沒有特別的事。”

“我能看看登記簿嗎?”

“搜查令呢?你難道不應該有搜查令嗎?”

凱文敢打賭,羅比·特裡赫恩實際上和看起來一樣愚鈍。“你如果隻是拿給我看看,就不用搜查令。”

“哦。好吧。”他放下漫畫書,把桌子上的電腦顯示器轉過來,讓凱文也可以看到。羅比的手指驚人的靈巧,在鍵盤上飛舞,然後一個頁面出現在屏幕上,頁面頂端是日期。房間入住情況。六個房間被列出,附帶名字、地址、汽車信息和付款方式。六個當中有三個是現金支付。

“你驗證瞭客人入住時給你的信息嗎?”

“怎麼驗證?”

“比方說,他們需要展示身份證嗎?你有沒有核對車輛登記信息?”

特裡赫恩看著凱文,好像他是一個外星人。“我隻需確定信用卡有效。誰他媽管他們假姓名和假地址?”

“是啊,但你為什麼還保留準確的記錄呢?”凱文的諷刺對男孩不起作用。

“沒錯。它沒什麼用,還給我添瞭很多麻煩。”

“你能打印一份給我嗎?”凱文問,“他們填瞭登記卡嗎?”

“是的,但是我們把細節謄到電腦上之後就把登記卡扔掉瞭。”他露出得意的傻笑。“報歉,不能給你DNA,警察先生。”

凱文覺得這地方越來越像自己要找的地方。任何來過這裡一次的人都確切地知道這裡的佈局多麼完美,管理多麼松懈。“我知道叫你回想有點強人所難,羅比。但是你記不記得任何員工或客人抱怨哪個房間潮濕?包括浴室。異常潮濕。”

“這他媽的是個奇怪的問題,”羅比抱怨道,“浴室裡都是水。浴缸、淋浴器、馬桶和洗臉盆。都是濕的,你知道嗎?”

凱文有孩子。他無條件地愛他們,無論他們做瞭什麼,說瞭什麼,變成什麼樣。但他不太相信有人愛羅比·特裡赫恩。“我說的是‘異常潮濕’。”他說,竭力保持耐心。

羅比用食指挖挖耳朵,然後檢查食指。“我不知道是哪個晚上,好嗎?我在下午茶時間來值班時,卡爾問我是否知道五號房間發生瞭什麼奇怪的事。因為女服務員說所有的毛巾都濕透瞭。濕答答的。房間裡的地毯濕透瞭,從浴室旁邊開始的。你是想知道這種事嗎?”

“正是。”凱文說,又看一眼屏幕。一個付現金、名叫拉裡·蓋特林的人那晚入住瞭五號房間。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毫無價值。但這至少是個開始。“我需要跟這個女服務員談談。”

“她明早六點過來。”

“她今天一整天都不上班?”

特裡赫恩吃吃地笑,輕柔的、令人不安的笑聲。“我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也不知道她姓什麼。我們叫她‘水桶’。”

凱文沒理解,厭惡地皺瞭皺眉。“你叫她‘水桶’?為什麼?因為她是清潔工?你不屑使用她的名字?”

“佈——克特,不是水桶。這是她的名字。她是土耳其人。”特裡赫恩好像很高興能挫敗凱文。“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你要和她說話,隻能在她工作時過來。六點到十二點,她的工作時間。你可以在這條走廊的地毯庫房碰到她。她有時晚上八點到十點會在那兒清洗地毯。”

凱文對此並不滿意,但無能為力。“好的,”他說,“我會回來的。她最好在這裡,羅比。否則你和你的老板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