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凱文重重地坐上寶拉桌子的一角。寶拉正在看報告,沒抬眼。“什麼事?”她說。

“汽車旅館的清潔工,那個報告說地毯濕漉漉的人。她晚上會在地毯倉庫打掃衛生。我想跑一趟那裡,聽聽她怎麼說。你想和我一起去嗎?”

“不,”她說,“我快要看完這些上門調查報告瞭,接著我要去總督察的公寓帶回她的貓。它如果獨自待在傢裡太久,會挨餓的。”

“噢,拜托,寶拉,”凱文哄騙道,“你知道你比我更擅長和女人打交道。”

“無論是什麼女人。”克裡斯在她的桌旁大聲說道。

凱文假裝生氣。“我承認這點。她是土耳其人,寶拉。她可能是打黑工的。我會驚嚇到她。你可以和她談談。”

寶拉咕噥道:“我答應過要去接尼爾森。”

“埃莉諾在傢嗎?”克裡斯問。

“她應該在。”

“那麼我去接吧,”克裡斯說,“我反正要去和那些站街女郎談談,看看她們之中是否有人見過接近那些死去女人的危險人物。我會帶那隻貓,然後把它交給埃莉諾。我也可以把它帶回我們傢,但我不認為狗狗們會歡迎它。”

“那麼問題解決瞭。”凱文說,松口氣。

“總督察公寓的鑰匙在她的抽屜裡。”寶拉說,認命瞭。她去拿夾克,然後跟著凱文。

地毯倉庫就如同聖誕節一樣冷清。百葉窗被放下來,遮住瞭前面的大櫥窗,但是他們最後還是發現瞭一個藏在一邊的小門。本來應該照亮房間的燈燒壞瞭,女工因禍得福。凱文捶打鎖著的門,最後一個有著赤道非洲深黑色皮膚的瘦小女人終於來開門。“什麼事?”她說。

“我們想和佈克特談談。”寶拉說。

“這裡沒這個人。”黑人婦女說,搖著頭以示強調。

“佈克特在這裡工作。她沒惹任何麻煩。我們隻是想和她談談。”

婦女半轉過頭。“不在這裡。”

“我們是警察,”寶拉說,“我保證她沒有麻煩。但是我需要和她聊聊。你必須讓我們進去。”善意的小謊言,這是資深警察會說的謊言。

那個女人突然往後退,把門完全打開。“沒有麻煩。”她說,消失在放有一排排地毯的巨大金屬架子旁。他們可以聽到遠處吸塵器的發動機聲。金屬預制倉庫的巨大回聲擊敗這麼多地毯的吸音性,使得他們難以弄清響聲的來源。他們盡全力追蹤聲音,最終來到一片開闊場地,在那裡,地毯樣品放在木制的架子上。一個矮小豐腴、戴著頭巾的女人正在揮舞著能量驚人的工業吸塵器。

寶拉走進那個女人的視線,向她揮手示意。那個女人吃驚得差點跳起來,然後摸索電源開關。發動機的聲音消失,隻留下微弱的回聲。“你是佈克特嗎?”寶拉問。

那個女人瞪著黑色的眼睛向兩邊瞥,仿佛在尋找逃脫之處。凱文讓她看見自己,露出一個他希望能讓對方安心的笑容。“我們不是移民局的。”他說。

“我們不在意你在這兒是否合法,或者收到的工資是不是現金,”寶拉說,“我們是警察,但是你沒有理由害怕我們。過來,我們坐下說話。”她指著前面放著幾張會客椅的桌子。佈克特肩膀低垂,跟著他們走向椅子。凱文不知道寶拉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每一次都能讓不情願的證人同意交談。

“你是佈克特嗎?”寶拉柔聲問道。

“是叫這個名字。”女人說。

“你也在日落大道汽車旅館工作嗎?”

眼神再次遊移不定。橄欖色的皮膚顯得更加蒼白,她咬著下唇。“我不想惹麻煩。”

“我們不打算給你添麻煩。我們想問你不久前發生在汽車旅館的一些事。可以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佈克特立即說道。

寶拉兀自繼續說:“你在打掃房間時,發現有個房間很潮濕。”

佈克特的臉色開朗起來,如同經歷可怕的救治之後被告知危險解除。“那個房間潮濕,沒錯。你隻想知道這件事?”

“對的。你能說說這件事嗎?”

“很多水。毛巾浸瞭水,重重的,到處濕淋淋。浴室的地面潮濕,大水坑。浴室旁邊的地毯太濕瞭,水都——”她發出咽口水的聲音,“水都漫過瞭腳。我告訴經理,我不想惹麻煩。”

“好像浴缸裡的水溢瞭出來?”

佈克特皺眉。“溢?”

“有很多水從浴缸裡流出來?”

她用力點瞭點頭。“從浴缸,是的。水幹凈,不臟,不是從馬桶流出來的。氣味還好。”

“你還記得是哪個房間嗎?”

“五號。我確定。”

“你見過那天住五號房裡的客人嗎?你有沒有可能在早上看到他們離開?”

佈克特搖搖頭。“我沒看到有人從五號房出來。我看到瞭一個客人。但客人不是從五號房出來的。我把它留到最後打掃,方便客人睡懶覺,但我進去時,裡面沒人。”

寶拉看著凱文。“你還要問佈克特什麼問題嗎?”

“還有她的姓和住址,”他說,對著佈克特微笑,溫柔而快速地說,“法醫小組進駐五號房調查後,我們需要得到指紋和DNA以便將她排除在外。希望她走運。”

阿爾文·安佈羅斯不喜歡周五晚上熬夜加班。孩子們晚上可以晚點睡。他喜歡帶他們去遊泳。這會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正常的爸爸,和孩子一起做事的那種男人。與孩子在一起的周末不應該被蠢人、毒蟲和酒鬼破壞。

他更不喜歡獨自待在辦公室。帕特森現在對整個團隊不管不問。他下午三點左右離開,交待安佈羅斯繼續幹。因為沒什麼可以幹的,安佈羅斯已經讓大部分警員回傢,但隨時待命。沒人知道萬斯會在何時何地被發現。他們必須準備隨時行動。他派瞭幾個警官去和越獄事件發生時不當班的獄警交談,但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還有其他什麼有意義的事可做。

有趣的是,根據安佈羅斯的經驗,發生在周五的事從來都不值得他們工作到很晚。這些年來,他已經取得不錯的工作成績,審問和抓捕的能力都很強。但他從沒有在周五做過這些事。這也是安佈羅斯痛恨在周五加班的原因。他也討厭被一群該死的連標準英語都不會講的瘋狂紐卡斯爾人呼來喚去。

他被困在辦公室,細細閱覽諾森佈裡亞警方對特裡·蓋茨傢和裝著貨攤工具的車庫進行搜索的結果。安佈羅斯本來想自己去那裡進行調查,但上司說沒這個必要,紐卡斯爾的警察知道怎麼調查。換句話就是:“我沒有讓你閑逛的預算。”

所以他隻能在這裡等著來自東北警局的下一堆毫無意義的資料。到目前為止,特裡·蓋茨並沒有像托尼想得那麼粗心。諾森佈裡亞掃描或寄給安佈羅斯的所有文件都與蓋茨自己的財務有關,不是私人的就是工作上的。然而,他有兩臺電腦。一臺在車庫,好像隻是為瞭談生意用,另一臺更先進的在傢裡,顯示出硬盤被清理過的痕跡。兩臺都在安全快遞過來的路上,明天早上會到達安佈羅斯這裡。他聯系本地計算機取證專傢加裡·哈爾卡普,讓加裡準備好檢查電腦,但加裡到現在還沒有回復他。那個胖傢夥可能太忙於玩網絡遊戲,不耐煩查看信息。畢竟,對於極客來說,這也是周五晚上。

安佈羅斯正在考慮是否要收工時,電話鈴響起。“我是安佈羅斯警長。”他嘆息道。

“啊,我是紐卡斯爾的魯賓遜·大衛,”和安佈羅斯一樣深沉而又響亮的聲音。

“你好,魯賓遜。”“魯賓遜”是個多麼奇怪的名字啊,安佈羅斯想,隻有美國人才會沉溺於這種奇怪的習慣,把姓當名字用,但這似乎也是東北地區的一個特色。今天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和馬修森與格雷聊過瞭,現在又來一個魯賓遜。瘋狂。“有什麼信息嗎?”

“我想我們可能有,阿爾文。有一個夥計發現一張SIM卡被膠帶封在車庫的桌子抽屜下面。我們查看卡裡的通話記錄。很奇怪,沒有通話記錄。它好像從沒被用來打電話。但是我們有個姑娘熟悉這種事情,她發現特裡使用瞭卡的日歷功能。卡裡排滿瞭約會——時間,地點都在,約會地點大多在倫敦。卡裡還有電話號碼和電子郵件地址。”

這是第一條突破性證據,安佈羅斯陡然來瞭精神,預感案子將有進展。“你可以把這部分信息給我嗎?打印出來,或是用別的辦法。”

“小姑娘說她可以上傳到雲端,你可以從那裡下載,”大衛疑惑地說,“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她說很簡單。”

“太棒瞭。讓她弄妥當後把下載說明用郵件發給我。謝謝,魯賓遜,幹得好。”

安佈羅斯放下電話,笑得像個傻子。周五定律似乎終於被打破瞭。他認為應該慶祝一下。或許他有時間飛快跑到酒吧,趕緊喝上一杯,再等信息從紐卡斯爾傳過來。不過他今晚應該不能根據這條線索做很多事。

他站起來時,一個穿警服的巡警沖進房間。他的臉通紅,表情急切。一瞬間,安佈羅斯猜想萬斯可能在偶然的契機下被捕瞭。太多偶然被捕的連環殺手瞭——約克郡開膛手因為使用假車牌;丹尼斯·尼爾森因為他沖進馬桶的人肉堵住瞭排水管;弗雷德·韋斯特因為他的一個孩子說瞭一個關於姐姐希瑟“在天井下面”的笑話。

“你和那個側寫師是好朋友,是不是?剛搬到蓋魯維爾特公園邊大房子裡的那個人?”他的聲音很激動。

托尼給自己惹什麼事情瞭,阿爾文納悶,他已經幫托尼化解過一次尷尬。現在好像又出事瞭。“托尼·希爾?嗯,我認識他,怎麼瞭?”

“是他的房子。著火瞭。巡邏的夥計說,現場完全就是地獄。”年輕警察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興高采烈。“我想應該通知您,長官。”他很緊張。

安佈羅斯認識托尼·希爾的時間不長。他不算很瞭解這個人。但是他知道,從某個角度,這所房子對於這個奇怪的小個子心理學傢來說意義重大,不僅僅是磚頭和水泥。他把托尼當作朋友,不可能忽視這個消息。“該死的周五晚上。”他生氣地嘀咕道。他拿上外套,突然停下來,腦袋裡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轉過身,怒視年輕的巡警。“房子是空的嗎?”

巡警驚慌失措。“我——我不知道。他們沒說。”

安佈羅斯的臉擰瞭起來。你認為事情不可能更糟糕時,事情往往會變得更糟。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