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等潘江海回到詢問室的時候,謝春寶已經等得迫不及待瞭,一見到他的面兒就說:“潘警官,我想好瞭,聚力實業公司其實不是我的,我隻是掛名。”預審打的就是心理戰,有時蓄而不發,反而能獲得更好的效果。

但此時的潘江海已經改變瞭念頭。“謝春寶,你的律師來瞭,我現在再次告知你,你隨時有權自行離開,你聽懂瞭嗎?”他用眼睛看著對方,一字一句地說。

謝春寶也很敏感,頓時從潘江海的眼神裡察覺出變化。“那……那我現在走可以嗎?”他問。

“可以。”潘江海點頭。他轉頭拿起瞭小呂做的筆錄,撕掉瞭最後一頁,“這頁重新問,寫上我告知他可以自由離開的話。”

“那……這個呢……”小呂用手指著筆錄上的“聚力實業我隻是掛名”的段落。

“不要。”潘江海果斷地搖頭。

小呂猶豫著,有些看不透潘江海的用意,但還是重新起瞭最後一頁筆錄。

“好瞭,你看看筆錄,如果沒什麼錯誤,簽字後就可以走瞭。”潘江海擺擺手說。

謝春寶戰戰兢兢地拿過筆錄,看完瞭,猶豫著問。“警官,您沒跟我開玩笑吧,我……可以走瞭?”

“簽字吧。”潘江海嘆瞭口氣。

加班結束都快晚上九點瞭,幾個人都還沒吃飯。崔鐵軍就讓小呂去買些吃的,讓大傢填飽肚子。小呂挺認真,騎車跑瞭好遠,從南來順買瞭兩整兜子吃的外加啤酒。崔鐵軍給他錢吧,還不要。

“師父,您就讓我請一頓吧。我都來瞭這麼長時間瞭,您都不給我機會。”小呂央求著。

“扯淡,隻要有我們老哥兒幾個在,就輪不著你請飯。”崔鐵軍把錢往小呂手裡塞。

“不行不行,我真不要。”小呂依然拒絕。

“哎,把錢收下!”徐國柱拍瞭一下小呂,“這是規矩,等你有一天當師父瞭,也得這麼做。”他說著拿起一罐啤酒,“嘭”的一聲打開。

小呂沒辦法,這才收瞭錢。

“這小子……”崔鐵軍笑著搖頭,“不錯啊,炒疙瘩、門釘肉餅,外加雜碎湯,來來來,晚瞭可沒瞭啊。”

徐國柱是真餓瞭,拿起一盒炒疙瘩猛胡嚕。潘江海喝著一杯茶水,看著他笑。

“哎,你丫怎麼不動筷子啊。”徐國柱問。

“我血糖高,晚上不吃飯。”潘江海說,“我就佩服,嘴壯。你丫肯定能長壽。”

“那我借你吉言瞭。”徐國柱又開瞭一罐啤酒,仰著脖子就喝。

“哎,你丫少喝點兒,讓人傢政委看見又得呲叨你。”崔鐵軍說。

“嘿,你丫還讓不讓我吃啊。別提丫挺的,我犯惡心!”徐國柱立馬變瞭臉色。

小呂聳瞭聳肩,對崔鐵軍說:“師父,今天那人差點就撂瞭。”

“是啊,得多跟你噴子師父學。”崔鐵軍笑。

“哎哎哎,別提這事兒瞭,沒意思。”潘江海堵小呂的嘴。

“操,要我說,就甭管他們那套,先給丫拿下再說。”徐國柱又喝瞭口啤酒,“等等等,最後他媽黃花菜都涼瞭。”

“操,你說得輕巧,人傢是證人,你拍一試試去。”潘江海回嘴。

“行啊,那以後咱換換分工,我接你這攤兒。”徐國柱說。

“那正好,我真不想幹呢,咱從明兒就換。”潘江海說。

“哎哎哎,幹嗎呢幹嗎呢,你們倆先掐上瞭。”崔鐵軍擺手,“哎,你們知道,那個鄭律師上次收瞭那個涉稅的企業多少代理費嗎?”他換瞭個話題。

“多少?”徐國柱問。

“這個數兒。”崔鐵軍說著伸出瞭三個手指。

“30萬?”徐國柱問。

“不是,加個零。”崔鐵軍說。

“我操,真他媽黑啊!”徐國柱感嘆。

潘江海也一驚:“不可能吧,你聽誰說的?”

“我一個襄城的哥們兒說的。姓鄭的確實厲害,掐中瞭咱們執法中的不規范,還雇瞭一幫人上訪,最後竟然把案子給攪黃瞭。哎……這法律一旦落到這幫孫子手裡啊,那就會起到相反的作用。”崔鐵軍感嘆。

“操,襄城也夠窩囊的,就這麼認瞭?”徐國柱說。

“不認不行啊,他們在辦案程序上也確實有問題。這個鄭律師也下手準,直奔瞭程序問題。所以啊,咱們也得註意……”崔鐵軍說。

“哎……”潘江海心裡正不是滋味,嘆瞭口氣,慢慢地喝瞭口水。

“我覺得吧……還得從聚力實業公司查起,這後面肯定有事兒。”崔鐵軍說。

“靠,那還用你說啊,能沒事兒嗎?”徐國柱說,“要我說啊,還得把那小子叫來,得拍熟瞭!今天咱不是詢問嗎?明天就給丫開傳喚,訊問他!必須得拿他開刀,不能再繞彎子瞭。”

“對……”崔鐵軍點頭,“老潘,你的意見呢?”他問。

“我沒意見,服從命令。”潘江海軟塌塌地說。

“嘿,你丫這什麼態度啊……”徐國柱撇嘴。

“你呢,也說說。”崔鐵軍轉頭問小呂。

“我……”小呂一愣,沒想到能征求他的意見。他想瞭想說,“我覺得,也應該從謝春寶的口供入手,隻要他供述事實瞭,咱們也就可以追查幕後真正的洗錢方瞭。”

“嗯。”崔鐵軍點頭,“我也同意大傢的意見,查!這是一個突破口。”他果斷地說,“那咱們明天就報傳喚手續,要盡快拿下他的口供。

謝春寶回到傢並沒馬上上樓,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妻子,怎樣向她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那筆不菲的傭金還沉睡在卡裡,他不知道是不是該現在就把一切向妻子說清。他在路燈下站瞭許久,想著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歷,不禁感嘆。在這個龐大的城市中,自己像一隻螞蟻,卑微渺小、毫無尊嚴,有錢的人凌駕在城市上空,對他指手畫腳、吆五喝六,而他卻隻有忍氣吞聲。但是現在有瞭錢,也就有瞭機會,謝春寶心中喜憂參半,既憧憬未來的美好,又懼怕面前的問題。

他抽完瞭最後一根煙,恍恍惚惚地走進傢門。但一進門,心就提到瞭嗓子眼兒。此時佳佳正被摟在鄭律師的懷裡。而鄭律師的身後,站著兩個彪悍的男子。

“你們……”謝春寶一愣,“放下我的孩子。”他大聲說。

鄭律師一笑,親瞭佳佳一下:“告訴爸爸,好吃嗎?”

佳佳看爸爸回來瞭,忙跑瞭過去,手裡還拿著棒棒糖。

謝春寶一把抱過佳佳,奪過他手中的糖,扔在地上:“跟你說多少遍瞭,陌生人的東西不能吃。”

糖被搶走,孩子一下就哭瞭:“爸爸,給我糖……”

鄭律師見狀嘆瞭口氣,沖謝春寶的妻子苦笑。妻子過去,把孩子抱走。

“小蘭,我和他們說些事兒。你帶著孩子出去買點東西吧。”謝春寶說。

妻子會意,抱著孩子下瞭樓。謝春寶關上門,轉頭便問:“你們,你們什麼意思?”他的語氣不再懦弱。

“我還要問你呢,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怎麼找到你的?”鄭律師也變瞭臉。

“我怎麼知道。”謝春寶沮喪,“我剛下班的時候他們就在我傢等瞭。”

鄭律師盯著他的眼睛,判斷著回答的真實性:“你知道,公安局找到你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謝春寶說。

“他們今天問你什麼瞭?”鄭律師問。

“他們……他們問我那筆錢是不是聚力實業的。”謝春寶回答。

“你怎麼說的?”鄭律師問。

“我……我說不是我的錢。”謝春寶實話實說。

“誰讓你這麼說的!”鄭律師騰地一下站瞭起來,“你說沒說錢是誰的?”他質問道。

“我沒說。”謝春寶回答。

“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瞭,你能沒說?”鄭律師不信。

“我也不知為什麼,那警官出去再回來之後,就變瞭樣,不再問我瞭……”謝春寶回答。

鄭律師聽到這兒,轉頭對那兩個男人說:“你們出去一會兒,我們說點事兒。”

兩個男人會意,走出瞭門外。鄭律師才繼續說:“我告訴你,現在這筆錢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絕不能把老板漏出去。你也知道老板的脾氣,知道會是什麼後果。”他說著彎下腰,撿起瞭地上的棒棒糖,“你有老婆孩子,你們的路還長。我說的,你明白吧。”他直視著謝春寶的眼睛。

謝春寶知道他在暗示什麼,趕忙點頭:“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們的。”

“你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鄭律師說。

“離開?”謝春寶皺眉。

“對,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個國傢。”鄭律師肯定地說。

“離開……這個國傢?”謝春寶張大瞭嘴。

“我會派人送你出去,等這陣風聲過去之後,你再回來。”鄭律師說。

“那……”謝春寶猶豫瞭。自己挺不容易才在這裡紮下根,就貿然離開實在心有不甘,“還有其他的辦法嗎?”他問。

“你是想坐牢嗎?”鄭律師皺眉。

“不是,我是說,能不能躲起來。”謝春寶說。

“你以為警察是傻子嗎?”鄭律師冷笑,“我都安排好瞭,天亮之前就會有人來接你,不必擔心你的妻兒,我會讓人照顧好他們。”

“什麼?是我一個人走嗎?”謝春寶急瞭。

“當然。你還想讓老婆孩子陪著你受罪啊?”鄭律師反問。

“不行,我不能和他們分開。”謝春寶站瞭起來。

“他們已經被接走瞭。”鄭律師笑瞭笑,“我倒是覺得,你現在應該給你妻子打個電話,讓她別為你擔心。”他換瞭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

謝春寶這才明白,鄭律師支走那兩個男人的用意。他臉色煞白,渾身顫抖:“你們……你們這是綁架!”

“你是不是活膩歪瞭?”鄭律師臉色大變,坐正瞭身體,“你是想好好活著,還是想……”他沒把話說完。

“我……”謝春寶癱坐下來,他知道自己惹不起對方,就轉為哀求,“鄭律師,我求求你瞭,別讓我和傢人分開,我會躲得遠遠的,不讓警察找到。”

“這是老板的意思,你求我也沒用。走吧,證件和錢接你的人會一並帶來。你踏踏實實的,過一陣就可以回來瞭。”鄭律師說著站瞭起來。

“我求求您瞭,您再和老板說說吧。”謝春寶一把拽住鄭律師的胳膊,“我保證不讓他們找到,保證。”

“去你媽的!”鄭律師一腳踹開他,“我告訴你,現在這麼說話是給你面子。你可別逼老板,讓他做出我們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他露出瞭猙獰。

謝春寶愣住瞭,停頓瞭好久,眼淚流瞭下來。鄭律師見狀,就緩和瞭語氣。“你呀,也別多想,好好出去玩幾個月,就當散心,等回來的時候就風平浪靜瞭。”

謝春寶搖搖頭,又趕忙點頭。

“行瞭,你的妻兒也會離開這個城市,你們早晚會團聚的。好好跟著老板幹,有你出人頭地的日子。”鄭律師冷笑著,走出瞭門外。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