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徐國柱在大路上佇立著,等瞭半天也不見鬼見愁出來。他剛想回去看看,一輛金杯車就駛過來,急停在他面前。

崔鐵軍搖開車窗,大聲地說:“棍子,快上車。”

徐國柱沒想到是他,猶豫瞭一下:“我在等人。”

“別等瞭,鬼見愁讓人紮死瞭,我剛剛接到通知。”崔鐵軍舉瞭舉手裡的電臺。

“什麼!被紮死瞭!”徐國柱大驚,“誰幹的?抓到兇手沒有?”

“沒抓到兇手,刑警剛剛發現屍體。”崔鐵軍說,“快上來,這裡危險。”

徐國柱嘆瞭口氣,知道鬼見愁最終還是沒能逃脫。他走到車旁,從兜兒裡掏出硬盤,扔在副駕駛的座椅上,說道:“這是老鬼手裡的關鍵證據,應該與黃有發他們有關,你趕緊送回去,盡快查出問題。我還有事兒要解決,你先走吧。”他說完便走到路旁,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哎,有什麼事兒我跟你一起去!”崔鐵軍立即啟動金杯車。

但徐國柱卻不理這茬兒,鉆進出租車,飛馳而去。崔鐵軍開車就追,不料出租車開得極猛,剛過瞭兩個路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的,這車開的,跟他媽搶瞭銀行似的!”崔鐵軍用手拍方向盤罵道。

柳爺開著車,又兜瞭幾個彎子,才放慢車速。徐國柱仰靠在座椅上,大口喘著氣,眼神發直。

“棍兒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柳爺問。

“老鬼……”徐國柱停頓瞭一下,“老鬼死瞭……”

“什麼?老鬼死瞭?”柳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怎麼死的?”他問。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徐國柱感到頭痛欲裂,他嘆瞭口氣,看看表,“這個點兒瞭,還能找著老萬嗎?”

“這個點兒……”柳爺說著也看瞭看表,“應該沒問題,他每天夜裡兩點下班。”

“好,趕緊去!”徐國柱說。

大約開瞭半個小時,柳爺把車停在瞭市北區一個量販式KTV門前。門口的保安剛要阻攔,一看是柳爺就沒再說話。KTV裡熱鬧非凡,男男女女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盡情狂歡。低音炮重重的節拍,震得徐國柱胸口發悶。“我操,老萬在這兒受得瞭嗎?”他扯著嗓門兒說。

在KTV的一間辦公室裡,兩個人見到瞭老萬。老萬的年齡已經六十大幾,他頭發花白,戴個老花鏡,穿著一個皺巴巴的純棉夾克。一看徐國柱來瞭,咧嘴笑瞭起來,但一起身,就顯出瞭腿腳不利落。

“棍子啊,這多少年不見瞭!你也老瞭。”老萬一笑,滿嘴的牙沒剩幾顆。

“可不,底下的毛兒都白瞭。”徐國柱齜著牙笑,“我說您老,怎麼跑這兒待著來瞭,不嫌吵啊?”他大聲說。

“嗨……”老萬苦笑著搖頭,“我這一輩子啊,凈他媽給人傢看場子瞭,耳根子就沒清凈過。你要冷不丁讓我清凈瞭啊,沒準就他媽掛瞭。哎……現在誰還去歌廳啊,那老哥兒幾個也都沒飯轍瞭,都指著那點存款當‘息爺’(靠銀行利息活著的人),我哪好意思拖人傢後退啊。但也沒個正經事兒幹,沒轍啊,就覥著臉到這兒混來瞭。挺好,一到這兒我就能睡著。”老萬說著就拿起暖壺倒水。

徐國柱坐瞭下來,他用手摸著沙發的破扶手,突然覺得有些悲涼。要說當年老萬可是個人物,他不但在市南區說一不二,而且還多次挫敗瞭市西區的大流氓“水雞子”。他算是老炮兒中仁義的,一般打架點到為止,不下黑手。但要碰上犯渾的,他也從不留情。在二冬子瘋狂的那段時間,他為瞭保存實力到市北區暫避。其實要真茬兒起來,還不定誰贏誰輸呢。但如今呢……徐國柱看著老萬瘦骨嶙峋的背影,突然覺得,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老萬給兩位送上水,拿起座機說瞭幾句。不一會兒,KTV的服務員就送來瞭幾袋熟食、幹果和果盤。老萬回身關上收音機,從櫃子裡拿出瞭一瓶“白瓶綠標”的牛二。

“我說老兩位,喝口兒吧。”老萬一笑,竟是滿臉慈祥。

“哎,萬爺,我是過來找你說事兒的。再說,你這值著班兒呢,讓人發現再給開嘍。”徐國柱笑著說。

“不能夠……”老萬搖頭,“這個場子是我一小兄弟的,那誰,小崽兒,你還記得嗎?”

“小崽兒?”徐國柱想瞭半天也沒想起來。

“哎,就是原來倒騰光盤的那小子。”柳爺在旁邊提醒。

“哦,那我知道瞭,小個兒,跑得倍兒快!”徐國柱想瞭起來。

“哈哈,就是他,就是他。”老萬也笑瞭,“現在他是這兒的老板,人傢出息瞭,開瞭不少買賣。”

“我操……”徐國柱不禁搖頭,“記得那時我們治安隊沒少在街上攆他,丫抱著一大包毛片兒一口氣就能跑出幾公裡。”

“呵呵,現在他也跑。跑馬拉松,聽說還得過名次呢。”柳爺說。

“我操……”徐國柱感嘆地搖頭。

老萬打開瞭酒,到瞭滿滿兩杯,柳爺開車不能喝,就要瞭一聽飲料。徐國柱把熟食和幹果撕開擺好,三個人邊吃邊聊。剛才這麼一折騰,他餓壞瞭,三下兩下就幹完瞭半隻燒雞。

“棍子,你行。就沖你嘴壯,身體也錯不瞭。”老萬就吃花生米,但酒已經喝到瞭第二杯。

“我啊……不該高的都高,按說不能吃這些。”徐國柱苦笑。

“嗨,甭聽那個。”老萬搖頭,“人哪,就得想開嘍,什麼他媽養生啊,都是扯淡。我告訴你啊,該吃吃該喝喝,把所有的器官都給用起來,這樣身體才能好呢。”老萬一嘴歪理。

“得,聽您的。”徐國柱笑著舉杯,“哎,我說萬爺啊,你現在跟兒子過?”他問。

“嗨……沒有,自己過……我那兔崽子啊,他們兩口子看我不順眼,沒事就找茬兒,就等著我閉眼好霸占房子呢。我一生氣,讓他們丫滾蛋瞭!”老萬的語速慢瞭下來,似乎被戳到瞭痛處。

“哎,你好歹還有個兒子呢。我他媽一絕戶,對不起老祖宗瞭。”徐國柱苦笑。

“嗨,我早就想開瞭,死啊活啊,一輩子早早晚晚。蚊子來例假,多大點兒事兒啊。”老萬跟兩位碰杯。

“哎……”徐國柱嘆瞭口氣,“萬爺,我……”徐國柱剛想張嘴,但欲言又止。

“棍子,咱們都認識這麼多年瞭,你就有話直說吧。我知道,要不是有肯節兒的事兒,你也不會舍面子找我。”老萬看著他,“事兒我都知道瞭,你說吧,想讓我幹什麼?”

“事兒你都知道瞭?”徐國柱詫異。

“老鬼掛瞭,是一幫生瓜蛋子幹的。動手的叫夏彪。”老萬的表情冷瞭下來。

“你消息夠靈通的啊。”徐國柱感嘆。

老萬笑瞭笑,輕輕抿瞭一口酒,說道:“大棍子啊,有句話可能說瞭不中聽。這些年啊,你早就不是你瞭,但我們依然是我們。”他話裡有話。

徐國柱點瞭點頭:“萬爺,說實在的,你我不是一路人,但這些年我敬你佩服你,就因為你是條漢子,不恃強凌弱。”

“嗨……說他媽什麼文明詞兒啊。我就是心太軟,要不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揍性。”老萬幾杯酒下肚,表情便不再慈祥,年輕時的氣場漸漸恢復。

“棍子,聽我的。你就在這兒踏踏實實地待著。越亂的地兒越安全。其他的事兒,我來辦。”萬爺的眼睛裡閃著兇光。

“哎,萬爺,你可別胡來啊。我還沒說讓你幹什麼呢。”徐國柱忙說。

“你呀,趁早甭說。說瞭,就算你教唆瞭。該幹什麼我心裡有數兒。不就是那個小子嗎?放心,他跑不出去。”老萬冷笑,“現在這事兒,已經不光是你們警察的事兒瞭。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老萬說著,仰頭把酒喝盡,“還有那個國生,我會按照規矩辦好。棍子,你信我一回。”他說著就站瞭起來。

“萬爺,我信你。但你得答應我,不做出圈兒的事兒。”徐國柱說。

“呵呵……圈兒是你們畫的,我這一輩子都在圈兒的邊兒上走,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心裡清楚。放心吧,一天之內,我給你結果。”老萬胸有成竹。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