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立威、求娶

先則弊,後則懾也。

——《武經總要》

施有良住在外城西南角,進戴樓門,沿城墻筆直向西,過宜男橋,到西興街……

這條路梁興不知道走過多少趟,閉著眼都不會走錯。母親改嫁去大名府後,他便孤身一人在京。自從結識施有良,施有良常邀他去傢中,每回總要吩咐妻子曾氏好生置辦酒菜,讓梁興飽醉一場。曾氏和梁興又偏巧同鄉,都是山東青州人,吃到曾氏烹制的飯菜,真像回瞭傢一般。施有良夫婦,待他也如親兄弟。

然而……施有良竟會受人指使,昨天設局,邀他去虹橋邊喝酒。梁興心裡萬分不願相信,但這樁怪事通體看來,又的確缺不得施有良這一環。梁興更擔心的是,甄輝已經被人用毒蛇害死,不知道施有良……

他快馬趕到西興街,街左邊第五傢就是施有良傢,賃的一院小宅子,一眼就能望見。院門關著,看不出異常。梁興驅馬過去,跳下馬去敲門。半晌,門開瞭,一個中年婦人,是曾氏,一臉和善淳樸,神色也無異常。

“梁兄弟?”

“嫂嫂,大哥可在傢?”

“都這時候瞭,他早去監裡瞭。”

“哦?那我去監裡尋他。”

梁興略松瞭口氣,忙拜別曾氏,上馬向軍器監趕去。軍器監又在內城東北角,得斜穿大半個城。梁興一邊趕路,一邊想:那些人用毒蛇謀害我和甄輝,為何放過瞭施大哥?或者是我猜測錯瞭,施大哥根本沒做這種事?唯願是我猜錯瞭。那些人要殺便殺、要鬥便鬥,有什麼可怕?這世間唯一可怕的,是至親至近之人幡然成仇。

他一路忐忑,趕到瞭軍器監。這裡是重地,戒備嚴密,門前幾個軍卒執槍把守著。梁興沒顧上換軍裝,穿的是便服,離大門還有幾步遠,就被一個軍卒遙聲喝住。他勒住馬,跳下來,徒步走瞭過去。

“梁教頭?”其中一個軍卒認得他。

“我是來尋施主簿——”

“施主簿?沒見他來啊。”

“哦?他一早就過來瞭。”

“我們卯時輪的值,一直守在這裡,並沒見施主簿進去。剛剛監丞有事要問他,找不見人,還在裡頭罵人呢。”

梁興心又沉下來,不好再問什麼,隻得轉身上馬。施大哥難道逃躲開瞭?或者,那些人在路上攔截瞭他?

他心頭一陣麻亂,卻理不出一絲線頭。想起鐘大眼的那隻船,便驅馬向東水門外行去。一路上,他都在留意身後左右,仍沒有人跟蹤。到瞭香染街口,他先拐到梅傢醫館,梅大夫正在門口看著夥計分揀藥材。

“梁教頭?你昨晚沒回來?”

“怕擾瞭你們,我仍舊翻墻進去的。對瞭,梅大夫,昨晚我房裡不知從哪裡鉆進去兩條蛇,都已被我打死瞭,前幾天我聽著你在尋毒蛇入藥?勞煩你收拾瞭,能用就拿去用吧。”

“哦?城裡可難得見蛇。”

“也勞你再仔細搜一搜,不過當心些,那蛇似乎都是毒蛇。”

“不怕,我會逮蛇。”

梁興放心點點頭,驅馬出城,趕往汴河北岸的崔傢客店。隔著河一眼就望見對面水岸邊空著,鐘大眼的那隻船不見瞭。

他忙上虹橋趕過去向店裡夥計打問,夥計說早上起來就不見瞭那船,不知道是被什麼人劃走的。梁興忙沿著河岸,四下裡尋找,兩岸泊瞭許多船,小客船也有好幾隻。昨晚天色暗,那隻船的外形他仍沒有看得太清,隻能認出船篷上掛的兩件蓑衣。找瞭一圈都沒找見,問瞭幾個船上的人,都說沒瞧見。

梁興又到虹橋東頭的茶棚向嚴老兒打問,嚴老兒朝旁邊指瞭指:“他娘也在尋他,鐘大眼兩口子一夜都沒回傢。”

梁興扭頭一看,一個老婦人坐在旁邊的木凳上,滿臉憂急,懷裡攬著個男童,男童正在抹眼淚,正是昨天去鐘大眼傢見的那個。看這婆孫兩人的神情,自然並不知情,他便沒有開口詢問。

“還有個人也在尋鐘大眼。”嚴老兒忽然說。

“哦?什麼人?”

“那個八作司井作的王哈兒。”

王哈兒這時正坐在溫傢茶食店裡。

這一早上他也尋問瞭一大圈,誰都沒見鐘大眼兩口子和那隻船。跑得一身汗,他便走進溫傢茶食店歇息。時辰還早,店裡隻有兩三個吃飯的人,珠娘正在揩抹一張空桌,一眼就瞧見瞭他,手和眼都一顫,慌忙垂下眼,假意將桌子抹完,這才迎瞭過來。王哈兒一屁股坐在門邊一根長條凳上,靠著桌子,定定瞅著珠娘,見她雖已是婦人,卻神色怯怯、臉泛微紅,像熟果子仍帶些青,比未嫁時更多瞭幾分誘人,不由得心裡一癢。

“吃飯還是喝茶?”珠娘輕聲問。

“煮碗插肉面——咦?你剛剛哭過?怎麼眼睛紅紅的?”

珠娘不答言,忙避過臉,轉身朝廚房那頭走去。她走到廚房門邊,朝裡面輕聲丟瞭句“一碗插肉面”,聲氣有些冷,似乎還有些惱。說完便去揩抹另一張桌子。王哈兒一直扭頭盯著珠娘,自幼相識,極少見到她這樣。她是和曹廚子鬥氣著惱瞭?兩口兒如今已離瞭婚,卻仍在一傢店裡做活兒,自然少不瞭別扭。隻是從沒見她和誰口角,不知道她惱罵起來是個什麼模樣?

王哈兒正在胡想,忽然見珠娘偷偷朝自己望瞭一眼,碰到他的目光,慌忙躲開,繼續低頭抹著已經揩凈的桌面。雖然隻一眼,卻滿目是情,王哈兒見到,越發得計,不由得笑瞭。這時,廚房那頭傳來曹廚子那憨癡的聲音:“面好瞭!”

珠娘輕步進去,用個木托盤端瞭熱面出來,輕手擺到王哈兒面前,目光一直避躲著,轉身就要走。王哈兒見店主溫長孝在店外和一個菜販討價,便低聲喚住:“你前天說的那事我問過瞭。”珠娘聽見,停住瞭腳。

王哈兒繼續說道:“香染街口的王員外客店裡缺個女使,除去吃住,每個月一千二百文,雖比你這裡少一百文,活兒卻要輕省些,隻是清掃客房,隔十天洗一回被褥床帳。如何?”

“嗯……”

“你若不願去他傢,我再替你尋。”

“嗯。”

“實在不成,不如你去我傢?”

珠娘一直低著眼,聽到這句,臉頓時又泛起紅,怯怯瞅瞭王哈兒一眼:“那我成啥瞭?”

“成我傢人啊。”

珠娘有些羞惱,轉身又要走。

“哎!”王哈兒忙喚住,“我若求親,你嫁不嫁我?”

珠娘一驚,定定望著王哈兒,眼神不住顫著,半晌才低聲問:“你真想娶我?”

“這話敢混說?你若願意,過瞭這陣,我就去你哥哥那裡提親。”

“過瞭這陣?”珠娘眼裡忽然一冷,“你在打我爹那些錢的主意?”

“你說啥?”王哈兒心思被說破,一慌,但迅即笑著掩住。

“我爹那些錢若找不見,你仍娶我?”

“那是自然,我不是說來耍,是實心話。”王哈兒自己都覺著語氣發虛。

果然,珠娘眼裡升起一絲悲意,眼圈隨即紅瞭。

王哈兒忙補充:“這麼些年瞭,我始終念著當年的情分,想忘都——”

話沒說完,店長溫長孝已經走瞭進來,珠娘忙低頭轉身走瞭。

太陽光照著軍巡鋪院子,一片亮靜,胡十將和那五個禁兵仍在睡覺。

隻有雷炮,獨自蹲在院裡一隻舊木盆邊,一邊低聲罵,一邊洗著蘿卜,準備晌午的飯。擦汗時,無意中一扭頭,瞧見外邊街上一個人走瞭過去,他忙撂下蘿卜,追瞭出去:“阿五兄弟!”

“哦?炮哥?”阿五回頭見是他,眼裡頓時閃出笑。

阿五是香染街口秦傢解庫的夥計,雷炮父親的錢就是放在他傢。自從他父親化灰不見後,雷炮已經往秦傢解庫跑瞭許多趟,去問父親的那些錢。但那個店主嚴申始終隻有一句話:“你爹的錢早就取走瞭。”

雷炮自然不信,卻始終不知道父親究竟放瞭多少錢在他傢,又找不見契書,氣得沒法兒,想告官都不成。他見店主嚴申那裡撬不開嘴,便瞄上瞭夥計阿五。誰知道阿五的嘴也被縫死瞭一般,雷炮前後花瞭許多錢、偷送給他許多酒菜物事,阿五都先坦坦然享用,而後鬼靈靈推拒,始終掏不出一個字的實情來。

“阿五兄弟,你這是去哪裡?”

“嚴店主想吃十千腳店的酒蒸雞,讓我買去。”

“我陪你去。”

“好啊。不過,今天不能陪炮哥喝酒,店主有朋友來,等著呢。”

“我也得忙著煮飯。酒蒸雞的錢我來付,你自己想吃啥,盡管跟哥哥我說。”

“這咋成?總吃炮哥的。”

“這蒼蠅頭般一點小錢算個啥?你若是幫哥哥我討回我爹那筆錢,莫說酒蒸雞,汴京七十二傢正店,你天天輪著吃,哥哥也陪得起你!”

“唉!這事我不是早就說瞭?我真的不知道!”

“你別哄哥哥我,你天天守店,我爹又每個月都去你店裡放錢,你會不知道?”

“炮哥你別為難我瞭。我真的不知道。”

“好!咱們撕開窗紙,明白說吧,你到底要抽多少才肯說?”

“若真是你傢的錢,自然該歸你,我一文都不敢摸啊。”

“阿五兄弟!”

“炮哥,我真是啥都不知道!”

“許多人都見過我爹背著錢袋,去你傢店裡,你會沒見?會不知道?”

“我得趕緊去買酒蒸雞!”

阿五轉身跑瞭,雷炮氣恨恨望著他,心裡那個疑問越發確鑿瞭——我爹不過是個老工匠,平白誰會使妖法暗算他?除非是為瞭那上千貫的錢。那些錢的底細,隻有解庫的店主嚴申和夥計阿五才最知情。我爹若不在瞭,那些錢也隻有他們能得。一定是他們和那姓牟的妖人合夥,謀害瞭我爹。

我一直找尋那個姓牟的,卻沒想到解庫這兩個人,看來該想辦法查查這兩人,才是正路。

梁興空腹跑瞭一早上,跑得虛火都冒瞭上來。

他走進嚴老兒的茶棚,在河邊那個空座坐瞭下來,要瞭一碗茶、一碟麥糕,邊填肚子,邊從頭思尋整個事件。

他們若單是想要我死,隻需要瞅個空子,或使毒、或放蛇,總能殺掉我。完全不必費這麼大周章。看來,讓我死,隻是目的之一,蔣凈恐怕比我更加要緊。他們誘我上船,殺掉蔣凈,是一箭雙雕的計謀。

但是——要殺我和蔣凈,分別下手,要更簡便些。何必非要弄到一處,費力做這麼多佈置?萬一有個小閃失,便兩頭失算。他們這麼做,自然有不得不如此的緣由。他仔細想瞭一陣,裡面有許多疑竇,都難以解開,隻能先一條條列在心裡。

一、蔣凈明明早已逃亡,為何會忽然出現在汴京?

二、蔣凈在鐘大眼的船上,是碰巧,還是特意安排的?

三、蔣凈死在那隻船上,鐘大眼為何沒有報案?

四、鐘大眼夫妻、幾個船工以及蔣凈的屍體去瞭哪裡?

五、昨夜是誰偷偷劃走瞭那船?

梁興又想瞭想,發現還有一條更古怪:他們誘我上船、殺掉蔣凈,自然是要嫁禍給我。我雖然無意殺人,蔣凈卻死瞭,又有好幾個人看到我上瞭那船。說起來,他們的計謀得逞瞭,隻要報官,我自然逃不掉殺人罪名。他們卻毫無動靜。難道我走後,船上還有什麼要害,讓他們不敢聲張,將船偷偷劃走瞭?

梁興從來沒遇見過這麼難解的疑團,自己又莫名其妙被卷進去,背上瞭殺人罪名,性命也時時受到威脅。想到這些,他不由得有些焦躁,一不小心,把茶碗打翻在地上,摔碎瞭,周圍幾個喝茶的都驚瞭一跳。

梁興忙警醒自己,兵處危境,先定其心。這時越發不能亂瞭神、散瞭氣。

他定瞭定心神,讓嚴老兒重新換瞭碗茶,又細想瞭一陣,忽而想到一條:事情是由蔣凈而起,那些人如此耗力費神、設局殺他,這個蔣凈恐怕不單是殺死我義兄的兇手,身上一定還藏著其他幹連。自己對他所知太少瞭。

梁興第一次聽到蔣凈的名字,是聽到義兄楚瀾被殺的噩耗。

梁興結識楚瀾,是進禁軍第二年。當時是盛夏天,梁興和甄輝等營中幾個朋友一起來東水門外遊逛,走熱瞭,便進瞭這旁邊的溫傢茶食店。營中不許飲酒,諸人都饞渴瞭許多天,狠要瞭些酒肉,猛吃痛飲起來。正吃得酣暢,幾個人說笑著走瞭進來,選瞭他們旁邊那張桌,也點瞭不少酒菜,共推一個年輕公子坐到上座,稱他“楚二官人”。那幾人都爭著敬他,紛紛道賀:“楚二官人竟連張鰍兒都贏瞭!”“那張鰍兒在京城相撲社裡,也算得上人物瞭!”“排號的話,張鰍兒就算進不瞭前十,前二十絕跑不出。”“他那一招‘水底掀’,上回連齊牛三都失瞭手。”

梁興聽他們說相撲,不由得扭頭去聽,張鰍兒、齊牛三都是京城有名的相撲手,他在瓦子裡看過他們比試,功夫的確都不俗。那個年輕公子能打敗張鰍兒,自然也不弱。梁興不由得望向那個楚二官人,見他體格強健、眉眼闊朗,果然很有些軒昂雄勁氣。

軍頭司每一旬都要舉辦相撲、槍棒格鬥檢閱,梁興進瞭禁軍後,很快便被選為營中相撲手,四處較量,已經賺到不小的名頭。這時見到楚二官人,不由得有些技癢。

甄輝在一旁也聽見瞭,趁著酒興嘲道:“張鰍兒算什麼?我看那個齊牛三也不是咱們梁豹子的對手。”

“莫亂說!”梁興忙笑謙。

“甄大哥說得是,齊牛三決計鬥不過梁豹子!”其他幾個軍士一起起哄。

鄰座那些人聽到,全都望過來,其中一個問:“哪個是梁豹子?有這麼厲害?”

“就是這位!”甄輝得意指著梁興。

“哦?他?他敢和咱們楚二官人比試不?”

沒等梁興和那個楚二官人說話,兩幫人已經哄鬧著把兩人推到瞭庭院中央,梁興的衣裳也被甄輝褪下,露出左肩膀上文的那頭青蒼蒼的豹子。那個楚二官人也脫去外面白羅涼衫,露出裡面一件青紗汗衫,他朝梁興拱手一揖:“在下楚瀾,請梁兄賜教!”

“好說!”

兩人對視片刻,都年輕氣盛,又都會相撲,自然激起鬥意,一起擺開瞭架勢。梁興見楚瀾步法輕捷,卻不虛浮,果然有些功底。不過他也一眼看出楚瀾的弱處在腰間,腰力尚未能全然凝到一處,氣略有些散。

楚瀾先出招,他一把搭住梁興雙臂,左腿一伸一拐,梁興知道這是“盤根腿”,他不慌不忙順勢略一俯身,側臂一扭,一招“斜翻鷂”,反纏住楚瀾。楚瀾腰力果然一松,險些被他纏倒。幸而他腳步靈敏,急退一步,又輕輕一縱,卸去力量,躍到梁興身側,膝蓋一頂,雙臂下壓,一招“墜雲手”,想要撅倒梁興。梁興早已料到,仍不慌不忙,反臂一帶,右腳一絆,楚瀾腰力吃緊,又險些栽倒。他勝在輕靈,急閃瞭兩步,穩住身形,隨即又攻瞭上來。

兩人纏鬥瞭十幾個回合,梁興再次反臂攬住楚瀾後背,一招“龍卷水”,發力一盤,楚瀾腰力終於不濟,身子一斜,栽向地面。這一栽,若真的栽倒,會極狼狽。梁興不願他當眾出醜,忙伸手一拉,楚瀾順勢一挺,才沒有栽倒。

“多謝梁兄!”

“哪裡!”

兩人點頭而笑,心照不宣,就此成為朋友。交往瞭一段時日,越發覺得脾性相投,索性結拜為弟兄。楚瀾長兩歲,為兄。

楚瀾是東郊一等豪戶子弟,傢裡田廣財厚,他不愛讀書,隻願習武,想考武舉,卻因兵法策論修習不夠,初考落榜。他也不急,繼續勤習弓馬,又請瞭精通武學兵法的宿儒,在傢傳授。

楚瀾見梁興不但相撲功夫精絕,其他拳腳、槍棒、弓箭也都嫻熟,想替梁興在京城創出些名頭,便強拉著梁興四處去比試。京城大大小小數十個武社,弓箭社、相撲社、槍棒社、刀社、劍社、拳社……聚集瞭天下各類高手。梁興本也愛結識朋友、切磋武藝,再加上義兄的盛情,便一傢一傢比試過去。兩年下來,將京城各個武社比試瞭個遍。雖然不是樣樣都精、回回都贏,但都在第一等地位,因此闖出瞭個汴京“鬥絕”的名號。

梁興傢中沒有兄弟,自幼孤單,意外有瞭這樣一位義兄,待他又如此慷慨周至,心裡無比感念。隻要有空閑,第一個就要先去尋義兄楚瀾。不過,今年開春以來,他忙著訓練兵士,準備三月一日的金明池爭標大賽,一直抽不出工夫去見義兄,誰知道楚瀾竟被蔣凈殺害……

想到此,梁興心裡一痛,眼睛一熱,見四周都是人,他忙重重呼瞭口氣,扭頭望向河中,心底卻翻騰不已,窒悶難宣。他父親不願他從軍,強逼他自幼習文,他雖不愛,卻也記瞭些詩文在心裡。興頭來時,也偶爾會吟詩填詞。這時心中忿鬱不暢,望著滔滔河水,隨口吟瞭一闋《憶王孫》:

人情似紙怕經年,世事如風慣暖寒。

唯有英雄片語間,重如山。隻恨蒼天妒情歡。

《清明上河圖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