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傢門外

韓一鳴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望著衛枝,他本來就高大,眼下這樣目光沉沉地看過來,後者直接感覺自己成瞭熱鍋上的螞蟻。

這他媽前有狼後有虎的。

但是不得不說,還是老虎可怕一些。

能感覺到背後投著一束森森的目光,忍不住把腰桿挺直瞭些,衛枝算是硬著頭皮迎上瞭韓一鳴,深呼吸一口氣,一把刀懸在頭上,容不得她不把話講明白。

“韓哥,你也看見瞭,我是真的有男朋友瞭……我爸媽也知道瞭這事兒,我媽挺生氣的但是她其實也知道生氣也沒用——其實這幾天朋友圈我誰都沒屏蔽,你應該也看著瞭,就真的是那樣。你,你條件那麼好,應該挺多人稀罕的,薑南風都說你好,呃,條件好。”

對不住瞭薑南風,嚶嚶嚶。

“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瞭。”小姑娘一臉真誠,“沒什麼必要,我又不是什麼仙女,值得人這樣——再說啦,我要能喜歡你,早八百年就喜歡你瞭,一直以來,真就把你當哥哥的。”

哥哥卡一股腦,天女散花似的,劈頭蓋臉甩韓一鳴一臉。

衛枝有點緊張,但說完又後知後覺,覺得還挺刺激。

也不知道哪來的無限勇氣,也許是因為當時腎上腺素狂飆,她又忍不住回頭看瞭眼單崇,用眼神兒示意他要再不過來這輩子都別過來瞭。

這麼復雜的意思,隔得老遠男人愣也是看懂瞭,停頓瞭下,手裡正拿著回信息的手機一揣,長腿落地,他又從車裡走下來。

不急不慢往他們這邊靠。

而聽瞭衛枝一番話,韓一鳴卻並沒有惱羞成怒或者是知難而退,隻是沖著面前的小姑娘苦笑瞭下:“小枝,你就非得在這種地方和哥哥撇清關系嗎?”

屬實有點兒意外。

韓一鳴原本是以為,衛枝隻是晚期中二,臨瞭婚期突然生出反叛意識。

那日在可以算作是訂婚餐桌上當場甩臉走人,連夜逃離,大概更加坐實瞭她沖動行事的形象……對此,他有一些意外,但也

不是特別生氣。

他隻是以為,他記憶中的小姑娘長大瞭。

有瞭脾氣。

聽周圍人的意思,小姑娘從初中開始就慫慫的,一直慫到大學畢業,沒談過戀愛——或許突然提到結婚這件事,嚇到她瞭——至少韓一鳴是這麼猜測的。

所以他對於她去瞭外地這件事放任不管,本來麼他也不是很著急,原本是想著等她冷靜下來回來瞭,再好好走個程序,從追求她、好好談戀愛開始做起……

結果沒想到就等來瞭她說自己有男朋友的消息。

從她第一次在朋友圈發個陌生的男人開始,其實他就註意到瞭這可能是個訊號,然後一而再、再而三的。

男人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原先的那強裝出來的溫和終於肉眼可見消散,他眉眼變得生疏冷淡,卻還是笑著的,勾著唇角說:“要和哥哥撇清關系到車都不能上?”

衛枝沒吱聲,她知道韓一鳴這也壓根就不是疑問句,不需要她給予回答。

就在這時,原本上車的男人已經折返,伸手拽瞭拽她頭上鴨舌帽的帽簷,在她踉蹌著倒向他時扶瞭一把,然後把她手上的行李箱重新接瞭過來。

他笑著問她:“磨嘰什麼,有什麼小作文嗎,要和你哥哥說這麼久?”

男人嗓音溫柔且幾句耐心,是衛枝從未聽過的。

她轉頭癡呆地望著他,甚至有點想問他是不是被鬼上身或者是吃瞭什麼不好的東西。

啞口無言中,衛枝又通過餘光看見韓一鳴面色微凝,隨後雙眸猛地沉下去歸於一片黑寂,散發出的低壓也撲面而來,他盯著單崇扶著行李箱的指尖。

“你好,”最後還是年長成熟一些的韓醫生主動伸出手,“韓一鳴。”

單崇挑瞭挑眉,意外的並沒有不搭理他,隻是聞聲轉瞭個身,不急不慢伸手與男人的手碰瞭碰:“單崇。有聽見我傢小孩提起過你。”

小孩什麼的。

單崇也就愛心爆棚的時候會這麼喊衛枝。

更多情況下是直呼大名(並通常伴隨著隨之而來的奚落、教育、嘲諷與警告)

兩人的手一碰即脫離,大傢看上去都迫切地需要安排一波免洗洗手液。

短暫的人類基礎社交禮儀後,單崇沒有催促衛枝快點回車上,隻是大手撈過她都後腦勺,輕而易舉地抓在手中,往自己這邊帶瞭帶,問:“說完瞭沒?”

衛枝點點頭。

單崇轉過頭,沖韓一鳴笑瞭笑:“我送她回傢就行,不然總是有點不放心……辛苦你白跑一趟啊。”

韓一鳴:“……”

衛枝:“……”

有人能把“辛苦你哦”和“白跑一趟”作為一個乍聽上去好像有點禮貌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屬實是有點開眼界……

雖然仔細一想,就能品出這造句方式有多陰間。

衛枝不是很確定這兩人虛偽的教養能持續多久,所以三分鐘後,她跟著單崇身後,盯著自己的腳尖迅速移向那輛奔馳保姆車。

本著不能讓人空車來空車回去的緣故,她無情地把薑南風作為頂事兒的塞給韓一鳴,對此老煙自然怨氣沖天——

但是沒用,至少此時現場沒有一個人怕他,他不幸地處於食物鏈底端。

等雙手放在膝蓋上,小學生姿勢在車上坐好,衛枝還處於某種夢遊的難以置信,盯著隨後彎著腰跟上來,順手“啪”地關上門的男人。

男人坐穩,那稍顯冷淡的眉眼一挑,望過來:“看什麼?”

一掃之前的溫潤如玉。

口氣一如既往的薄涼。

“你這輩子沒用過這麼溫柔的語氣和我說話,”衛枝說,“在韓一鳴面前你又讓我看到瞭非同凡響的一面,說明你明明可以的,你隻是不想。”

“不想什麼?”

“不想好好說人話。”

衛枝說完,隻聽見男人嗤笑一聲,懶洋洋地勾起唇角抱臂往後一靠,用非常不負責的語氣說:“韓醫生看上去是個文化人,我總不能上去就讓人傢爬……那是和背刺的說話方式。”

背刺:“?”

背刺:“喂。”

背刺:“我不說話不代表我已經斷氣。”

暴走族轉頭向衛枝:

“小師妹,師父欺負我。”

衛枝看瞭眼背刺,硬著頭皮轉回向單崇:“你不要欺負他。”

單崇在他們倆中間看瞭一個來回:“你們倆什麼時候變一國的瞭?

衛枝:“……”

在你威脅我再亂看奇怪的漫畫就要以漫畫為藍本讓我這樣那樣之後……

而背刺知道——

我不但看奇怪的漫畫。

我甚至還是漫畫創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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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單崇問瞭衛枝住的小公寓地址,報給司機後,一路無話。

衛枝一路在心不在焉地玩手機,餘光看見單崇從頭到尾都擰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大概就這麼過瞭四十多分鐘,她看見男人拿出手機,摁瞭幾下。

然後又頭也不抬地問:“小區怎麼寫來著?哪幾個字?”

衛枝告訴他,男人照著在手機上按完,看著導航地圖,頭也不抬地說:“還有二十分鐘就到瞭。”

衛枝楞楞地看著他。

“衛枝。”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這語氣叫的車裡剩下的三個人都不自覺地挪瞭挪自己的屁股,並同時轉過頭默默地望著他,生怕他又想整什麼奇怪的幺蛾子。

隻見此時此刻,男人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垂落遮擋去眼中情緒,他聲音聽上去有點兒發涼:“我陪你專門跑一趟南城,就是來給你當擋箭牌的?”

衛枝:“啊?”

“不想要的人被趕走瞭,你就大功告成瞭,完美達到目的。”單崇說,“然後接下開一路你就可以一句話不跟我說瞭,是不?”

衛枝:“?”

微信暴風打字輸入——

【少女嘰:他怎麼瞭?】

【背刺:你問我?】

【少女嘰:那我換個問法,他這是生氣還是發嗲?】

【背刺:我第一次覺得覺得這倆玩意是一個東西……你就按“都是”理解,both,然後操作下。】

衛枝從手機上抬起眼,把手機往椅子上一扔,然後挪瞭挪屁股,在一車人註視下往男人那邊靠瞭靠,抱著他的脖子在他唇角親瞭下。

“這樣可以不?”

單崇不說話。

“南城離廣州又不遠,我放下行李收拾下傢裡就去找你。”

他還是不說話,但是大手已經落在她腰上。

不動聲色地穿過她的腰,將她固定住不讓她亂晃——

今天出發前他就對衛枝的穿衣皺瞭無數次眉頭,小姑娘上面一件衛衣,下面是短裙,深灰色的百褶裙,就堪堪遮蓋住大腿,再往下是一雙同色系的過膝襪,這襪子也是她所謂的在烏魯木齊禦寒用……

這會兒,襪子邊緣緊繃地壓在她白皙得看不見一個毛孔的膝蓋以上那一節,有一小團白花花的肉被襪子松緊邊緣勒得鼓起來。

這會兒伴隨著她蹭過來的動作,盡數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一截白色面積不大,但存在感很強。

掀起眼皮子,掃瞭眼坐在前排的背刺和老煙。

男人抬手,大手有點兒用力地拉瞭拉她的裙擺,直到裙擺和她的過膝襪重疊遮住每一毫米暴露出來的皮膚。

“坐好。”男人淡道,“坐沒坐相。”

她挪瞭挪,坐穩瞭:“要我去找你不?”

“廣融?”

“嗯。”

“來幹什麼?”

她挑起眉。

男人笑瞭聲,挽在她腰間的大手緊瞭緊,嗓音聽上去有點漫不經心的沙啞:“來唄。”

……

很快車開到瞭衛枝住那個小區門前,小區不讓車開進去,衛枝下車,單崇替她把箱子卸下來。

此時背刺探瞭個腦袋出來:“司機大哥說不著急,讓你送送,可以再磨嘰會兒。”

單崇沖他打瞭個手勢示意感謝,一隻手推箱子,另外一隻手自然而然地牽起小姑娘的手往她往小區裡帶。

……這感覺說來還挺特別的。

打從在一起,他們倆天天睜眼就見面,這會兒突然就要分開在兩個城市——

單崇彎腰看瞭眼衛枝,看她神色自然,好像屁事都沒有的樣子。

嘖。

第一次在崇禮她要回傢時候,站在他面前哭的跟個傻子似的……這會兒怎麼就一點反應都沒有瞭?

道這就說傳說中的“到手瞭就不稀罕瞭”麼?

單崇正琢磨這件事,突然聽見身邊的人指著其中一棟高級公寓說“這就到瞭”,然後就突然松開瞭他的手,噠噠跳上臺階,跑到門下面去,用自己的面部識別開瞭門禁,把單元玻璃門推開瞭一扇,固定住。

又噠噠地跑回來,剛想對單崇說“箱子給我就好瞭”,卻發現單元樓前樹蔭下,男人站著沒動。

從樹蔭縫隙裡透下來的陽光變成瞭圓圓的光斑,他半個身子籠罩在樹蔭投下的陰影中,細碎的光斑灑在他的身上,有一處正好落在他高挺的鼻尖。

男人背著光,於是此時此刻,站在臺階上的衛枝也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但下意識地,好像是品出瞭空氣裡漂浮著的微妙氣氛,她總覺得此時此刻男人正淡淡地看著她,且正蹙眉。

黑眸被隱藏在樹蔭和睫毛投下的雙重陰影裡,泛著有些冷感的光。

空氣一下子安靜瞭。

衛枝下臺階的動作一下子定格瞭,保持著一隻腳踩在倒數第二階,一隻腳踩在倒數第三階,手扶著欄桿的姿勢,

她呆呆地站在那,困惑又茫然,那雙杏仁狀黑眸一下子像是小動物嗅到瞭空氣中的危險,此時揣測不安地望著他。

就仿佛在無聲地問他:怎麼瞭?

她這懵裡懵懂的樣子。

單崇忽然“嘖”地嗤笑一聲。

男人垂眼,斂去眼中暗光,淡道:“這就走瞭?”

衛枝鞋底遲疑地磨瞭磨地,裙擺晃動,陽光下她長襪和短裙中間那節皮肉肉感十足,白得發光……小姑娘都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像是按著世界上所有男人私底卑劣的審美喜好的點子上長的。

見她不說話,光擱那晃,明顯是不敢說,又不敢過來,男人好心提醒瞭她一下:“如果你接下來來不瞭廣州,咱們可能幾天見不著瞭。”

衛枝:“……”

單崇:“你抱不到我。”

衛枝:“……”

單崇:“也親不到。”

衛枝:“……”

衛枝再蠢也反應過來瞭。

我的天。

我的天。

我的媽天——

站在臺階上,衛枝總結出瞭這人一路的反常到底是怎麼回事,千言萬語總結一下不就是一句“我舍不得你”嗎!

哎呀。

一瞬間,站在臺階上,陽光下,小姑娘長長的睫毛抖動瞭下,她笑瞇瞇地抬起手跟男人招瞭招手。

隻見後者猶豫瞭兩秒,抬腳走近她,從樹蔭走到陽光下,站在臺階最下方站定。

衛枝跳著蹦躂下臺階,到第二階時停瞭下來,接著站在臺階上的優勢,她難得一次居高臨下地與男人對視,雙手環繞上他的脖子——

陽光下,他就好像天生就被上天眷顧,沒有瑕疵的皮膚上,青色血管隱約可見。

像他這樣天天泡在雪場,又不註意防曬的,一般男生都生生曬出像貍貓似的那種雪鏡形狀的陰陽臉瞭……他一點事兒都沒有。

此時此刻,那微微瞇起的眼成瞭桃花眼的形狀,高挺的鼻梁側方,那一顆淡褐色的痣將他的狐媚值拉到瞭最頂點。

衛枝的視線黏在他臉上,根本舍不得拿開,就像是真的被那雙深色的瞳眸鎖住,陷入。

她俯身,主動含上男人的下唇瓣。

起先,像是為瞭懲罰她的遲鈍,他還遲遲不肯回應,就懶羊羊地站在那任由她努力,帶著桃子薄荷甜味的軟唇貼著他的薄唇——

她身上沒有哪一處不軟,包括嘴唇。

像水做的。

她久攻不下,舌尖如何努力也敲不開他的牙關,氣急敗壞來瞭脾氣,猛地咬瞭下他的唇角,她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望著他:“那你到底要不要親!”

被她劈頭蓋臉問這種問題,男人喉結上下滾動瞭下,帶著薄繭的拇指指腹輕輕摁瞭摁她濕漉漉的唇瓣,而後嗤笑瞭一聲,大手壓著她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

這一次男人的唇舌準確而毫不遲疑地攻城略地,啟開她的牙關,聽她發出低低“唔”地一聲遲疑……

掛在他脖子上的手放松,又突然改成抓著他肩膀衛衣上的佈料。

她膝蓋發軟時,男人輕而易舉抱起

她放在臺階欄桿扶手上,待她坐穩,修長的指尖將她耳邊垂落的發挽至耳後——

指腹耐心地摩挲她面頰的嫩肉。

她喜歡這樣。

就像在陽光下曬太陽的慵懶的貓,微微瞇起眼,她纏著他的舌尖不放,鼻尖蹭蹭他的鼻尖……好一會兒,短暫分開的空擋,她才用氣喘不勻的聲音說:“完瞭,這下真的舍不得你走瞭,你是魔鬼嗎?”

單崇輕笑。

小姑娘張開雙臂,抱著他的肩膀,臉埋進他頸窩處,用力蹭蹭:“冬令營得過兩天吧?嗯?你再陪陪我,好不好?噯,你都見過韓一鳴瞭,幹脆來個大全套,順便見見我那個不見女婿不落淚的媽媽——”

“見到瞭。”

中年女人的聲音自兩人身後響起。

小姑娘臉還埋在男人頸窩,耳朵動瞭動,還以為自己的聽力出瞭問題。

三秒後,她把臉抬起,然後透過男人碎發的縫隙,看見在他們身後的臺階之下,身穿職業套裝的楊女士站在那,手裡還非常違和地拎著一袋蓮藕,一袋排骨,哦,還有豆角。

衛枝:“……”

衛枝沉默地拍瞭拍單崇。

楊女士:“你拍人傢有什麼用?”

衛枝:“……”

衛枝:“……沒什麼,就是覺得既然這個光天化日之下傷風敗俗的事兒都是大傢一起幹的,想喊他一起承擔承擔。”

作者有話要說:噯,今天有二更,六百啊,嗯。

《噓,國王在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