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撥瞭撥它,它又晃晃悠悠地轉瞭起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泰和,他坐在天河畔,手裡正玩著同樣五彩斑斕的一隻小風車。

她又想起離開時,韓女的淚水,泰和倘若醒著,不會愛看她流淚的模樣。

她還想起自己默默守瞭五千年,五千年滄海桑田,她卻沒有變,什麼都沒有變。

譚音嘆息一聲,揚手把小風車拋瞭出去。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泛泛楊舟,載沉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

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可以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雖然他總說:你很好,對我很好。可她自己也知道,她實在是沒有對他很好,不值得他這樣說。

這世間紛紛擾擾,有多少生離死別,上窮碧落下黃泉,兩兩相望不相守。她卻可以為泰和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已經是其中的幸運兒。

☆、8

第七章

大僧侶回到客棧的時候,早已有兩個族人守在那裡,一見到他毫發無傷地回來,都松瞭口氣。

“丁戌長老已知悉子非的死訊,您能全身而退,實乃大幸。”兩個族人帶著敬畏的表情半跪下去。

大僧侶笑瞭笑:“假如不能全身而退,我還來這裡做什麼?”

大僧侶性格古怪,喜怒無常,好的時候跟誰都能嘻嘻哈哈,不好的時候誰也不搭理,眾人都知曉他的毛病,兩個族人頓時不敢說話。

“丁戌這些老頭子們還不悔改?”他脫下臟污的外袍,一面又道:“跟戰鬼一族打架,今天是子非死,明天不知是誰死,一起死光他們大約就滿意瞭。”

兩個族人面面相覷,不知怎麼回應。

大僧侶將糾結的長發拆開慢慢梳理,忽然道:“你們走吧,我要沐浴更衣。”

族人甲猶豫瞭一下,急道:“大僧侶殿下,我二人是丁戌長老派來輔助您……”

“回去。”他放下梳子,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然而一雙眼卻冷冰冰的,兩族人為他的眼神一掃,登時心中悚然。

“可是……橘子湖的族人……雖說他們脫離方外山已久,但我族與戰鬼一族齟齬越深,所有族人都要被牽制,團結一致才是正道。今日是您替他們出瞭個頭,想來他們也不會拒絕方外山……”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大僧侶冷淡地打斷他的話,“回去告訴丁戌長老,右手被斬斷後多勞他替我接上,此情我已還,此後他如何行事與我無關。”

難道連大僧侶也準備脫離方外山瞭?!兩個族人大驚失色,他們自小就生活在方外山,丁戌長老這些老一輩長老的規矩在他們心中簡直是鐵律,大僧侶此番行事已經可以算離經叛道。

“但……”族人甲還想說,然而此刻大僧侶面沉如水,他們竟感到恐懼,躑躅片刻,還是行禮告退瞭。

一天到晚打架打架,搞得好像他們有狐一族真的很擅長打架似的,不過仗著他的左手,將他當做殺人利器而已。

大僧侶放出結界籠罩客棧,抬手將假臉摘瞭,露出下面血污的半張臉,攬鏡一照,果然額頭上被撕開一道血口。他也不去管,扯瞭衣服,一頭紮進放滿冷水的浴桶裡。

他心情不太好,任誰看到族人死在自己面前,心情都不會好,何況子非原本無事,是他派瞭他去四處調查姬譚音的身份,結果姬譚音的事是他自己多疑,她也死瞭,子非的死越發顯得不值得。

僧侶辛卯臨死的時候唯一擔憂的便是他,他跟著丁戌長老他們時間長瞭,做瞭無數不光彩的事,變瞭太多。丁戌長老曾說,這是他的命運,那麼多年瞭,那隻手終於又出現在族裡,他註定要成為有狐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斬殺任何敵人。

僧侶辛卯問過他:源仲,我問問你,你現在除瞭自己,還會相信世上任何人嗎?

他那個時候沒有回答,現在也依然無法回答。

僧侶辛卯說:我族曾經何等逍遙自在……那是他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便過世瞭。

大僧侶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撩起冷水胡亂潑在臉上,靠在浴桶上悵然四顧。桌上放瞭一隻茶杯,中午姬譚音還用那杯子喝過茶,一眨眼一條人命就沒瞭,這其中當然也有他的推波助瀾,或許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並且毫不猶豫,但可能是子非死得太冤,連帶著對姬譚音也有瞭一種內疚。

他要離開瞭,僧侶辛卯說的逍遙自在是怎樣的,他不知道,但繼續留在方外山,一切隻會更糟糕。

他取瞭巾子擦臉,正準備起身,忽聽窗欞“喀拉”一響,鎖得好好的窗戶就這麼無聲無息被打開瞭,應該已經死掉的姬譚音從窗臺剛探瞭半邊身子進來,卻不料見到他光溜溜地靠在浴盆裡,兩個人都是一愣。

《念無雙(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