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瘟疫==

元慶十七年,六月二十三日。

清晨的陽光鋪滿長安六街,隨著晨鼓響動,東西兩市也跟著熱鬧起來,文人墨客、世傢子弟絡繹不絕。六月百花盛開,踏青遊玩的、賞花作詩的比比皆是,這不,馬車正一輛接著一輛地往城郊走。

陸宴的馬車途徑西市,駛入光德坊,停在京兆府門前。

孫旭手裡端著幾張各州縣發來的文書,行至陸宴身邊,道:“陸大人,這是你要的個州縣藥肆記錄,一樣,並無瘟疫的前兆。”

陸宴接過,眉宇微蹙。

他記得,夢境也是如此。六月三十日前的長安一片祥和,根本沒有天災降臨之兆。可在那之後,瘟疫來勢之兇,全然超乎瞭官府及百姓的想象,戶籍驟減,數以萬計的人死在這樣瘟疫之下,昔日裡熙熙攘攘的東西市空無一人,皇城腳下多少府邸都掛上的白紗瞭......

“陸大人,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孫旭低聲道。

“孫大人直說便是。”

“陸大人對瘟疫之事如此重視,可是因為月初之時那兩位道士所測的國運?”孫旭一頓,繼續道:“可昨日太醫署來的人還說,咱們京兆府過於緊張瞭。”

陸宴抬首直接道,“前些日子,我從太醫署調取瞭卷宗,看瞭咱們大晉朝歷代的瘟疫記錄,大疫大概有十五次,均算下來,是每六年一次,孫大人可記得上回爆發瘟疫是何時?”

孫旭皺眉算瞭算,“好似還真就是六年前,可是陸大人,這種事乃是天災.....也並非絕對。”

“雖並非絕對,卻也不可輕視。”陸宴抬手抿瞭一口茶,繼續道:“慶元十一年那場瘟疫爆發於元州城,文卷上註著,一人染病,便可染一戶,一戶感染,則致一城淪陷。六年前,驛站還沒有現在多,朝廷得到消息後,雖然立馬開倉濟糧,派去瞭不少的兵和大夫,但卻在往返路上誤瞭足足一個月。到頭來呢?地方巡撫哭著來報,長江一帶,遍地屍骨,無人掩埋,杭、越地區封城半年,最後活下來的人不到二成,而這,還隻是瘟疫爆發期間,”

孫旭的面容逐漸變得嚴肅。

“大疫之後,人口驟減,百姓失去耕種能力,隻能靠著朝廷的濟糧度日。那時候邊境不安生,正好趕上突厥來犯,我軍實力並非孱弱,為何右相和吏部尚書要一邊率百官勸聖人停戰,一邊派使團聯合回鶻,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傷瞭元氣,打不起瞭。”

“孫大人,元州城的人口不過是長安的兩成,長安一旦出事,會比之前更為嚴重,京兆府難辭其咎。”

孫旭抬手擼瞭一把臉,深呼瞭一口氣,道:“陸大人就別嚇唬我瞭,您說的我身上已經有些發熱瞭。”說罷,他還摸瞭摸額頭。

陸宴起身,用極低的聲音道:“太醫署的人,並不可信。”

話音一落,孫旭的目光驟變,“陸大人的意思是......”這話,就不由引人深思瞭,

“孫大人派人將太醫署查過的地方,再查一次吧。”

孫旭點頭道:“我知道瞭。”

*

午膳過後,陸宴闔上文卷,去瞭一趟東宮。

行至門前,他躬身對門前的內侍道:“京兆府少尹陸宴,有事求見太子殿下。”

“大人稍等,奴才這就給您通報。”

“起開。”一個面目慈祥的公公笑著迎上來,掐著細嗓子道:“太子殿下說過,陸大人來訪,無需走那些繁瑣的禮節,老奴給您引路便是。”

“多謝公公。”

“陸大人怎麼這時候來東宮?”太子笑著道,氣色明顯比前幾個月好瞭許多。

“稟太子殿下,我今日前來,是有要務在身。”

太子若有所思地點瞭點頭,“可是因為京城近來傳的瘟疫,所以來找白先生?”

陸宴點頭道是。

“正好,我也有話對你說。”說罷,太子拿出瞭一張大晉朝的輿圖,用筆蘸瞭蘸墨水,將洛陽圈瞭起來,遞給瞭陸宴。

陸宴看過後,抬頭與太子四目相視,瞬間多瞭一種猜想。

由於夢中的瘟疫是在長安附近爆發的,所以他下意識便認定染病的百姓定會出現在長安附近,可近來他層層排查,並無不妥,若是突然爆發,也無甚可能。

除非,開始並不在長安,而是有人將這股瘟疫,帶到瞭長安來。

“殿下可是聽說瞭什麼消息?”陸宴道。

“兩日前我去瞭一趟大理寺獄,見瞭沈文祁,同他說起瞭疫病。”太子一頓,又道:“洛陽這個地方,是他指給我的。”

陸宴一聽沈文祁三個字,下意識地提瞭下眉梢。

太子繼續道:“打從三年前,聖人便一直想擴建洛陽,並在那兒修築宮殿,那時候你應該已經回京都瞭,此事可還記得?”

“我記得,雲陽侯當時力排眾議,反對此事。”

太子聽著他對沈文祁的稱謂,不由真心一笑:“那你可還記得緣由?”

陸宴點瞭點頭,“若想修築宮殿,必會大量砍伐林木,窮極土木之工,雲陽侯以洛陽所處黃河一帶,亂砍亂伐會使黃河大小災情更為嚴重為由,反對瞭此事。”

“沒錯,當時聖人因為他的言辭,分外不悅。”想想也是,人傢皇帝想給自己建造宮殿,不支持也就罷瞭,居然還說此舉會因來災禍,誰能樂意聽?

不過成元帝也是個明君,更知沈文祁天生就是那個性子,所以也並未遷怒於他。

默瞭半晌,陸宴低聲道:“可去年城西渠坍塌,雲陽侯府被抄傢,工部尚書換給瞭孫傢來做......”

剩下的話,陸宴未說,可太子和他都十分清楚。

那位孫尚書是真沒什麼本事,要非說本事,阿諛奉承倒是能算一個,自打去年他上任,洛陽城的擴建便開始瞭......

先是砍伐瞭大量林木,後又搜集瞭五嶺以北的奇珍異石、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充園林。工程甚是浩大豪奢,令人嘆為觀止。

太子又道:“沈文祁提醒我說,歷代瘟疫,半數以上,皆是在黃河流域發生,若逢水災,則會一發不可收拾,長安的地上水經他手改良過一次,已能做到分流分支,但洛陽卻沒有,瘟疫若是發生在洛陽,走井水,即刻變能傳染一城。”

“殿下可曾派人去洛陽瞭?”

“不止是洛陽,蘇杭一帶我也派瞭人過去,不過就是快馬加鞭,等消息從驛站傳回來,也需要四日。”

陸宴的眼前忽然再次閃過夢中的畫面,上百個間府邸懸起瞭層層白紗,朝堂之上,官吏不足一半.....

攥緊瞭拳頭。

隻有他知道,若是同前世一樣,再過七日,長安城便守不住瞭,根本沒有時間瞭。

若是真有從地方傳進來的疫病,那必須即刻封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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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華殿內,許皇後臥在榻上,舉起手,輕聲道:“之遙呢,叫她過來給我染個指甲,昨兒聖人瞧瞭一眼,說沒有上回的好看,快給我換回來。”

六皇子大步跨進殿內,朝宮女和內侍揮瞭揮手道:“本王與母後有話要說,都去外面守著。”

宮女和內侍連忙躬身退下。

許皇後見他眉宇中皆是鬱色,便道:“你這是怎麼瞭?”

“母後可知陸宴方才去哪瞭嗎?”

“你同母後賣什麼關子,直說。”許皇後捏瞭一個葡萄放入口中。

“他去瞭東宮。”六皇子咬牙道:“兒子聽人說,還是太子身邊的公公親自出來迎的,什麼時候,他和東宮的關系這麼好瞭?姑姑那邊是不是也擇一方棲身瞭?”

“靖安不會插手這些事的。”許皇後擦瞭擦手,又道:“陸宴在京兆府任職,是陛下的人,與各處接觸,本就在所難免,既是大大方方從東宮走進去,便隻是公務罷瞭。這些都不重要,燁兒,洛陽來的人,還有幾日能進城?”

“最多三日。”

“來瞭多少人?”

“那邊本想多送些,但有些咳嗽癥狀明顯的,便篩掉瞭,再除去死在半路上的,也就是百人。”

“足夠瞭。”許皇後笑著拿出一張名單,“找個牙婆,將送進來的這些人,賣進各府便是。”

六皇子低聲道:“京兆府調瞭兵力駐紮在城門口,查的頗嚴,此事,母後準備經誰的手辦?”

許皇後猶豫瞭片刻,緩緩道:“孫傢吧。”

六皇子低頭看瞭看名單,疑惑道:“母親,這裡頭怎麼還有我門下的人?”
“不然呢?若發病的都是平日與你不睦的官吏,陛下會怎麼想?”

《長安第一美人(永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