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把握

學生們腦回路異於常人,林晚星早已習慣。

不過她以為,這事很簡單,隻不過是大傢和金子陽一起吃瞭頓午飯。

可學生們好像不這麼認為。

這夥人極其狗腿,考完試,他們在球場集合。

男生像關瞭一天得以放風的小狗,歡快地沖向看臺,見到王法就開始打小報告。

“教練,今天中午有個男老師非要和我們老師一起吃飯!”鄭飛揚跳起來,朝王法揮手。

“對,食堂裡全是空位,那男老師就非要走我們老師旁邊,還問什麼‘請問這裡有人嗎’?”林鹿說。

“我們坐瞭一桌,我們不是人?!”秦敖說。

王法邊聽學生們打小報告,邊慢悠悠從臺階上走下來。

他抬瞭抬帽簷,眉目清雋。見帶著問詢意味的目光掃來,林晚星咽瞭口口水。

俞明:“不過教練你放心,那個金老師,他肯定對我們老師沒意思,他看我們老師感覺沒看飯盆裡的紅燒肉香。”

林晚星聽到這裡就忍不住瞭。

“這傢夥還說人男老師也不瞎!什麼意思這是?”林晚星拍瞭拍祁亮,也跟著告狀。

“是啊,意思是我瞎嗎?”王法聞言,慢條斯理地反問祁亮。

林晚星用力點點頭,然後覺得這句話有點不對。

祁亮同學呆立原地,每一根卷毛都透著僵硬,過瞭很長一段時間,他才重重地“靠”瞭一聲。

見他難得吃癟,大傢都歡快地笑瞭。

——

每日考試安排緊張。

整整三天時間,學生們隻有考試結束,才有兩個小時訓練時間。

大傢都很珍惜。

而按照比賽日程,他們下一周末就要迎戰申城海波。

光考試就要占據三天,林晚星有點擔心訓練時間不夠,男生們卻像沒事人一樣。

他們興高采烈參加學校月考,又興高采烈在球場上放肆奔跑。

周三傍晚,最後一門歷史考試結束。

鈴聲響起,傍晚的風吹過整座校園,帶起成片桂花枝丫搖曳。

林晚星最後收起考場所有試卷,也最後一次,留意文成業的那份答卷。

和第一天的語文試卷一樣,文成業卷面字跡工整,答題質量很高。

雖然她觀察瞭三天文成業,也覺得這男生很奇怪,但她確實沒發現他有什麼問題。

如果說疑罪從無,她甚至都不清楚文成業罪從何來,隻能暫時作罷。

在交卷後的幾分鐘,校園像被點燃。

學生們吵吵鬧鬧的,那些放肆喧鬧聲在教學內回蕩。不管他們未來還要經歷多少日夜刻度,起碼現在,大傢都得到瞭短暫放松。

考場外,文成業背起書包,一個人離開。

林晚星收拾好試卷,把考卷袋送往教務處。

完成工作後,她回到體育器材倉庫。

一推門,竟有人坐在裡面。

錢老師本人端著他標志性的大茶缸,正站在窗邊duangduangduang飲茶。

“您怎麼來瞭?”林晚星很意外。

錢老師回過頭,用他胖乎乎的手指,戳瞭戳辦公桌。

桌上擺著一疊紅綢,上面還壓著一本“《Crossword》”

“上面的題目我做完瞭,麻煩林老師去圖書館還一下吧。”錢老師說。

林晚星尬瞭下,假裝不記得自己上次說瞭什麼,隻是講:“那我下次給您再挑兩本好的。”

她說著,直接抽出書底下的紅綢。其實光憑紅綢上“象”字一角,她就知道,這是男生們掛在學校食堂門口的那條橫幅。

錢老師:“後勤處說太占地方,別的公告都看不到瞭,直接給我們體育組送來瞭。”

林晚星笑道:“好不容易贏瞭職業隊,他們太開心,給您添麻煩瞭。”

“添麻煩也說不上,畢竟也是學校體育建設的成果,宣傳一下理所應當。”

錢老師端著大茶缸,開始打官腔,林晚星站在一旁聽,時不時有點小走神。

“……最後,還要要戒驕戒躁!再接再厲!”錢老師做總結陳詞。

林晚星隻聽到最後那句,下意識地說:“戒是不可能戒的。”

錢老師愣住,頓時眼睛瞪得老大。

“我的意思是,男生們驕傲很正常,驕傲也沒什麼不好的。”她說。

錢老師砸吧瞭下嘴,想說點什麼,卻最後把想說的話咽下去。

窗外的夕陽紅彤彤的。

林晚星監考瞭一天,渾身僵硬,她邊活動脖子,邊看著錢老師。

錢老師也看著她。

林晚星又轉瞭圈肩膀,假裝收拾書桌。

可錢老師還沒走。

她實在忍不住,歪瞭歪腦袋,無辜地看著對方:“您的茶喝完瞭,需要我給您把水續上嗎。”

錢老師看瞭看自己的茶缸,又看瞭看她:“林老師要下班瞭嗎?”

“是的,到點瞭。”林晚星笑,“不過錢老師您呆著也沒事。”

“這我還呆著幹嘛?走瞭走瞭,下班瞭。”錢老師抿完茶缸裡最後的幾滴,瀟灑地往門口走。

他左腳剛跨出門,又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身扭頭,做作極瞭。

林晚星又歪歪頭。

錢老師低聲道:“你對他們這次月考有把握嗎?”

“啊?”林晚星裝傻,假裝不知道他躊躇瞭半天想問的就是這個。

“就足球隊這幫小子,你不是答應瞭人傢傢長,要把他們成績搞上去。”

林晚星笑瞭:“我不太理解,您說的‘把握’,是什麼意思?”

“就是進步啊,主要是成績進步。林老師你看你們現在比賽成績很好,要是學習成績也一起好瞭,不是雙管齊下嗎,相得映彰嗎?”

“但考試成績是他們自己的事兒啊,我好像不太能為他們自己的東西負責。”林晚星說。

錢老師聞言,呆滯地看著她。

——

夜,梧桐路17號,天臺。

林晚星踩著梯子,把橫幅的一角,掛上天臺的圍墻。

今天考完試的訓練榨幹瞭男生們最後的體力,他們在球場解散,就各回各傢瞭。

現在的天臺,是多日來難得的寧靜時光。ΗtτPS://Www.HΟNgYuē八.℃oM/

“哎,我也是有工作壓力的人。”林晚星在清淡的月光下,絮絮叨叨講述傍晚錢老師來送橫幅的事情。

她講到錢老師問她,對學生成績有沒有把握的時候,正準備回頭下梯子。

一雙修長卻有力的手,恰好扶住她。

“所以你是怎麼說的?”王法疏淡的聲音,在天臺的菜園裡響起。

“我說,那是他們的成績,我把握什麼!”林晚星順利跳下梯子,然後將之扛到圍墻的另一邊。

她站上梯子,示意王法同志把紅綢的另一端拿來。

王法同志幹這點小事倒是沒收費。

林晚星:“我跟崽子們說,下次贏瞭申城海波,就把標語上‘禹州銀象’幾個字換掉。”

林晚星接過王法遞來的標語一角,掛上之前釘在墻裡的鐵釘,跳下梯子,和王法並肩站在天臺的菜園裡。

“熱烈慶祝宏景八中校足球隊戰勝禹州銀象!!!”

標語在夜色中透著一點化纖綢緞的光澤,白字反著亮光。

“你覺得怎麼樣?”林晚星問。

“掛齊瞭。”王法答。

這個答案有點直男,林晚星頓瞭頓,學著錢老師的樣子,看著王法。

王法也微低頭,看向她。

林晚星歪歪頭。

王法也跟著把頭再低下一些……

秋夜星空靜謐。

林晚星輕咳一聲:“我是問,教練覺得呢?”

“覺得什麼?”王法反問。

“就是教練覺得,我們標語上的‘禹州銀象’,有沒有可能再換成‘申城海波’啊?”

“你是想問,我們能不能贏申城海波?”

“對!”

“當然不能。”

王法的回答非常幹脆。

林晚星看著王法,突然體會到錢老師被她噎到的感覺。

“在這方面,我和小林老師不一樣,我有把握的。”王法繼續補刀。

——

林晚星扶著想吐血的心口,和王法在菜園的小桌邊坐下。

桌子是學生們重新定做的,菜園占地日多,他們就從廢品站舊木桌裡找瞭個,改造成現在帶伸縮功能的餐桌。

為瞭安撫她,王法從冰箱裡拿出糖漬檸檬。又摘瞭點院子裡生長很快的薄荷葉,加入蘇打水,給她和自己端瞭兩杯飲料。

王法同志調飲料是一把好手,林晚星用吸管戳著檸檬,吸瞭一口,入口酸酸甜甜,最後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麼啊?”

“恩?”

“為什麼我們能贏‘禹州銀象’,但肯定踢不過‘申城海波’呢?”

王法也同樣飲瞭口氣泡水,他喉結微動,然後將玻璃杯放下,空氣裡是滿是薄荷的清涼氣息。

他問:“在你看來,我們是靠什麼贏的‘申城海波’?”

“呃……”林晚星沒想到王法會反問自己,本著認真答題的原則,她說,“首先是一個月來的訓練,每天的訓練反饋,幫助學生們認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讓他們有信心完成比賽,這是勝利的基礎;其次是教練的指導有方,制定瞭恰當的戰術,在以往的比賽和訓練中多次實踐戰術,隊員之間形成瞭良好配合;最後是對對方教練和球員賽場心理的把握,據此將比賽和進攻節奏牢牢把控。”

她講到這裡,停下來,看著王法。

青年單手支頤,另一隻手輕輕摩挲冰飲杯口,目光淺淡又平靜。

王法:“小林老師平時讓學生們做總結,有沒有更簡單一點的說法?”

“呃……”林晚星心中似乎有答案,可一時間又講不上來。

“其實球隊能勝利的原因很簡單。”王法很幹脆。

“什麼?”

“我。”

《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