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啟

男生伸出手,友好地微笑著把籃球遞給他。

聶清舟機械地接過籃球,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靠近,然後他的隊友就跑過來攬住周彬的肩膀,熱情道:“哎呦周彬,好久沒見你打球瞭,來來來打球啊。”

其他的人在後面喊:“哎陸堯你不知道周彬受傷瞭啊!”

被稱作陸堯的人高馬大的男生愣瞭愣,有點驚訝地擦擦汗:“不是吧,這都過多久瞭,你傷還沒好啊?”

“暑假籃球訓練營練習賽,十字韌帶斷裂,籃球這種強對抗性的運動,以後我都來不瞭瞭。”周彬指指自己的膝蓋。

陸堯發現自己問瞭不合時宜的問題,收斂神色說道:“唉,你考上正一,你爸媽好不容易點頭讓你去訓練營瞭,咋搞成這樣?”

“能咋回事兒,人品不行,點兒背唄。”

周彬看起來很輕松,他轉眼看向聶清舟,眼裡有幾分好奇:“我倆打球習慣真的像。真是可惜瞭,我要是沒受這個傷,一定和你打一局。”

聶清舟沉默瞭一會兒,然後他笑起來,真心實意地說道:“以後你一定可以重新打球的。”

周彬有些驚訝,不過他也順著說:“是啊,說不定將來醫療技術就更發達瞭呢,借你吉言啊!我還得回去刷題呢!”

說著周彬就沖場上打球的男生們擺擺手,轉身朝居民樓走去。

聶清舟目送少年的身影遠去,他知道少年隻當剛剛他說的話是例行公事的安慰,所以客套地回復瞭一句。這個人很喜歡籃球,沒到要以此為生的地步,卻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再也無法踏入球場。

他遠沒有看起來的這樣輕松。

這個少年也沒有想過,自己許多年以後會在另一個十七歲的身體裡醒過來。

原主留給他無數的爛攤子,也給瞭他一個健康的體魄,和重新開始的機會。他可以跳得很高,跑得很遠,可以重新打籃球,可以過不一樣的人生。

聶清舟抱著籃球,突然感覺堵在心口的一股氣散瞭,慢慢地散盡四肢百骸。他的心從未如此清澈明凈,輕松愉快。

自從回到2011年的時間點後,他一直在依照來自未來的預言,照顧夏儀和原主的父母朋友們,可是他自己並沒有什麼改變。

實際上他仍然像十七歲那樣對自己充滿懷疑,即使知道遙遠的未來自己將成為作傢,也沒有什麼真實感。

他曾經在日復一日的磋磨中遺忘瞭自己的夢想,習慣於依靠別人的肯定來定義自己,憑著一點聰明隨波逐流。就像被關在籠子裡太久的鳥,欺騙自己跳躍也是飛翔。

如今他沒有優秀的父母,沒有顯赫的履歷,沒有天才的朋友們。

他已經不用去滿足誰的期望瞭。

他已經不用恐懼從高處墜入泥潭,被人嘲笑瞭。

他現在擁有瞭重新開始的機會。

某種程度上說,他現在本來就是17歲,青春無敵,也該意氣風發。

聶清舟把球丟給場上的隊友們,笑著對他們揮揮手:“我不打瞭,休息一下,你們打吧。大陸,你悠著點,別又搞得腸胃炎瞭。”

說罷他就走到場邊,拎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沿著臺階走下去,踏入蜿蜒的紅磚小道上。陸堯愣愣地拿著球,看著這個逐漸消失的高挑的背影,對他的隊友說:“奇瞭怪瞭,他怎麼知道我外號,你們誰告訴他我之前腸胃炎的事兒瞭?”

聶清舟邊走邊穿上外套,拉好拉鏈,抬頭看著頭頂常青的柏樹樹葉,陽光從中細碎地落下來,像是明亮的鉆石。

他依稀能記得,高中時曾經在小區的球場上見過一個籃球技術和自己很像的人,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和他說瞭什麼話他已經全然忘記瞭。他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清晰地想起來。

難道他就沒有像聶清舟那樣,跟神明求救嗎?或許他來到“聶清舟”身體裡的原因,正是兩個呼救的靈魂在時空交錯間,聽見瞭彼此的聲音。

聶清舟在省城待瞭兩天,過年的壓歲錢剛好夠食宿和回去的車票。這兩天他住在他傢附近的一個小旅館裡,在他熟知的早餐鋪子裡見到瞭他年輕的父母,他們穿著整潔得體的正裝,匆匆地買瞭早餐去上班。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說實在的他有點想念他們,但是他不想給他們帶來麻煩。

剩下時間他逛瞭逛正一中學後街,去他喜歡的書店和公園,還有一些十年後面貌已經大不一樣的地方轉瞭轉,切實地把這趟旅程變成瞭重返十年前故地重遊打卡旅程。

聶清舟十分滿意,心情舒暢地結束瞭這趟旅程,然後坐火車返回瞭虞平市。他覺得好像瞭卻一件事,以後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他在生活,也不覺得怪異和可怕瞭。

他隻想早點回到常川,回到自己在另一個時間線的另一種生活去。然後早點見到夏儀,她是他另一種生活的定海神針。

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從虞平火車站裡出來時,突然聽到瞭一陣掌聲。他有點好奇地望過去,看到廣場上有一群人圍成一個圈。

他於是走近那片人群,仗著自己個子高望進去,卻意料之外地看見瞭自己想見的人。

夏儀穿著那件眼熟的棕色大衣,坐在一個沒有靠背的凳子上,手裡抱著和大衣顏色一樣的一把吉他,沒有戴護耳,手指和耳朵凍得有點紅。

此時她低下眼睛,長長的睫毛把漆黑的眼睛遮住,她把吉他背帶從肩上摘下來。另外一個藍色羽絨服的小姑娘帶著一個魁梧的大漢,蹦蹦跳跳地走近她。

“夏儀,要回去瞭嗎?”

“再等等。”

“啊,每天都再等等,錢都夠瞭。你是在等……聶清舟?”藍色羽絨服的小姑娘一回頭,看見瞭背著包站在人群中的聶清舟,驚訝地舉起手來指向他。

聶清舟笑瞭笑,說:“鄭佩琪。”

夏儀隨著鄭佩琪的呼喊,也抬頭看到瞭聶清舟。聶清舟從人群中走出來,笑著跟她打招呼:“夏儀,你怎麼……”

他的手還懸在半空,夏儀就放下吉他快步上前,聶清舟正想著夏儀還是頭一次這麼迎接他,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夏儀的拳頭就砸在瞭他的腹部。

結結實實的一拳,砸得聶清舟眼冒金星,捂著自己的小腹連連後退。

圍觀群眾傳來驚訝聲,還有竊竊私語的討論聲,鄭佩琪嚇壞瞭,一把攥住夏儀的胳膊。聶清舟吃力地抬起頭來,對周圍的人招手說:“沒事!沒事!我們鬧著玩呢!”

鄭佩琪身邊的大漢叉腰說道:“看什麼看啊,都散瞭吧!”

圍觀人群見這架勢怕惹麻煩,紛紛散去。聶清舟撐著膝蓋,抬頭看向夏儀,鄭佩琪和……鄭佩琪從她爸廠裡找來的保鏢?

他迷茫地說道:“各位……能不能讓我死個明白?”

鄭佩琪瞪起眼睛,怒道:“你還好意思說,你去哪裡瞭,為什麼離傢出走!”

聶清舟驚異地指指自己:“我?離傢出走?”

聶清舟本來盤算得很好,聶傢父母走之後他又恢復瞭獨居,他之前跟夏奶奶說寒假不去她那裡吃飯瞭,姑父傢親戚很多所以姑姑過年很忙,應該不會來看他。這樣的話,他離開傢幾天也不會有人發現。

未免萬一,他還是在桌上留瞭字條,說他要去朋友傢玩兩天再回來。

怎麼就變成離傢出走瞭?

“你送你父母走的那天下午,你姑姑來你傢找你。她等瞭一個下午加晚上,你一直沒有回來她就很慌,在我們傢、老師那邊、張宇坤賴寧那邊問瞭一個遍,都不知道你在哪裡。你沒有手機聯系不上,她認為你離傢出走瞭。”

夏儀解釋道,頓瞭頓,她看瞭一眼火車站上碩大的鐘表,繼續說:“我建議你給她打個電話,不然她可能會去報警。”

聶清舟揉揉太陽穴,看來他姑姑沒看見他的紙條。

他借鄭佩琪的手機給他姑姑打瞭電話,他那句“我是清舟”話音剛落,手機裡就傳來瞭極其響亮而憤怒的呼喊聲。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大嗓門嚇瞭一跳,聶清舟把手機拿得稍微離耳朵遠瞭一些,又開始他的常規安撫工作。

鄭佩琪小聲對夏儀說:“我們還要再等等嗎?”

夏儀看著聶清舟滿臉愁苦的樣子,搖搖頭:“不用瞭。”

這個車站到底沒有太過可惡,雖然帶走瞭她的媽媽,但是把聶清舟還瞭回來。

夏儀收拾好所有東西。待聶清舟打完電話後,她對聶清舟說:“走吧,回傢吧。”

聶清舟沒想到,自己回程的時候居然坐上瞭鄭佩琪傢的奔馳車。

鄭佩琪坐在副駕,她帶來的中年男人是保鏢兼司機,夏儀和聶清舟就坐在後座。聶清舟解釋自己是去省城找一個朋友玩,留瞭字條的。

鄭佩琪懷疑的聲音從前座傳來。

“你在省城還有朋友呢?”

聶清舟幹幹一笑,岔開話題道:“你們怎麼在車站啊?”

“賺錢啊,還不是為瞭你!我想找夏儀出去玩,結果夏儀說她欠你一隻手機,要攢錢買給你。我就來陪她啦,幫忙租瞭吉他,在車站唱歌賺錢。”鄭佩琪有點不滿,又有點興奮:“不過賣唱還蠻有意思的!夏儀唱歌真的超級好聽哎!”

聶清舟轉過頭望向夏儀,此時夏儀正看著窗外的風景,並不看他。

聶清舟有些心痛地想,太可惜瞭,他居然就聽見個掌聲,夏儀唱歌他一句也沒聽見。十年之後她演唱會的門票多貴啊!

“但是你們為什麼要選車站?夏儀你不是不喜歡車站嗎?”聶清舟納悶。

這下夏儀轉過頭來看著他瞭,她問:“你怎麼知道的?”

聶清舟沉默瞭一下,努力真誠道:“和上次一樣,我算的。車站和你八字犯沖,不適合你。”

《神說有光時(當你有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