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熟人

朱莉帶他們去海邊的路上,兔子向她講述瞭自己的故事。

幾百年前兔子機緣巧合流落沙漠,被一個河神救瞭。那個年輕的河神叫塔塔,兔子請求塔塔把她送回海邊的傢鄉,但是塔塔卻不知道大海是什麼。

兔子對此非常驚訝,她也認識一些河神,所有的河流都是要入海的,怎麼會有河神沒有見過大海?於是塔塔帶她去看瞭他這條河的盡頭,那裡水勢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幹旱的沙漠中。

——好可惜啊,大海很美的。

兔子跟塔塔說,大海裡的水就像沙漠裡的沙子一樣多。

塔塔驚訝地張大瞭嘴巴,重復道——天啊,像沙子一樣多的水。

——而且是藍色的。

——藍色的水啊……

在荒蕪的沙漠裡,兔子陪伴瞭孤獨的塔塔很久,跟他講各種關於大海的故事,並且送給他一個海螺,說海螺裡有大海的聲音。

時間長瞭兔子難免覺得很無聊,她很想念傢鄉。雖然塔塔百般挽留,她還是跟著一個商隊一起回傢瞭,她答應他過段時間就回來看望他。

兔子這一去就是好幾十年,她在傢鄉玩得很開心,都快忘瞭塔塔。當她準備瞭好多貝殼、珍珠、海螺,懷著愧疚的心情回到沙漠去找塔塔的時候,卻發現塔塔不見瞭。

這條沙漠裡脆弱的河在幾十年的時間裡逐漸幹涸,塔塔也隨之消失。

兔子所知道的河流都可以存在成百上千年,她完全沒想到塔塔的生命居然如此短暫。

她遇到瞭一個胡楊樹精。胡楊樹精說塔塔一直很想念她,常常捧著海螺聽裡面的聲音。有幾年下瞭很大的雨,塔塔非常開心,總是跑去自己河流的終點看,希望能流得越來越遠,一直到達海洋去。

但是後來又有很多年,氣候變得很幹旱,河邊的樹也被砍瞭許多,水越來越少,塔塔的夢想逐漸破滅瞭。

他消失前把海螺托付給胡楊樹精,說如果兔子回來瞭,就把海螺給她。

胡楊樹精對兔子說,塔塔一直很感謝她,她給瞭他夢想,雖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他因為這個夢想而幸福。

塔塔說在遇見兔子之前他很少做夢,但是遇到她之後,他常常夢到像沙子一樣無邊無際的藍色的水,夢到兔子。

他的心好像已經走到瞭很遠很遠的地方,遠遠超過他的河流。

兔子難過得大哭瞭一場。

然後她找到瞭塔塔的源頭,想盡辦法讓他的河恢復,河流越來越長、水量越來越大,又等瞭好久好久塔塔才重新出現。

不過新的塔塔還是個小孩子,也不記得她。今年沙漠突然下瞭很長時間的暴雨,塔塔的河和另外的河合流,可以流進大海裡。所以她來帶他看看大海。

或許等雨季過去,塔塔的河又會縮短,無法與入海的河流合流。

所以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塔塔幾百年裡的夢想。

故事的講述在這裡停頓,書頁在夏儀的手裡快速地翻著,她的眼裡亮著一種溫柔的光芒,對邦妮說道:“這裡有十二個因為不同原因站在橋上,想要跳下去的朱莉,經歷瞭十二個不同的奇遇。”

“不是十三個朱莉站在橋上嗎?”

夏儀翻到最後一頁,她讀出聲來:“第十三個朱莉站在橋上,她的心情輕松,像是一團柔軟的棉花,覺得今天的世界分外美麗。一輪滿月明亮地懸在頭頂,外賣小哥駕駛著電動車從她身後疾馳而去,cosplay兔子的小姑娘牽著弟弟的手路過她身邊……朱莉哼著歌,慢慢地走下橋回傢去瞭。這個世界裡的奇遇們,因為沒有能遇見朱莉而感到可惜。”

邦妮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她到瞭這個年齡已經很久不看這種書,突然一下聽到這些故事,居然有種小時候看童話的幸福感。

“總覺得被治愈瞭……這位作者應該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夏儀低下眼眸。她的目光落在書封面背後,作者介紹裡的那張照片上。

那是個戴著細黑邊眼鏡,黑色中長發男生的側臉。

她點點頭,堅定道:“嗯,是非常溫柔的人。”

聶清舟熬瞭個大夜,第二天十一點才醒過來,這個作息時間對於他這個夜晚工作者來說是傢常便飯。三月的天氣還有點冷,他穿瞭件寬大的黑色衛衣,在開瞭地暖的房間裡赤腳走著,揉著亂成雞窩的頭發去衛生間洗漱。

聶清舟拿起手機,漫不經心地翻著他在沉睡時收到的微信信息。

第一條是徐子航質問他為什麼要推掉十月以後的所有工作,下一條是群裡編輯問他稿子的進展,最後是聞鐘的微信消息。

“夏儀下周要回國。”

聞鐘還發瞭一張英文媒體新聞截圖。

聶清舟看著截圖上“excf字幕組”的水印,他挑挑眉毛,一手拿著牙刷一手打字。

“我知道。這新聞就是我翻譯的。”

對面遲遲沒有消息,聶清舟耐心地等待著,刷完牙之後新的消息才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去機場接她。”

聶清舟能想象到聞鐘瞳孔放大的樣子,他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夏儀粉絲團組織的接機活動,要不要一起?”

聞鐘沒再回復他。

聶清舟輕笑一聲,把手機揣在口袋裡。他穿過客廳走向廚房,路過那臺白色的施坦威鋼琴時,順手在上面彈瞭幾個不成調的音,然後到廚房去做早餐。

高二期末夏儀出國之後他消沉瞭很長一段時間,鄭佩琪、張宇坤、賴寧不知道發生瞭什麼,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夏儀。隨著他們漸漸長大、分離,瞭解這段過去的人變得越來越少。

現在,聞鐘是唯一一個會跟他說起夏儀的人。

聞鐘和他考到瞭同一所大學,現在又在同個城市發展。年少時的那些齟齬聶清舟根本沒放在心上,聞鐘也有意淡化,所以他們偶爾也會碰個面吃個飯。

聞鐘才不會看他的臉色,說話隨心所欲,每次見面都會跟他聊到夏儀,甚至會通知他夏儀的最新信息。

說實話,聶清舟不能理解聞鐘這些行為的目的。

不過他畢竟已經在這個世界上迂回轉折地活瞭三十六年,早過瞭要刨根問底的年紀瞭。

聶清舟一邊煎雞蛋,一邊把微信號切到boat的賬號,果然已經有很多未讀信息。這些粉絲群裡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熱鬧著,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字幕組的軸君哎咦哎咦給他發來微信,語氣熱烈。

“b神!我們建瞭個接機小隊的群,拉你進來瞭。你真不加我們粉絲團的群嗎?”

“謝謝你,不加瞭吧。”

從前聶清舟都在字幕組混,粉絲活動不怎麼關註,也從來不參加。字幕組的哎咦哎咦是粉絲團的骨幹,聽說這次他要參加接機,又興奮又好奇,像是照顧新人一般對他各種叮囑。

聶清舟看著這個接機群裡大傢的聊天,哎咦哎咦非常活躍地說著自己準備瞭什麼東西,小旗子、橫幅、花束和徽章之類的,到時候分發給大傢。

有人說:“哎咦哎咦,你不是學生嗎?哪兒來的錢搞這些。”

冒出來許多人打趣哎咦哎咦是富二代,提到之前的慶生廣告牌,哎咦哎咦也出瞭一大筆錢。

哎咦哎咦發瞭好幾個吐血的表情包。

“我才不是富二代。就是我哥有錢,耳根子又特別軟,賊好騙,我一跟他哭窮他就給我打錢,百試百靈。”

底下排隊形,求同款提款機哥哥。

聶清舟皺皺眉頭,他把手機熄屏,開始吃早餐。

吃完飯聶清舟回到書房,開始寫他八年來雷打不動,一個月一封的郵件。雖然這些郵件在八年裡從未得到過回復,他也不知道夏儀是否看過。

音箱裡循環播放著夏儀新專輯的歌,這次她出的專輯有中英雙版,她會回國宣傳也在大傢意料之中。

隨著時間流轉,他發現他知道的也並不比大傢多多少。

聶清舟的手指在鍵盤上噼裡啪啦地敲著,他偶爾瞥一眼桌上的臺歷,臺歷上用紅筆圈著那個五天後的日子。

《小王子》裡狐貍對小王子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麼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他就像是一隻被馴服的狐貍,他們八年後會相遇,他從八年前就開始等待,等待他的夏儀歸來。

或許是要給他這漫長的等待一個“驚喜”,他在見到夏儀之前就先遇到瞭熟人。

聶清舟抱著一束色彩繽紛的小雛菊,站在人聲鼎沸的熱鬧機場裡。他僵硬地看著面前的姑娘,說道:“你是……哎咦哎咦?”

哎咦哎咦還在上大學,長瞭張圓臉,看起來機靈可愛。她眨著大眼睛說道:“是啊是啊!b神,你口罩帽子擋得這麼嚴實,根本看不出來你長什麼樣嘛!你剛剛走過來,我們還以為你是明星呢。”

旁邊的馬尾女生大大咧咧地說:“就看身材和穿衣品味也該是大帥哥,不是帥哥誰留長頭發啊?帽子口罩摘瞭給我們看看嘛!”

聶清舟捂捂自己的口罩,他還陷在沖擊中未能恢復,機械地吐出他準備好的說辭:“不是,我……我社恐。”

哎咦哎咦一臉理解的表情。

“怪不得群裡你話這麼少……來來來,我給大傢介紹一下啊,這是boat,excf字幕組的翻譯兼校對,我們組的大腿,人稱b神。你們看的那些第一時間就更新字幕的視頻,可都是b神肝出的成果啊!人傢比較害羞,而且是第一次參加線下活動,大傢多照顧照顧。”

哎咦哎咦對她的小夥伴們說道,頗有種大姐大的架勢。聶清舟盯著她的背影看,仿佛要看出一個洞來,她在群裡的發言從腦子裡迅速飄過。

——我哥耳根子特別軟,賊好騙,我一跟他哭窮他就給我打錢。

——我學美術的,我天天說學美術花錢多,給我哥洗腦嘿嘿嘿……

——不是親哥,是我表哥。

他萬萬沒想到,這位表哥的名字竟然叫做周彬。

這個時空裡二十六歲的他,居然就是那倒黴的提款機哥哥。

認識瞭大半年的網友“哎咦哎咦”,居然就是一切的起源——他的表妹,夏儀的死忠粉絲,他和夏儀的cp粉,江雨倩。

聶清舟的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他摁著太陽穴,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勸自己冷靜,要不是戴著口罩他的表情早就繃不住瞭。

《神說有光時(當你有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