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凝華 第五章

韓未央這位女將軍,很有些歐派,韓傢在首都的產業,也是有一個雅致的公館,她卻不愛住,花瞭一筆錢,在華夏飯店要瞭一個豪華套間。

所以白雪嵐找她,自然要到華夏飯店去。

海關總長這種風光人物,華夏飯店的門房自然認得,又聽說是找韓傢小姐的,很殷勤地要給白雪嵐帶路。

白雪嵐笑著說,「我和韓小姐也算半個熟人,用不著這些花樣。這裡的路,我還不知道怎麼走?用不著你帶路。」

掏出一張十塊錢的鈔票,賞給門房。

門房之所以要帶路,不過是想多賺點錢,如今見白雪嵐這樣大方,又省瞭自己走一趟,高興地連聲道謝。

白雪嵐徑直上瞭樓,找準瞭韓未央寫給他的房間號碼,敲瞭兩下門。房門打開來,露出一張眉目清秀而英氣逼人的男人臉龐。

白雪嵐認得他是韓未央的秘書,常年不離韓未央左右的,就打瞭個招呼,問,「秦秘書,韓小姐在裡面?」

房間裡頭,一把悅耳的聲音傳過來,說,「是白總長嗎?請進來,我可等得有些焦急瞭。」

秦秘書身子一側,把路讓開。

白雪嵐往裡一進,瞧見韓未央坐在大套房的沙發上。

她穿著一件黑錦旗袍,領口扣得很高,滾邊綴著晶瑩璀璨的小水鉆,肩上披著一條紅色圍巾。既在很大程度上,體現著女性的曲線美,又嬌而不媚。

連白雪嵐看慣美人的,也不禁在心底想,這位小姐,真的很知道怎麼打扮自己。

韓未央見白雪嵐進來,從沙發上站起來,伸手和他輕輕一握,笑道,「臨時住的地方,雜亂得很,太不恭敬瞭,白總長不要見怪。」

白雪嵐說,「哪裡話。」韓未央便把手往沙發上溫柔地一揚,說,「請坐。」又吩咐秦秘書,「順林,你給白總長沖一杯咖啡來。」

秦秘書答應一聲,就到外頭去瞭,臨走時,把門謹慎地關上。

白雪嵐不禁笑道,「你這位秘書,倒是對我很放心。」

韓未央就問,「白總長,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雪嵐攤著手說,「我是直腸直肚的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韓小姐要是不願意我說,以後我不說就是瞭。」

韓未央說,「不行。你頭一句,不說也就罷瞭,既然說瞭頭一句,後面的就不能藏著。」

白雪嵐反問,「如果我執意不說呢?」

韓未央說,「若是這樣遮遮掩掩,有話不能說,你我之間的合作,又何談信任?」

白雪嵐笑道,「好,這可是你逼著我說的。我覺得這位秦秘書,對你很仰慕。而且這種仰慕,還是充滿占有欲的,不然,他總是這樣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是為什麼?在他心中,大概是恨不得把你所有的追求者,都和你分隔起來。對於我,他反而很放心,他知道我雖然也極仰慕你的,卻不會追求你。也就是說,我不是他的情敵。韓小姐,你這個眼神,是嫌我說得太直接瞭罷。其實,我對於秦秘書的做法,不但不以為異,反而要引為知己,因為他那種不許心懷不軌者,接近自己愛人的心情,我是很瞭解的。」

韓未央把眼睛朝白雪嵐淺淺地一睞,反駁道,「這是可笑的話。他是我的秘書,不跟著我,又能跟著誰?至於寸步不離,傢兄對他是有叮囑的,要他保護我的安全。所以,他不但是我的秘書,也是我的保鏢,既然是保鏢,自然要寸步不離。」

白雪嵐笑道,「如此,是我誤會瞭。我向你道歉,你接受不接受呢?」

說著,兩隻手往前一伸,很友好地握住瞭韓未央的手。恰好這時,秦秘書倒瞭一杯咖啡,推門進來。

韓未央被白雪嵐握著手,仿佛被烙鐵燙到一般,驀地把手抽開瞭,直起上身,坐得很端正的樣子。

對於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秦秘書也不知道是看見瞭,還是沒看見,神色如常的走過去,說瞭一聲,「白總長,你的咖啡。」

彎腰把咖啡輕輕擱在小茶幾上。

韓未央問秦秘書,「你放瞭幾勺糖?」

秦秘書說,「不知道白總長的喜好,並沒有放糖。我這就把糖罐子拿來。」

韓未央還想說什麼,他已經轉瞭身,又出房間去瞭。

韓未央靜靜地坐著,臉上忽然微微一紅,把眼睛沉默地看著白雪嵐。

白雪嵐把咖啡端起來,飲瞭一口,從容地說,「沒放糖很好,我其實是喜歡吃點苦的。」

韓未央問,「你是存心的嗎?」

白雪嵐反問,「存心什麼?」

韓未央反而笑瞭,悠悠地說,「白總長,何必這樣小氣。我是一時好奇,才到府上拜訪宣副官,並沒有懷著惡意呀。我還送瞭他禮物呢,我們聊的,真的是挺高興的。」

白雪嵐淡淡地說,「我何必管你們高興不高興呢。我這個人,別的地方都很隨和。就隻有一點,要是有人對我看重的人起瞭好奇,我是不高興的。再說,天底下沒有送禮物隻送一半的道理,你送他一把手槍,倒把弄子彈的任務,攤派到我身上,這樣做可不地道。」

這時,秦秘書已經拿瞭糖罐回來。他見兩人在聊正事,就把糖罐輕輕放在茶幾上,後退一步,站在韓未央身後,那筆挺的身姿,仿佛要一動不動地站上幾年,也是不在話下的。

韓未央說,「白總長,這話嚴重瞭。我隻是請你幫個小忙,真正動手的,還是我的人。與其說攤派,倒不如說是愉快的合作。」

白雪嵐把咖啡放回小茶幾上,坐直瞭,問,「既然是合作,東西到手,怎麼分配?」

韓未央把一隻雪白漂亮的手,攤開來,在白雪嵐眼前晃瞭晃,微笑道,「五五,很公道瞭。」

白雪嵐沉吟道,「五五之外,你再多給我一千發博特四型的子彈。」

韓未央說,「這可不公平瞭。」

白雪嵐說,「你未經我的同意,把我的副官,盡情地觀看瞭一番。難道就不用付出一點代價嗎?這還是你,換瞭別人,我就不是這樣好應付瞭。」

秦秘書在韓未央身後,聽他這樣對韓未央說話,心裡很不滿意,肩膀細不可察地一動。

韓未央像是後腦勺上長瞭眼睛似的,忙把手輕輕一按,示意秘書不要做聲。

她嘆瞭一口氣,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臉,對白雪嵐說,「好吧,這一千發子彈,算我對你賠罪瞭。現在,東西可以給我瞭吧?」

手往前一伸,做出要討東西的動作。

白雪嵐這才滿意,拿瞭一張小紙片,拿鋼筆在上面很快地寫瞭兩行字,把紙條遞過去,緩緩地說,「火車經過的路線,守衛的人數,都在上面。」

韓未央看也不看那紙條,拿過來,轉手就交給瞭秦秘書,低聲吩咐,「你去叫他們準備吧。」

秦秘書點點頭,走瞭出去。

韓未央看著他背影在房門處消失瞭,回過頭來,對白雪嵐一笑,說,「多謝瞭。」

白雪嵐提醒說,「下手幹凈點,別給我堂兄惹麻煩。這事若是讓他知道,我說不定要挨他幾頓打。」

韓未央笑道,「洋人的東西,搶瞭就搶瞭。古人還知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呢,何況這裡是中國人的地盤,那些金發碧眼想站住腳,總要交點費用。」

白雪嵐笑道,「這話就有點痛快瞭。」

兩人雖是一男一女,性格卻十分相投,說到國傢政治,便起瞭談興。

白雪嵐把手上那杯咖啡,早一口一口啜空瞭,擱瞭空杯子,又討論起濟南近日遭到的空襲來。

韓未央扼腕道,「再厲害的人,面對滿天的飛機,遍地的炸彈,都是渺小的。我們痛恨洋人侵略我們的國傢,然而又不得不想法設法,弄他們的洋槍洋炮。要不然,這一場仗,也就不用打瞭。」

她正在嘆息,秦秘書回來瞭。

白雪嵐看看窗外天色,便站起來告辭,說,「我該回去瞭。」

韓未央卻不讓秦秘書代送,而是叫秦秘書到房裡另做一件什麼事,自己親自起來,把白雪嵐送出門。

兩人到瞭走廊上,韓未央站住瞭腳,低聲問白雪嵐,「白總長,你那邊的事,對老傢的大人們,不太好交代吧?」

白雪嵐笑瞭笑,把目光往房門那頭一瞥,也放低瞭聲音,說,「不好交代的程度,大概和韓小姐這邊,是差不多的。」

此言一出,兩人的目光對瞭對,便都露出一種頗為默契的微笑。

白雪嵐辭瞭韓未央,出瞭華夏飯店,一天的任務,算是都圓滿完成,他便思念起一日不見的愛人來,心裡想著,懷風今天和孫副官出去吃大餐,不知道有沒有得什麼樂子?

白雪嵐吩咐司機,「不用回衙門,直接回傢罷。」

林肯汽車開回白公館。

不料公館這邊,早就盼望得脖子都長瞭。

好不容易見到總長的汽車回來瞭,門房從裡頭使瞭吃奶的勁狂奔出來,幫白雪嵐拉開車門,滿頭大汗地說,「打瞭幾十個電話,到處找不著總長,您可算是回來瞭!宣副官被打傷瞭!如今人在醫院裡!」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