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待崔不去的身體養得七七八八, 已經是五日之後了。

這五日裡, 于闐王新派的使者也到了, 他又帶來一份厚禮——一塊美玉——雖然不是天池玉膽那樣的稀世珍寶, 但于闐多美玉, 這份厚禮自然也是玉, 卻是一塊雕琢好的玉珮, 據說佩戴在身有安神定氣之效,還會如同香袋散發奇香。

雖說尉遲金烏死在六工城外,跟于闐無關, 但于闐王想要跟隋朝修好,必還得拿出誠意來,他擔心玉膽找不回來, 就派人又帶來這份厚禮, 以表自己虔誠結好之心。

鳳霄寫了一份奏疏,將此案來龍去脈道出, 連同左月局協助之功, 讓解劍府鷹騎和裴驚蟄護送于闐使者進京, 順帶押送甦醒前往京城解劍府受審。

至於秦妙語, 則被鳳霄有意無意地在奏疏上略過了。

這個女人就像一道虛無縹緲的影子, 驚鴻一瞥,又如春夢了無痕, 再沒留下半點痕跡。鳳霄不說,崔不去也沒問, 于闐使者的案子告破, 左月局的功勞在上面添上一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彼此保留一些秘密,能不問那麼清楚,就盡量不要開口,知道得太多並不是好事。

畢竟他們的身份都有些特殊。

腦袋不再暈眩之後,崔不去就拒絕繼續喝那些比黃連還苦的藥湯,讓喬仙作西行的準備。

不過就誰陪崔不去同行的人選上,喬仙與長孫菩提發生了意見分歧。

長孫認為自己武功更高,陪在崔不去身邊會更可靠一些。

喬仙認為自己機變能力不遜長孫,而且長孫是左月副使,這次他跟著崔不去出來,左月局中就只有一個不會武功的副使,這是喬仙覺得長孫必須提前回京坐鎮的緣由。

見他們相持不下,鳳霄懶懶笑了一下:「有我在,長孫去不去,有什麼區別?」

喬仙這才想起鳳霄也要去。

對方武功雖高,但她下意識沒把鳳霄當成自己人,反倒擔心這一路上鳳霄會使絆子。

崔不去卻出聲做了決定:「長孫回京,喬仙與我去就夠了。」

喬仙:「可……」

崔不去:「若是連鳳府主都擔不了我的安危,那解劍府也可以重新找位府主了。」

「去去,你這樣說,我壓力會很大的。」鳳霄支著下巴,坐得東倒西歪,卻反而多了一股風流意態,完全看不出壓力很大的樣子。

既是崔不去發了話,長孫自然沒有異議。

崔不去似笑非笑:「鳳府主,你可要護好我的安危,這次于闐使者案雖然告破,玉膽卻終究有所損毀,天子若想追究,只怕你吃力不討好,唯有與我同行,將此番功勞拿下,方才不枉你這一趟千里迢迢趕來。」

鳳霄:「那我等你一切做完,在歸途中將你殺掉,再吞沒你的功勞,豈不更好?」

喬仙一聽,登時面露警惕,朝他怒視。

崔不去卻半點也不擔心,會這麼做的人就肯定不會說出來。

「還有一個問題,這次我們四個人同去,須得偽裝一下,有個身份。」

什麼身份?自然是同行的身份。

否則就算此時風氣再怎麼開放,兩男兩女跑到西域去,終究是有些奇怪的。

鳳霄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與商隊同行如何?」

崔不去道:「要找可靠的商隊並不容易,他們大多只到且末城,然後就會繼續西行,與我們不同路,我們可以扮作兩對夫妻,龜茲離阿波的王帳不遠,有人問起,就說我們龜茲探望遠嫁的親戚,順便做點小買賣。」

鳳霄挑眉:「夫妻?誰和誰?」

崔不去:「自然是我與喬仙,你與金蓮,我們兩家乃是世交,平日裡以布匹買賣為生。六工城中有一戶姓葉的人家,前些年女兒嫁給了龜茲商賈,他家有個兒子,如今奉了父母之命,帶著妻子前往龜茲探望姑母。」

鳳霄沒想到他還做了完全準備,真找到這麼一戶人家,將身份資料對上。「哪有帶著妻子出遠門的?」

崔不去笑了笑:「因為好巧不巧,他的妻子正好也是龜茲人,當年跟著父親來到漢地,嫁給這葉氏,此番不僅是探望姑母,還帶著妻子歸寧。」

鳳霄:「那我也不同意扮作夫妻的做法,你覺得像我這麼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人,會娶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嗎?」

崔不去:「無妨,喬仙略通易容之術,你這般容貌的確過於招眼,保不齊引來馬賊騷擾,正該略加修飾,變得平凡一些。」

鳳霄摸摸自己的臉,崔不去還以為他不肯易容,誰知對方卻冒出一句:「去去,你也覺得我的臉很招眼吧?你實話實說,是不是打從第一眼看見我起,就心生戀慕之情了?」

崔不去:「是啊。」

鳳霄差點以為眼前這個崔不去是假的,禁不住打量片刻,狐疑道:「你怎麼不反駁了?」

崔不去好整以暇:「風府主這樣的容貌,說沒有驚艷心動的人,必然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只不過——」

鳳霄:「好了,不必說了,只不過後面,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崔不去笑笑:「只不過任何正常人在與你相處超過一天之後,應該很難再生出遐思了吧?」

鳳霄:……

崔不去這句話,讓鳳霄琢磨了半天,回去的路上還禁不住問裴驚蟄:「你覺得他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裴驚蟄嘴角抽動:「從某些方面來說,也可以算是誇吧。」

鳳霄嗯了一聲:「我也知道,他後面那句話,其實就是為了掩飾自己動心了。」

說罷他又哈哈笑兩聲:「左月局正使,天下難得的聰明人,為我動心,這個事實怎麼想都讓人覺得愉悅啊,看在他這句話的份上,本座姑且屈尊與他同行吧!」

裴驚蟄很想提醒他,您是不是忘了後面那半句,人家說的是一個前提,後面才是重點。

言外之意是,但凡正常人,恐怕都不會為鳳霄動心的。

然而鳳霄已經直接把後半句連同裴驚蟄的反應都給選擇性遺忘了,他哼著小曲,朝自己住處走去,覺得今晚必定會做一個好夢。

崔不去不知鳳霄做了什麼美夢,只知道隔日見面,對方依舊面泛桃花,臉色紅潤,連帶面容彷彿都煥發著光彩,金蓮不算沒見過世面的人,昨日更已與鳳霄打過照面,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見到,依舊有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像是一枝盛放正好的繁花驟然遞到自己眼前的璀璨與驚艷,足以讓她後半生的記憶都記住此刻。

突厥人五官深刻,追求力量,有的只是身強體壯的漢子,沒有鳳霄這樣俊美飛揚的美男子,難得的是鳳霄的美並不是柔弱,隱藏其下的可能是足以殺掉任何一個人的強大力量。

饒是金蓮可敦這樣的年紀,都不禁怦然心動。

崔不去忍不住看了鳳霄一眼。

他怎麼覺得一夜過去,這夾竹桃精好像又風騷了幾許,還明目張膽四處招搖勾引了?

鳳霄注意到他的眼神,笑吟吟回望,心說看在你傾慕我的份上,多給你看幾眼。

崔不去只覺莫名其妙,滿頭霧水。

鳳霄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外有耀眼容貌,內有高強武功,又是世間少有的聰明人,自然眼高於頂,這二十多年來,喜歡他的人不計其數,這其中甚至不乏皇室公主,但他一個也瞧不上,能入他眼,被他視為對手的,更是寥寥無幾,佛耳身為堂堂突厥第一高手,若知道自己在鳳霄眼中也只稱得上半個對手的話,只怕會活活氣死。

但崔不去卻是個例外,雙方你來我往過招幾次,鳳霄雖然沒吃什麼大虧,也沒能佔到什麼大便宜,甚至現在還得與對方一道前往突厥,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本來不在鳳霄的計劃之內,但他追求完美的性格在這件事上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因為一開始摻和了此事,現在中途放棄也非他所願,索性摻和到底,正好看看左月局在西域的佈局,是不是能拿來為己所用。

一次次為崔不去破例,也說明了對方的特殊,在鳳霄看來,崔不去也許談不上朋友,卻足以作為他的對手。

尤其對方手無縛雞之力,還經常病得死去活來,毅力智謀反而更顯耀眼。

鳳霄承認,自己對崔不去越發感興趣了,而且還在想方設法尋找機會多與他過幾招。

此去西域,湊熱鬧是必不可少的。

在崔不去的強烈要求下,喬仙還是對鳳霄的面容做了偽裝,只不過他那雙眼睛本來就生得很好看,再怎麼偽裝都沒發把眼睛給遮住,只能從其它方面下功夫,譬如把皮膚顏色塗深,換一身粗布衣裳。

但鳳霄的臉色在喬仙想要在他頭髮上加些塵土的時候徹底變黑了。

「這樣便可以了。」他斷然拒絕喬仙把簸箕裡的草灰往自己頭上抹,膚色塗深已經是他所能接受的最大底線。

喬仙不滿道:「你這樣的頭髮,哪裡是尋常商賈人家能養出來的?誰家忙於生計,又會像你這樣注意儀容?」

崔不去也已換了衣裳,他的面容過於俊秀斯文,也不像一個商人,喬仙便在他臉上做了些修飾,如今看起來是市儈俗氣了許多。

他知道鳳霄好潔的怪癖定是又發作了,便慢條斯理喝了口茶,才道:「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不必踐踏自己的頭髮,也不必塗深膚色。」

鳳霄挑眉靜待下文,縱使他知道崔不去一定不會想出什麼好主意。

果不其然,對方道:「男扮女裝,化作美嬌娘。」

《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