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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卿卿這三個字, 名不見經傳,興許在十幾年前,清瑩還在的時候,因她作為清瑩頗為寵愛的徒孫,玉衡峰上下也讓她三分, 但時隔多年, 就算有人還記得這個名字, 也只以為她早已在回來報信的途中遭遇不測,更何況一代新人換舊人, 在玉衡峰, 能夠記得她的人也不多了。

當年雲縱與周印離開上玄宗,曾經詢問過她的意思,宛卿卿為了能夠就近打探消息, 沒有跟他們走,反而冒著危險留下來, 但因為清言真人已經察覺了她的身份, 她也不敢再入上玄宗,就在上玄宗山下的小鎮安頓下來, 一邊找機會打聽消息,伺機而動。

沒有人想到,這個昔年嬌滴滴的少女, 竟然改頭換面, 甘願潛伏, 隱姓埋名長達十數年之久, 要不是這次她自己站出來,只怕都沒人知道她藉著繼任大典混進來。

清言真人面色不變,淡淡道,「空口無憑,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自然是有!」宛卿卿冷冷道,攤開手,掌心出現一個小瓷瓶。「這裡面所裝的東西,叫此恨綿綿,久服可以讓人神志不清,最後混沌而亡,最明顯的症狀是,吃了此恨綿綿的人,十指指甲是灰藍色的。師祖之所以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拜賀芸這個女人所賜,只要掌教心中無愧,大可讓人將師祖帶出來一看究竟,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宛卿卿當然知道,她這麼單槍匹馬闖進來,危險有多大,希望又何其渺茫,十幾年也等了,再等多些時日也不過如此,等到周印和雲縱他們歸來,再一起籌謀,自然好過現在。

但如果想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揭穿這些人的真面目,今天的繼任大典,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之前她曾經去信給周印和雲縱等人,可都沒有得到回應,所以她不能再等下去,寧可冒著危險,也要博上一博!

清言真人道:「清瑩師妹自從得病之後,心性大變,足不出戶,更不肯見外人,年輕人,我不知道你是受了誰的蠱惑和利用,就憑你跑到這裡來信口雌黃,就已經可以要你的命了。」

他看著宛卿卿,語氣平和,彷彿只是在看一個頑童,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惱羞成怒,氣度修養十分之好。

宛卿卿冷笑:「莫非掌教心裡有鬼,所以才不敢答應我?」

她何嘗不知道清言本身也有許多問題,譬如說當年清和真人的死,就與他脫不開關係,但這些事情,宛卿卿並沒有證據,唯一有證據的,就是清瑩的事情,而且她也不覺得憑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撂倒一個上玄宗掌教,所以她只能把炮火先集中在賀芸身上,把發生在清瑩身上的這樁陰謀揭露出來再說。

四下寂寂,眾人鴉雀無聲,都在看著兩人的對話。

清言聞言便道:「若是你堅持,自然可以,只不過現在是繼任大典,先把儀式舉行完畢,回頭我便讓你去見清瑩師妹。」一派通情達理。

宛卿卿道:「不是待會,而是現在!師祖的事情如此重要,難道還比不上繼任大典,如果她是被奸人所害,賀芸這個女人,又怎麼有資格當玉衡峰的峰主?!」

有人忽然道:「宛師妹說得不錯,如果師祖生病的事情當真有蹊蹺,還請掌教還我們玉衡峰一個公道!」

說話的是玉衡峰弟子曹航。

這些年玉衡峰的人都被賀芸收攏得差不多了,可清瑩餘威尚在,畢竟還有一些舊人,此時曹航一開口,便有幾人也附和起來。

賀芸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

清言真人歎了口氣:「罷了,既是如此……來人,去將清瑩師妹請來,小心些,勿要驚著了她!」

見他如此爽快,宛卿卿微微皺眉,心頭反倒隱隱浮上不安。

繼任大典被這一打斷,就有點進行不下去了,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其中內情,縱然每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小,可集合起來就是一片嗡嗡作響,迴盪在廣場上空,倒是清言真人安之若素,面色慈靄,並無不悅。

過了許久,一頂雙人小轎被抬了過來,上面坐著一個人,對於修士來說,轎子這種東西是十分罕有的,因為他們根本就不需要,但現在……

宛卿卿驚駭地看著坐在轎子上的人,手腳冰涼,幾乎忍不住要渾身顫抖起來。

她之所以知道清瑩被下了「此恨綿綿」,是幾年前,清瑩在為數不多的清醒的時間裡,讓一名忠心耿耿,且近身伺候她的弟子,千辛萬苦把消息帶出來給宛卿卿的,並給了她一瓶「此恨綿綿」,這也是宛卿卿手裡唯一的證據。

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位給自己帶消息的師姐,也無法靠近守備森嚴的清瑩身邊,為了不暴露自己,她只得強忍著一探究竟的慾望,一直隱藏到現在。

眼前這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人,哪裡還是當年的清瑩師祖,她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元嬰修士的痕跡,就像一個年近耄耋的尋常老嫗,靠坐在轎子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師祖!清瑩師祖!」宛卿卿簡直不敢置信。

老嫗動也不動,沒有反應。

「我是卿卿啊!」她跑上前,抓住老嫗的手,淒聲喊道,愴然淚下。

此情此景,別說玉衡峰的人,就連黃文君他們,也不忍再看。

清言真人歎道:「清瑩師妹自從修煉出了岔子之後,一日嚴重過一日,藥石罔醫,若非如此,玉衡峰也不需要另擇主人。」

他溫聲細語,絲毫沒有因為之前被宛卿卿挑釁而發怒,「你們攤開清瑩師妹的手,看看可有她說的灰藍色。」

宛卿卿聽到這裡,已經覺得自己似乎掉入一個早就設計完美的陷阱裡面。

如果當時她拿到「此恨綿綿」就裝作不知,以清瑩的情形,最後也會慢慢死掉,反之,如果她像現在這樣跳出來指認對方,同樣被清言雲淡風輕地解決掉,然後自己就變成眾矢之的。

如同此刻,經過清言真人的解釋,又看到清瑩的指甲並不如宛卿卿所說,大家心中的疑竇已經逐漸散去,看宛卿卿的目光反倒多有不善。

那邊靈台寺觀禮的一名修士冷笑道:「今日可真是開了眼界了,堂堂上玄宗,竟容一個黃口小兒在此無中生有,大肆搗亂!掌教未免也太心慈了,竟還與他解釋這麼多,換了是在靈台寺,這人早不知被打死多少回了!」

清言真人徐徐笑道:「她若真是玉衡峰三代弟子,我便多說兩句也無妨,如今看來,只怕是受人指使的多。」

三言兩語,就將宛卿卿給定性了。

「來人,將她捉起來,大典過後再處置。」

四名上玄宗弟子齊聲應是,朝宛卿卿飛身而來。

舉目四望,俱是舊日同門,可宛卿卿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

昔年玉衡峰上交好的師姐妹還有師叔一輩的同門,早已死的死,散的散。

為了揭穿清言和賀芸的真面目,她一人苦苦隱忍了這麼多年,可誰知道到頭來,竟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沒有誰能夠幫助她,除了自己。

她咬了咬牙,一條素綾出現在手中,身體隨之一躍而起,朝其中一人打去。

趁著那人後退避閃,她順勢往前,避開其他三人的劍氣。

十幾年在外,她並不是沒有修煉,可惜進展有限,如今以一敵四,無論如何都沒有勝算,更何況只要清言下令,周圍隨便一人上來,都可以拿下她。

這些年她從未放棄過希望,但是此時,眼角餘光瞥向清瑩那裡,她微垂著頭,從自己這個角度,只能看見那滿頭銀髮,宛卿卿忽然覺得心灰意冷。

既然注定贏不了,又何必再垂死掙扎?

四道劍光齊齊從頭頂劈下來,她手一鬆,任素綾輕飄飄落地,眼睛閉上,已是徹底放棄了抵抗。

眼看就要刺入身體,四道劍光卻都偏了一偏,只聽得那四人啊的一聲,長劍落地,人也從半空跌落下來。

「清言,因為這小姑娘戳穿了你的陰謀,你便要殺人滅口嗎?」戲謔的聲音石破天驚一般在上方響起。

等待的疼痛沒有落到身上,宛卿卿先是茫然,聽到聲音之後便是狂喜,她睜開眼睛,尋到來人,「雲師叔,兩位師叔祖!!」

可不正是久違的秋閒雲,葛禹,雲縱三人。

他們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但宛卿卿並沒有什麼印象。

自己並不是孤獨的!

那一刻,這個認知讓她激動得想要落淚。

秋閒雲嘖嘖道:「清言,瞧你這張老臉,長得也太醜了,竟把人家小姑娘都嚇哭了,你說你都修煉到元嬰了,還這麼醜好意思麼你?」

清言乍見幾人,瞳孔先是一縮,爾後淡淡道:「你們早已被逐出師門,滔天大罪人人得而誅之,還敢跑上門來,來人!……」

「等等!」秋閒雲喝住他,「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順便,」他哼笑一聲,「清理門戶,剷除敗類!」

這一幕幕峰迴路轉,高潮迭出的,看得眾人個個是目瞪口呆,葉沐見黃文君神色微動,低聲問道:「你不會是想摻一腳吧?」

黃文君搖搖頭,「還不是時候,看看再說。」

葉沐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他還真有這個打算,不由勸道:「你可別衝動,這水也太深了……」

這邊葉沐他們像其他人一樣在竊竊私語,那邊清言已經沉下臉色:「你們三番四次觸犯門規,不僅殺了清和與清玄兩位師兄,潛逃在外多年,如今還敢大搖大擺上門挑釁,顛倒是非!莫不是你們以為仗著修為就可以胡作非為了!」

這十幾年裡,雲縱三人得了機緣,修為各有增進,雲縱晉階到元嬰初期,而秋閒雲和葛禹更已是元嬰中期,今日雖然清言早有準備,還請來靈台寺高手,可要拿下他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故而秋閒雲有恃無恐,聞言嗤笑一聲:「我說清言師兄,你官腔打起來真是一套一套的,以前還在我們幾個師兄弟面前裝什麼沉默老實,難怪人家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

葛禹不耐煩聽他耍嘴皮,沉聲道:「少說廢話!清言,我當年奉清和師兄之命外出剿妖,一直沒回上玄宗,既然你說他們是叛徒,沒資格說話,那就由我來跟上玄宗所有人說,讓他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一把將身邊那個躲躲閃閃的人扯出來,丟到清言面前,「你發通緝令的時候,不是說他們殺害同門嗎,現在把他還給你!」

此人正是當年被秋閒雲挾持離開上玄宗的塗青,後來也成了清言攻擊秋閒雲他們的借口之一,這會兒四肢俱全,自然證明了秋閒雲並沒有殺他。

塗青撲到清言跟前,哭哭啼啼,「師父,師父,我終於見到您老人家了!」

清言卻看也不看他,「就算如此,也不能洗脫你們殺害清和師兄的罪名!」

秋閒雲哈哈大笑:「你倒是沒有殺清和師兄,你只是跟外人聯合起來坑害上玄宗而已!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這張道貌岸然的臉皮能戴多久!」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雲縱,手中浮現出一枚玉牌,淡淡道:「師父臨終有命,真正的掌教玉牌在我這裡,你沒有玉牌,如何能號令上玄宗?」

清言輕輕一笑,「天下人都知道,你們不僅殺了清和師兄,還奪走他手上的玉牌,我手上自然就沒有真的玉牌了。如今拿著塊掌教令牌,便要指鹿為馬,雲縱,掌教師兄對你器重有加,多年栽培,你便是這麼做事的,難怪他不肯將掌教之位傳給你,否則今日上玄宗就要覆亡了。」

雲縱慢條斯理,「我自然是有證據。」

清言問:「在哪裡?」

「在這裡。」

應他的卻是另一個聲音,清清冷冷,如月映寒泉,星落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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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印出來了。。。【眾:在哪?在哪?在哪?

多謝落鴻漫天、回憶過去、狐狸要冬眠、zozozo的地雷,多謝昕昕的火箭炮!多謝大家留言和支持!

《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