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狡兔三窟

139 狡兔三窟 

馮驩雖然沒收回賬來,可是孟嘗君的名聲就更大了。秦昭襄王沒能追上孟嘗君,本來已經不高興了,如今聽說齊湣王又重用了他,更擔了一份心。他就暗中打發心腹上齊國去散佈謠言,說:「孟嘗君收買人心,齊國的人光知道有孟嘗君,不知道有齊王。孟嘗君眼瞧著快要當上齊國的君王了。」他又打發使臣上楚國去對楚頃襄王說:「楚王死在敝國,實在是敝國上了齊國的當。秦王屢次三番要把楚王送回去,都給孟嘗君攔住了。他如今執掌著齊國的大權,聽說就要當齊王了。他要當上齊王,準得來打貴國和敝國。敝國情願跟貴國聯合起來,一塊兒對抗孟嘗君。請大王別計較以往,重新跟敝國和好吧。」

楚頃襄王聽了秦國使臣的話,也打發人上齊國去散佈謠言。齊湣王聽見這些謠言,果然起了疑,收回了孟嘗君的相印,叫他回到薛城去。

「樹倒猢猻散」,孟嘗君革了職,那些門客全都散了。孟嘗君覺得挺淒涼。只有這位收賬的馮先生還一步不離地跟著他,替他趕車,一塊兒上薛城去。薛城的老百姓一聽說孟嘗君來了,男男十女女、老老少少,都來迎接他。有的帶了一隻雞,有的拿著一瓶酒,有的拿著牛肉,有的提著一筐子雞子兒。大夥兒連擁帶擠地都來獻給孟嘗君。孟嘗君一見,感動得掉下眼淚來。他對馮驩說:「這就是先生給我買來的情義呀!」馮驩說:「這一點算得了什麼?如今您能安居的地方只有這個薛城。俗話說,『狡兔三窟』,您至少得有三個能安身的地方才能踏實。您要是能借給我這輛車馬,讓我上秦國去一趟,我準能再叫齊王重用您,增加您的俸祿。那時候薛城、鹹十陽十、臨淄三個地方,都會歡迎您。好不好?」孟嘗君說:「全憑先生!」

馮驩到了鹹十陽十,對秦昭襄王說:「如今天下有才幹的人,不投奔秦國就投奔齊國。上秦國來的都想叫秦國強,齊國弱;上齊國去的都想叫齊國強,秦國弱。可見當今之世,不是秦國得天下,就是齊國得天下,這兩個大國是勢不兩立的。」秦昭襄王聽了他的話之後,您猜怎麼著?他跪起來了,說:「先生有什麼計策能叫秦國強大吶?」馮驩連忙請他坐下,說:「齊國把孟嘗君革了職,大王知道了嗎?」秦王裝模做樣地說:「我聽說倒是聽說了,可不大清楚。」馮驩說:「齊國能夠有現在這樣的地位,全仗著孟嘗君。如今齊王聽了謠言,革了他的官職,收回了相印。他這麼以怨報德地對待孟嘗君,孟嘗君當然也怨恨齊王,大王趁著他怨恨齊王的時候,趕緊把他請來。要是他能夠給大王出力,還怕齊國不來歸附嗎?齊國要一歸附,天下可就是秦國的了。大王趕緊打發人用車馬帶著禮物上薛城去請他,還來得及。萬一齊王反悔,再拜他為相國,齊國可又要跟秦國爭高低了。」

這時候正巧樗裡疾死了,秦王正要找人才,就依了馮驩的話,打發使臣帶了十輛車馬,一百斤黃金,用迎接丞相的儀式上薛城去迎接孟嘗君。馮驩就告辭了,他說:「我先回去告訴孟嘗君一聲,免得臨時匆促。」

馮驩來不及去報告孟嘗君,就急急忙忙地一直到了臨淄,求見齊湣王。他對齊湣王說:「齊國跟秦國是勢不兩立的兩個大國,誰要是得到人才,誰就能夠號令天下。我在道兒上聽說秦國暗中去拉攏孟嘗君,打發使臣帶了十輛車馬,一百斤黃金,用迎接丞相的儀式上薛城去迎接他。真要是孟嘗君當上了秦國的丞相去號令天下,臨淄、即墨不就危險了嗎?」齊湣王真沒防到這一招兒,挺著急地說:「怎麼辦吶?」馮驩說:「不能再耽誤了,趁著秦國的人還沒到,趕緊先恢復孟嘗君的官職,再加封給他一些土地,孟嘗君準得樂意。他做了相國,難道說秦國沒得到大王的認可,就可以隨便接走人家的大臣嗎?」

齊湣王答應重新重用孟嘗君。可是他嘴裡雖是答應了,心裡頭還有點疑惑。他背地裡打發人上邊境上去打聽秦國的動靜。派去的人一到了邊界上,就見那邊大隊的車馬已經來了,一問果然是來接孟嘗君的。他就連夜趕回臨淄,向齊湣王報告。齊湣王連忙吩咐馮驩帶了節杖去接孟嘗君來做相國,另外又封給他一千戶的土地。趕到秦國的使臣到了薛城,孟嘗君已經官復原職了。秦國的使臣白跑了一趟。秦昭襄王只怪自己晚了一步。

早已散了的門客一聽說孟嘗君又當上了相國,爭先恐後地都回來了。孟嘗君生了大氣,他跟馮驩說:「哼!他們還有臉來見我?」馮驩說:「人情本來就是這樣的。倒不如好好地招待他們吧!」孟嘗君向馮驩拜了一拜,說:「先生的話對。我就收留他們吧。」

孟嘗君官復原職以後,秦昭襄王接連打敗了韓國和魏國,佔領了好幾百里土地,就覺得秦國不應該再跟其餘的六國並列著。七國的諸侯都稱為「王」,怎麼能夠分別出來吶?秦昭襄王要把「王」改稱為「帝」,可是他又不敢單獨行動,就在公元前288年(周赧王27年,秦昭襄王19年,齊湣王36年),打發使臣上齊國去,請齊湣王也稱為「帝」:秦王號令西方,稱為「西帝」;齊王號令東方,稱為「東帝」。這麼著,秦國和齊國就能平分天下了。齊湣王聽了秦國使臣的話,一時拿不定主意,就問孟嘗君。孟嘗君說:「諸侯沒有不恨秦國的,大王千萬別跟他一塊兒干。」

呆了一個月,秦國又打發使臣來約會齊國一塊兒去打趙國。可巧蘇秦的兄弟蘇代從燕國到齊國來。齊湣王問他對於改「王」為「帝」和進攻趙國的意見。蘇代說:「秦國只請大王稱帝,原是尊重貴國。不答應吶,得罪了秦國;答應吶,可就得罪了諸侯。我想還不如答應秦國所給的『帝號』,可先別公開稱呼。秦王改稱了,讓他先試試。要是秦國稱帝之後,諸侯不反對,大王再稱『帝』也不晚。說到去打趙國,實在沒有名目。趙國離秦國近,離齊國遠,大王要是幫秦國去打趙國,打了勝仗,得到土地的是秦國,對齊國有什麼好處吶?要打還不如去打鄰近的宋國。宋王無道,宋國的人都管他叫『暴君』。大王要打宋國,一來有征伐暴君的名目,二來有擴展土地的好處。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齊湣王挺贊成蘇代的話,就接受了帝號,可是不公開用,準備去打宋國的暴君。後來「東帝」、「西帝」的稱號用了兩個月,就都取消了,仍然恢復了「秦王」、「齊王」的稱號。

評:「狡兔三窟」從字面上講就是狡猾的兔子有三個窩,用來比喻藏身處多,便於逃避災禍。這是與孟嘗君有關的第二個成語,語出《國策·齊策四》:「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同享樂易,共患難難。再加上能為再次投奔孟嘗君的門客說情,說馮驩是位國士是不為過的。

馮驩是一位把人情世故看透了的智者。他知道只有好酒好肉地招待欠賬的百姓,賬才能對清楚(對話很重要,所以要創造對話的機會),問題才有解決的可能;他知道一味死十逼十要賬只會讓無法還賬的百姓家破人亡,倒不如順水推舟做個人情,為日後留個退路;他知道一個薛城不足以保證孟嘗君的安穩生活,就利用齊秦爭霸的局勢,為孟嘗君謀得了另外「兩窟」;他知道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十性十,門客投奔孟嘗君不過是為了一口飯,所以勸告孟嘗君要不計前嫌方能成就天下稱譽的好名聲。智慧其實很簡單,就是把事理看透並加以應用罷了。這裡面有兩層意思:一是看透,這需要觀察力,需要讀書學十習十,需要積累經驗;二是要應用,當你能做到看透後,這裡更需要的就是自制,就是戒貪。很簡單的道理,但真正成為智者的不多,因為兩關都是很有難度的,尤其是後者。

最後說說孟嘗君的結局。《史記·孟嘗君列傳》:「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和於秦、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而孟嘗君中立於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君,與連和,復親薛公。文卒,謚為孟嘗君。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絕嗣無後也。」

《東周列國故事新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