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孫悟空三島求方 觀世音甘泉活樹

第二十六回 孫悟空三島求方 觀世音甘泉活樹

悟一子曰:此正言服食金丹為修身之原本。昔五祖宏忍大師授六祖盧惠能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能受畢,又曰:「衣止汝身,勿傳也。」慧明追叩其法,六祖曰:「不思善,不思惡,正當恁麼時,還我明上座本來面目。」明大悟,曰:「密語處還更有意否?」六祖曰:「我今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卻還在汝邊。」六祖令向北接人。六祖後至曹溪,又被惡少尋逐,乃晦跡於四會懷集之間,方了大事。夫無種何能生果?無情何能成性?性之不能離情而存,猶果之不能離地而生也。六祖不思善惡時,已是還我面目,而又云「非密,還須返照」。令向北接人,所接何人?可曉然解悟矣。否則,如身經五莊觀,而當面磋過人參果,豈非無情無種,而何能有性有生!

薛道光和尚,妙悟絕塵,敏慧圓通,終自返照,謂非上乘。訪求真人,及得指示,汗流浹背,頓悔從前之錯;乃棄僧□[左「」右「加」]

還俗,隱於通都大邑,倚有力者為之了其大事,方成正果。此道光之返照求方,而屈已受益也。、可知徒悟非為真種,而無情難以了性。

孟子曰:「夭壽不貳,修身以俟,所以立命也。」景禪師曰:「百尺竿頭不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更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悟真篇》曰:「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一位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皆言盡性而至於命,得先天之至精為最上乘之大道也。學道者修身處世,莫倚自強;須虛心下人,戒欺求教,至於損之又損,而後能益。

悟空出神變化,本事高強,保護唐僧,以為剛強無敵矣,豈知食人參果之保護唐僧更為剛強無敵!悟空何能出得鎮元之手,何也?空悟不如實果也。篇首八句,切指病根,其「剛強更有剛強輩」一結,乃深曉膠滯自是之輩,終屬癡迷而已。

鎮元仙用手攙著行者,是接引唐僧的機括;要他還樹,是著他培植唐僧的根本。又曰:「你若醫得樹活,我與你八拜為交,結為兄弟。」蓋有無相濟之謂友,手足扶持之謂悌。仙家本有為,而造至於無為,有即是無。不能為有,焉能為無?佛家本無為,而造自於有為,無仍為有。不能無無,焉能有有?默契同心,原成連理,總要求一個起死回生之法也。

此篇雖言猴王之三島求方,實乃兩家之合一原本。大仙豈不能醫樹?而必請觀世音者,所以明無又在有之先,而敦化之有源泉也;師徒原各有靈根,而必推鎮元仙者,所以明我即在人之中,而彼此之無二氣也。從此察識尋求,而海上三星,亦無以加其妙,自輻輳於五莊觀,而添壽、添福、添祿矣;即東華聖祖,亦未能過其神,自讚美於五莊觀,而曰福地、曰洞天、曰靈根矣;雖瀛洲九老,亦不能更進一籌,自驚異夫五莊觀,而惟趨以相迎,飲以瓊漿,食以碧藕矣。

八戒扯福星,討果子,亂番搜檢,正見其天也;行者笑方朔沒桃偷,彼此相謔,亦明其非有。俱從人參果上映帶描寫,打諢遊戲之中,實形容人參果非易得之意。直到普陀巖上見觀音菩薩,方識得希夷一品,少林真味也。見熊羆尚有緣而成正果,豈唐僧反無法以救靈根?鎮元之靈根,開闢由天;淨瓶之甘露,造化由我。詩稱:成得有為之身,久經真妙之法。洵是全書真諦。

《金剛偈》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見如來。」蓋真妙之法甚深而難窺,全在一心返照,靜觀密察。稍著一毫聲色,便非無聲無臭本體,是人行邪道,而與如來隔絕矣。又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解者謂一切有為,皆屬虛妄,只解得個駒隙蝶夢、石火鏡花而已,有何實落受用?從來善立言者,一字必有一義,未嘗重說,何況世尊!四句偈為全經要指,豈可止解一「空」字,而置「夢幻」、「泡影」、「露電」等字為一義!故能識「如夢幻泡影」之旨,則能識「如露亦如電」之機。世人不識甘露、掣電為靈根之真味,實相棄有為而入無為,以為觀見而悟矣,吾不知其觀個甚麼?見個甚麼?悟個甚麼?到了臘月二十夜,終亦解散泯滅而已。深可悲痛!

《華嚴經》云:「若能隨順眾生,則為隨順供養諸佛;以大悲水澆益眾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知慧花果。」請觀音來到後園,將柳枝蘸出甘露,以柔弱為入道之津。把行者手心裡畫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以把握為凝真之馭。看水出為度,不許犯五行之器,以無倚為運用之準。靈根超五行而獨存,甘露敦化原而資物。根之枯者,得之而復榮;實之落者,得之而復完。「果樹回生,多了一個」,豈非返本還元,歸根覆命之明驗?是即「以大悲水澆益而成就花果」也。

「大仙急令取金擊子,敲下十個,鋪設丹盤,各食一個,共成人參果會。」言金丹人人有分,大仙不過作東道主,以自盡故人之情而已。自此,金丹完就,服餌入口,樹死復活,如人死復生。仙家寶貝已得,前往西天有基。儘是長生不老之仙,何慮不見丈六金身之佛哉!結為兄弟,兩家合為一家,因緣結果之妙道如是。學者倘自倚剛強,而不肯屈服推敲,訪求請益,何從識萬壽山中五莊觀人參果之異寶乎?故祖師曰:「吾有一寶,秘在形山。」諸人還識得麼?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