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九十六  異僧十

卷第九十六 異僧十

僧伽大師 回向寺狂僧 懶殘 韋皋 釋道欽 辛七師 嘉州僧 金剛仙 鴟鳩和尚

僧伽大師

僧伽大師,西域人也,俗姓何氏。唐龍朔初來游北土,隸名於楚州龍興寺。後與泗州臨淮縣信義坊乞地施標,將建伽藍。於其標下,掘得古香積寺銘記,並金像一軀,上有普照王佛字,遂建寺焉。唐景龍二年,中宗皇帝遣使迎師,入內道場,尊為國師。尋出居薦福寺。常獨處一室。而其頂有一穴,恆以絮塞之,夜則去絮。香從頂穴中出,煙氣滿房,非常芬馥。及曉,香還入頂穴中,又以絮塞之。師常濯足,人取其水飲之,病疾皆愈。一日,中宗於內殿語師曰:「京畿無雨,已是數月,願師慈悲,解朕憂迫。」師乃將瓶水泛灑,俄頃陰雲驟起,甘雨大降。中宗大喜,詔賜所修寺額,以臨淮寺為名。師請以普照王字(明抄本、陳校本字作寺)為名,蓋欲依金像上字也。中宗以照字是天後廟諱。乃改為普光王寺,仍御筆親書其額以賜焉。至景龍四年三月二日,於長安薦福寺端坐而終。中宗即令於薦福寺起塔,漆身供養。俄而大風欻起,臭氣遍滿於長安。中宗問曰:「是何祥也?」近臣奏曰:「僧伽大師化緣在臨淮,恐是欲歸彼處,故現此變也。。中宗默然心許,其臭頓息。頃刻之間,奇香郁烈。即以其年五月,送至臨淮,起塔供養,即今塔是也。後中宗問萬回師曰:「僧伽大師何人耶?」萬回曰:「是觀音化身也。如法華經普門品云:『應以比丘、比丘尼等身得度者。即皆見之而為說法。』此即是也。」先是師初至長安,萬回禮謁甚恭,師拍其首曰:「小子何故久留?可以行矣。」及師遷化後,不數月,萬回亦卒。師平生化現事跡甚多,具在本傳,此聊記其始終矣。(出《本傳》及《紀聞錄》)

僧伽大師,西域人,俗姓何。唐高宗初年來到北方游化,隸屬於楚州龍興寺。後來在泗州臨淮縣信義坊乞得一方土地,埋設了界標,要在這裡建造寺院。在埋設界標時,掘得古代的香積寺銘記,還有金像一尊,佛像上有「普照王佛」幾個字,於是就在這個地方建了一座佛寺。唐中宗景龍二年,中宗皇帝派遣使臣迎接大師進入宮內的道場,尊他為國師。不久,離開皇宮住在薦福寺。他常常獨處一室。他的頭頂上有一個洞穴,平日用棉絮堵塞著,夜間則拿掉棉絮。香煙從洞穴中冒了出來,煙氣彌滿全室,非常芳香。等到天亮時,香煙又回到洞穴裡去,他便又用棉絮堵塞上。僧伽大師經常洗腳,人若取其洗腳水喝下去,多麼難治的疾病都能痊癒。一天,中宗皇帝在內殿對大師說:「方圓千里內已經幾個月沒下雨了,願大師發發慈悲,解除我的憂慮。」大師便將銅瓶裡的水播灑在空中,頃刻間陰雲驟然密集,下起了甘霖大雨。中宗皇帝十分高興,特頒詔令賜給他所修建的寺廟一塊匾額,命名該寺為臨淮寺。大師請求用「普照王」幾個字為該寺命名,這是想依照金身佛像上的那幾個字。中宗皇帝以為「照」字是則天皇后的廟諱,便改為「普光王寺」,仍然御筆親書其匾額,拿來賜給他。到景龍四年三月二日,僧伽大師在長安薦福寺內端坐而終。中宗皇帝即令在薦福寺修起一座佛塔,漆身供養。不多時,突然刮了陣兒大風,臭氣瀰漫了整個長安,中宗問道:「這是什麼預兆?」身邊大臣奏道:「僧伽大師是在臨淮化緣修建的寺廟,恐怕他是想回到那裡去,所以才出現這種變故。」中宗皇帝在心裡默默地同意了,那種臭氣便頓時消失了,頃刻之間,空氣中散發出濃郁而奇異的香味。就在這年五月,僧伽大師的遺骨送到了臨淮,在那裡修起寺塔供養。這就是現在的那座塔。後來中宗皇帝問萬回法師道:「僧伽大師是怎樣的人?」萬回法師說:「大師是觀音的化身。像《法華經》中普門品所說:應以比丘、比丘尼等身得度者,即皆見之而為說法,他就是這樣的人。」在這之前,僧伽大師初到長安時,萬回對他非常禮貌非常恭敬,大師拍著萬回的頭說:「小子,為何久留此地?可以去了。」等到大師去世後,沒過幾個月,萬回法師也去世了。僧伽大師平生化現的事非常多,都記載在《本傳》裡,這裡只是粗略記述一下他的始終罷了。

回向寺狂僧

唐玄宗開元末夢人云:「將手中五百條,袈裟五百領,於回向寺佈施。」及覺,問左右,並雲無。乃遣募緇徒道高者,令尋訪。有一狂僧,本無住著,人亦不知其所來,自出應召曰:「某知回向寺處。」問要幾人,曰:「但得繼持所物!」及名香一斤,即可去。」授之,其僧徑入終南。行兩日,至極深峻處,都無所見。忽遇一碾石,驚曰:「此地人跡不到,何有此物!」乃於其上,焚所攜香,禮祝哀祈,自午至夕。良久,谷中霧起,咫尺不辨。近來漸散,當半崖,有朱柱粉壁,玲瓏如畫。少頃轉分明,見一寺若在雲間,三門巨額,諦視之,乃回向也,僧喜甚,攀陟遂到。時已黃昏,聞鐘磬及禮佛之聲。守門者詰其所從來,遂引入。見一老僧曰:「唐皇帝萬福。」令與人相隨,歷房散手巾等。唯余一分,一房但空榻者,亦無人也。又具言之,僧笑令坐,顧侍者曰:「彼房取尺八來。」乃玉尺八也。僧曰:「汝見彼胡僧否?」曰:「見。」僧曰:「此是權代汝主也。國內當亂,人死無數。此名磨滅王。其一室是汝主房也,汝主在寺,以愛吹尺八,謫在人間。此常吹者也。今限已滿,即卻歸矣。」明日,遣就坐齋,齋訖曰:「汝當回,可將此玉尺八付與汝主。並手巾袈裟令自收也。」狂僧膜拜而回,童子送出。才數步,又雲霧四合,及散,則不復見寺所在矣。乃持手巾尺八,進於玄宗。及召見,具述本末。玄宗大感悅,持尺八吹之,宛是先所御者。後二十餘年,遂有安祿山之亂,其狂僧所見胡僧,即祿山也。(出《逸史》)

唐玄宗在開元末年夢見有人對他說:「請你拿著手巾五百條,袈裟五百領,到回向寺裡去佈施。」醒後,問身邊人回向寺在什麼地方,都說沒有這麼個回向寺。他就派人召募道行高深的僧人,讓他去尋訪回向寺。有個狂僧,本來就沒有固定的住處,別人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他自己出面應召道:「我知道回向寺在哪裡。」問他需要幾個人,他說:「只要拿到該帶的東西及名香一斤,馬上就可以去。」把這些東西送給他後,這位狂僧就一直進了終南山。走了兩天,來到深山極為險峻的地方,什麼也沒見到。忽見前面出現了一盤石頭碾子,他吃驚地說:「此處人跡不到,怎麼能有這種東西呢!」他便在碾子上點燃了帶來的名香,從中午到晚上,不住地禮拜禱告苦苦哀求。過了很長時間,山谷裡升起了濃霧,咫尺之間都辨不清物體。後來漸漸散開,在半山腰處見有紅柱子白牆,玲瓏精緻宛如圖畫。過了片刻又變得清晰起來,分明看見有一座寺廟像在雲間,三個大門上都有巨大的匾額,仔細一看,匾額上寫的原來是「回向」二字。狂僧非常高興,急忙往上攀登,不一會兒就到了。正是黃昏時刻,寺內傳來鐘磬敲擊聲與僧眾念佛的聲音。守門人盤問過從什麼地方來的後,便領他走了進去。有一個老僧先對他說聲「唐皇帝萬福」,又讓他跟在別人後面,到各個房間散發手巾等物。每樣東西都只剩下一份,有間房子只有空床,也沒有人。狂僧把這些情況又說了一遍,老僧笑著讓他坐下,對侍者說:「到那間房子裡把笛子拿來。」拿來一看,原是一支玉笛。老僧問道:「你見過那個胡僧沒有?」答道:「見過。」老僧說:「這支玉笛是暫且代替你的君主的。國內要有災亂,有無數人要死掉。這支玉笛名字叫做磨滅王。那間空閒房子是你君主的房間,你君主在寺裡時,因為愛吹笛子,後來被貶到人間。這就是他常吹的那支笛子。如今期限已經滿了,馬上歸還他吧。」第二天,讓他就坐在這裡吃飯,吃完之後對他說:「該回去了,可以把這支玉笛交給你君主。還有他這份手巾與袈裟,也讓他自己收存著。」狂僧施禮告辭,童子把他送了出來。才走了幾步,又見雲霧從四面聚攏起來,等到雲霧散開時,再也看不見回向寺在什麼地方了。狂僧帶著手巾與笛子等,進宮獻給玄宗,玄宗召見時,他講述了事情的全部過程。玄宗聽了大為感慨,拿起笛子吹了起來,好像他先前吹過這支笛子一樣。過了二十多年,便出現了安祿山之亂,狂僧所見過的那個「胡僧」,就是安祿山。懶 殘

懶殘者,唐天寶初衡岳寺執役僧也。退食,即收所餘而食,性懶而食殘,故號懶殘也。晝專一寺之工,夜止群牛之下,曾無倦色,已二十年矣。時鄴侯李泌寺中讀書,察懶殘所為曰:「非凡物也。」聽其中宵梵唱,響徹山林。李公情頗知音,能辨休戚。謂懶殘經音淒惋而後喜悅,必謫墮之人。時將去矣,候中夜,李公潛往謁焉,望席門通名而拜。懶殘大詬,仰空而唾曰:「是將賊我。」李公愈加敬謹,惟拜而已。懶殘正撥牛糞火,出芋啗之。良久乃曰:「可以席地。」取所啗芋之半以授焉,李公捧承,盡食而謝。謂李公曰:「慎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公又拜而退。居一月,刺史祭岳,修道甚嚴。忽中夜風雷,而一峰頹下,其緣山磴道,為大石所欄。乃以十牛康絆以挽之,又以數百人鼓噪以推之,力竭而愈固。更無他途,可以修事。懶殘曰:「不假人力,我試去之。」眾皆大笑,以為狂人。懶殘曰:「何必見嗤?試可乃已。」寺僧笑而許之。遂履石而動,忽轉盤而下,聲若雷震。山路既開,眾僧皆羅拜,一郡皆呼至聖,刺史奉之如神。懶殘悄然,乃懷去意。寺外虎豹,忽爾成群,日有殺傷,無由禁止。懶殘曰:「授我棰,為爾盡驅除。」眾皆曰:「大石猶可推,虎豹當易制。」遂與之荊梃。皆躡而觀之。才出門,見一虎銜之而去。懶殘既去之後,虎豹亦絕蹤跡。後李公果十年為相也。(出《甘澤謠》)

懶殘是唐代天寶初年在衡岳寺干雜役的僧人,別人吃完飯走了,他就收拾剩飯殘湯吃,因為生性懶惰又撿殘飯吃,所以稱他為懶殘。他白天負責全寺的雜活,夜晚休息在牛群裡面,從無疲勞厭倦的表示,已經有二十年了。當時鄴侯李泌在寺中讀書,他留心觀察懶殘的所作所為,說:「這不是一個平凡人物。」聽到懶殘夜間吟誦佛曲。聲音響徹山林,李泌在內心便產生共鳴,能從他的吟唱中分辨出喜怒哀樂之情。以為懶殘的吟唱是輕音淒惋後又轉為喜悅,以為他一定是個被貶謫到人間的神人。當李泌要離開寺廟的時候,便在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悄悄地去拜訪他。李泌對著草棚門口通報自己的姓名,施禮參拜,懶殘大肆辱罵,仰著臉對空中吐了口唾沫,說道:「這是要把我當賊捉。」李公更加尊敬他,只是一個勁兒地行禮。懶殘正在翻弄牛糞燒著的火堆,從裡面取出山芋來吃。過了好長時間便說:「可以坐在地上。」他拿自己吃剩的半塊山芋遞給李公,李公用雙手捧著接過來,把它吃得乾乾淨淨,然後表示感謝。懶殘對李公說:「千萬不要多說話。你能當十年宰相。」李公站起來施禮告退。過了一個月,刺史要到衡岳寺祭佛,他修行佛道十分認真。這天半夜突然風雷大作,一座山峰塌了下來,那條上山的石磴小路被大石頭攔住了。刺史讓人用十頭牛套上繩索拉,又讓幾百個人喊著號子推,用盡全部力氣,但這塊巨石卻更加牢固了。又沒有其他道路可以上山祭佛。懶殘說:「不用人力,我去試試把這塊石頭弄走。」眾人聽了大笑起來,以為他是個瘋子。懶殘說:「為什麼要嗤笑我呢?我只是要試試行不行而已。」寺廟的僧人笑了笑便同意了。懶殘在石頭上踩了一下,巨石便活動起來,突然像圓盤一樣滾了下去。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山路便打開了。眾僧列隊參拜,全郡皆呼「至聖」,刺史也將懶殘奉若神明。懶殘悄然不語,心裡盤算著要離開此地而去。寺廟外面,突然虎豹成群,每天都有人被傷害,沒有辦法禁止。懶殘說:「給我根木棍,我為你們把虎豹全部趕跑。」眾人都說:「大石頭都能推走,虎豹一定更容易制服。」便給他一根荊木棍子。眾人都躡手躡腳地躲在一旁觀看,見他剛出大門就被一隻老虎叼走了。懶殘被叼走之後,虎豹也就沒有蹤跡了。後來李泌果然當了十年宰相。

韋 皋

唐故劍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韋皋既生一月,其家召群僧會食。有一胡僧,貌甚陋,不召而至。韋氏家童鹹怒之,以弊席坐於庭中。既食,韋氏命乳母出嬰兒,請群僧祝其壽。胡僧忽自升階,謂嬰兒曰:「別久無恙乎?」嬰兒若有喜色,眾皆異之。韋氏先君曰:「此子生才一月,吾師何故言別久耶?」胡僧曰:「此非檀越之所知也。」韋氏固問之,胡僧曰:「此子乃諸葛武侯之後身耳。武侯當東漢之季,為蜀丞相,蜀人受其賜且久。今降生於世,將為蜀門帥,且受蜀人之福。吾往歲在劍門,與此子友善。今聞降於韋氏,吾固不遠而來。」韋氏異其言,因以武侯字之。後韋氏自少金吾節制劍南軍,累遷太尉兼中書令。在蜀十八年,果契胡僧之語也。(出《宣室志》)

唐朝原先有個劍南節度使太尉兼中書令叫韋皋。他剛出生一個月時,家裡召集群僧會餐,以示慶賀。有個異族僧人,相貌特別醜陋,沒有召呼他自己就來了。韋家的僕人都很生他的氣。讓他坐在院裡的破席上。吃完飯後,韋家讓奶媽抱出嬰兒來,請群僧為他祝福。那位胡僧忽然走上台階來,對嬰兒說道:「分別已久,你可好嗎?」嬰兒的臉上似乎有很高興的神情,眾人見了都很驚異。韋皋父親說:「這個小兒降生才一個月,師父怎麼說分別很久了呢?」胡僧道:「這不是施主所能知道的。」姓韋的一再追問他,胡僧便說:「這個小兒乃是諸葛武侯的後身呀!武侯生當東漢末年,是西蜀的丞相,蜀人長久受到他的恩惠。如今他又降生在世上,將來要為蜀門之統帥,而且受到蜀人的祝福。我從前住在劍門,與這個小兒很友好,如今聽說他降生在老韋家,所以我才不遠而來。」韋家聽了他的話都感到很奇異,於是便以「武侯」做韋皋的字號。後來韋皋年輕時就執掌帥印統制劍南守軍,官位晉陞為太尉兼中書令。在蜀地任職十八年,果然與胡僧的話相符。

釋道欽

釋道欽住陘山。有問道者,率爾而對,皆造宗極。劉忠州晏常乞心偈,令執爐而聽,再三稱「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晏曰:「此三尺童子皆知之。」欽曰:「三尺童子皆知之,百歲老人行不得。」至今以為名理。又梁元帝雜傳雲,晉惠末,洛中沙門耆域,蓋得道者。長安人與域食於長安寺,流沙人與域食於石人前,數萬里同日而見。沙門竺法行嘗稽首乞言,域升高座曰:「守口攝意,心莫犯戒。」竺語曰:「得道者當授所未聽,今有八歲沙彌,亦以誦之。」域笑曰:「八歲而至百歲誦不能行。」(明抄本至作致,酉陽雜俎續四作八歲而致誦百歲不能行)。」嗟乎!人皆敬得道者,不知行即自得。(出《酉陽雜俎》)

釋道欽住在陘山,有人問他如何修道時,他就立即給予簡潔明瞭的答覆,這些答覆都涉及佛法的深刻道理。忠州郡守劉晏常向他乞教關於心靈修養方面的告誡。道欽讓他手執香爐悉心敬聽,再三宣稱「各種惡事不要做,許多善德要奉行」。劉晏說:「這是三尺高的小孩子都知道的話。」道欽說:「三尺童子皆知之,百歲老人做不來。」這句話至今已成為至理名言。又據《梁元帝雜傳》記載,晉惠帝末年洛陽有個出家人叫耆域,肯定是個得道的。長安人與耆域在長安寺裡一起吃飯時,西域流沙人卻與耆域一起在石人面前吃飯,相隔數萬里,他能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僧人竺法行曾向他跪拜叩頭乞求贈言,耆域登上講壇說道:「守口攝意,心莫犯戒。」竺法行說:「得道的人應當教給別人沒有聽到過的話,你說的這些就連當今八歲的小沙彌,也能背誦出來。」耆域笑道:「八歲就能說,但到百歲也做不來。」嗚乎!世人都敬佩得道者,卻不知只要身體力行,就能自然得道。

辛七師

辛七師,陝人,辛其姓也。始為兒時,甚謹肅,未嘗以狎弄為事,其父母異而憐之。十歲好浮圖氏法,日閱佛書,自能辨梵音,不由師教。其後父為陝郡守。先是郡南有瓦窯七所。及父卒,辛七哀毀甚。一日,發狂遁去。其家僮跡其所往,至郡南,見辛七在一瓦窯中端坐,身有奇光,粲然若煉金色。家僮驚異,次至一窯,又見一辛七在焉,歷七窯,俱有一辛七在中。由是呼為辛七師。(出《宣室志》)

辛七師,陝州人,辛是他的姓氏。當初他是個小孩子時,就很拘謹端莊,從不淘氣頑皮,父母都覺得奇怪,都很疼愛他。十歲開始,他喜佛法,天天閱讀佛教經書,自己能認識梵文,不用老師教他。後來父親作了陝州郡守。原先在郡城南面就有七口瓦窯。父親死去的時候,辛七極為悲哀感傷,有一天,他瘋瘋顛顛地逃跑了。他家的僮僕沿著他的蹤跡追尋他,到了郡城南面,只見辛七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口瓦窯裡,身上有奇異的光芒,就像冶煉金子時的顏色一樣,光輝燦爛。這個家僮到相鄰的瓦窯一看,又看見一個辛七端坐那裡,一連看了七口瓦窯,裡面都有個辛七端坐著。從此,人們便叫他「辛七師」。

嘉州僧

利州廣福禪院,則故戎帥張處釗所創。因請長老靈貴主掌,以安僧眾,經數年矣。靈貴好燒煉,忽一日,取眾僧小便以大鑊煉而成霜,穢惡之氣,充滿衢路。冀其少在院內。不旬日,其僧盡將簿歷錢物,就方丈納之,云:「緣有小事,暫出近地。」遂欲辭去。其夜,於堂內本位跏趺,奄然而逝。眾僧皆訝其無疾,告行常儀。堂內有僧遷化,即例破柴五十束,必普請眾僧,人擎一支,送至郊外,壘而為棚,焚燒訖。即歸院集眾,以其所有衣缽,盡歸眾用,以為常例。其日(日原作名曰,據陳校本改)坐亡僧於柴棚之上,維那十念訖。將欲下火。其僧忽然驚起,謂維那曰:「有米錢二貫文,在監(明抄本監作藍)行者處。」又合掌謂眾僧曰:「來去是常。謝諸人遠來相送。」瞑目斂手,端然不動。右脅火燃,即成灰燼。眾感驚駭。是知園明真往,死而不亡,或來或去,得火自在者,信有之矣。(出《野人閒話》)

利州有座廣福禪院,是過去邊關統帥張處劍所創建的,禪院建成後,請來方丈靈貴做主持,以安僧眾之心,已經好多年了。靈貴喜好燒煉之事,忽然有一天,他將眾僧撒的尿放在大鍋裡熬成了霜,惡臭的氣味瀰漫在各處。殿堂上有個僧人,原是從嘉州來的,對靈貴熬尿的行為似乎不大滿意,嘴裡直嘟噥。靈貴也覺察到了,便打發他出去收購眾僧吃的糧食,希望他少在院內呆著。不到十天,這位嘉州僧人便將全部帳簿與錢物等,交給方丈收下了。然後跟方丈說:「因為有點小事,暫時離開這裡。」於是就想辭去。這天夜裡,他在殿堂內自己位子上端坐入定。寂然長逝。眾僧都為他無病而死感到驚訝,立即報告方丈,方丈通知按通常儀式處理。凡是禪堂裡有僧人死了,都破費五十捆木柴,請眾僧每人手擎一枝,送到郊外壘成柴棚,焚燒完畢後回院集合,以死者所有的衣缽,全歸眾人使用,這是禪院的常例。這一天,當把亡僧坐在柴棚上時,維那僧照例口誦咒文,十念結束後,剛要點火,亡僧突然驚起,對維那僧說:「有米錢二百文,在監行者那裡。」又雙掌合攏對眾僧說道:「生來死去本是常事,謝謝諸位前來相送!」說完之後,閉上兩眼收回雙手,端坐不動。右脅下被火燃著了,一會兒即化為灰燼。眾僧見了無不震驚。由此而知,所謂:「園明真經,死而不已;或來或去,得火自在」的人,確實是有的。

金剛仙

唐開成中,有僧金剛仙者,西域人也,居於清遠峽山寺。能梵音,彈舌搖錫而咒物,物無不應。善囚拘鬼魅,束縛蛟螭,動錫杖一聲,召雷立震。是日峽山寺有李樸者,持斧翦巨木,刳而為舟。忽登山,見一磐石,上有穴,睹一大蜘蛛,足廣尺餘,四馳(馳原作蛇,據明抄本、陳校本改)嚙卉窒其穴而去。俄聞林木有聲,暴猛吼驟,工人懼而緣木伺之。果睹雙(雙原作枳,據下文改)首之虺,長可數十丈,屈曲蹙怒。環其蛛穴。東西其首。俄而躍西之首,吸穴之卉團而飛去,穎脫俱盡,後回東之首,大劃其目,大呀其口,吸其蜘蛛。蜘蛛馳出,以足擒穴之口,翹屈毒,丹然若火,焌虺之咽喉,去虺之目。虺懵然而復甦,舉首又吸之,蛛不見。更毒虺,虺遂倒於石而殞。蛛躍出,緣虺之腹,咀內齒折二頭,俱出絲而囊之,躍入穴去。樸訝之,返峽山寺,語金剛仙。仙乃祈樸驗穴。振環杖而咒之,蛛即出於僧前,儼若神聽。及引錫觸之,蛛乃殂於穴側。及夜,金剛仙夢見老人,捧匹帛而前曰:「我即蛛也,復能織耳。」禮金剛仙曰:「願為福田之衣。」語畢遂亡。僧及覺,布已在側,其精妙奇巧,非世繭絲之所能制也。僧乃制而為衣,塵垢不觸。後數年,僧往番禺,泛舶歸天竺。乃於峽山金鎖潭畔,搖錫大呼而咒水。俄而水辟見底矣。以澡瓶張之,有一泥鰍魚,可長三寸許,躍入瓶中。語眾僧曰:「此龍矣。吾將至海門,以藥煮為膏,塗足,則渡海若履坦途。」是夜,有白衣叟挈轉關榼,詣寺家人傅經曰:「知金剛仙好酒。此榼一邊美醞,一邊毒醪,其榼即晉帝曾用鴆牛將軍者也。今有黃金百兩奉公。為持此酒,毒其僧也。是僧無何取吾子,欲為膏,恨伊之深,痛貫骨髓,但無計而奈何。」傅經喜,受金與酒,得轉關之法,詣金剛仙。仙持杯向口次,忽有數歲(數歲二字原缺,據陳校本補)小兒躍出,就手覆之曰:「酒是龍所將來而毒師耳。」僧大駭,詰傅經。傅經遂不敢隱。僧乃問小兒曰:「爾何人而相救耶?」小兒曰。吾昔日之蛛也。今已離其惡業,而托生為人,七稔矣。吾之魂稍靈於常人,知師有難,故飛魂奉救。」言訖而沒。眾僧憐之,共禮金剛仙,求捨其龍子。僧不得已而縱之。後仙果泛舶歸天竺矣。(出《傳奇》)

唐朝開元年間,有個叫金剛仙的僧人,是西域人,住在清遠峽山寺裡。能說梵語,懂梵文。鼓動舌頭搖動錫杖詛咒什麼物時,該特無不有所響應。他善於捉拿妖魔鬼怪,搖動錫杖一響,就能召來雷電霹靂。這一天,峽山寺有個叫李樸的,他拿著斧頭上山砍伐大樹,回來好刮削加工成木船。剛登上山頂,見有一座大石頭,上面有個洞,只見一隻大蜘蛛,腳有一尺多寬,它咬碎花卉草木堵塞在洞裡就走了。一會兒又聽到樹林裡傳來狂暴猛烈的吼叫聲,李樸害怕了,急忙爬到樹上窺察動靜。果然看見有一條雙頭大毒蛇,長有幾十丈,氣沖沖地爬了過來,團團圍住蜘蛛洞,兩隻腦袋分列洞口東西兩側。一會兒翹起西側的腦袋,把洞裡的草團吸得乾乾淨淨,然後又掉轉東側的腦袋,登大眼睛,張開大口,去吸洞裡的蜘蛛。蜘蛛跑了出來,用腳按住洞口,翹起毒須,噴射出火苗一樣的毒汁,燒壞了毒蛇的咽喉,直射毒蛇的眼睛。毒蛇昏迷後又甦醒過來,舉起腦袋又要吸,但是看不見蜘蛛在哪裡。蜘蛛更為兇猛地向蛇噴射毒汁,毒蛇便側在石頭上死掉了。蜘蛛跳了出來,沿著蛇的腹部爬來爬去,把裡面的兩顆牙齒折成兩截,都用吐出的絲線裹了起來,便跳到洞裡去了。李樸看了這場惡戰,心中十分驚訝,返回峽山寺後,他告訴了金剛仙。金剛仙請求李樸帶他去察看蜘蛛洞。他將錫杖環繞洞口振動了一下,嘴裡念著咒語,蜘蛛立即出現在他的眼前,簡直是神聽。金剛仙用錫杖碰了碰蜘蛛,蜘蛛便死在了洞口旁邊。這天夜間,金剛仙夢見一個老人,捧著一匹絲布來到他面前說:「我就是那只蜘蛛,還能織布。」向金剛仙行了個禮又說:「這匹布送給你,供你製作福田之衣。」說完就不見了。金剛仙醒來時,絲布已放在身邊,織工精妙奇巧,不是世人用蠶絲所能織出來的。金剛仙用來做成了衣服,衣服上一點灰塵也不沾。過了幾年,金剛仙要去番禺,從那裡乘船返回天竺國。他便在金鎖潭岸邊搖動錫杖大聲詛咒潭水,潭水立即分開現出潭底,他將洗淨的瓶子口對準潭底,只見一隻三寸左右長的泥鰍跳進了瓶子裡。金剛仙對眾僧說:「這是一條龍。我要到海門去用藥把它熬成膏,然後塗在腳上,渡海的時候就可以像走平道一樣了。」 這天夜裡,有個白衣服老頭提著一隻裝有轉動機關的酒壺,找到峽山寺看家人傅經說:「我知道金剛仙好喝酒,這只酒壺裡一邊裝著美釀,一邊裝的是毒藥酒,這只酒壺就是當年晉代皇帝用來毒死牛將軍的那一隻。現有一百兩黃金送給你。為的是要你拿著這壺酒去毒死金剛仙。他無緣無故抓走了我兒子要去熬成藥膏,我對他恨入骨髓,但又沒有別的辦法對付他。」傅經很高興,接過了黃金與酒壺,學會了轉換機關的操作方法,便去見金剛仙。金剛仙端起酒杯剛湊到嘴邊,突然有個幾歲的小孩跳了出來,用手摀住酒杯說:「這裡面的酒是龍拿來要毒死師父的。」金剛仙大為吃驚。質問傅經時,傅經不敢隱瞞,只好照實講了出來。金剛仙便問小孩道:「你是誰?怎麼來救我呢?」小孩說:「我是當年的那只蜘蛛。我已脫離了那種作惡的勾當,托生成人,現在已經七年了。我的魂魄比普通人稍稍靈一些,知道師父有難,所以魂魄飛來相救。」說完就沒了。眾僧深感憐惜,一起向金剛仙行禮,請求放了那只龍的兒子,金剛仙沒有辦法,只好把它放了。後來,金剛仙果然乘船返回了天竺國。

鴟鳩和尚

鄧州有老僧日食鴟鳩,僧俗共非之,老僧終無所避。當饌之際,貧士求餐,分其二足而食。食訖,僧盥漱,雙鳩從口而出。一則能行,一則匍匐在地。貧士驚怪,亦吐其飯,其鳩二腳亦生。僧後不食此味,都(雲溪友議都作睹)驗。眾加敬之。號曰南陽鴟鳩和尚也。(出《雲溪友議》)

鄧州有個老和尚天天吃貓頭鷹,無論出家人還是老百姓都對他有非議,老和尚卻一直不改。有一天,他正做好了在吃的時候,一個窮漢向他乞討,他便分給他兩隻腳吃,吃完之後,和尚去洗漱,兩隻貓頭鷹從嘴裡竄了出來。一隻能走路,一隻因為沒有腳而臥在地上。窮漢見了非常驚奇,也把吃的飯吐出來了。那隻貓頭鷹的兩隻爪子便也長了出來。老和尚後來不吃這種野味了。而且,凡是肉食,他都已戒絕,於是,眾人對他更加敬重。他的稱號是「南陽鴟鳩和尚」。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