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九十七  異僧十一

卷第九十七 異僧十一

秀禪師 義福 神鼎 廣陵大師 和和 空如禪師 僧些 阿足師 鑒師 從諫

秀禪師

洛都天宮寺有秀禪師者,俗姓李,汴州陳留人。習禪精苦。初至荊州,後移此寺。深為武太后所敬禮。玄鑒默識,中若符契。長安中入京,住資聖寺。忽戒禪院弟子滅燈燭,弟子留長明燈,亦令滅之。因說:「火災難測,不可不備。嘗有寺家不備火燭,佛殿被災;又有一寺鐘樓遭火,一寺經藏焚爇,殊可痛惜。」寺眾不知其意。至夜失火,果焚佛殿鐘樓,及經藏三所。唐玄宗在藩時,常與諸王俱詣作禮,留施一笛。玄宗出後,秀召弟子曰:「謹掌此,後有要時,當獻上也。」及玄宗登極,達摩等方悟其言,取笛以進。秀師年百歲,卒於此寺,瘞於龍門山,道俗奔赴數千人,燕國公張說為其碑文。(出《西京記》)

洛陽天宮寺內有個秀禪師,俗姓李,汴州陳留縣人。他刻苦修習禪宗。以前曾到過荊州,後來移住天宮寺。深受武後則天的敬重和禮遇。他在暝暝中感悟到的東西,常常與事實相符,就像符菉一般。武周長安中年進入京都洛陽時,住在資聖寺內。一天,他忽然告誡禪院弟子熄滅所有燈燭,弟子留下長明燈,他也讓熄掉。於是,他向弟子們講道:「火災難測,不可不備。曾有家寺院因為不防備火燭,佛殿遭了火災;還有一座寺院鐘樓遭了火災,全寺院收藏的經籍都被焚燒了,實在令人痛惜。」全院眾僧都不知道他這樣做的意圖是什麼。到了夜晚,院內失火,果然燒燬了佛殿與鐘樓,還有三所藏經樓也被燒了。唐玄宗為王時,常與各位王爺到寺院禮拜秀禪師,還留下了一支笛子放在寺院裡。玄宗離開寺院時,秀禪師召集弟子說道:「好好保管這支笛子,以後他有要的時候,就獻給他。」等到玄宗即位後,弟子達摩等人才明白秀禪師這番話是有預見之明的,便拿著這支笛子進獻給了玄宗皇帝。秀禪師一百歲時死於這座寺內,埋葬在龍門山,前來奔喪的僧人與老百姓多達幾千人,燕國公張說為他撰寫了碑文。

義 福

唐開元中,有僧義福者,上黨人也。梵行精修,相好端潔,縉紳士庶,翕然歸依。嘗從駕往東都,所歷郡縣,人皆傾向,擅施巨萬,皆委之而去。忽一旦,召其學徒,告己將終。兵部侍郡張均、中書侍郎嚴挺之、刑部侍郎房琯、禮部侍郎韋陟,常所禮謁。是日亦同造焉。義福乃升座。為門徒演法。乃曰:「吾沒於是日,當以訣別耳。」久之,張謂房曰:「某宿歲餌金丹,爾來未嘗臨喪。」言訖,張遂潛去。義福忽謂房曰:「某與張公游有數年矣,張有非常之咎,名節皆虧。向來若終法會,足以免難,惜哉!」乃攜房之手曰:「必為中興名臣,公其勉之。」言訖而終。及祿山之亂,張均陷賊庭,授偽署。房琯贊兩朝,竟立大節。(出《明皇雜錄》)

唐玄宗開元中業,有個僧人叫義福,是上黨人。他精心修習佛道,為人端莊高潔,無論公卿大臣還是庶民百姓,都樂於跟他學道。他曾跟從皇帝去東都洛陽,沿途經過的郡縣,人人都仰慕嚮往他,專門給他的施捨就多達數萬,他都沒有接受就走了。忽有一天早上,他召集自己的門徒,告訴他們說自己即將逝世。兵部侍郎張均、中書侍郎嚴挺之、刑部侍郎房琯、禮部侍郎韋陟等,平日常來拜訪他,這天他們也都來了。義福像往常一樣準時登上講壇,給門徒們講說佛法。他說道:「我要在今天死去,要跟諸位訣別了。」過了好長時間,張均對房琯說:「我常年服用長生不老的金丹,從未參加過別人的喪禮。」說完,張均便偷偷地溜走了。義福突然間對房琯說:「我與張公交遊多年了。張均有非同尋常的災難,要在名譽與節操方面都蒙受損害。如若他能一直堅持到法會的終了,那就足能免除其災難。實在可惜呀!」他握著房琯的手說:「您一定會成為唐朝中興的名臣。您要善自為之!」說完就死了。等到安祿山謀反篡位時,張均為叛賊抓獲,在安祿山臨時朝庭內被授為重要官職,果然氣節名節皆虧。房琯則在平定叛亂,唐朝中興之後,再次襄贊皇朝,最終保持了大節。

神 鼎

唐神鼎師不肯剃頭,食醬一郖。每巡門乞物,得粗布破衣亦著,得細錦羅綺亦著。於利真師座前聽,問真師曰:「萬物定否?」真曰:「定。」鼎曰:「闍梨言若定,何因高岸為谷,深谷為陵;有死即生,有生即死;萬物相糾,六道輪迴;何得為定耶?」真曰:「萬物不定。」鼎曰:「若不定,何不喚天為地,喚地為天;喚月為星,喚星為月;何得為不定?」真無以應之。時張文成見之,謂曰:「觀法師即是菩薩行人也。」鼎曰:「菩薩得之不喜,失之不悲;打之不怒,罵之不嗔;此乃菩薩行也。鼎今乞得即喜,不得即悲;打之即怒,罵之即嗔;以此論之,去菩薩遠矣。」(出《朝野僉載》)

唐代有個神鼎法師,不願意剃頭,能吃一斗醬。沿門乞討的時候,討得粗布破衣他就穿在身上,討得綾羅錦緞他也穿在身上。在利真法師的講座前面聽講佛法時,他向利真師道:「世間萬物有定還是不定?」利真說:「有定。」神鼎說:「如按禪師所說的萬物有定,為什麼高岸能變成河谷,深谷能變成山嶺,有的死了又生了,有的生了又死了呢?萬物相因,六道循環,怎麼能說是有定呢?」利真說:「萬物不定。」神鼎說:「如果是不定,為什麼不把天叫做地,把地叫做天,把月亮叫做星星,把星星叫做月亮呢?怎麼能說是不定呢?」利真無言以對。張文成看到神鼎時,對他說:「我看法師的行為就跟菩薩一樣。」神鼎說:「菩薩的態度是,得到什麼不歡喜,失掉什麼不悲哀,有人打他他不怒,有人罵他他不惱;這才是菩薩的行為呢。我神鼎是乞得東西就高興,乞不到時就悲傷,有人打我我就怒,有人罵我我就惱;由此而論,我的行為距離菩薩還遠著呢!」

廣陵大師

唐貞元中,有一僧客於廣陵,亡其名,自號大師。廣陵人因以大師呼之。大師質甚陋,好以酒肉為食,常以穗裘,盛暑不脫,由是蚤蟣聚其上。僑居孝感寺,獨止一室,每夕闔扉而寢,率為常矣。性狂悖,好屠犬彘,日與廣陵少年鬥毆,或醉臥道傍。廣陵人俱(俱原作懼,據明抄本、陳校本改)以此惡之。有一少年,以力聞。常一日,少年與人對博。大師大怒。以手擊其博局盡碎。少年曰:「呆兒,何敢逆壯士耶?」大師且罵而唾其面,於是與少年斗擊,而觀者千數。少年卒不勝,竟遁去。自是廣陵人謂大師有神力,大師亦自負其力,往往剽奪市中金錢衣物。市人皆憚其勇,莫敢拒。後有老僧召大師至曰:「僧當死心奉戒。奈何食酒食,殺犬彘,剽奪市人錢物,又與少年同毆擊,豈僧人之道耶?一旦吏執以聞官,汝不羞天耶?」大師怒罵曰:「蠅蚋徒嗜膻腥耳,安能如龍鶴之心哉?然則吾道亦非汝所知也。且我清其中而混其外者,豈若汝齪齪無大度乎?」老僧卒不能屈其詞。後一日,大師自外來歸,既入室,閉戶。有於門隙視者,大師坐於席,有奇光,自眉端發,晃然照一室。觀者奇之,具告群僧。群僧來,見大師眉端之光相,指語曰:「吾聞佛之眉有白毫相光,今大師有之,果佛矣。」遂相率而拜。至明日清旦,群僧俱集於庭,候謁廣陵大師。比及開戶,而廣陵大師已亡去矣。群僧益異其事,因號大師為大師佛焉。(出《宣室志》)

唐德宗貞元年間,有個僧人客居於廣陵,忘了叫什麼名字,自號為「大師」,廣陵人因此就叫他大師。大師為人粗野,喜歡喝酒吃肉,總穿著一件破爛棉袍,盛暑季節也不脫掉,上面生滿了跳蚤虱子。他客居在廣陵的孝感寺,自己住在一間屋裡,每到天黑就關門睡覺,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性格狂暴蠻橫,喜歡殺狗宰豬,天天與廣陵的年輕人打架鬥毆,有時喝醉了就躺在道旁。廣陵人因此而厭惡他。有個小伙子以力氣大聞名,這一天,他與別人賭博,大師突然無名火起,用手把賭局砸了粉碎。小伙子說道:「呆子!你怎麼敢惹我堂堂壯士呢?」大師邊罵邊唾他的臉,於是兩個人打在了一起,數以千計的人都來圍觀。那個大力士小伙子最後沒有打贏,結果逃跑了。從此,廣陵人都說大師有神力,大師本人也以力大而自負。他常常在市場上搶奪金錢衣物,商人都怕他兇猛,誰也不敢抗拒。後來有個老僧把大師叫到跟前說:「出家為僧就應死守戒規。你怎麼喝酒吃肉、殺狗宰豬、搶奪市人錢物,又與年輕人打架鬥毆呢?難道這些是僧人應有的行為嗎?一旦被差吏抓去告官,你不感到是天大的羞恥嗎?」大師憤怒地罵道:「蒼蠅蚊子自然喜歡腥臭的東西,哪能與清高的龍鶴相比呢!然而我所信奉的道理,也是你所不能瞭解的,況且我是清清白白而外表混濁的人,哪像你一樣內心骯髒胸懷狹窄呢!」老僧終於沒能說服他,後來有一天,大師從外面回來進屋之後關上了房門。有人從門縫裡看他,只見大師坐在床上,眉端發出奇異的光芒,明晃晃地照遍全屋。看的人非常驚奇,便去告訴了群僧,群僧都來了,看到大師眉端的光相後,有人指著說:「我聽說佛的眉端就有白光,現在大師也有這樣的光,可見他果然成佛了。」於是大家紛紛禮拜。到了第二天清晨,群僧都集會在院子裡,等候拜謁廣陵大師,等到開門請他時,廣陵大師已經不見了。群僧對此事更為驚異,於是稱大師為「大師佛」。

和 和

唐代國公主適滎陽鄭萬鈞,數年無子。時有僧和和者,如狂如愚,眾號為聖。言事多中。住大安寺,修營殿閣。和和常至公主家,萬鈞請曰:「吾無嗣,願得一子,惟師降恩,可得乎?」師曰:「遺我三千疋絹,主當誕兩男。」鈞如言施之。和和取絹付寺,雲修功德。乃謂鈞曰:「主有娠矣,吾令二天人下,為公主作兒。」又曰:「公主腹小,能並娠二男乎?吾當使同年而前後耳。」公主遂娠,年初歲終,各誕一子。長曰潛耀。少曰晦明。皆美丈夫,博通有識焉。(出《紀聞錄》)

唐朝代國公主嫁給了滎陽鄭萬鈞,婚後多年沒生兒子。當時有個僧人叫和和,既像瘋子又像傻子,大家稱他為聖人。他預言吉凶禍福時,多數能夠說中。他住在大安寺,寺內正在修造殿閣。和和常到公主家,萬鈞對他請求道:「我沒有後代,想得到一個兒子,請求師父降恩於我,可以嗎?」和和說:「給我三千匹絲絹,公主能生兩個男孩。」萬鈞照他說的施捨了三千疋絲絹。和和將絲絹交給寺院,說是修造殿閣用的。他又對萬鈞說:「公主有孕了,我令兩位天人下來,給公主作兒子。公主肚子小,能同時懷下兩個男孩嗎?我要使這兩個男孩雖然生在同一年,但要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公主真的懷了孕,在年初與歲末各生了一個男孩。這兩個男孩,大的叫潛耀,小的叫晦明。長大之後,都是美男子。而且學識淵博。空如禪師

空如禪師者,不知何許人也。少慕修道,父母抑婚,以刀割其勢,乃止。後成丁,徵庸課,遂以麻蠟裹臂,以火爇之,成廢疾。入陸渾山,坐蘭若。虎不暴。山中偶見野豬與虎鬥,以藜杖揮之曰:「檀越不須相爭。」即分散。人皆敬之,無敢騃者。(出《朝野僉載》)

空如禪師不知屬於哪種類型的人。年輕時羨慕出家修道,父母逼他成婚時,他要用刀子割掉小便,父母只好作罷。後來成為人丁,政府征他服勞役,他便用麻繩塗上蠟纏在胳臂上,用火燒成殘廢,於是進了陸渾山,坐在寺廟裡。老虎在他面前也會變得很馴良,毫不凶暴。山中偶然遇見野豬與老虎搏鬥時,他用手杖驅趕道:「施主不必相爭。」雙方便乖乖地散開。人們都很敬重他,沒人敢對他有所輕慢。

僧 些

唐貞元初,荊州有狂僧,些其名者,善歌河滿子。常遇伍伯乘醉,於途中辱之,令歌。僧即發聲,其詞皆陳伍伯從前隱慝也。伍伯驚而自悔。(出《酉陽雜俎》)

唐德宗貞元初年,荊州有個狂僧,他的名字叫些,善於唱《河滿子》歌。僧些有一次在路上遇見過喝醉的陳伍伯,伍伯借酒壯膽,侮辱僧些,強要他唱歌。僧些只好開口唱了起來,歌詞全是陳述伍伯從前的隱私與不為人知的邪惡念頭。伍伯聽了又驚又怕,後悔不該侮辱他。

阿足師

阿足師者,莫知其所來,形質癡濁,神情不慧,時有所言,靡不先覺。居雖無定,多寓閿鄉。憧憧往來,爭路禮謁。山嶽檀施,曾不顧瞻。人或憂或疾,獲其指南者,其驗神速。時陝州有富室張臻者,財積鉅萬,止有一男。年可十七,生而愚騃,既攣手足,復懵語言,惟嗜飲食,口如溪壑。父母鍾愛,盡力事之,迎醫求藥。不遠千里。十數年後,家業殆盡。或有謂曰:「阿足賢聖,見世諸佛,何不投告,希其痊除。」臻與其妻,來抵閿鄉,叩頭抆淚,求其拯濟。阿足久之謂臻曰:「汝冤未散,尚須十年。愍汝勤虔,為汝除去。」即令選日,於河上致齋,廣召眾多,同觀度脫。仍令繼致其男,亦赴道場。時眾謂神通,而觀者如堵。跂竦之際,阿足則指壯力者三四人,扶拽其人,投之河流。臻洎舉會之人,莫測其為。阿足顧謂臻曰:「為汝除災矣。」久之,其子忽於下流十數步外,立於水面。戟手於其父母曰:「與汝冤仇,宿世緣業。賴逢聖者,遽此解揮。儻或不然,未有畢日。」挺身高呼,都不愚癡。須臾沉水,不知所適。(出《集異記》)

不知道阿足師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看他那副神志不清的樣子,還有那滿臉的傻氣,但只要他開口說點什麼,無不屬於先知先覺。他雖然居無定所,但多半住在閿鄉。門前人來人往,爭先恐後地拜訪他;山裡的大寺名僧,施主們卻懶得光顧。人們或有憂慮或有疾病,只要得到他的指點,無不立即應驗。當時陝州有個富戶叫張臻,家有財產一萬萬,可惜只有一廢物兒子。兒子現在十七歲了,生下來就愚呆。不但手腳痙攣,而且不會說話,一天到晚只知道吃,肚子永遠填不滿。父母十分疼愛,盡心盡力服侍,到處求醫求藥,不惜奔波千里。折騰了十幾年後,家產耗費殆盡。有人對老兩口說:「阿足是當今的聖人,現世的菩薩,為什麼不去求求他,他會給你們解除痛苦的。」老兩口來到閿鄉,磕頭作揖,擦眼抹淚,苦苦哀求阿足相救。阿足想了半天,便對張臻說:「你身上的冤魂還沒有散去,還得十年才能了結。可憐你如此慇勤、虔誠,我馬上就為你消除災難。」阿足讓他們選定日子,在河岸上擺下道場,盡量多召集些人來,共同觀賞度脫冤魂的情景,並讓他把兒子也帶到道場。到了那一天,眾人都以為阿足要大顯神通,所以觀看如雲,圍得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一樣。正當大家踮腳伸脖子之際,阿足點出三四個壯漢,連拖帶拽就把張臻的兒子扔進了河裡。張臻與所有赴會的人,都猜不透阿足要幹什麼,阿足看著張臻對他說道:「我為你除去災禍了!」過了好長時間,張臻兒子突然在下游十幾步遠的地方,站在水面上,用手指著他父母說:「我與你們的冤仇,是前生結下的因緣。幸遇聖人給我們當即解脫。倘若不然,永無終日。」他挺身高呼的樣了,一點也不呆癡。轉眼之間他又沉入水底,不知到哪裡去了。

鑒 師

唐元和初,有長樂馮生者,家於吳,以明經調選於天官氏,是歲見黜於有司,因僑居長安中。有老僧鑒其名者,一日來詣,謂生:「汝吾姓也。」因相與往來,近歲余。及馮尉於東越,既治裝,鑒師負笈來,告去。馮問曰:「師去安所詣乎?」鑒師曰:「我廬於靈巖寺之西廡下且久,其後游長安中,至今十年矣。幸得與子相遇。今將歸故居,故來告別。然吾子尉於東越,道出靈巖寺下,當宜一訪我也。」生諾曰:「謹受教。」後數月,馮生自長安之任,至靈巖寺門,立馬望曰:「豈非鑒師所居寺乎?」即入而詣焉。時有一僧在庭,生問曰:「不知鑒師廬安在,吾將詣之。」僧曰:「吾曹數輩,獨無鑒其名者。」生始疑異,默而計曰:「鑒師信士,豈欺我耶?」於是獨遊寺庭,行至西廡下,忽見有群僧畫像,其一人狀同鑒師。生大驚曰:「鑒師果異人也!且能神降於我。」因慨然泣下者久之。視其題曰:「馮氏子,吳郡人也。年十歲,學浮圖法,以道行聞,卒年七十八。」馮閱其題,益異之。(出《宣室志》)

唐憲宗元和初年,吳郡長樂縣馮生原以明經科考入吏部供職,這年被上司免除了官職,暫時客居在長安。有位老僧名字叫鑒,有一天來到馮生住處,對馮生說:「你與我是一個姓。」於是兩人互相來往了一年多的時間,交情甚密。等到馮生治辦好行裝,要到東越出任都尉時,鑒法師背著書箱來向他辭行,馮生問道:「法師要去什麼地方呢?」鑒法師說:「我住的小屋在靈巖寺西廊下面,在那裡住了很久了,後來才雲遊到長安城裡,到現在已經十年了。值得慶幸的是,在長安認識了你。如今我要返回故居,所以來向你告別。然而你要去東越作都尉,正好路過靈巖寺山下,可以去訪問我一下的。」馮生應諾道:「一定遵囑前去拜訪。」過了幾個月,馮生自長安出前往東越赴任,走到靈巖寺門前,勒馬站定望了望說:「這不是鑒法師住的寺院嗎?」他立即下馬走了進去。這時正有一個僧人在庭院裡,馮生問他道:「不知鑒師住的小屋在什麼地方,我想到那裡去看看。」僧人說:「我們這裡有好多法師,獨獨沒有名字叫鑒的。」馮生開始有些懷疑,心裡合計道:「鑒法師乃是講究信用的人,哪能騙我呢。」於是一個人在寺院內遊覽起來。走到西廊下面時,忽然看見有許多僧人的畫像,其中一人的形狀與鑒法師一樣,馮生大為驚奇地說:「鑒法師果然是個異人!而且能神奇地降臨到我的面前。」於是慨然淚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馮生仔細看了看畫像下面的題辭只見下面寫道:「此人姓馮,吳郡人,十歲始學佛法,以道行高深聞名於世,終年七十八歲。」馮生看完題辭,更覺鑒法師神奇。

從 諫

東都敬愛寺北禪院大德從諫,姓張氏,南陽人。徙居廣陵,為土著姓。身長八尺,眉目魁奇。越壯室之年,忽頓悟真理,遂捨妻子從披削焉。於是研精禪觀,心境明白,不逾十載,耆年宿德。皆所推服。及來洛,遂止敬愛寺。年德並成,緇黃所宗。每赴供,皆與賓頭盧尊者對食,其為人天欽奉若此。唐武宗嗣歷,改元會昌,愛馭鳳驂鶴之儀,薄點墨降龍之教,乃下郡國,毀塔廟,令沙門復初。諫公乃烏帽麻衣,潛於皇甫枚之溫泉別業。後岡上喬木駢郁,巨石砥平。諫公夏日,常於中入寂,或補毳事。忽一日,頹雲駃雨,霆擊石傍大檀。雨至,諸兄走往林中,諫公恬然趺坐,若無所聞者。諸兄致問,徐曰:「惡畜生而已。」至大中初,宣宗復興內教,諫公歸東都故居。其子自廣陵來觀,適與遇於院門,威貌崇嚴,不復可識。乃拜而問從諫大德所居,諫公指曰:「近東頭。」其子既去。遂闔門不出。其割裂愛網(網原作剛,據明抄本改)又如此。鹹通丙戌歲夏五月。忽遍詣所信向家,皆謂曰:「善建福業。貧道秋初當遠行,故相別耳。」至秋七月朔,清旦,盥手焚香,念慈氏如來,遂右脅而臥。呼門人玄章等戒曰:「人生難得,惡道易淪,唯有歸命釋尊,勵精梵行。龍花會上,當復相逢。生也有涯,與爾少別。」是日無疾奄化,年有八十餘矣。玄章等奉遺旨,送屍於建春門外屍阤林中,施諸鳥獸。三日復視之,肌貌如生,無物敢近。遂覆以餅餌。經宿,有狼狐跡,唯啗餅餌,而豐膚宛然。乃依天竺法闍維訖,收餘燼,起白塔於道傍,春秋奉香火之薦焉。(出《三水小牘》)

洛陽敬愛寺北禪院的高僧從諫,本姓張,南陽人,遷居廣陵後,改為土著人的姓。身長八尺,相貌魁梧。過了壯年期以後,忽然頓悟真理,於是拋棄老婆孩子出家削髮為僧。他精心研習禪觀,心境了然明白,修行了不超過十年,許多資深德高的高僧大德,都對他深表推崇和佩服。等他來到洛陽後,便住在了敬愛寺。他的資歷與道德都已達到成熟階段,成為佛僧與道人的宗師,每次赴會時,都與賓頭盧尊者坐在一起吃飯,他是如此的受人欽敬與供奉。唐武宗繼位後,改元會昌,他喜愛成仙長壽之道而鄙薄佛教,於是下令各處毀壞寺廟,讓僧人回鄉返俗。諫公便頭戴黑布帽身穿麻布衣,潛藏到皇甫枚之溫泉別墅裡。後山上林木參天,巨石平坦,諫公於炎熱的盛夏常常在這裡端坐入定,求學道事。有一天,濃雲驟雨突然湧了上來,雷電轟擊著石旁邊的大檀樹。暴雨到來時,一起修練的各位兄弟紛紛跑進樹林躲避,諫公則靜靜地盤腿坐在原處,好像沒有聽到什麼動靜一樣,兄弟們問他為什麼這樣,諫公從容答道:「只因厭惡那幫畜生而已。」唐宣家大中初年,佛教復興,諫公又回到洛陽故居。他的兒子有一天從廣陵來看望他,正巧在寺院門口與他相遇,兒子長得高大魁偉,有些認不出來了。兒子向他施禮,問他從諫高僧住在什麼地方,從諫用手指了指說道:「就在那邊的東頭。」兒子去了之後,他回到自己屋裡關上房門再也不出來。這就是這樣的割裂情網斷絕塵緣!懿宗鹹通丙戊年夏季五月,從諫老家的人突然普遍地收到他所寫的信,他在這些信裡都是告訴家裡人說:「要好好供奉佛教,積善修德。貧道秋初要遠行,所以寫信與你們告別。」到了秋季七月初一日清晨,從諫洗完手點上香,反覆念誦我佛如來,然後右側向下躺在床上,招呼門徒玄章等來到面前,告誡他們道:「人生多難,世道險惡,稍有不慎,極易沉淪;唯有歸依佛法,精誠守戒修行,方能救拔超脫。來日龍花會上,還能與諸位相逢。人之生命有限,我今與你們暫別。」過一天,從諫無病而亡,享年八十餘歲。玄章等人遵照師父遺囑,把他的屍體送到建春門外停放屍體的山林裡,奉獻給飢餓的鳥獸。第三天再去看時,肌體的樣子與活的時候相同,沒有鳥獸敢於靠近,於是在屍體上蓋了一層乾糧食物。過了一宿,見有豺狼狐狸之類獸曾經光顧的痕跡,但它們只吃掉了乾糧食物,屍體的肌膚仍然完好無損。玄章等人便依照天竺的辦法將遺體火化完了,收藏起骨灰在道旁建起一座白塔,將骨灰存放在塔內,年年供奉香火。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