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四)

第6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四)

將黃爺搭到大堂之上,縣署公廳的風一吹,值掌站班的喊道:「醒醒!」黃爺醉眼朦朧一看眾人,縣官升了大堂,自己是繩鎖加身,英雄不由的一怔,跪在堂前說道:「縣太爺,為何鎖拿小民?」錢塘縣一拍驚堂木,遂說道,「大盜黃昆!你手下有多少江洋大盜?在錢塘縣作了多少案子?還不從實的招來!」黃爺叫道:「縣太爺!口角留德。民子就知道保鏢為生,不知道什麼叫坐地分贓。太爺你派差役去查,我保的是某號之鏢。」縣太爺問道:「黃昆,你回來多少日子了?」黃爺說道:「小民回來一個多月了。」縣太爺問道:「這一個多月,你什麼事做不了?」黃爺說道:「是何人將小民告了?有何為憑?」縣太爺將焦公子托人招陶氏所寫的狀紙,並將陶三小與陶氏出首報告之事,俱都告訴了黃爺。黃爺說道:「我沒有內兄。」縣太爺問道:「黃昆,你妻子苦苦的勸你,你不但不聽,你反倒打罵你的妻子,你的妻子被逼不過,跑回娘家去,你的內兄出外剛才回來,這才知道此事。你坐地分贓,你都不高明,你告訴你的夥計偷民戶呀,為何單偷焦少爺的綢緞店、估衣鋪、雜貨鋪?連本縣都擔待不了呀。」黃昆一聽這一片言詞,在大堂上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焦公子失盜,陶氏報告自己,一定是陶氏與焦公子有染。我可冤屈了我那仁義道德的徒兒了。」黃爺有心要在當堂將陶氏水性楊花,焦公子酒色之徒,在縣太爺面前訴明;又一想,憑浙江紹興府黃昆,在大堂上說出這樣不人物的話來,豈不愧死?思索至此,遂對縣太爺說道:小民之婦,年輕無知,他告小民坐地分贓,贓物現在何處?」縣太爺哈哈一笑,遂說道:「三班人等,前去東門外搜贓物去。」萬惡的淫尼,早將估衣綢緞包了兩個包袱,與陶氏娘子送去了。馬快班頭去不多時,一個人背著包袱,兩個人在後跟著,來到大堂之上。遂說道:「回稟老爺,差人到黃家搜翻贓物,在箱子之中,搜出兩個包袱,俱是估衣綢緞。」縣太爺一聲吩咐:「傳估衣鋪、綢緞店掌櫃的。」綢緞店與估衣鋪掌櫃的來到大堂之上,綢緞店掌櫃的說道:「回稟縣太爺,你看這緞子上有我們的字號。」估衣鋪掌櫃的說道:「回稟縣太爺,我們估衣上都有碼子,十兩的號二八,俱都如此。司有一宗,我們丟的還多,這並不夠數兒。」綢緞店掌櫃的也說不夠所失之數。又打開了那個包袱,也是綢緞、估衣,內中還有綢緞店孫掌櫃自己的衣服。兩包袱共合二十多件綢緞,綢緞店丟有六十多件。縣太爺叫綢緞店將緞子暫且領去,容後再破了案,追出贓來的時候,再前來領物。估衣鋪也是如此。縣太爺問道:「黃昆,綢緞店掌櫃的與你有仇沒有?」黃爺說道:「無仇無恨。小民實在沒做此事。」縣太爺哈哈一笑,遂說道:「出首的,認贓的,俱都有證人,你還敢刁賴?若不動刑罰,量你也不招認。」遂叫道:「左右,將黃昆重打八十大板!」這八十大板,將黃爺打的皮開肉爛,死而復生。縣太爺問道:「大盜黃昆,你手下有多少匪人?姓什名誰?速速招來,以免你皮肉吃苦。」黃爺說道:「小民就知道保鏢為業,安善為本。」知縣將驚堂木一拍,遂說道:「請大刑!」衙役等立時將鎖鏈夾棍取過來,俱都放在大堂之上。平日衙門內的官人,俱都與黃爺是朋友,到了這個時候,可就沒有交情啦。叫道:「姓黃的,招了吧!」黃爺仍是分辯,縣太爺咐咐將黃昆上了夾棍,將黃爺上了頂多五成刑,黃爺就死過去了。衙役遂將夾棍慢慢的鬆開,用涼水噴頭,黃爺甦醒過來,知縣說道:「黃昆你要不招,本縣要用非刑拷問。」黃爺心中暗想:「不怕仇人,就怕仇官。」黃爺叫道:「縣太爺!你一輩為官,輩輩為官。坐地分贓,我為首,可沒有夥計。」知縣說:「你先畫供吧。」黃爺哆裡哆嗦畫了供,砸鐐收獄。前清的獄規,每頓飯兩個小饃饃頭。黃爺在監獄之中,外面無人知曉,每日只靠著兩個小饃饃頭度命,這且不提。且說焦公子自從黃爺下獄之後,每日與陶氏肆無忌憚,貪歡取樂。老尼姑這日到了陶宅,問道:「焦公子,你為何不急速把黃昆即刻害死呢?倘若日子一長了,黃家知道黃昆下獄,煩出門子來,將他救出去,豈不誤了你與陶氏終身的大事?」焦公子說道:「還是老師傅有遠慮。」於是自己帶了四百兩銀子,奔錢塘縣而來。到了縣衙,直接進了監獄,面見管獄的朱四頭,遂對朱四頭說道:「四頭,我托你點事。大盜黃昆與我作對,他專叫他的夥計偷我,我煩你在暗中將他害了。我這裡有點心意。」語畢,將銀子放在朱四的面前說道:「這是四百兩。」朱四說道:「大盜黃昆現已問成了死罪,不久就要出紅差啦,你何必花錢呢?你拿四百兩銀子,小人也不敢收,小人天膽也不敢在私下裡害人。」焦公子聞聽,把臉向下一沉,提起銀包,拂袖而去,仍然夠奔黃宅。過了幾天,老尼姑假意到黃宅串門子,問焦公子道:「黃昆之事怎麼樣了?」焦公子說道:「朱四不敢辦。」老尼姑說道:「你怎麼這樣糊塗呢?你是府台大人的少爺,他敢收你的銀子嗎?你派一位別人去就行啦。貪贓枉法,是多大的罪孽?他焉能敢辦呢?」焦公子聞聽,這才恍然大悟,遂說道:「若不是師傅高才,吾哪裡想的到呢?」老尼姑走後,焦公平遂托了一個刀筆,此人名叫李鐵筆,二人當面講的,四百兩銀子,必將黃昆害死在獄內。李鐵筆收了焦公子四百兩銀子,遂來到縣衙,見了朱四頭,言明三百兩銀子害死黃昆。朱四頭說道:「焦少爺親自來的,要花四百兩銀子。你花三百兩就要辦事?」李鐵筆說道:「我還能白跑嗎?實話對你說,我淨落一百兩銀子。我這一百兩銀子不能白落,我給你出主意害黃昆,連病呈也不用遞。」朱四頭說道:「你出什麼主意呢?」李鐵筆說道:「黃昆此時無有通達信息之人,他這宗案子,也沒有人敢與他送飯,你就給他斷了飲食,他七天準得死,然後一報告,錢算落下啦。這件事還不缺德,他出紅差是殺罪,這樣他還落一個整屍首。」朱四說道:「咱就這樣辦吧。」於是監獄裡的大小夥計等,分了二百兩,管獄的朱四頭落了一百兩,黃昆從此就斷了飲食。三天水米未進,又加以身上板子夾棍之傷,大丈夫刀槍不怕,飢餓難當,只餓得七竅生煙,遂叫道:「上差老爺們!給我點涼水喝。」看獄的說道:「姓黃的,你自從打了官司,您連一文錢都沒拿出來。獄裡也沒有井,您等打了井再喝吧。」正在此時,就聽看獄門的說道:「二頭,別說閒話,朋友來啦。」這人進了獄門,向黃爺說道:「咱們都是朋友,您打了官司啦,我們實在無法照應您,誰也救不了您。現在您有朋友來看您來啦,要是別人我們就不叫他見啦,誰叫咱們是朋友呢?」黃爺說道:「是何人前來探監?」這個獄吏說道:「姓趙名得勝。」黃爺說道:「叫他進來吧。」 

你道趙得勝被黃爺擠兌的在朋友家住著,忽然聽說此事,趙得勝遂回來見了他的老娘,放聲大哭說道:「母親,我師傅現在被我那下賤師娘害的身入監牢,問成了死罪,此事必是焦公子從中所為。母親,咱娘倆的生命都是我那恩師所救,將兒撫養十載,要回家產,若不然,母親與孩兒早就沒有命啦。孩兒打算豁出咱們這幾十頃地,我要與我恩師動動官司。」趙老太太聞聽,遂叫道:「吾兒,有恩不報非為君子。無奈大清的律條,既已問成了死罪,怎能更改呢?咱們這點財力,買不了這樣的案子。你先拿著三二百兩銀子,到獄中先運動運動獄吏,叫你師傅別受罪。此外再與獄卒們三二兩銀子,叫獄卒們與你師傅買些吃食,然後再為設法。」趙得勝遂包了二百兩銀子,另外又包了二十多兩散碎銀子,來到了錢塘的監獄裡,打聽了黃爺的案子,然後拜見管獄的頭目。趙得勝與管獄的頭目見了面,叫道:「上差,現在獄裡收著一股差事,姓黃名昆,那是我的師傅。我打算與他老人家見上一面。」管獄的頭目說道:「不行,不行,現在查獄的老爺們查的太緊啦。前者有我們的親戚打了官司,我去談了談話,被查獄的老爺撞見了,受了一頓申斥。」趙得勝說:「老爺,我有點薄禮,你給擔點不是吧。」語畢,由腰間掏出一大封銀子,雪花白二百兩。管獄的一見銀子,遂說道:「黃爺都與我們是朋友,你既與黃爺是師徒,咱們也是朋友。此事我一人也不敢專主,把二頭請來,先商議商議。」於是打發小夥計將二頭請來,大頭對二頭與趙得勝二人一介紹,說道:「這是趙少爺,現在要探監看看黃爺。這兒有點小心意。」用手指著二百兩銀子。又說道:「這是給大家買一雙鞋穿的。」二頭說道:「這有何難?我先到裡面言語一聲。」二頭遂到裡面,一看吏卒正與黃昆說損話呢,故此二頭當時相攔說道:「朋友來啦。有你一位徒弟趙得勝前來探監,黃爺見嗎?」黃昆此時餓得將死,恨不得一見親人呢,遂說道:「請你將他帶進來,我師徒見上一面吧,我黃昆死後也忘不了大恩大德。」二頭遂將趙得勝帶到死囚牢內,趙得勝一見恩師蓬頭垢面,好似活鬼一般,牢中臭味難聞。趙得勝跪在黃爺面前說道:「老師受這樣之罪,弟子來遲,實在是弟子不知。」大英雄黃昆此時淚如雨下,遂說道:「為師實在對不起你,我拿刀找你一十三次,你不記為師之仇。」趙得勝也哭得淚如雨下,遂說道:「師傅的大恩大德,弟子豈敢忘去?以前之事,都是我那下賤的師娘之過。」黃昆叫道:「得勝兒!為師三日夜一口水都未進,你叫獄吏給我一口涼水喝吧,我此時幹得說不出話來啦。」趙得勝遂回頭叫道:「上差!你賞給我恩師一口水喝吧。」獄吏說道:「趙少爺,黃爺有夾棍之傷,不能喝茶。白水沖紅糖,能愈夾棍之傷,紅糖能活血。」語畢,獄吏端過來一碗紅糖水。大英雄黃昆,接過水碗,淚如雨下,眼淚都灑在碗中啦,因為渴的難受,眼淚糖水俱都喝下去了。獄吏又給拿過來一包點心,黃昆糖水就點心,三日得此一飽。趙得勝叫道:「老師!你畫了供沒有?」黃昆說道:「我畫了供啦。」趙得勝說道:「你為何畫供呢?」黃昆叫道:「孩子,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是爐。八十大板打得我皮開肉爛,夾棍夾在身上,暈死過去數次,焉能受的了呢?」此時獄吏見他師徒說話的工夫太大啦,不耐煩催出了死囚牢獄。趙得勝低聲說道:「師博你存心忍耐些時,孩兒三日之內,救你出牢獄。」黃昆說道:「得勝兒呀,你與老夫所學的工夫,沒有盜獄的本領,你救不出我去,你的小命也就饒上啦。」趙得勝說道:「我怎麼沒有盜獄的能為呢?我必要救你出獄。」黃昆說道:「此事萬不可為。」趙得勝說道:「孩兒不能辦得到,此事誰能辦得到呢?」黃昆說道:「你勝三大爺他能辦的到,可惜現在已經回家啦。若是你哥哥黃三太在此,他的學業雖不能盜獄,他可能聘請高人,他也認識俠劍客。除去此二人,誰也不能下此死力來救為師。」趙得勝說道:「我勝三大爺現在哪兒居住呢?」黃昆說道:「住在直隸莫州古城村。」趙得勝說道:「老師,直隸莫州離此太遠,我黃三哥不准在鏢局內,這二人都來不及了,等他們來到,你就出了紅差啦。你放心吧,這三日之內,孩兒若救不出恩師,孩兒誓不生存,願與義父同歸地下。老師你存心忍耐些時吧。」語至此,吏卒已經進了牢獄中,趙得勝由袖中抽手巾包兒,將包打開,裡面是二三十兩散碎白銀。趙得勝叫道:「上差老爺們,你多作德吧,與我師傅結個鬼緣,他欲吃什麼,就給他買點什麼。我今年十七歲,決不忘老爺們的大恩大德。」獄吏說道:「你就望安吧,黃爺自有我們照應呢。我們在飯館內有折子,黃爺吃不吃,每日三餐,必給送到。」黃爺問道:「得勝,這個手捧子,你可以叫他們與我卸下去。」趙得勝聞聽此言,遂與獄吏一要求,獄吏說道:「這有何難?」當時下了捧子。趙得勝說道:「你多忍耐吧,孩兒走了。」黃昆叫道:「得勝兒!你且回來,為師尚有幾句言詞。」趙得勝回轉身軀,黃昆在趙得勝耳邊低聲說道:「盜獄之事千萬別辦,你的學業不成。為師還活五十多歲嗎?半百有餘,死也不為夭壽了。」又大聲說道:「為師只有兩個親人,黃三太與汝。三太是我侄兒,你是我螟蛉義子,又是我的徒弟。可惜三太未在跟前。我死之後,你將我埋在地邊兒上,買一口十兩八兩的柳木白皮材足矣。千萬好好孝敬你的老娘,武學只求強身體足矣,不要恃勇械鬥。逢年遇節,與為師燒一點紙。還有一件要事,為師出了紅差之後,千萬央求官人,花錢僱人將為師的首級縫在屍上。別的千萬別辦。」語畢,淚如雨下。趙得勝叫道:「恩師忍耐光明吧!」又低聲在耳旁說道:「你放心吧,三日之內我若救不出你去,孩兒也就不活在這昏亂的世上了。」語畢,出了牢獄。回到家中,自己喝了兩杯悶酒,躺下就睡,睡的這個工夫不小,趙得勝的老娘,將他喚醒了,喝了點菜,吃了點東西,候到日落之時,也快關城打點啦,趙得勝收拾利落,帶上鋼刀百寶囊,奔縣城而來。順著馬道進了縣城,來在獄門之外,獄門已經緊閉,獄牆甚高,如此兩夜,未能上了獄牆。等到第三夜四更半天,又奔縣城的馬道,被勝爺看見。勝爺第三次盜獄,未見賈明,遂奔了錢塘縣,又奔縣城的馬道,故此看見趙得勝。勝爺由背後跟下他去,到了窪內樹林叢中,趙得勝上吊,自言自語:「非勝爺與黃三太不能辦理。」勝爺一聽,這又是一件逆事,因為他自己辦不了,急得要上吊,非我與三太不可。勝爺聽至此處,這才趕奔進前,由背後拍了趙得勝一掌,打著了火折子問道:「你認識勝英嗎?我就是神鏢將勝英。」趙得勝喜出望外,跪倒磕頭,細說根由。勝爺說道:「得勝,憑你的孝義,我必救你師傅。要將你拋開了,黃昆是我盟弟,我也得前去相救。等到晚間,我救了你師傅,我再領著你見三太,要不然叫三太知道了此事,他比你性情還急呢。我救我的盟侄也是三天沒有救出來呢。現在三太他們在錢塘堤破廟後呢,我今天也不便回去了,等到夜晚辦完了,我再領著你與你師哥三太等相見。」列位,勝爺與趙得勝在樹林中說話,想不到樹上有人竊聽,強中更有強中手,暫且不提。

單說趙得勝解下繩套,同著勝爺回了趙家村。到趙家村之時,天氣微明,趙得勝敲門,家人出來將門開放,趙得勝叫道:「勝三伯父,請進去吧。」家人問道:「這是何人?」趙得勝說道:「不必多言,頭前領路。」趙得勝將勝爺讓到客廳,家人獻茶,勝爺喝茶休息,一日無書。到了晚間,趙得勝問:「勝爺,盜獄都用何物?」勝爺說道:「什麼都不用,我這裡都預備好了。」勝爺遂打開包袱,取出獨睡毯子,叫道:「得勝,你將你的傢伙,也帶著,俱都放在毯條之內,背著同我進城。」趙得勝遂將自己的單刀零碎俱都包在毯條之內,背在身上,隨著勝爺進了縣城。天氣不過剛黑,爺倆進了縣城,找了個僻靜所在,休息了會兒,天到二更,爺兒倆這才奔監獄而來。監獄的牆上,都是放著棗樹枝棘。來到獄牆的東面,趙得勝將包袱放在地上,打開了包袱,取出零碎東西。勝爺拾了毯條,叫道:「得勝,你可別離這兒,我將你師傅救出監獄,仍然打這兒出來。」趙得勝說道:「你請放心,我決不他去。」勝爺遂將毯條仍然拋到牆頭之上,掏出飛抓百鏈鎖,一抖飛抓抓住了牆頭,勝爺倒繩而上。到了獄牆上面,將獨睡毯條用手向下一按,壓倒棗樹枝棘,勝爺跨在獨睡毯條之上。趙得勝在牆底下一看,心中暗想:「不讀哪家書,不識哪家字。我要知道如此,我也能夠上獄牆啦。」就見勝爺在牆上,由腰內掏出問路石,先問了道路,然後摘下飛抓,帶在腰間。飄身下了大牆,拾起問路石子,帶在腰間,奔領班房獄吏住的房子而來。縱上房去,腳尖扣住陰陽瓦,用珍珠倒掛的工夫,濕破窗紙向屋中觀看。見一張八仙桌,左右各坐一人,外面坐著兩個人,床鋪上坐著兩個人。勝爺一看左邊坐著這個人,大胡爪,就聽此人說道:「這不是二頭也在這裡麼,監獄之中,看更的人可就是咱們四個人,咱們吃的是陽間飯,當的是陰間差事,無事便無事,倘若有了事,便有身家性命之憂。要作官可作大官,當差可在大衙門當差,官大一級,可以壓死人。黃昆這案,可有點風聲,屈與不屈,是他當堂招認的,是縣衙門裡的事情,咱們應當的責任。惟有金頭虎這件差事,並不是應當押在縣裡的,無故的由府獄四更來天,偷著送到縣獄管押。府獄裡怕鬧錯,遂在縣獄裡;縣獄裡就不怕鬧錯麼?這就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有一宗,這兩件案子,黃昆是江洋大盜,金頭虎賈明是明伙執仗,拆擂台,十幾條的人命案子,這兩案都與焦公子有關係。前天焦公子親手提著四百兩銀子,叫咱們害死黃昆,咱們不敢接他的錢,再說咱們當一份差,為四百兩銀子,屈害好人,也犯不上啦。咱們沒敢收他的銀子,臨走的時候,說了好些個不滿意的話。不用說,李鐵筆也是他托出來的。李鐵筆這筆錢是太平錢,七日餓不死,咱們也有說的,人家黃昆來了親近的人啦,咱們能夠攔阻人家送飯嗎?要是沒有送飯的,當然將他餓死,這一有送飯的,咱們就有言辭啦,七天餓不死也沒法子啦。要能夠出法子橫止外面的送飯,那麼辦,咱們就管不著啦。這樣一來也不能害黃昆,咱們還使的是太平錢。」勝爺在房上一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心中暗想:「無怪乎我在府獄中,三夜未能找著明兒呢,原來在這裡寄押呢。若不是救黃昆來,至死也找不著明兒了。」又聽那大胡爪的說道:「你們三位多辛苦,在黃昆與賈明那屋裡多留點神吧,千萬別懶惰了。」就聽那外邊坐著的那位說道:「黃昆在死囚牢第五間,賈明在第七間。今天賈明要酒要菜,我們說沒有給你預備,他張嘴就罵街,我還打了他幾個嘴巴子。這小子是死催的,他終日胡鬧。」勝爺在外面點了點頭,心中暗說:「費心,費心。」又聽那個接著說道:「黃昆倒很老實,每日只是唉聲歎氣。」勝爺聽到這裡,由房上下來,夠奔二道獄牆,二道獄牆甚矮,也沒有棗樹枝棘,勝爺縱身形上牆。正在八月底九月初的時候,金風陣陣,現一種悲慘的景象。來到獄房,只聽唉聲歎氣的聲音,哭爹喚娘。老英雄長歎一口氣,心中暗說:「看起來,就該存心忍耐,吃虧讓人。為雞犬之爭,身入囹圄,豈不冤哉?」此時就聽賈明正自大呼小叫,勝爺心中暗想:「我先看看我盟弟去。」勝爺走到第五間死囚牢,勝爺側耳細聽,就聽裡邊自己哀歎說道:「蒼天哪,蒼天哪,何其報應不公!想俺黃昆,平生未做過虧心之事,何以遇著賤人陶氏與禽獸不如的焦振芳,竟為姦夫淫婦所害。我黃昆死在九泉之下,也要活捉你們姦夫淫婦。」勝爺啞然而笑,心中說道:「賢弟,賢弟,你是自取其禍,你五十餘歲,為何娶十七八歲的婦人呢?我再看看我那傻侄子去。」遂又奔第七間死囚牢而來。就聽見第六間與第八間,也是長吁短歎,有的說老娘妻子不能相見,有的說父母兄弟不能團圓,就聽賈明在第七間裡喊道:「小子門!喊什麼?悶了不會捋鎖鏈玩麼?再喊我就要罵你們哪!」老英唯心裡想:「傻小子還頑笑呢,到了什麼時候啦?」老英雄思想至此,心中思想:「若先救人,方纔那個黑胡爪的有話,叫他的夥計多辛苦,先到死囚牢去看看。倘若我動手救人,他們來了如何是好呢?豈不誤了事。沒有別的,我先將領頭班房的人捆好了,然後再來救人。」勝爺思想至此,遂仍夠奔二道獄牆,縱過了二道獄牆,奔領班房而來。

來到領班房門外,勝爺不由的打了一寒戰,原來屋中燈光沒有啦。勝爺心中暗想:「為何他們將燈熄滅呢?獄裡向來終夜不能熄燈。」老英雄躡足潛蹤,走到門前,用手一推班房的門,並未關閉,隨手而開。勝爺走到屋中,掏出火折晃著一照,不由的呆楞楞發怔:這六個人俱都捆著呢,捆的非常之妙,兩個人的胳膊捆在一塊,腿也捆在一塊,六個人分為三對,俱都在地上躺著呢。勝爺說道:「是何人捆的你們?」就見那大胡爪的口中有物,直哼哼。勝爺伸手由那大胡爪的口中掏出棉花,問道:「是何人捆的你們?」那大胡爪的說道:「連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正在屋中談話呢,進來了一個妖精,青臉紅髮,一身毛。我們剛要喊嚷,那個妖精伸手每人點了一下,我們便都上氣不接下氣了,讓他隨便捆綁。老爺子您救我們呢。」勝爺一聽,心中暗想:「我露了白啦。人家帶著假面具,救出人去,神不知鬼不覺。我是本來的面目,這六個人將來都能認識我。」勝爺思想至此,遂說道:「班頭,你不收焦公子的四百兩銀子,不害好人,我今天淨救人不害人。」語畢,將棉花仍然塞於班頭的口內,仍然越過二道獄牆,走至五號死囚牢門前,勝爺不由的一怔,死囚牢的門已經大開。走到牢內,晃著火折一照,象鼻大鎖,擲在地上,黃昆蹤影不見。勝爺出了五號囚牢,奔二道獄牆,越過了二道獄牆,來至頭道獄牆一看,毯條仍然在牆頭上。勝爺掏出飛抓抓住獄牆,搗上了牆頭,單胳膊跨著牆頭,就見獄牆外那片樹林子東南角上,有一道白線。勝爺飄身下了大牆,奔樹林子東南角而來,那道白線已經蹤影不見。勝爺圍著樹林子繞了一匝,仍然不見其人,勝爺心中納悶:此人為何這樣的快呢?勝爺又一想:「我在這兒發怔何為?我回去救我侄子賈明去呀。」勝爺仍然回到監獄,再奔七號死囚牢。勝爺一看,死囚牢門外蹲著一個黑影,定晴一看,原來是賈明蹲在那裡,口中說道:「我不嚷。」勝爺低聲叫道:「明兒!」賈明一聽是勝爺的聲音,遂叫道:「三大爺!我不嚷。」勝爺說道:「誰救的你?」賈明說道:「我正納悶捋鎖鏈子呢,一道立閃似的,進到死囚牢中,紅鬍子藍臉,竹葉眉。他叫我閉眼,我就將眼閉上啦,唰啦唰啦,我的手銬腳鐐就下來啦。他說叫我在門外蹲著,千萬別動,必有高人來救我。」勝爺說道: 「明兒,我聽說你下獄的時候,有人背著你下的獄。你能行動吧?」賈明說道:「三大爺,我那是裝著玩呢,我能走。」勝爺叫道:「賈明隨我來吧。」爺兒倆奔二道獄牆,賈明先縱過了二道獄牆,勝爺隨後也縱過了二道獄牆,爺兒倆來到頭道獄牆。勝爺抬頭向獄牆上一看,勝爺說道:「明兒,可了不得啦,我進獄牆之時,牆上有一條獨睡毯條,為的是出入的。現在毯條沒有了,棗樹枝棘最厲害不過,如何過去呢?」賈明說道:「必是被風刮下去了。」勝爺說:「不能,毯條兩頭有磚墜著,風刮不下去。」賈明說道:「咱爺倆砸開獄門吧。」勝爺說道:「若將獄門砸開,罪名可就大了。」爺倆正在著急之際,忽見由牆外〞唰啦〞一聲,獨睡毯條搭在原處,緊跟著又聽噗刺一聲,上來一人,週身白毛。賈明說道:「三大爺,妖精來了。」勝爺說道:「光天化日,豈有妖異之事?」勝爺遂向上問道:「什麼人?」牆上答道:「是我。」勝爺說道:「原來是歐……」語至此,就聽牆上之人說道:「老哥哥,念緩念緩。」擺著手不叫向下說。勝爺這才明白原來是歐陽天佐,賈明也明白了,叫道:「豆腐皮!你可嚇壞了我啦,嚇了我一褲子尿。豆腐皮,你快將我三大爺繫上牆去,然後再繫上我去。要不然,我招呼著你的名子喊嚷。」歐陽大義士遂系下了絨繩,勝爺搗絨繩上了牆,飄身下了牆頭;歐陽大義士再將絨繩擲下來,金頭虎賈明也搗絨繩上了大牆,飄身而下;然後歐陽大義士,將絨繩提上來,纏成一個團兒,帶在腰間百寶囊內,也縱下牆頭,毯條可就不要了。歐陽大義士帶路,奔獄牆後的樹林子,歐陽大義士叫道:「勝三哥!他們爺兒三個俱在樹林子內。」勝爺問道;「那爺兒三個呢?」大義士說道:「三太在樹林子北頭,趙得勝在樹林子當中,黃昆黃二爺在樹林子南頭。昨天早晨趙得勝在樹林中上吊,你們爺兒倆個談話,我在樹上竊聽呢。老哥哥言說不叫三太知曉,候等救出黃昆再叫三太知曉。老哥哥與得勝回家,我就到錢塘縣堤破廟後,敗葦之中,找著三太等。今晚我帶領三太混進了城內,在一個大寺院內隱藏,候到二更已過,我同著三太奔縣獄而來。來到這個樹林子,吾將三太領到樹林子北頭,叫三太上了樹,我用繩子將三太拴在樹上。老哥哥,我黑夜與白天看一般遠,你上了獄牆的時候,吾就來到樹下啦。趙得勝看見我,他就要跑,我說:『你不要跑,我複姓歐陽雙名天佐,勝三哥約我前來幫助救人的,你跟著我來。』他就跟著我來到樹林之中,我也叫他上了樹,我用繩子也將他拴在樹上。然後我再進了頭道獄牆,正趕上老哥哥在東房上珍珠倒掛,竊聽他們說話呢。我也聽明白啦,我先到第五間死囚牢,一看果然是黃昆,又到第七間,果然是賈明。比及老哥哥到了死囚牢,我早將班房裡的獄吏全都捆上啦。老哥哥又打算由死囚牢返回去捆人,我趁著那個空兒,就將黃昆救了,我手中有諸葛道爺的寶刀,將獄門大鎖俱都削落,救出黃昆去,將黃昆領到樹林之內,在南頭我扶著他上了樹,也將他捆在樹上了。然後回去又救的賈明。你再回去,賈明早在七號死囚牢門外等著呢。」 

勝爺聞聽,這才恍然大悟。歐陽大義士將三太、黃昆、趙得勝俱都由樹上解下來之後,黃昆、三太、趙得勝俱都謝勝爺與大義士救命之恩。正在此時,就聽獄中一陣大亂,勝爺說道:「咱們趕緊走。」黃昆帶傷不能行走,趙得勝說道:「我背著你老人家。」趙得勝背起了黃昆,蠻子將皮襖脫下來,假面具早已摘下去。勝爺在頭前帶路,爺兒六個奔錢塘縣城馬道而來,順著馬道上城,歐陽大義士打皮兜子之中,取出長繩一條,拴在垛口眼之上,趙得勝放下黃昆,倒絨繩而下,第二個賈明,第三個三太,蠻子又用絨繩將黃昆繫上,由上面送將下去,然後勝爺、蠻子將絨繩解下來,纏成一個團,帶在腰間,飄身而下。勝爺說道:「大家暫且歸在何處?」黃昆說道:「我的怨氣不消,二位仁兄既使我絕處逢生,我必報此仇,以解胸中之憤。我想焦公子必在我家,我回家看看;如果在家,我必要手殺姦夫淫婦。」蠻子說道:「若是回家捉姦,我可不管。」勝爺暗中用手一推蠻子,低聲說道:「黃昆此時倒無有什麼顧忌,三太臉最薄,你不要胡說。」勝爺遂又回頭向黃昆說道:「賢弟回家也好,我等相隨。」於是眾人遂夠奔東門外,仍是趙得勝背著黃昆。此時已有四更來天,眾人到了黃宅,進了胡同,黃昆叫道:「勝三哥!禽獸焦振芳若在我家,二位兄長打牢中將我救出,我手無寸鐵,怎樣辦理?」黃昆的意思,是要與勝爺借刀,勝爺有心不借,又怕朋友為難。勝爺正在一怔神之際,得勝由背後抽出朴刀,叫道:「師傅,我這口刀雖不如恩師的刀,要殺人也像削瓜切菜。」黃昆接過朴刀,就要躍短牆。勝爺叫道:「賢弟且慢!賢弟你有傷在身,焦振芳全身的武術,你一人焉能行呢?」趙得勝叫道:「勝三大爺!我同我老師進去能行吧?」勝爺點頭。黃昆上了短牆,趙得勝扶著黃昆的腿,老英雄掙扎著越過了短牆,爺兒倆進了院子,夠奔南暗間窗戶外。黃昆此時氣兒助著,身體倒不覺甚痛苦,黃昆撕碎了窗紙向內觀看;黃昆這一看屋中,只氣得三屍神暴跳!見焦公子與陶氏二人對坐飲酒,陶氏娘子沒穿著汗褂,露著雪青的兜肚,繡著品紫的團鶴,赤金的兜肚練,水紅綢子底衣,沒紮著腿帶子,軟底紫繡鞋。焦公子也赤著背,穿著茶青的兜肚,紡綢的褲子。桌上擺著燒雞、燒魚、肉等食品。怎麼這般時候還飲酒呢?原來姦夫淫婦,由定更天就睡了覺啦,睡醒了一覺啦。焦公子說道:「娘子,我今日覺著心驚肉跳,毛髮悚然,肉似鉤搭。」陶氏說道:「你是身體弱了。」焦公子說:「不是。」陶氏又說道:「要不然就是餓啦,我也覺著有點心慌呢。」故此他們二人這才起來喝酒。喝著酒,陶氏說道:「我與少爺你商量一件事。」焦公子問道:「何事?」陶氏說道:「咱們倆人的事,瞞不過去觀音庵的老尼姑去。頭一次你我並不相認,都是老尼姑的成全。後來兩個道姑氣憤,說閒話,才搬到我們家裡來。又被冤家趙得勝撞見,幸虧老尼姑用離間計,倒打一耙,與趙得勝和黃昆倆人拴成對兒。黃昆找趙得勝十餘次,都沒找著他,後來離間計又鬆啦,我們那口子也不找趙得勝去啦,隨後又用計才將黃昆置於牢獄之中。但不知黃昆何時出斬?」焦公子說道:「我已派人起動看獄的,暗暗將他害死。你放心吧,想此時黃昆早已死了。」陶氏與焦公子喝著酒,將如何定計,如何報案,如何花銀子暗害黃昆之話,二人滔滔不斷的說了一通。最後陶氏又對焦公子說道:「老尼姑這五百兩銀子,你既然應許他,至今為何不給呢?」焦公子說道:「娘子你的記性真大,還惦記著這件事呢?我一文錢也不給他。他要和我要,我就與他瞪眼,我就說出家人不守清規,給人家出主意害人,非要錢不,咱們就來打官司。我就這樣一嚇唬他,他一兩銀子也不能要啦。」陶氏抿嘴瞇嘻著眼,用手一指焦公子道:「你真不好惹,堂堂的公子爺,說了不算。這件事倒不要緊,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黃昆是外來戶,此處也沒有親戚當門家族,咱們倆人之事,不能有人干涉。惟獨趙得勝是黃昆的乾兒子,倘若他要使出法子來,暗中害咱倆人,你可有什麼法子?」焦公子聞聽一笑,說道:「你爺們黃昆比趙得勝名頭大不大?我一個誣盜栽贓,就將他置於死地,小小的趙得勝,何足為慮?小冤家那日痛打我那一場,我豈能忘懷?這件事仍由李鐵筆辦理,花錢買出兩個小偷,故意的犯了案,過堂之時,就說將贓都存在趙得勝家中,暗含著叫王七將贓物也放在趙得勝的家中。在大堂上趙得勝必然不認,派官人到他家裡去搜,將贓物由他家裡搜出來,他混身都是口,也難以分辯。然後再叫李鐵筆去到獄裡,花上三百兩銀子,將趙得勝害死獄中,你我定然高枕無憂了。」陶氏聞聽,微然一笑,遂說道:「公子真是高才。到了那個時候,公子爺可別厭故喜新,將我忘了。」焦公子說道:「我要將你捨了,叫我活不到天明。」陶氏說道:「公子出言太重了。」語畢,與焦公子滿上了一杯酒,遞到焦公子嘴邊上。黃爺聽到這裡,可氣炸了肺腑,轉身形夠奔外屋門而來,兩腳踹開外屋門。列位,黃爺雖然有傷在身,當時見此光景,火氣助著,應了一句俗語:猛虎雖瘦,雄心還在。踹開外間屋的門,奔南暗間而來,掀開了軟簾。姦夫淫婦一看,蓬頭垢面,猶如活鬼一般,手中擎著明晃晃的朴刀。兩個人正在歡樂之際,黃昆用手一指,遂說道:「禽獸的焦振芳,認識黃爺嗎?」說著話掄刀蓋頂就剁,焦公子躲之不及,用胳膊一搪,半隻胳膊落地,「噗咚」一聲。焦公子在床上一腳,奔黃爺踢來,黃爺用刀一撩,右腿挨了一刀,連著一點肉皮,並未落下來。焦公子由床上向下一撲,一隻手將黃昆的腿腕子捋住,用死力一點,竟將黃爺點倒。焦公子這是死力,故此將黃昆揪住,點了一個仰面朝天。黃昆翻身起來,焦公子仍未撒手,黃昆用朴刀照定焦公子的胳膊上剁了一刀,此時黃昆的氣力可不敵一進屋的時候了,這一刀仍未將焦公子胳膊剁斷,又照焦公子的面門上剁了一刀,焦公子這才撒了手。黃昆用刀一指陶氏,說道:「好你一個賤人!」此時陶氏由床上下來,羔羊吃乳,跪在黃昆面前,叫道:「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無論如何,你都看在我年輕無知。」黃昆的刀向下一剁,陶氏便圍繞著黃昆跪著爬,用手托著黃昆的刀,黃昆此時不覺心軟手軟,刀不忍下落。趙得勝站在外間屋說道:「義父,您老人家若饒了他,他可不會饒咱爺們。若只殺焦公子可得償命。」黃昆叫道:「得勝兒!你看著辦吧。」趙得勝在外屋說道:「陶氏身上可曾穿著衣服?」黃昆在屋中這才用刀尖挑起陶氏的汗衫,遂說道:「賤人,你將衣服穿上。」陶氏不敢違命,遂將汗衫穿在身上,仍然跪在地下,苦苦的哀求。趙得勝掀起軟簾進了屋中,陶氏說道:「得勝徒兒,你若有好生之德,可憐之情,替我勸一勸你的師傅,將我饒了。求你休記前嫌,幫著你師娘,再說幾句好話,留下我這條性命吧。」趙得勝說道:「師娘,求情不難。這不是當著我師傅之面,師娘你要秉天理良心。我師傅走後,您留我在家中吃飯,喝著酒,是你調戲我還是我調戲你?你要實話實說與焦振芳有染,是在你的娘家認識,還是在黃家呢?究竟是何人的介紹?要你明言。」陶氏遂將調戲得勝及尼姑介紹焦公子等事,詳細說了一遍。黃昆這才明白方才陶氏與焦振芳所說誣良為盜之事,俱都是鄰居尼姑庵的老尼姑所為。趙得勝叫道:「師傅!你聽見了沒有?此事怎麼辦吧?」黃昆說道:「全憑徒兒你處治吧。」趙得勝聞聽,雙眉倒豎,伸手捋住陶氏的青絲,就聽噗的一聲,只見身首兩分,一腔子熱血,激了黃昆與趙得勝師徒一身。趙得勝又將焦振芳的首級割下,打開焦振芳的頭髮,又將陶氏的發也打開,兩個人頭繫在一處,拴在窗欞之上,又將兩個死屍,俱都挨在一處。

爺兒兩個由屋中出來,仍然由短牆上跳出,黃昆此時心中非常痛快,身上的傷倒不似出獄時之步履艱難了。趙得勝與黃昆來到外面一看,勝爺與金頭虎賈明、黃三太在外門等候,惟獨不見了大義士歐陽天佐。黃昆叫道:「勝三哥!姦夫淫婦已經殺了,小弟胸中之氣已出。」黃三太一見黃昆與趙得勝滿身是血,早就明白了,也不便詢問。金頭虎在旁說道:「黃三哥,你看短了一個人,你還發怔呢?」黃昆這才問道:「勝三哥,歐陽大爺哪裡去了?」勝三爺見問,不由的長歎了一口氣,遂叫道:「黃賢弟!愚兄是一事未已,一事又來。歐陽兄與我孩提相善,肩不離背,背不離肩,他是俠肝義膽的行為,除惡務盡,見善必為。現在錢塘縣出了七個奇案,俱都是失去少婦長女,姑娘與嫂嫂在一個屋中安歇,第二日門窗俱開,姑娘便沒有了。或是姊弟在一個屋中睡覺,第二日也是如此。還有丈夫不在家,丟了媳婦的,兒婦與婆母在一個屋中安歇,第二日竟將門窗大開,不見了媳婦。姑娘有了婆家的,女家便與男家送信,告訴情由,男家不信,兩造便打起官司來了。兒婦丟了的,娘家同婆家要人,婆家交不出人來,娘家便告狀。就這樣的案子有七案之多,歐陽大義士說:『此案非我辦不了。』他說到此處,便走去了。」趙得勝說道:「勝三大爺,還有一事,小侄男要趁此時辦了,與錢塘縣除去大害。」勝爺問道:「何事?賢侄當面言來。」趙得勝說道:「與師娘陶氏勾引到一處,出計策害我師徒,誣盜栽贓,俱都是離此不遠的淫尼所為,方才在屋中問陶氏,陶氏俱都吐露實言。此尼師徒三人,俱都不是好人,專勾引青年子弟,為非作歹。小侄男打算將此輩刀刀斬盡,刃刃誅絕,以除大害。」勝三爺點頭說道:「甚好,甚好。還是你師徒去辦理,我與三太等在廟外等候。」說著話趙得勝、黃昆師徒在前,勝爺、三太、金頭虎爺兒三個在後跟隨,奔尼姑庵而來。此尼姑庵與黃宅相隔不遠。來到庵前,得勝掏出飛抓搭在牆上,黃昆揪著,奔尼姑庵而來。絨繩上牆,趙得勝用手扶著黃昆的腿。廟牆不高,黃昆上了牆,兩手再倒絨繩,自己就能下去了。趙得勝擰身縱過廟牆,爺兒倆進了廟,勝爺等在廟外等候。黃昆與趙得勝二人先奔禪堂,趙得勝將門撥開,爺兒倆個進到屋中。此時四更多天,睡的正熟,爺兒倆摸著一個殺一個,摸著兩個殺一雙,削瓜切菜一般,殺了三對半,內中正有野雞溜子王七。這小子雖然被殺,還便宜他啦。因為什麼便宜他呢?這小子一個人搬弄是非,引起杭州擂,剮了他都不多,偏在睡中一刀將他殺死,這小子故此便宜了。他爺兒倆殺完了,走出門,開開角門,與勝爺等奔錢塘門下關。

正向前行走,只見前面來了一夥人,明亮亮燈籠火把,亮子油松,各人手中都有傢伙。內中有人說道:「老哥們快走,黃昆越獄必然回家,此處離他家不遠了。」黃昆聞聽一怔。勝爺叫道:「黃賢弟,你們快奔那片葦塘隱藏,我引眾官人到黃賢弟你的家中,叫他們明白明白。」黃昆與趙得勝、三太等急忙進了葦塘,勝爺迎著這伙官人走來。相隔十幾丈遠,勝三爺一亮魚鱗紫金刀,咳嗽一聲。眾官人俱都見著一個刀影兒,遂追將下來,勝爺在前邊跑出去一二百步,再等候眾官人,一晃魚鱗紫金刀,眾官人又見刀影。內中有認識黃昆家的,遂說道:「必定是黃昆,離他家不遠了。」如此三次,將眾官人引到黃宅,勝爺遂隱藏在鄰居的房上。眾官人有會上房的,先由牆上越過去,開了門,二十多人持著燈籠進了院子,到了寢室一看,俱都一怔:只見兩個死屍倒在地上,窗欞上繫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眾官人早有明白的,焦公子與陶氏有染,必然黃昆越獄回家,殺了姦夫淫婦。眾人見此光景,明知道前面的故意引誘,捉人的心也打消了,眾官人商議,先回歸縣獄,有什麼事再說。方然走出黃昆家的胡同,忽然有一物由南面打來,正打在一個班頭的身上,原來是一個綢子條,包著一個石頭子。打開了一看,上面是四句言詞:「字啟眾官人,來把黃昆尋。夠奔觀音庵,可拿越獄人。」大夥一看,齊聲說道:「趕緊奔觀音庵吧,這裡頭又有原故了。」眾官人來到觀音庵,一推角門進了院中,各屋中尋找黃昆。比及到了禪堂,裡外屋中死屍三對半,眾官人看畢,回縣報案,暫且不提。

單說勝三爺將眾人引到黃昆家中之時,在左鄰僻靜處,晃著火折子,撕下一塊綢子手巾,寫了四句言詞,為的是叫眾官人到觀音庵查看。勝爺見眾官人出了黃昆的南胡同,奔觀音庵去,勝爺便奔葦塘中而來。見了黃昆等,勝爺叫道:「黃賢弟,趙賢侄,眾官人已經由賢弟家奔觀音庵去了。大概此時都進了觀音庵啦。此事如今鬧的天翻地覆,但不知賢弟、賢侄奔向何處避難?」黃昆見問,不由的淚如雨下,遂說道:「勝三哥,小弟此時無有投奔,將要四海為家了。」勝爺見此光景,一聲長歎說道:「賢弟,愚兄生不逢辰,遭此變故,如今鬧的這樣,豈能私自罷休?我欲私自罷休,官家亦必徹底根究。一不作二不休,賢弟你既無有投奔,趙得勝賢侄也是無有投奔,此處虎狼之地,你們爺兒倆一時也不能停留。此事將來必然成訟,愚兄擬回江蘇鏢局,要告兩縣一府。若能將賀照雄的一切冤屈昭雪,愚兄便算闖過這步大難;若打輸了官司,愚兄惟有以死相拼。你們爺倆不必四海飄流,就從此到我鏢局避難。是福不是禍,久後愚兄若上訴贏了官司,賢弟你便能逍遙在光天化日之下;愚兄若是輸了官司,到了那時再作道理。」語至此,勝爺長歎一聲,又說道:「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說著話,由腰間掏出一隻金鏢遞與黃昆,叫道:「黃賢弟,你們師徒到江蘇總鏢局,他們若有推托,賢弟便將金鏢取出來,叫他們觀看。以此鏢為憑,就說勝英有話,不論出多大的禍,有勝英一人承擔。」黃昆接過金鏢,跪倒身形,叫道:「勝三哥!小弟謝三哥救命之恩。」趙得勝也跪在塵埃給勝爺磕頭,勝爺說道:「你們爺兒倆這身血跡,如何能走?你們趕快回到得勝的家中,將血衣焚燒,用水洗淨了面上血跡。我見得勝東跨院廂房中尚存有許多的干酒,你們爺兒倆可千萬別貪酒。再叫得勝稟明他的老娘,你們由趙家村起身,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去吧。我與三太等尚有許多的事未辦。」黃昆與趙得勝遂回趙家村而去,勝爺與三太、金頭虎爺兒三個,奔西湖岸斷橋亭而去。天光此時已然發亮,就見斷橋亭上站立二人,不是別人,正是蕭銀龍、楊香五。蕭銀龍說道:「賈明哥哥可出了牢獄啦。」賈明說道:「別挨罵啦,你們在一邊兒涼快啦,姓賈的被官人拿去,連一個人看看都沒有。挨了多少板子都不記得數啦,夾棍夾了好幾個死,金鐘罩差不點破了,杵也入了庫啦。」說著話,爺兒幾個同到破廟敗葦叢中。勝爺說道:「你們小弟兄六人快走,出離此處二十餘里之外,你們再落腳。惹下這樣的大禍,兩縣一府必然先在附近搜索越獄的囚犯。」蕭銀龍說道:「勝三大爺,您哪裡去呢?」勝爺說道:「你歐陽大叔與我有約會,要在杭州辦理丟大姑娘小媳婦的案子。你們快走吧,莫要耽誤,快快去罷。」黃三太等小弟兄六人,各自收拾小包袱,奔錢塘堤坡走去。走出去四五里地,遇見賣燒餅果子的,金頭虎叫道:「三哥!咱們買點燒餅果子,我可餓啦。」傻小子遂買了些燒餅果子,一邊走一邊吃,又喝了點錢塘堤的水,遂又走出十餘里。賈明叫道:「黃三哥!這三四日,我淨在獄裡受罪啦,眼裡不知落了多少的淚,從此我可不打官司啦。咱們在此處先歇歇再走吧,三四天我也沒得安睡。」三太用手一指前面說道:「賈明賢弟,你看迎面那片樹林子,咱們進樹林子再休息。」傻英雄到了樹林叢中,躺下就沉沉睡去,打呼嚕說睡語。這五位小弟兄不敢歇息,都在樹林四外,窺視有官人前來沒有。就聽傻英雄說夢話,大聲喊道:「小子!啊呦什麼?怎在外邊惹是非來著?悶了捋鎖鏈呀!」喊完了仍然打呼嚕。三太與銀龍說道:「賈賢弟還在獄中呢。」楊香五過去就揉鼻子揪耳朵,傻英雄醒了,遂罵道:「楊香五小子,你們在外面舒服啦,我這幾天在獄中,三大件砸著,連骨頭都疼,我還是得睡。」黃三太說道:「傻兄弟,此處距錢塘縣太近,咱們再向西走出去三十里、五十里,住店還不遲呢。」眾人這才由樹林中起身奔西走去。傻英雄方才吃完了燒餅果子,到此時遂叫道:「三哥!我又餓啦。」三太說道:「賈賢弟你看,向西北去有一村莊,咱們到那裡找店打尖。」 

眾人來到西村口,見村口外站著兩位老者,正在地淨場光之時,鄉下人無事,老者在村外閒眺呢。黃三太走上前去施禮,遂叫道:「二位老人家,此村叫何名?」老者一見三太壯士打扮,很恭敬的樣兒,遂答道:「敝村名奚家屯。」三太問道:「此村中可有招商客店,飯館子沒有?」老者說道:「此村中倒是有店,可是小店,都是帶賣吃食,還有酒缸帶肉鋪,離著店相隔三四家遠,店坐南,酒缸在路北。」三太遂謝過二位老者,眾人走入村莊。三太在前一看,路南果有一家小店,眾人進了店房一看,櫃裡邊坐著一位白胡老者,一隻手捻著銀髯。蕭銀龍趕緊進前說道:「老人家是此店的店東嗎?」老者站起身形說道:「不錯,這小店正是小老兒的。」蕭銀龍問道:「可有單間嗎?」老者搖頭說道:「三十錢一位,通山大炕。要吃飯,烙餅大面都有。」蕭銀龍說道:「您若有單間,給我們騰一間,我們多花幾個錢都行。」老者說道:「有兩個單間,都是西湖作買賣的,三五個人包一間。」蕭銀龍說道:「老掌櫃的您費心,與眾人商議商議,若能給我們騰出一間屋子,我們必然多給酒錢。」老者問道:「客官是哪一行發財?」蕭銀龍說道:「我們保鏢為業。」老者說道:「你們是哪一家鏢局?」蕭銀龍說道:「是十三省總鏢局。」老者說道:「少達官可認識勝三爺嗎?」蕭銀龍說道:「在下姓蕭,那是我勝三大爺。」老者一笑說道:「我這裡有一個西小院,是新蓋的三間房,還不十分干呢。眾位暫且屈尊,住在那裡吧。」蕭銀龍說道: 「費心老掌櫃的。」老者說道:「你們保鏢的達官都氣壯,眾位住在我的店裡,可不許多管閒事。」蕭銀龍說道:「我們休息三天兩天的,決不多管閒事。」夥計在前引路,將六位帶到西跨院新房子之中。西暗間搭著一張大板床,明間屋中有一張破八仙桌子,弟兄六位到在屋中落座,夥計將臉水打來,兄弟六位擦臉已畢,金頭虎喊道:「有大壺茶先來二十壺茶!」夥計說道:「我們沒有那些壺。」黃三太說道:「夥計你不用聽他的,有大點的壺,給我們沏上兩壺來就行啦。」夥計將茶沏來,金頭虎自己斟了好幾碗,大聲喊道:「在獄裡一輩子也喝不著這麼的茶。」楊香五暗暗推賈明,遞眼神,恐怕傻小子說出來。黃三太問:「夥計,有什麼吃的?」夥計說:「大餅大面。」三太說道:「外面有賣肉的,你給我們買五斤肉五斤酒。」賈明說道:「五斤肉可不夠,我餓極啦,五十斤都不夠。」黃三太說:「賈賢弟不要取笑。」夥計去不多時,將肉買來,遂問道:「達官爺,怎麼吃?」黃三太說:「燉著吃吧。」夥計將肉拿到廚房,將肉熬上,剛半生不熟,傻英雄就要吃肉,招呼夥計盛肉。夥計說道:「肉還不熟呢。」傻英雄說道:「生的也行哪,先給我盛兩碗來吧。」夥計賭氣,將半生不熟的肉給傻英雄盛了兩大碗,放在傻英雄面前,傻英雄生肉就酒,吃了一個不亦樂乎。眾人誰也管不了他,都看著他好笑。傻英雄吃喝已畢,自己躺在板床上便睡著了。不表傻英雄睡覺,單說眾人叫店中的夥計,做了幾碗麵湯,烙了幾斤餅,大家慢慢吃喝。吃喝已畢,天到一更多天,黃三太說道:「眾位賢弟在敗葦之中,未得一夜安眠,今天咱們大家可要安頓一夜了。」每位又喝了幾碗,這才休息,俱都是和衣而臥。眾人俱都睡著,天到二更多天,傻英雄可醒了。您道,傻英雄喝西湖的涼水,吃的燒餅果子,到在店裡,燒酒就半生不熟的肉,這些東西到了腹中一生發,可就將傻英雄脹醒了。傻英雄醒了,自己坐在床上,心中暗想:「這房子沒人住過,大概鬧鬼吧?」楊香五挨著金頭虎睡,傻英雄要小便,正趕上楊香五睡了一個翻身覺,嚇了傻英雄一跳,又不敢出去,遂在屋中小便。然後躺在床上,再要睡可就睡不著了,傻英雄翻來覆去,又思想獄中受罪之事。傻英雄正在思想的時候,就聽西面一牆之隔,忽有哭啼的聲音,叫道:「兒呀,兒呀!父女再要相逢,除非地府陰曹。不想上天真絕人之路,我唸書之人沒做過損陰傷德之事,為何這樣報應?唉!只好一死方休。蒼天啊!蒼天啊!」傻英雄一聽,心中暗想:「隔壁唱桑園寄子呢?這不是攪我們睡覺嗎?」思想至此,遂大聲叫道:「夥計!夥計!」他一嚷,把楊香五等也給鬧醒啦,香五問道:「怎麼的啦?你睡足啦?」賈明說:「不是,你聽聽那邊唱戲呢,不是誠心不叫咱們睡覺?」楊香五說道:「人家老掌櫃的有話,不叫咱們管閒事,叫人家唱去吧,咱們睡咱的。」賈明這一喊,店裡夥計也過來啦,遂問道:「達官爺,何事?」賈明說道:「你們聽聽,我們這邊睡覺,那邊唱戲。兒呀,兒呀,蒼天啊,蒼天啊,這不是誠心嗎?」夥計一笑說道:「達官爺,您別問這個事,他們那裡並不是唱戲,我要告訴您,您也得長歎一個唉聲。隔壁是我一位二大爺,他是個秀才,奚家屯的富戶,杭州有兩座買賣,也是運氣不佳,虧損了若干萬銀子,變賣家產補了虧空,尚能維持生活,又連遭兩次天火,只落得一貧如洗。現今指著教書為業,老先生急得眼目昏花,學生也散了。又指著姑娘作些針線度日,姑娘倒是能飛針快線,無奈鄉村中沒有多少活作。有幾門闊親戚,雖不算富,可也不算貧,就仗著幾家親戚周濟,敷衍度日。我們這位二大娘又一病在床,請了好幾位名醫,花了若干的錢,並不見效。我們這位妹妹賢而且孝,半夜子時在院中跪禱上蒼,燒香禱祝,為他的老娘祈禱。無奈在家祈禱無靈,又許下願:『如娘親病好,在白蓮寺燒香還願。』將願許下,兩三日後,我們這位二大娘略進飲食,不到二十天病體痊癒。老太太向姑娘說道:『為娘的病已不治啦,只求一死,想不到忽然又好了。』姑娘遂將白蓮寺燒香還願之事,對老娘學說了一遍。我們二大娘與老頭子一提此事,老先生說道:『這是姑娘孝心所感,父母就是活佛,何必燒香還願呢?』我們二大娘說道:『不能失信於神佛。』遂雇了一輛車,前往白蓮寺還願。這白蓮寺離我們這兒六里來地,母女前去燒香。白蓮寺廟宇廣大,有門頭僧,有值日僧,有侍客僧,有掌院僧,共二百多和尚。母女燒香,先奔五層觀音殿,老太太問值日僧有女廁所沒有,值日僧說道:『觀音殿西就是女廁所。』叫姑娘在觀音殿等候,老太太去廁所出恭,老太太回來再找姑娘,蹤跡不見。問值日僧,值日僧說道:『姑娘也跟著老太太您去了。』老太太聞聽,遂在廟內遍找,並沒有姑娘。將掌院僧請出來,又在各處尋找,也不見姑娘。老太太痛哭一場,自己趕緊回家,將此事與老先生說明,老先生急速又到白蓮寺大鬧一場,掌院僧同著老先生又在齋堂、廁所俱都找遍,仍不見姑娘。老先生遂在縣署起訴,縣太爺派馬快三班搜查白蓮寺,並不見奚家小姐。官人搜查了三四次,回稟縣太爺,並無姑娘的下落。莫老先生在縣署公廳大鬧不休。縣太爺大怒說道:『莫老先生依仗身為秀才,騷擾公堂。既為秀才,就不該叫姑娘去降香。家教不嚴,自獲其咎,本縣還得賠你姑娘嗎?』將老先生趕出縣署。老先生回到家中痛哭一場,又想起法子,前去托人情去啦。」金頭虎說道:「托誰的人情呢?」夥計說道:「杭州府跺腳亂顫,專管各官廳,安樂村賀家堡賽專諸賀照雄的便是。」金頭虎一聽,一把將夥計抓住問道:「老先生是賀照雄的什麼人?」夥計說道:「老先生是賀照雄的岳父,姑娘就是賀照雄的未婚之妻。」金頭虎聞聽,將夥計向後一推,夥計鬧了一個仰面朝天。賈明叫道:「黃三哥!此事怎麼辦吧?」蕭銀龍長歎一口氣,說道:「你不是專管用事嗎?」賈明說:「要了我的命啦,我也沒有主意啦。」夥計爬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銀龍說道:「我們這位哥哥有點半瘋。老先生煩人情怎麼樣?」夥計說道:「煩人情去到了賀宅,只見賀宅大門上有杭州府的封皮,賀宅一人皆無。老先生回得家來,又是一場悶氣,老夫妻非要尋死不可,眾街鄰誰也不能老在後頭跟著。」銀龍長歎了一聲。夥計說道:「我方才不叫您問,問了也是白添煩惱而已。」賈明叫道:「黃三哥,蕭銀龍,此事怎麼辦吧?」蕭銀龍說道:「你看怎麼辦吧?」賈明說道:「黃三哥將刀借給我吧。」三太說道:「你要刀何用?」賈明說道:「我要自刎。」三太一笑說道:「賢弟就是這個能為?」蕭銀龍說道:「夥計,你將你們掌櫃請來。」夥計前去請老掌櫃的去,工夫不大,掌櫃的來到屋中。蕭銀龍說道:「老掌櫃的,我們與賀照雄是磕頭弟兄,請您將莫老先生請過來,我們弟兄要捨命找小姐。」金頭虎喊道:「賀照雄為我們封的門!」老掌櫃一聽,心中甚為歡喜,當時叫夥計到西隔壁,將莫老先生夫妻請來。老夫妻來到店房,哭的得同淚人一般。黃三太六位英雄迎上前去說道:「伯父伯母,小侄男三太、香五、茂龍、李煜、賈明、銀龍拜見伯父伯母。」老夫妻衣裳襤褸,自覺赧顏,見此光景,不知所措,急忙答禮相還,說道:「寒儒不敢當。」三太說道:「我們弟兄六人與賀照雄是金蘭之好,令婿打官司封門,俱都是為我等連累。令愛在白蓮寺還願,何能失蹤?必然是廟裡僧人隱藏不獻。因親者親,因友者友,小侄男可不敢放肆,姑娘必是姿容秀麗。」老先生眼淚汪汪的說道:「小女倒有幾分姿色。在此時我也與賀宅結不上親事,皆因為前二十年我學生在杭州府開了兩處小生意,現時與賀大人相善,故才結下兒女親事。那時我的小女尚在懷抱,我家姑爺才會行走。要不然早已過門啦,皆因賀大人病了一年多,然後去世了,我家姑爺守服,未能完婚。今年小女已二十二歲,到如今失去,將來叫我怎樣見我的姑爺?小老兒自買賣收拾之後,又多蒙我家姑爺周濟與我。有小女是親戚;若沒有小女,還是什麼親戚?我夫妻必至凍饑而死。」三太與蕭銀龍向老者說道:「白蓮寺距此多遠?」老先生答道:「在此屯正北偏點西,約有六里之遙。」三太說道:「老伯父千萬不要行拙志,我們必然尋找姑娘,去探白蓮寺,以報答賀照雄待我弟兄之恩。要論能為,我們可如白蓮寺僧人,我們雖然沒有能為,尚可以拚命呢。姑娘若果然在白蓮寺之內,我等必將姑娘接回來;姑娘若有不測,我們也將屍首取回,然後老伯父再與僧人成訟。老伯父萬不要行短見。三日之內,必然有姑娘的下落。」蕭銀龍又低聲問道:「黃三哥,您腰間還有銀子嗎?」三太說道:「只有十幾兩。」銀龍說道:「您拿出一錠銀子,我這裡拿出一錠銀子,先與老先生度日。」黃三太伸手取出一錠銀子,交與銀龍,銀龍托著兩錠銀子,交與了莫老者,遂說道:「老伯父,此銀子拿去暫為度日,候我等救出小姐,必有辦法,不能叫您生活艱難。」蕭銀龍又問了白蓮寺的佛殿共有幾層,奚老者說道:「白蓮寺是五層佛殿,頭前有鐘鼓二樓,西南有十三級寶塔,東院有東禪堂,西院有西禪堂,觀音殿在後院,此寺甚為廣大。」蕭銀龍問明白了廟中的情形,記在心中,遂說道:「老伯即請回家,我們六人就要起身。」莫老者是千恩萬謝,遂出離小店,回到家中不提。

弟兄六人夠奔白蓮寺,蕭銀龍在路上叫道:「黃三哥!咱們這就是捨命交友。咱們六人也不是一個和尚的敵手。在擂台咱們都看見啦,歐陽大義士都被和尚所敗,咱們眾人到廟,可是專為找奚家的小姐,千萬可別打仗,打仗是自找其禍。」說著話過了樹林子,看見十三節寶塔,高聳聳直插霄漢。走到了白蓮寺切近,只聽得風吹銅鈴響的聲音,廟的西面是山,陡壁山崖,廟後距小西湖岸不遠,前面迎門一塊匾,上面寫的是「萬曆重修」。字樣看不甚真切。眾人看完匾,周圍繞了一匝,由西面再向北去,是白蓮寺的後牆,此牆最矮,廟後東西俱是葦塘,北面是一片大樹林。看了看地勢,真是清靜,連犬吠的聲音都沒有。蕭銀龍說道:「黃三哥,廟裡的和尚武藝高強,咱弟兄是兩個一撥,我與黃三哥一撥。」張茂龍說:「我與李煜一撥。」金頭虎一笑說道:「楊香五小子,咱兩一撥。可有一樣,誰探哪兒,可得依我分派。銀龍與黃三哥探東禪堂,張七與李煜探西禪堂,我與楊香五探後禪堂後院。」傻小子這一回為的是便宜,反倒上了當啦。蕭銀龍叫道:「三哥!就這麼辦吧。」語畢,二人由後牆縱過去,由東院向南走。見有廣大的二所花園子,九月初間的時候,一看裡面真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此時正在三更時分,二人進了東禪堂北院,就聽禪堂屋中有法器聲音,燈燭明亮。屋中雖點著燈,可是鴉雀無聲。二位舐破窗紙往禪堂屋中竊看,見牆上俱畫著武術的姿式,屋中坐著和尚,手打著問訊,盤膝養神。再看各屋中,有唸經的,有練武的,再向南去是東禪堂的東院,寬闊之甚,房舍甚多,再向南去是東禪堂的南院。弟兄二人走到鐘鼓二樓,輕車熟路又返回來。走至花園子,剛才走到翠竹林當中,粉壁牆卡嚓一響,開了一道木門,打木門裡面轉出一個和尚,手掌著一個白紗燈,出了門回身將門一帶,砰的一聲雙門關閉,此和尚打著燈籠向北去。銀龍低聲叫道:「三哥,咱們跟著他。」到了花園東北角,有十數間見楞見角的大灰棚,由平地起,高有一丈七八,裡邊俱是堆的劈柴,一垛一垛的俱都有八仙桌兒大小,相隔二尺來遠的檔兒。這座廟本是闊廟,長年有打柴的和尚,此廟真可稱的起乾柴細米,不漏的房屋。小和尚打著燈籠在頭前走,二英雄躡足潛蹤在後面跟隨。和尚到了劈柴棚的東北角,灰棚中有三間矮禪堂,內有燈燭之光,門上掛著青布單簾,小和尚站在門外,念道:「阿彌陀佛。」就見由屋中出來一個和尚說道:「師弟你是誠心頑皮,快進來吧。若叫老方丈知曉,焉有你的命在?」小和尚進了屋中,蕭、黃二人躡足來到窗外,打破窗紙向裡觀看,只見東西坐著兩個和尚,裡面有兩個少婦,滿頭的珠翠。方才進來的小和尚說道:「二位師兄跑到這兒樂來啦,我說裡面十三個,怎麼短少了兩個呢?原來在這兒呢。」屋中這兩個和尚說道:「師弟別大聲怪叫的,倘被師祖父知曉,焉有你我的命在?師祖父在後禪堂,要養一百天銳氣不見天日,吃喝都是四位師叔照料。明天叫你師嫂嫂陪你喝酒,你別胡喊。」小和尚一撫自己的腦袋說道:「師兄許願可得還願,咱們可是出家人,說哪應哪。」蕭銀龍一看這三個小和尚,最大的年紀不過在十七八歲,俱都將頭皮剃的錚光且青。小和尚說完了,轉身形打燈籠掀簾出去。黃三太與蕭銀龍見小和尚出來,遂躲在劈柴垛後。小和尚走遠,黃、蕭二人又來到窗外窺看,就聽屋中兩個婦女說說笑笑。黃爺性急,低聲叫道:「銀龍賢弟,我先殺了這兩個和尚。」蕭銀龍說道:「咱為找奚家姑娘來的,趕緊追小和尚,看他向哪裡去。」黃三太耐著性兒,與銀龍追下小和尚去了。只見小和尚仍然來到翠竹林的當中粉壁牆,左手一拉粉壁牆上的銅環子,右腳尖一蹬古銅月牙釘,唬吸一響,雙門開開,小和尚轉身進去,一帶雙門,仍然是粉壁牆,荷葉門就看不見了。蕭銀龍走到近前,用手一摸,牆上平平整整,南面是一片竹林。蕭銀龍晃著火折子一照,此門高有五六尺,寬有三尺,上面畫著福祿壽三星,不知道的決看不出門來。蕭銀龍用手輕輕一敲,門的兩邊俱是磚牆,小俠客叫道:「黃三哥,您在這邊給我看著點,我到那邊看看。」黃三爺點頭,銀龍挎身形上牆,到上面一看,此牆有六尺寬,小英雄縱到牆的東面一看,是一所大跨院,用手一拍當當亂響,俱是磨磚對縫,由西面看是粉壁牆,由東面看是大牆。蕭銀龍縱過了粉壁牆,叫道:「三哥!小和尚方才在劈柴棚那兒所說的有這麼一句話:『十三個剩了十一個啦,原來你們在這兒取樂呢。』大概那十一個必都在這裡。此牆乃是夾壁牆,上面六尺餘寬。賀大哥未過門之妻必然在這裡,我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對這消息埋伏倒也略知一二,我想裡面必有危險。小弟進夾壁牆之中,倘若平安無事,我就不言語啦;倘若有了差錯,說一句不幸的話,小弟若被獲遭擒,或被消息埋伏所傷,小弟必給您一個信,我若是在裡面遇險,必然啊呦一聲,那就是出了事啦。到那時您可千萬別救小弟,您趕緊出白蓮寺,尋找勝三大爺與歐陽大爺,他們二位若來一位,就可救小弟出險。您要不這麼辦,您就不是疼兄愛弟了。倘若您不那麼辦,您伸手救我,不但救不了我,您也得饒上。」語畢,蕭銀龍扎綁了一番,摸了摸判官雙筆,左手一抓青銅環子,右腳尖一點底下的月牙釘,就聽卡嚓一響,荷葉門一轉,人隨著門進去了。三太側耳細聽,工夫不大,就聽裡面咯哧咯哧的聲音,緊跟著童子音,「啊呦」一聲。黃三太擦拳磨掌,咬牙切齒,心中暗想:「我兄弟輕者帶傷,重者殞命。蕭銀龍並不認識賀照雄,都是我的介紹,蕭銀龍為朋友能捨命,我三太豈能畏刀避劍,放下好朋友逃走之理呢?」三太思想至此,勒十字絆,緊英雄帶,左手一拉銅環,右腳尖一點月牙釘,卡哧一聲荷葉門一轉,人隨著門進裡面去了。三太轉到裡面,腳一觸地,底下四寸寬的接腳石,用腳一點,實地一般。第二層也是如此,這是倒下台階。到了第三層接腳石,黃三太的手可就鬆開門上的銅環子,下到第四層,是平坦之地。原來,地下是一塊轉環板。剛由台階下來之時,正踩在轉軸的中心,這是有尺寸的,再一邁那條腿就踩在板上了,覺著向下一歪,想要向上縱可就來不及了,英雄一抱頭,就覺身落在網兜之上。蕭銀龍叫道:「黃三哥嗎?」黃三太答道:「是我。」蕭銀龍說道:「我怎樣囑咐您?您偏這麼辦,只落得哥倆被獲遭擒。您看看這個窨子,有一丈多深,咱們這是在半懸空的網子裡。您可別動,要一動彈,可有倒須勾,必扎入肉內。」黃三爺此時焉能聽這一套?在網上兩膀一晃,倒須勾果然圍住身軀,串鈴當當一陣亂響,就聽北面上有人說道:「這是哪個這麼慌呀?進了荷葉門,向南一縱六尺遠,就有倒下接腳石。」此地窨子三十餘丈長,一丈二尺寬,若由荷葉門進去,向南縱出六尺遠,就腳踏實地了,有台階可下。小和尚喊著,由北面而來,走到網兜的切近,「啊呀」了一聲,說道:「原來不是咱們的人。」語畢,轉身回去,與二當家送信去了。這位二當家的就是梅花樁下被勝爺打了一鏢的法慧,小和尚走到法慧的面前說道:「師傅不好了,咱們廟裡有人,是俗家的打扮,還帶著傢伙呢。」法慧說道:「這必是莫老兒在縣裡告啦,官人前來踩探。將他們捆上來。」兩個小和尚答應一聲,出了垂花門,來到網兜切近,伸手摘網,將黃爺、蕭爺二位俱卸下來,然後仍將網掛好。兩個小和尚早將黃、蕭二位的兵刃暗器由身上搜出來,捆綁停當,要攙著黃、蕭二人。蕭銀龍說道:「何必攙著?你就說話吧,哪兒都跟著你走。」於是小和尚每人推著一個,遂說道:「進垂花門吧。」蕭銀龍一看,四扇垂花門開著兩扇,臨進門的時候,蕭銀龍心細,用嘴巴子一挨垂花門,冰涼,原來此門是石頭的。蕭銀龍在前,黃三太在後,進了垂花門一看,是一個大地窨子,大可容十餘間房子,正北面是北禪堂三間,南面還有灰棚。小和尚將銀龍與三太二人推到三間禪堂之內,裡面坐定一個凶僧,不是別人,正是萬惡的淫僧法慧,禪堂之內擺著一桌酒席,在那裡取樂呢。蕭銀龍進了禪堂之內,是笑容可掬,滿不放在心上,黃三太是怒目橫眉,二人站在凶僧的面前。法慧問道:「你們是哪個衙門的鷹爪?奉何人所派,前來要探白蓮寺?」蕭銀龍聞聽,微然一笑,說道:「你們是有眼無珠,我們是保鏢的。」法慧一聽是保鏢的,當時面帶怒容,咬牙切齒問道:「你們是哪裡的保鏢的?前來何事?」蕭銀龍說道:「我們是江蘇十三省總鏢局的,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勝英,那就是我勝三大爺。後邊這位家住浙江紹興府,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黃名三太。」法慧一聽,怒氣沖沖,遂說道:「小輩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原來是勝英的門人。」遂吩咐小和尚道:「將這兩個小輩綁在外面柏木樁之上。」這座地窨子,四外俱用柏木樁作立柱,上面有架,鋪著柏木板,柏木板上面就是平地,鋪黃土栽種花草,禪堂外面俱都是柏木樁。惡僧一聲吩咐,將蕭、黃二人俱都捆綁在柏木樁上。

正在此時,就聽又有串鈴響的聲音,進來兩個小和尚,對法慧說道:「回稟二當家的,外面十八尊羅漢殿,又擒著兩個人。掌院老當家的問他們,原來是十三省總鏢局的,一個叫張茂龍,一個叫李煜。掌院當家的言說:「先將他們幽囚在地窨子之中。」法慧聞聽一笑,說道:「我這擒獲了兩個,也是保鏢的,現在俱都綁在柏木樁上啦,叫他們在一塊作伴吧。」小和尚將張、李二位英雄推推擁擁,來到東面柏木樁之前,頭一位蕭銀龍,第二位黃三太,第三位張茂龍,第四位李煜。剛捆完李煜,就聽夾道又有腳步聲音,黃三太只氣得肝膽欲裂,原來是一個小和尚同著七星真人趙昆福而來。進了垂花門,和尚站起身軀說道:「道友請坐。」老道七星真人說道:「二師兄請坐。」列位,怨不得勝爺尋不著老道呢,原來他跑到和尚廟來了。真是凶僧惡道聚於一處,二人道了寒暄,對坐飲酒。正在飲酒談話之際,夾道外又有腳步聲音,進來一個年輕的僧人,遂說道:「二師伯,現在觀音殿後院禪堂又拿住了兩個人,四師叔、五師叔問了他們啦,也是保鏢的。老當家的有話,一百日之內,無論什麼事都不叫回稟。四師叔與五師叔吩咐的,叫放在地窨子裡。」法慧說道:「這裡柏木樁子上捆著的都是他們同夥,將這倆也捆在柏木樁子上吧。」兩個小和尚將賈明、楊香五由肩頭之上向地下一擲。金頭虎說道:「啊?黃三哥、蕭銀龍你們都早到啦?」賈明又向桌上一看,禪堂的簾子挑著呢,惡道與法慧同桌飲酒,外面看的很清楚。賈明說道:「老道,原來你跑到和尚廟裡來啦,怨不得尋不著你呢。」惡道七星真人唸了一聲:「無量佛,二師兄,這小子太壞啦,在古城村,他們將貧道捉住,臨活埋貧道的時候,這小子他還打貧道兩個嘴巴子。若不是二師兄相救,貧道早被群小們害了。」黃三太、蕭銀龍一聽這才明白,原來古城村埋老道的時候,是此賊和尚救去的。

原來,賈明與楊香五探的是後院,二人跳過了大牆,是十間禪堂,正面五間,兩邊各兩間半,都有跨院,北正禪堂可矮。楊香五、賈明二人都上了西面的禪堂,禪堂下兩對大紗燈,在地上支著,小和尚手提著紗燈,院中兩個和尚比武,有十餘僧人旁觀。這兩個比武的和尚特別,俱是藍布褲褂,白襪開口僧鞋,一個頭上帶黃澄澄的月牙亮金箍,黑真真髮髻飄灑兩肩頭,面如冠玉,齒白唇紅,年在十八九歲,手使黃澄澄的一對亮金如意;一個頭上是白亮亮的銀月牙箍,黑髮髻飄灑兩肩頭,也在十八九歲。這二人是老方丈的徒弟,八大名僧內的兩位弟子。老方丈無論上何處去,他有四個年輕的徒弟,都是正身的童子,跟隨寸步不離。這四個徒弟伺候完了老方丈,師兄弟兩個在院中比武,帶亮銀箍的是七徒弟法如,手使一條大桿子;帶黃箍的是六徒弟法祥,手使亮金如意。二人在院中比武,亮金如意是摘解撕捋,劈打抓拿;大桿子一丈多長,有胳膊粗,是吞吐撒放,撤步抽身,蛟龍出水,擺尾搖頭。二人真是棋逢對手,在院中來往操演對打。楊五爺一看,暗中伸大指叫好,賈明低聲說道:「楊五哥,有好叫著點。你看大蠟桿子眼看要點上,拿那個玩藝兒一推就出去啦。」楊香五低聲搖頭擺手說道:「你別惹禍。」五爺知道傻小子的毛病,高興就喊。楊五爺遂打瓦簷邊上向下一滾,一手抓著椽子頭,一手揪著瓦簷,雙足踹著一棵橡子,珍珠倒掛向下觀看。就見用蠟桿子的,一抖桿子奔使如意的太陽穴點來,如意向外一崩,「叭噠」一聲,將蠟桿子崩出去了。傻小子低聲叫道:「楊五哥,好厲害!嚇了我一跳。」傻英雄一見無人理他,舉目一看,楊香五沒有了。傻英雄說:「這小子他哪裡去啦?」就見下邊兩個小和尚,使蠟桿子的前把一高,後把一低,奔使如意的鼻樑上點去,看看點到鼻樑之上,使如意的一矮身,雙如意噹的一聲,將蠟桿頭咬住。使蠟桿子的後把向前倒,前把一揚,將使如意的挑起,用力一掄,就聽得唔唔帶風的聲響,使如意的將雙如意一鬆手,落在了塵埃,猶如一個棉花團相似。賈明張口就要喊好,又想起來身在白蓮寺呢,將聲音向回一閉,鼻子眼裡哼了一聲。就聽使蠟桿子的說道:「師兄,咱們休息休息再練吧,我要小解去。」法祥一點頭,法如遂夠奔西禪堂後坡去了。賈明還在房上爬著向下看呢,冷不防由背後一桿子將賈明由房簷之上挑將下來,傻小子由房上落下來,離地三尺來高,一個雲裡翻,方要站穩還沒有站住呢,又在肋梢上斜插柳又是一桿子,將傻英雄按倒塵埃。傻英雄說道:「別按勁,別按勁,小心著肚子。快捆吧,快捆吧。」過來兩個小和尚,一掏賈明的兜囊。小和尚要掏賈明的飛抓,好捆賈爺,哪知道賈爺囊中是空空如也,上白蓮寺來的時候,與店家練笨把勢的借了一口單刀,賈明的兵刃零碎早就入了庫啦。小和尚一掏兜是空的,遂將傻英雄一翻身,解傻英雄的十字絆,好捆賈明。賈明這一仰面,一眼就將楊五爺盯上啦,遂仰手一指說道:「椽子頭上還有一個。」使大桿子的仰面一看,甩手一桿子奔楊五爺肋梢點去,楊五爺隨桿而落,打算就地十八滾逃走,被人家用蠟桿子一按,過來幾個小和尚,手忙腳亂,四馬倒攢蹄捆好。法祥遂問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咱爺們是十三省總鏢局的,老爺我叫恨地無環鐵霸王。那個叫小毛遂楊香五。」法祥、法如二人不敢發落,又不能稟報老方丈,遂與師兄一商議,將此二人暫放在地窨子內,這就是傻英雄與楊香五被獲的根由。楊香五在第五棵樁子上,賈爺在第六棵樁子上面,小弟兄六位,總算沒白探白蓮寺,總算是開了眼啦。和尚、老道喝著酒說話,凶僧惡道同氣相親,無話不說,惡道說道:「二師兄的絕藝是香砂迷魂袋,可稱天下罕有,古城村救貧道,多虧此物。自從古城村逃走之後,貧道至今落得無立錐之地,幸而來到白蓮寺方得存身。」凶僧說道:「你我乃是知己之友,只管住著,日後再為設法。」二人隨便一談,接談法慧姦淫婦女之事,老道說道:「二師兄多大福氣,可稱身佔十美而不亂。」法慧說道:「道友不知,梅花樁下,老勝英暗算貧僧,打了我一鏢,如今鏢傷尚未痊癒,故不能追歡取樂。提起老勝英來,真令人可恨。」老道說道:「原來如此,還有一件要事,這六個人是勝英的羽翼,今既被擒,但不知二師兄如何處治他們?現在勝英在杭州呢,這六人若逃走一個,走漏了風聲,若被勝英知曉,白蓮寺必然化為灰燼。」法慧聞聽老道之言,微然一笑,說道:「道兄何故長他人的銳氣,滅自己的威風?勝英何足為慮?」惡道自知失言,遂說道:「二師兄傷痕未癒,身體必然虛弱。人心這宗東西,能大補元氣,若將六個小輩摘心飲酒,既可補元陽,又可助心氣。」法慧說道:「道兄,我這地窨子每日打掃,地板全都用清水刷了,摘心開膛,血水淋漓,豈不污了禪堂?」老道笑道:「二師兄您不明白,開膛不能夠過去就動手。您這廟裡有的是廚房,廚房有髒水桶,一個髒水桶就可以開三四個人的膛,血都流在髒水桶內,地板上一點血跡也不能見。然後叫兩個人將髒水桶搭到葦地裡一倒。」法慧說道:「屍體向外抬的時候,也是血水淋漓。」惡道說道:「二師兄真慈悲,開完了膛就將人大卸八塊,放在水桶之內。先叫人到葦塘裡刨上一個大坑。」法慧仍然猶疑,惡道說道:「二師兄萬不可優柔無斷,倘若走了一個,將消息傳到勝英的耳內,勝英必然勾串官面前來搜廟。咱這廟中現又私藏婦女,倘若破了案,二師兄您擔待的起嗎?蓮花峪林士佩的山寨,被勝英一夜之間將山寨掃平;建寧府的雙龍山猶如銅牆鐵壁一般,都被勝英等所破。二師兄萬勿猶疑。」法慧遂叫小和尚,將六位英雄的髮髻俱都打開,綁在樁子上,腿腕子也綁上一道繩子,又打發小和尚去取牛耳尖刀、小刀子、小剪子、髒水桶等物。小和尚由地窨子後地道出去,打花園中的花廳出來,去取應用的物件不表。金頭虎大聲喊道:「雜毛!你太損啦,要宰先宰你賈太爺!」工夫不見甚大,小和尚將髒水桶抬到地窨子之中,小刀子、小剪子,俱都放在六位英雄的面前,油布一塊,搭在水桶之上。法慧說道:「哪位動手?」有一個小和尚手黑膽大,上前說道:「我動手。先開哪一個吧?」老道說道:「由第一棵樁子上動手。」小和尚遂將蕭銀龍的英雄帶解開,將短靠用刀挑了,又將髒水桶放在銀龍的面前,一個伸手開膛,一個提著油布,為的是血濺不了人的身上。老道在屋中告訴開膛摘心的小和尚:「開膛之時,先用牛耳尖刀,由小腹扎進去向上挑,挑到胸口窩,用小勾子,將心向外一勾,放在涼水盆內,然後再由涼水盆中取出來,放在醋盆內,為的是去腥氣。」小和尚聞聽,說了一聲:「曉得了。」手執牛耳尖刀奔蕭銀龍而來。老道說道:「別忘了用水澆頭。」一個小和尚用涼水給銀龍澆頭,連澆了三次,此時乃九月初間的天氣,冷水這麼一澆頭,蕭銀龍就是渾身直打戰。小和尚問道:「道爺,冷水澆頭取其何意?」惡道說道:「不讀哪家書,不識哪家字。涼水這一澆頭,心中的血就靜了,為的是熬湯時沒有血腥氣。」金頭虎說道:「惡道,你太損啦。但不知你將來怎樣報應?」老道吩咐小和尚:「他要再罵街,先將他舌頭給他割下來。」賈明一聽,心中暗想:「別罵啦,人家都受一刀之苦,我弄得兩個死,這是何必呢?」此時蕭爺心中那分難過,就不用說啦,家中的父母,從此不能相見。黃三太、張茂龍、李煜俱都轉睛而視,就是金頭虎的腦袋亂動,他的沖天杵拴不了樁子上。小和尚挺著脖子,用二指一點銀龍的心口窩,中耳尖刀向腹中一遞。六位小弟兄們一閉眼睛,不忍觀看,耳中就聽噗的一聲,死屍栽倒塵埃,血跡濺出去好幾尺遠。楊香五睜睛一看,並不是銀龍,乃是小和尚躺在地板之上。殺人的這個人,沒有二十年的苦工夫,就練不出這手武藝來。此人是在禪堂上面爬著,殺人的時候,一手執刀,一手扶著禪堂的椽子頭,兩足一蹬上面的地窨子頂板,頭朝下奔小和尚而來。人不落地,刀先奔小和尚脖頸而去,殺完了小和尚,站在地板上,一抬腿將死屍踢出三四尺遠。法慧當時就是一怔,就見此人身穿皮馬褂。您道此人是誰?不是別位,正是歐陽大義士。法慧一聲喊嚷,叫徒弟取過了傢伙。

再表歐陽大義士因何來此處呢?自黃昆、趙得勝殺焦公子與陶氏之時,他與勝爺約會,要探白蓮寺,在白蓮寺與勝爺打對頭。當時勝爺只言歐陽大義士,約自己辦杭州丟婦女的案子,可未敢言明探白蓮寺,一則怕隔垣有耳,二則怕小弟兄們好奇心勝,私自前去,所以並未明言。歐陽大義士自從在雙龍山得了寶劍之後,便到杭州尋找聾啞仙師,舉凡庵觀寺院,莫不進去參觀,當日在黃宅與勝爺說完了話走後,第二日歐陽爺到了長春寺,就聽禪堂之內有人唸了一聲:「無量佛,歐陽賢弟裡邊坐。」大義士一聽,心中暗想,和尚廟裡怎麼有了老道啦?進禪堂一看,正是諸葛道爺,連弼昆長老也在廟中。歐陽爺進了禪堂落座,小和尚獻過茶來。歐陽大義士說道:「雜毛老道,我與你賀喜。」諸葛道爺說道:「歐陽施主,此廟中長老是我的朋友。當著朋友,歐陽施主不要玩笑,貧道何喜之有?」歐陽爺遂將包袱解開,取出寶劍,遞與諸葛道爺,說道:「雜毛你看看,這個東西是哪個王八羔子的?」道爺接劍在手,不由的驚喜說道:「貧道謝過歐陽施主,此劍正是貧道之物。」歐陽大義士說道:「雜毛你不要謝我,我求你點事。」諸葛道爺說道:「但不知何事?請施主當面言來。」歐陽大義士說道:「現在杭州府出了不少的離奇案子,大姑娘小媳婦在家好好的,明日便將人丟了,遍訪無著。所有杭州著名之地,我都訪遍了,連一點影都沒訪著。現在我要探白蓮寺,恐我一人有失,打算請你去一趟。」道爺說道:「這有何難?施主你先走吧,夜晚我必到,咱們廟中見面。」蠻子遂站起身形,告辭而去。長春寺的掌院僧是白蓮寺璧和僧的師侄,自幼參禪悟道,不好學武,來長春寺掌院,他就知吃齋奉經,是事不問,諸葛道爺與之相善,這位長老名叫法然。法然僧在旁一聽這件事,不由的大吃一驚,遂說道:「貧僧不問世事,諸葛道兄務必要調查調查,千萬此事不成為事實才好。」不表法然僧與諸葛道爺閒談,單表蠻子由長春寺走後,候至三更來天,蠻子獨自一人夠奔白蓮寺,由西群牆而過。他是夜眼,看見小和尚有抬著水桶的,有端著水盆的,還有端著醋盆和小刀子、小勾子的,由花廳裡面下去。蠻子一看都下了地道啦,花廳上面還留著一個小和尚坐在板凳上面,蠻子過去一伸手,將小和尚用點穴法點住,掏出繩子將小和尚捆住,然後一把掌破了點穴法,拾起小和尚的鋼刀,照著小和尚腦袋一刀背,將小和尚腦皮磕破,微見血跡。小和尚苦苦哀求,遂說道:「施主饒命。」蠻子說道:「我問你一件事,你在此幹什麼呢?這是什麼所在?眾小和尚抬著水桶是幹什麼的?」小和尚也是怕死,遂將地窨子之中擒著六位鏢行之人,怎麼要開膛的事說了一遍。蠻子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又問明白了地窨子的道路,遂掏出一塊紙來,將小和尚的口堵住了,由花廳裡的地道下了地窨子。一看地道這裡面方磚鋪地,走出去一箭來遠,就是地窨子的後門,進了後門夠奔禪堂而來,一看黃三太等在東面柏木樁子上捆著呢,小和尚正要開銀龍之膛。歐陽大義士一看,禪堂正樹著柏木樁,歐陽爺遂上了灰棚上。一看小和尚方要動手,歐陽爺兩足一踹地窨子的頂棚,將小和尚殺死,站起身來,一腳將死屍踢在一旁。

老道一看,認識歐陽大義士,遂叫道:「二師兄!這就是勝英的左膀右臂。」法慧叫小和尚:「取過來三股烈焰叉。」小和尚答應一聲,工夫不大,將叉取來。叉桿真有鴨卵粗細,法慧雙手托叉奔大義士而來。金頭虎叫道:「蠻子叔叔!先解開我,咱們爺倆個跟他們干!」大義士說道:「傻小子,我哪有工夫?」此時惡僧兩手擎叉,奔著大義士叉來,歐陽爺在地道內與淫僧交手,二人戰了三十餘個回合,未分勝敗。此時銀龍也明白過來啦,一看大義士這把刀上下翻飛,無論如何,叉碰不著刀。此時惡道在灰棚禪堂門口觀看,遂說道:「二師兄,為何不以拿手的取勝?」老道這一提醒,賊僧這才想起香砂迷魂袋,遂用了一個野雞抖翎,縱出圈外。伸手掏出香砂迷魂袋,聞了解藥,奔歐陽大義士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歐陽大爺本來知道這宗東西的厲害,因為上次在古城村講究過,非本門之藥不能解。歐陽爺此時進退兩難,又要由原路而逃,又得保護著六位小英雄。在一猶疑之間,香砂迷魂袋奔大義士抖來,大義士欲待躲閃,焉得能夠?一晃兩晃,翻身栽倒。法慧僧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小和尚過來將歐陽大義士捆了。

法慧向老道說道:「您看看,白蓮寺向來不殺生害命。您看看,殺一個人就滿地板都是鮮血,簡直道兄你另想一個法子吧。」老道說道:「若是如此,給他們一個快的。當初在古城村他們怎麼埋貧道來著?趕緊叫少師傅們,在廟東邊的葦塘子西面刨一個大坑,越快越好,趕緊將他們一埋就算完事。」淫僧說道:「此法倒省事。」遂派小和尚前去刨坑。人多好作活,不多時將坑刨好,遂回來報告法慧:「坑已刨好啦。」法慧說:「好好。你們將樁子上那六個都解下來,從新捆好了,你們每人找一個,將他們擲在坑裡,愈快愈好,埋完了就算完事啦。」惡道七星真人說道:「二師兄,勝英的餘黨甚多,您帶著香砂迷魂袋,貧道帶著子午鴛鴦薰魂錘,咱二人跟隨保護著,以保無虞。」眾小和尚此時已將小弟兄六位,每人扛著一個,淫憎惡道保護著,由地道之中走出,奔後門去埋鏢行老少七位。走地道梯的時候,聞聽花廳中有哼哧的聲音,小和尚用燈籠一照,是自己的師弟被人捆了,遂將綁繩解開了,掏出口中的東西,一問這才明白,是蠻子進地窨子時候捆的。眾人出了白蓮寺的後門,走了幾十步就是葦塘子。來到坑前,頭一個小和尚扛著的是小毛遂楊香五,向下一擲,「噗咚」一聲,將楊香五擲在坑內。第二個小和尚扛著的是鳳凰張七,走到坑邊向下一順,將張七爺頭朝下腳朝上,倒栽著擲到裡面。第三個就是傻小子賈明,臨到坑邊的時候,用盡平生之力打千金墜,小和尚擲了兩次,沒將傻英雄擲到坑內。傻英雄遂大聲喊嚷:「救人啊!救人啊!淫僧惡道要活埋人哪!」七星真人趙昆福,捧著寶劍向賈明唾了一口,說道:「別沒羞啦,喊干了嗓子也活不了。」傻英雄道:「那可沒有准,就許喚出救星啦。」此時小和尚又抬起賈明,往坑裡用力一擲,傻英雄仍然打千斤墜喊嚷,就聽東邊葦塘之內,一聲:「無量佛,僧道莫要害人,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才是。」語畢,縱出葦塘。來者非是別位,正是諸葛道爺。惡道七星真人仗劍迎將過來,兩個老道遂殺在一處。惡道迎面向諸葛道爺便剁,諸葛道爺閃身軀舉劍相迎,趙昆福知道諸葛道爺的寶劍厲害,急忙抽劍不敢相碰。賈明說道:「這可是金頭虎的造化。僧道不能相離,我的師傅必然也來啦。」傻英雄話音未了,就聽西面葦塘之中,一聲:「阿彌陀佛,你們不要害鏢行的人,貧道來了。」一道白線猶如閃電一般,奔擲賈明的小和尚而來。法慧一個箭步迎上前去,舉叉便砸,弼昆長老閃身形亮劍,兩個僧人也殺在了一處。雖然說都是老道,可是一個是姦淫殺害,無惡不為;一個是除惡安良,無善不作,二人殺到一處。老道與諸葛道爺動著手,見小和尚擲不下去賈明,遂著急說道:「一個人擲不下去,還不會兩個人擲嗎?過去一個幫著擲下去快埋呀。」這才又過去一個小和尚。方要動手,就聞北面樹林之中一聲喊嚷:「不要害我鏢行之人,老夫勝英來也!」魚鱗紫金刀一道電光相似,夠奔眾小和尚而來。眾小和尚一看,嚇的膽裂魂飛,人也不向坑裡擲啦,放在地下便跑。鐵掀也擲了,都奔廟裡跑去。扛著歐陽大義士的小和尚,正將歐陽大義士擲在濕土之上,歐陽大義士一聞濕土的氣,忽然明白,睜眼一看,原來自己被人家捉住了,捆綁著擲在塵埃。一運氣力,兩膀一抖,將綁繩抖斷。此時勝爺走到大義士面前,伸手將大義士的腿上綁繩解開,又將金頭虎賈明的綁繩解開。賈明跳下坑去,把楊香五、張七二人的綁繩也解開了。

《三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