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五)

第6回 僧道較藝梅花莊 英雄暗探白蓮寺(五)

再說,三老怎麼來的呢?歐陽大義士約好勝爺,勝爺將黃昆師徒打發走了,又叫小弟兄們出杭州府幾十里地再安身,勝爺遂溜躂著到了小西關一個素飯鋪門前。向裡一看,聾啞仙師、弼昆長老正在飯鋪裡吃飯呢。勝爺走進飯鋪,聾啞仙師讓道:「勝施主請坐吧。」老哥兒三個坐在一張桌子上,勝爺問道:「你們老哥倆怎麼來到這裡?」諸葛道爺遂將蠻子所約之話,說了一遍。哥兒三個從新要了菜飯,吃喝完畢,哥兒三個坐在飯鋪裡閒談。耗夠了時候,聾啞仙師說道:「咱們哥三個到廟裡,專尋找婦女們的下落,不打仗才好呢,老方丈現在廟中養病呢。」哥兒三個談了會子閒話,遂給了飯錢,奔白蓮寺而來。進了樹林子,席地而坐,閉目養神。天至三更多天,聾啞仙師說道:「我進到裡面看看,你們二位在這裡等候我。」勝爺點頭。聾啞仙師在廟裡各禪堂屋中竊看一番。並無婦女們的下落,仍然打廟裡出來,走到西面這片葦塘子旁,就見兩個小和尚拾著一個席捲兒,一個小和尚打著燈籠,手中拿著鐵掀,三個小和尚說著話向前行走。就聽有一個小和尚說道:「刨深深的坑,七個人啦。」那個說:「師兄,這個蠻子真可惡,要不是香砂迷魂袋,還不准捉得住他,他是軟硬勁的工夫。別看咱們師弟被他所殺,一會兒活埋這群東西,還不就給師弟報了仇嗎?那個梳沖天杵的,捆在樁子上嘴還不閒著呢,我抽了他兩個嘴巴子,他倒沒理會,我的手疼,這東西也不是什麼骨頭?」老道在葦塘子裡聽了個明白。三個小和尚刨坑,說說笑笑不提。聾啞仙師先來到樹林子內,見了勝爺,備言小和尚刨坑埋人之事。」勝施主,你先別出頭。等他們埋人的時候,我先出頭,你最後出頭,報你的名姓。」哥兒三位正說著話,就見燈籠的亮光,小和尚扛著人,後邊跟著拿鐵掀的,也有拿著木掀的。道爺遂藏在西面葦塘之中,和尚遂藏在東面葦塘之中,勝爺仍在大樹林中,容小和尚擲金頭虎的時候,道爺由葦塘之中縱出,與惡道七星真人二人接著動手;弼昆長老由葦塘中也出來啦,與淫僧交戰,二人拌住了淫僧惡道,不容淫僧惡道使香砂迷魂袋與薰香錘。小和尚仍然動手埋人,勝三爺由樹林中縱出,一聲吶喊:「勝英來也!」小和尚等望影而逃。小弟兄們與歐陽爺的綁繩俱已解開,大義士抄起了兩把鐵掀說:「吾要殺和尚!」此時就聽廟中鐘聲響亮,道爺說道:「勝施主快走。」勝三爺與蠻子及小弟兄們先奔東南而去,僧道二人俱都賣了個破綻,也向東南跟蹤而來。走至一個樹林子,勝爺說道:「咱們且在林中休息休息。」眾人進了樹林子,勝三爺大怒問道:「是誰先探的白蓮寺?」黃三太說道:「我們六個人先探的白蓮寺。我歐陽叔父,因為救我們,才被和尚用香砂迷魂袋所擒。」勝爺說道:「你們六個小冤家,幾乎將你歐陽叔父的性命饒上。你們沒有看見擂台上的事嗎?你們六個人也不是一個人的敵手,三太你目空四海,竟敢前來送死。若非遇見我等,你們爺七個的性命休矣。」又向賈明說道:「這必是你領頭來的吧?」賈明說道:「勝三大爺,這回可別怨我們,這個事,凡是咱們鏢行的人,無論是誰要知道了,也不能忍耐。你讓我們出去杭州府幾十里去安身,我們住了一個店,夜間聽隔壁有人啼哭,我們叫店家將他召喚過來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失了姑娘,老倆口子要行拙志,這個姑娘是在白蓮寺內為母病燒香丟的。好,你這位老先生是誰呀?不是外人,正是賀照雄的岳父。姑娘是賀照雄未過門的媳婦,被和尚隱匿不獻。」勝爺一聽,兩眼冒火,七竅生煙,遂說道:「和尚明明是凌辱我師徒。因為在擂台上動手,梅花樁傷了老和尚,他們知道賀照雄是我的門生,故此將賀照雄未過門之妻隱匿廟中。眾位兄弟們,咱們就此殺奔白蓮寺,一死相拼!」賈明說道:「是不是三大爺,你要知道了,你也著急吧?」諸葛道爺說道:「勝施主且慢。此時天已將明,再說三太他們又沒有傢伙。咱們先回三太等所住之店,到在那裡,勝施主你先與莫老先生見了面,問明白。白天咱們在店中養養精神,夜晚再去救人。老方丈雖然破了金鐘罩,他的藝業還在,咱們設法救人,千萬別領頭打仗。」勝爺說道:「今天姑娘丟了三天啦,明天就是四天。豈不誤了事嗎?」道爺說道:「有命不怕家鄉遠。」蠻子說道:「我可怕了那個賊和尚啦。」勝爺拗不過眾人,只可依著道爺的主意,先回奚家屯。四老六小爺兒十位,黃三太頭前帶路,夠奔奚家店而來,一路無書。六七里地,工夫不大,已然來到店門。眾人一看,奚家店前站著二人,正是奚掌櫃與奚老者在那裡眺望呢。賈明上前叫道:「莫老伯父!您看越來越多了。」黃三太走上前去,與勝三爺給莫老先生引見了,然後又與僧、道、大義士都引見了。奚老先生呼勝三爺稱為老達官。勝爺說道:「奚老先生,咱們是親家,賀照雄是我的學生,不要如此的客氣。」說著彼此都進了西跨院的上房內落座。金頭虎說道:「奚老掌櫃的,我借您的那把刀,拿著我嫌重,存在廟裡啦。」勝爺說道:「奚老親家不必著急,勝英在三日之內,必將令嬡找回。如不幸已死,必將屍體找回。別說是我學生之妻,就是路人,倘有此事,被勝某遇見,也不能袖手。」勝爺安慰了奚老先生一回,又問道: 「老親家,您可有度日之費嗎?」莫老者將三太、銀龍贈銀之事,說了一遍,勝爺點了點頭。又說了會兒閒話,奚老者告辭而去,老少十位喫茶用飯,不必細表,準備夜晚再探白蓮寺。不言十位店中之事,單說賀照雄,自梅花樁散後,自己也沒回賀家堡,心中一想:「不如追趕老娘,見了面也好叫老娘放心。」打算已定,遂順著江沿追趕老娘的船隻,追了兩日有餘,將船趕上。賀爺叫船攏岸,水手一看是少東家來啦,兩隻船俱都攏岸,賀爺上了大船,直奔艙中而來。下了船艙,一看老太太正在茶桌一旁坐著呢,丫環在旁伺候。賀照雄跪在母親面前說道:「孩兒不肖,無故累及老娘。」老太太說道:「我兒快起來講話。你們擂台之事怎麼樣了?」照雄叫道:「娘親!我師祖父與老方丈在梅花樁上動手,老和尚被我師祖打下梅樁,梅花樁下一陣大亂。大概是金頭虎、賈明與濮德勇拆擂台,砸死了不知有多少人,我們眾人在梅花樁下逃散,孩兒未敢回家,故此前來追趕母親。」老太太冷笑說道:「兒呀,從今後不可叫小孟嘗君。你師前不地道,擂台下出了這大的是非,必然得有被官人捉進官裡去的,你雖不能露一露面,也得暗中托一托親戚朋友,好照應他們。為娘有男女的下人服侍著,我是上你姨娘家去,何言逃難呢?你分明是怕事。為娘不用你惦著,你回去看看,咱們祖遺的家產怎麼樣了?眾人們與你師傅和師兄弟有打官司的沒有?為娘雖不敢比專諸之母,也要學古人教子成名。你下船去吧,不必惦念為娘。」說畢,面向船艙板。賀照雄唯唯而退,說了一聲:「孩兒遵命,老娘多多的保重。」出了船艙,下大船,由原路而回。在路上思想:「我誠不如我老娘所見之遠。」 

一路無事,走了兩日,到了安樂村賀家堡,已經掌燈之時,賀照雄向四外一看,並沒有官人,遂進了安樂村賀家堡。走到自己的門前,舉目一看,十字花的封皮,是錢塘、仁和兩縣所封。英雄長歎一口氣,遂奔雜貨鋪走去,正遇老四在門口站著呢,就聽叫道:「少當家的,這邊來坐吧。」照雄遂走進了雜貨鋪,有賀照雄的管家在雜貨鋪內藏著,賀照雄一見,遂問道:「何時封的門?」老管家說道:「梅花樁散後,老奴遂隱藏在這裡。第二日,錢塘、仁和兩縣派了官人,用梯子進去人,將院內屋中一切的東西俱都上了帳啦,就將門給封了。」賀照雄點了點頭。老西給賀照雄溫了點酒,賀照雄自斟自飲,老家人在一旁站著,賀照雄喝著酒,一看老家人眼淚汪汪。賀照雄叫道:「老主管!何必這樣悲痛?」老家人說道:「老奴有心不說,實在難以為情。」賀照雄說道:「老主管,有什麼事只管說來。」老管打了一個咳聲,說道:「真是上天無眼,不助善人。賀家與莫家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怎麼俱遭這樣的慘禍呢?」賀照雄說道:「此事有奚家的什麼事?還能滅門九族嗎?」老家人說道:「不是因為咱們這件事。奚老先生昨天到這裡來了,一看咱們這裡大門上貼了封條,老先生頓足痛哭。我叫雜貨鋪掌櫃的將老先生請進來,告以封門之故,哪知道奚老先生家也出了禍啦。姑娘因為老娘的病痊癒,去白蓮寺降香還願,無故的將姑娘在廟裡頭丟啦。」賀照雄一聽,微然一陣冷笑,遂說道:「白蓮寺和尚這是欺壓我等。和尚明知打擂之事由我師生而起,俱都住在我的家裡,故此將奚家的姑娘隱匿在廟中。」說著話,喝著酒,悶心酒越喝越勇。壺裡的酒也喝乾啦,自己端起小酒罈子,猶如飲水一般,喝了一肚子酒,將酒罈子拋在地上給摔啦。賀照雄空心喝下酒去之後,酒性大發,天色已到定更之時,小英雄站起身軀,自言自語說道:「賀某沒有別的東西,還有鋼刀一把,可以宰和尚呢。」老家人與雜貨鋪掌櫃的,見賀爺在盛怒之下,也不敢相攔,老家人說道: 「少主人多要保重些。」賀照雄出了雜貨鋪,直奔白蓮寺而來。工夫不大,來到寺後,由東邊的葦塘一走,正走到小和尚刨的坑。未埋成黃三太與大義士等,小和尚將坑的原土又填上啦。賀照雄不知,以為是奚家姑娘已死,埋在這裡了。賀照雄心裡暗想:「奚家小姐,你真稱得起賀照雄之妻。」賀照雄心裡頭思想著,遂由矮牆而過,到廟裡忽然眼前一道黑影,方一定神,黑影兒又不見了。由北向南走了幾十步,黑影又在眼前一晃,賀照雄定睛一看,黑影又不見了。此時賀照雄心裡思想:「莫非奚家小姐冤魂不散嗎?」又一轉想:「哪有異端之事?」再向前行,只見黑影在前面,離著自己十幾步遠,賀照雄這才知道不是鬼怪,急奔黑影追去。繞了兩道院子,走到花廳前,黑影忽然不見。賀照雄上了花廳,就聽有哼哼的聲音,賀照雄奔聲音而去,原來花廳東邊捆著一個小和尚。賀照雄問道:「你是何人?」小和尚哼了一聲,賀照雄知道小和尚口中有物,伸手將口中的東西與小和尚掏出來,小和尚乾嘔了兩口,遂說道:「好漢爺,奚家小姐不是我辦的事,是我師傅法慧所為。」賀照雄一聽,遂說道:「誰問你這些事呢?」小和尚說道:「方纔來了一個妖精,將我捆上了,他說您要來了,叫我告訴您,法慧僧在地窨子裡呢。」小和尚將下地窨子的道路,詳細告訴了賀照雄。賀照雄心中暗想:「這也不是哪裡的事?真有妖精嗎?」賀照雄半信半疑,將小和尚口仍然堵上。走到地窨子口兒,一看果然有一塊蓋地窨子的板,已經掀開啦。賀照雄下了地道,晃著火折子一看,此地道是正南正北,賀照雄由北向南走十幾丈,見東面牆上有一個門,此門是假的,與磚的顏色一樣,賀照雄進了裡面一看,是翠竹林。賀照雄心中納悶:「地窨子之中不見天日,哪裡來的竹林呢?」用手一摸,原來是人造的竹子。賀照雄順著竹林中的蜿蜒小道向東走了不遠,聞有老嫗說話的聲音,就聽一個老嫗說道:「姑娘你太不給我們面子啦,四天四夜,我們這樣勸你,你就連一碗水都不喝。你要從了二當家的,一輩子的幸福,吃著不盡。姑娘大了都得出門子,你別說是秀才的姑娘,天上的仙女還下嫁呢,怎麼這樣死心眼呢?你看我們兩個人倒願意啦,誰要哇?我們這個腦袋,只可粗衣粗食,哪有姑娘的福大呀?姑娘啊,從了吧。先喝碗水,壓壓火兒。」又聽有女子的聲音說道:「你們家沒有少婦長女嗎?都願嫁和尚嗎?老乞婆不必多費唇舌。你家姑娘乃是名門之女,再要勸我,我可罵你們。你家小姐惟求一死,你們不叫我行拙志,看守著我也是不行,再有三五天我也不能活了。兩個下賤的乞婆,何必饒舌?」賀照雄暗中贊成,真是不愧名門之女。就聽婆子說道:「這可沒有別的法子啦,打吧,好倒罵上前來了。」就聽皮鞭子叭叭向身上抽的聲音,先前姑娘是潑口大罵,隨後只有哼唉之聲。婆子打著問道:「小賤婢從也不從?你別認著這一回抽死,沒那個事!這是便宜你。」賀照雄心中思想:「我父母給我結的親,自四歲上就都看見過,雖然未曾過門,我不救誰來救呢?」賀照雄正思想著,就聽鞭子打人的聲音,已經沒有啦。賀照雄向前走來,原來是三間小灰棚子,沒有門窗戶壁,賀照雄在外面叫道:「媽媽,師傅請你們去一個呢。」婆子遂由灰棚中走出一個,說道:「哪位師傅呀?」婆子一看不對,原來是一個俗家,手執鋼刀。婆子剛要跑,賀照雄趕奔進前,手起刀落,挾肩帶背,婆子當時倒在塵埃,賀照雄一連剁了幾刀,濺的混身血跡。走到灰棚之中,那一個婆子喲了一聲,剛要向外逃走,被賀照雄一刀刺死。此時賀照雄滿身是血。再看姑娘在棚子北面樑上吊著,倒剪二背,離地約有三尺,身穿藍綢子的褲褂,足下窄窄金蓮。南面有一個籐床,上面放著一隻箱子,一個皮匣,匣子之內俱是珠翠首飾,箱子之內俱是衣服。賀照雄走上前,左手托著姑娘,右手割斷了繩子,將姑娘托到籐床之上,慢慢的捶後胸,摩擦前胸。姑娘腹中咕嚕嚕一響,一口濁痰吐於床下,「啊呀!」一聲,遂說道:「苦命的奚秀齡。」睜睛一看,一個血人在自己的眼前扶著自己呢。姑娘說道:「你是什麼人?還不下退。豈不聞男女授受不親嗎?」賀照雄說道:「我非別人,我乃安樂村賀家堡的賀照雄是也。」姑娘一聽說道:「原來是賀公子。你到此何干?」賀照雄說道:「我前來搭救小姐。」姑娘說道:「公子此言差矣。我一青年的女子,現在廟中隱藏了四日四夜,豈能腆顏出廟?公子乃詩書門第,禮樂之家,這件事若由你將我救出,我跳在黃河也洗不清了。廟裡凶僧約有二百餘名,縱公子知我,無奈外人多生物議。」賀照雄說道:「心地坦白,怕什麼譭謗?姑娘乃九烈三貞之女,賀某知之已久。我將姑娘救出去,送到家去,我必替小姐明此不白之冤。」姑娘說道:「公子你乃百萬之富,何愁不妻妾滿堂?我唯有速求一死,公子不必掛念。沒有別的,我死之後,望公子念妾被不白之冤,替我報仇雪恨足矣。再者,我只有父母在堂,上無三兄,下無二弟,仍望公子多多照應,妾死在九泉之下,亦感公子之恩。公子你快去吧,妾只有一死,決不能辱了兩家的門庭。」賀兆照雄說道:「姑娘言之差矣。你我自三四歲定親,那時節兩小無猜,誰沒見誰?你在廟裡的事,我俱都知道,你何必固執呢?姑娘不要多言,我必將你背出此廟。」說著話走上前來。小姐聽至此處,遂說道:「公子不可如此。即讓你背我出廟,你不想想廟裡是多少和尚?倘有不測,妾反累及於你。你只知有妾,竟將你的堂上慈親置之度外?公子速去,勿費唇舌。」賀照雄聽罷,一頓足說道:「姑娘我救不了你,惟有與你報仇就是了。」賀照雄又仰面說道:「蒼天哪!保佑賀某無恙,將此仇報了。」說罷此話,賀照雄轉身形進了假竹林。

姑娘整理衣服,淫僧所有的珠翠首飾、綢緞衣服,姑娘連看都不看,扶著籐床而下。姑娘上吊的繩子,離地三尺餘高,姑娘就著那條繩兒,挽了一個套,地窨子之中辨不出東西南北,扶著繩套,大拜了八拜,口中說道:「生身的父母,白生養孩兒一場,父母養育之恩,兒未嘗稍報,兒不能堂前盡其孝道。婆母慈祥,年供柴,月供米,三四年之久,為的是將不孝的兒婦娶過門去,在堂前侍奉你老人家。如今兒婦遭難已死,負了婆母一片好心。」轉身形又拜了四拜,站起來扶著套兒,杏眼之中流下血淚,灑於胸前,將套分開,粉頸一伸,就聽背後有人咳嗽一聲,說道:「姑娘休行拙志,老朽在此。」小姐回頭一看,身背後站立一個大腦袋,頭如麥鬥,身高三尺有餘。姑娘說道:「打鬼!打鬼!」大腦袋說道:「哪有鬼怪?我是勝英的大師兄,前來搭救你們未過門的義夫節婦。賀照雄進地窨子,本是老朽將他引來的,賀照雄不能救出姑娘,老朽故此來救小姐。」姑娘聞聽,遂說道:「原來是大師伯。難女落難在廟裡四天四夜,難女不能出此寺院。您將難女救出,叫他人說長道短?老伯父,您快去救賀公子去吧,難女只求一死。」老劍客說道:「小姐,我要救,救你們一雙義夫節婦。我將你夫妻完全救出去,那才是全始全終。我若獨救賀照雄一人,豈不是半途而廢嗎?姑娘你是賢德之女,賀照雄他是孝義雙全之男,故此老朽才前來搭救你們。姑娘你休要遲誤了時候,賀照雄要與僧人動上手,他的武學可不成,必然被僧人所害,反而不美了。姑娘你賢德不賢德?節烈不節烈?你要賢德節烈,速與老朽出廟,老朽今年八十七歲了。」姑娘叫道:「師伯,賀公子救我,我都不出此廟,您雖然是師伯,素不沾親,我是一女子,怎與師伯逃走?」老劍客一聽此言,有情有理,遂叫道:「姑娘,我是八十七歲的老絕戶,無兒無女,我收姑娘你為義女,我若拿你不當親生的女兒,叫我夏侯商元不得善終。」姑娘一聽,趕緊飄身下拜,遂說道:「不肖的難女逼得義父起誓,倘日後難女得志,若不以義父當作生身的父母看待,叫我必遭惡報。義父受小女兒一拜。」老劍客心中歡悅:「我八十多歲,沒有聽過叫父親的。」老劍客終朝尋茶討飯,酒色財氣拋了三樣半,就是還有點好氣。如今認了干閨女啦,老劍客可愛了財啦,見姑娘應允出廟,遂走到籐床前,將首飾放在包裹內,包好了向腰間一圍,將綢緞衣服,一件一件的向背後披,披了七八件。向地下一蹲,叫道:「女兒這裡來,義父背你逃走。」姑娘這才伏在老劍客背後。老劍客又拿了一件大的衣服,將姑娘向自己身上一纏,遂說道:「姑娘閉眼吧。」大腦袋一晃,身形一搖,唔唔的帶風,穿過假竹林,夠奔地道,由打花廳出去,往正北奔廟的後群牆。前文表過,後群牆矮。老劍客施展八步趕著名的童子功,一縱過了牆頭,要是牆高,背著一個人,誰也過不去。老劍客背著姑娘縱過了廟的矮牆,夠奔廟後東面的大葦塘子。九月間葦子已經落葉,老劍客先將葦子鋪倒一片,又掀過來一把葦子,叫道:「女兒!你扶著這把葦子站好。」姑娘掀著葦子,劍客將姑娘由身上放下來,姑娘站在一旁。老劍客將衣服鋪放在倒了的葦子上,叫道:「女兒你坐下吧,我去救賀照雄去。你可別行拙志,若那麼一來,老夫就枉費一片苦心了。」姑娘說道:「義父,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呢?請義父速去救賀照雄去吧。」老劍客放下小姐,再進廟去救賀照雄不提。

單提賀照雄,自假翠竹林灰棚中頓足走出,仍奔假磚門。出了假磚門,順著地道向南去,走至地窨子的北後門,一扇關著,一扇掩著。賀照雄探頭向裡觀看,一看裡面是三間禪堂,坐北向南,北面的窗戶,屋中燈燭輝煌,外面地窨子有掛燈。賀照雄手背著鋼刀,叫道:「小和尚,你們出來一個,媽媽叫你們去呢。」小和尚問道:「哪位?」賀照雄說:「是我。」小和尚走出來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掀住小和尚的耳朵,照著小和尚脖子上就是一刀,將死屍拉著,靠到東面地窨子牆,又叫道:「小和尚,你們倒是出來一個呀!」小和尚又出來一個,賀爺照樣又殺了一個,兩個死屍擲在一處。再叫小和尚,裡面的小和尚說道:「怎麼去了兩個啦,還招呼呢?」這個小和尚遂留了神啦,剛一探頭,賀照雄一伸手,這個小和尚抽身向裡便跑,賀照雄在後便追,追到禪堂屋中,手起刀落,將第三個小和尚斜插柳一刀,小和尚倒在地板上。法慧僧一怔,賀照雄並不答言,將兩旁邊站著的五六個小和尚,用刀一路亂剁。法慧僧方才站起身形,賀照雄縱起身來,照著和尚便剁,和尚一抓桌子腿,向賀照雄翻去,桌上酒菜撒了一地。賀照雄這一刀正剁在桌子上,和尚一轉身形,由門後抄起三股烈焰叉,遂問道:「什麼人?」此時賀照雄由桌子上撤出刀來,遂用手一指:「大膽的凶僧!奚家屯的奚老先生之女,前來燒香還願,你敢隱匿不獻?大太爺是安樂村賀家堡的賽孟嘗賀照雄是也。」和尚一聽,心中一怔。和尚知道,賀照雄是有名的人物,倘若勾引官兵前來,這場官司不好打,並不是怕賀照雄的本事。和尚一想,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將賀照雄結果了性命,就算完啦。賀照雄此時舉刀便剁,和尚仰起叉來便搪,賀照雄不敢碰和尚的叉,順勢便劃和尚的雙手。二人在地窨子之中,戰了二十餘個回合,和尚的叉將賀照雄的刀叉住,向上一抖頭,說聲:「撒手!」賀照雄身不由己,單刀出手。和尚的叉奔賀照雄胸前便刺,賀照雄用了兩個野馬分鬃的招數,賀照雄可不敢前進,只有後退之能。擠到西面上這行柏木樁子上,和尚是急勁,恨不得一叉將賀照雄叉在樁子上,按足了膂力,照定賀照雄胸前刺去,賀照雄將身軀向南一閃,和尚的叉刺入柏木樁子上。和尚向外一撤叉,賀照雄由和尚的叉桿上縱過來,和尚一伸左腿,照定賀照雄便踢,賀照雄將身軀向東一閃,和尚的腳踢空,和尚的叉仍在柏木樁上。說時遲,那時快,和尚踢賀照雄落空,左腳落地,右腳一踹樁子,將叉由柏木樁子之上將叉撤出來,舉叉向賀照雄便砸,賀照雄向北一閃,未留神腳底下死的小和尚,竟將賀照雄絆倒,和尚見賀照雄栽倒,雙手抱叉便扎。賀照雄武學雖然不十分精,他可是雜學,在家練武之時,山南的海北的,到了賀宅,沒有不招待的,朋友臨走的時候,有過意不去的,便對賀爺道:「賀兄,在下有幾手笨藝,地躺的招數,我在你面前獻獻醜吧。」在武學之中,這就是要傳授武藝,賀照雄是有教的便學,所以他是雜學。和尚抱著叉這一扎賀照雄,賀照雄遂施展地躺招的工夫,和尚使的力大,賀照雄閃開了叉,和尚便將叉扎入地板之內。和尚拔叉的工夫,賀照雄便向北翻,和尚在拔叉的時候,擋著北面的門,不容賀照雄出去,拔下叉來再扎,賀照雄仍是就地十八滾,燕雲十八翻。和尚忽然靈機一動,心裡暗想:「我為何不用叉舉起來拍他?再不能叉入地板了。」於是換招,舉起叉來拍賀照雄。賀照雄此時頭東腳西,仰面看著和尚舉起叉來,賀照雄心中暗想:「悔不聽吾妻之言。淫僧舉起叉來就叉,倘若亂叉,吾命休矣。」 

正在此時,就見北面地道中一人,一縱一丈多遠,兩縱進了地窨子。和尚一看就是一忙,原來是個大腦袋,頭如麥鬥,身量三尺多高,頭上的短頭髮有三寸來長,壞棉袍多厚的油泥,頭上挽著一個疙疸髻,破布條與草繩擰的腰帶子。和尚問道:「什麼人?」老劍客用手一指和尚,說道:「淫僧!震三山撼五嶽鬼見愁大頭鬼王夏侯商元是了。你隱匿奚老者之女,已被某救出去了。」此時賀照雄已經站起身軀,聞聽是大師伯夏侯商元,心中這才放心。和尚聞聽說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原來是討飯的。」說著話用野雞抖翎的招兒,將叉向外一擋。老劍客八步趕站童子功,草鞋一點地,成心要賣一手兒,向上一縱,大腦袋幾乎頂著地窨子的上板。和尚一想:「這個人還稱得起劍客呢?容你落下來,後腰上給你一叉,就是金鐘罩也將你砸折了。」他哪知道老劍客是夜行眼,童子功,黑天白天看的一般遠。說時遲,那時快,容老劍客由上面落下來之時,和尚平著叉向老劍客打來,老劍客一彎腰,踏在叉桿之上,猶如棉條兒一般,和尚悠了兩悠,老劍客頭朝下一落,手一按地翻身站起。賀照雄在一旁看著,不住的驚訝,平生未見過這樣的武學,只見法慧僧的叉吞吐撤放,撤花蓋頂;老劍客閃展騰挪,暗藏著貓躥狗閃,躥高縱矮,內隱著兔滾鷹翻,陡轉如環。賀照雄一看,這才知道自己藝業不高,和尚忙活了半天,連老劍客的破棉袍都沒有沾著。老劍客說道:「凶僧,我將奚家小姐已經救出去啦,這是與你開開玩笑。你不用著急,我站在地上不動,你打我兩叉看看。」老劍客遂伸出兩隻胳膊,站在那裡不動。伸胳膊為的是護頭。凶僧掄起三股烈焰叉,照著老劍客的軟肋梢打來,這一叉「吧噠」一聲,正正打上,老劍客向上一進步,讓過了叉盤子,將叉挾住,遂說道:「我可沒躲。你該挨打啦,一對一下的。」和尚心裡暗想:「我可受不了。」兵刃似自己的命一般,和尚焉能放鬆,擎著叉桿,與老劍客要較勁。你道老劍客在蕭金台舉過石香爐,那是多大的膂力呢?和尚與老劍客較勁,老劍客遂將凶僧舉起四五尺高,向地下一甩,凶僧將叉鬆手。老劍客平生沒害過性命,今天是急勁,拿過叉來,手執叉的尖子這頭,用叉鑽照著和尚的腦袋上,就是一下子,和尚急忙用縮頸藏頭之法,向下一縮頭,叉鑽正紮在腦袋左邊,將頭皮劃破了,鮮血當時流下,瞇了和尚一隻左眼。和尚轉身就跑,奔南面上的四扇垂花門,出了垂花門奔地道,和尚的用意,他想老劍客必追,將老劍客引到前面的地道門那兒,老劍客必不知有消息,掉在網裡,將老劍客擒著,然後捉拿賀照雄易如反掌。哪知道老劍客是童子功,八十七歲正身的童子功,黑夜可作楷書。和尚在前頭跑,老劍客在後頭追,遂叫道:「照雄隨我來!」追到地道要出門的那兒,老劍客嚷道:「照雄啊!你的火折還有嗎?」賀照雄說:「有。」老劍客說道:「你將火晃著,要出地道兒。堵著門是轉環板,板底下是網,掉在裡頭就得被擒。到那兒別直走,靠牆南有面頭台石,向南縱到階頭台石上,登台階出地道的門,在我背後緊緊跟隨。」和尚在前面一聽,心中暗想:「干啦,他全都知道了。」和尚由地道之中出來,一拉銅環子,出了月洞轉環門。老劍客的腳程要追和尚可不費力,皆因為後邊有賀照雄,賀照雄在地道裡打著火折子走,哪跟得上老劍客呢?因為賀照雄沒跟上老劍客,老劍客在地道外等著賀照雄,比及賀照雄由地道出來,老劍客一叉桿將月洞轉環砸落。

就在這個工夫,法慧順著花園子向南跑,跑到東禪堂的北院,一邊跑著一邊喊:「大師兄,了不得啦!現在劍客震三山在地窨子裡,由地窨子裡追出我來啦。快出來吧!」此時就見東院各禪堂中,縱出三十來個和尚,俱都是短衣襟小打扮,手擎合手的傢伙。老劍客叫道:「照雄你在北面等候我,待老夫獨鬥眾淫僧!」你道這三十多和尚為何這樣齊整呢?皆因為昨日勝三爺等在廟外與法慧鏖戰,廟裡的和尚故此有預備。這三十多和尚之中有一個老道,正是七星真人趙昆福。老劍客手擎著叉,引頭在前,賀照雄在後,法藍僧懷抱著亮銀梅花奪,大聲說道:「來者是夏侯商元麼?你也是道門之徒,為何攪鬧佛門善地,殺害廟中僧眾?」老劍客大怒,罵道:「猴兒崽子!你還裝好人呢?染污了佛門淨地。現在我將奚老先生的女兒救出廟去。還有多少案都是你們所為?大膽的凶僧,竟敢將降香的婦女隱匿廟內。錢塘縣現在出了七案,如其不將少婦長女都與我獻出來,我把你們這一群猴兒崽子都打壞了!你們這群猴兒崽子,莫倚人多勢眾。」和尚亮銀梅花奪一分,上前一近身,老劍客手執三股烈焰叉,叉頭向裡,叉桿向外,按棍使用,亮銀奪向前一遞,被叉桿磕出去,和尚就覺著虎口發酸。和尚自知氣力不敵,不敢砸老劍客的傢伙,但是亮銀奪吞吐撒放招數神妙,老劍客的叉當棍使,和尚的亮銀奪拿不著叉。和尚雖然氣力不敵,他的藝業高強,這二位,一個是道門長門的,一個是僧門長門的,兩個長門的弟子戰了五六十個回合。正殺得難解難分,惡道七星真人在旁唸了一聲:「無量佛。大師兄為何不用絕藝呢?」法藍僧恍然大悟:「我有香砂迷魂袋,為何不用呢?何必費此氣力?」亮銀奪虛點一招,縱出圈子外,將奪交於左手,伸手由兜囊之中,撤出香砂迷魂袋。香砂迷魂袋頭上有皮口袋,口袋上有梅花孔,先向自己鼻子用手指一彈,聞了解藥。老劍客藉著燈光一看,心中暗想:「此袋沒有破法,有心要走,大腦袋一晃就走啦,群僧決追不上我,無奈有賀照雄在後邊。」老劍客一著急,一頓足將就地的方磚踩裂,一掉叉桿,將翅子朝外,遂說道:「你要打香砂袋,我就用叉叉你。」和尚香砂迷魂袋,離著遠了夠不著,遂向前欺身,老劍客的叉就要出手。正在此時,東禪堂上咳嗽一聲,說道:「掌院當家的休要使暗器,俺勝英來也!」又聽一人說道:「大師兄休要擔驚,貧道諸葛山真來也!」又一人喊道:「弼昆在此!」來了一僧一道一俗家,勝三爺手中托著明晃晃的金鏢。這段書殺得天翻地覆,名為勝三爺兩隻金鏢破寺院。為何兩隻金鏢呢?指鏢救友,給了黃昆一隻。老兄弟四位,黃三太小弟兄六位,由莫家店來的,歐陽爺與小弟兄們未敢進廟,手中也沒有傢伙。歐陽爺說道:「你們老哥兒三位進廟,我得便與他們找傢伙去。」故此歐陽爺也未進廟。法藍一見勝爺金鏢在手,勝爺的鏢有名,人所共知,和尚明知自己要用香砂袋,勝英他必打鏢,鏢能打得遠,香砂袋不能及遠。自己一想,難討公道,遂將香砂袋還於兜囊之中。勝爺說道:「現在廟中隱匿奚家女子,還有別的案子,當然也是你等所為。你去請老當家的去,勝某與老當家的有話講。」 

正在此時,就聽廟內鐘響,皆因老劍客由地窨子之中追出法慧僧的時候,早有和尚報於老方丈,老方丈本打算不出頭,後來又聽說是劍客到了,又聽說勝英也到啦,老方丈打了一個唉聲說道:「前日推算一卦,十日之內有血染衣襟之禍,此乃天數也。」遂吩咐小和尚擊鐘,齊集了一百多和尚,都手執兵刃,奔東院而來。群僧進了東院的月洞門,俱都雁排翅排開,勝爺一看,老和尚背後,有兩對小和尚,這四個和尚俱都是精神百倍,氣宇不凡。這正是老和尚五徒弟法吉、六徒弟法祥、七徒弟法如、八徒弟法意。再往後有兩個和尚,身軀魁梧,搭著龍頭鳳尾的如意架子,架子上放著亮銀方便鏟,鏟桿有胳膊粗細,鏟頭三面是刃,鏟尾有大月牙兒。這條鏟,在少林寺由宋太祖所封,自有少林寺就有這條鏟,為鎮少林寺之物,永久未出過世,此次老和尚出來遊方,忽然將它帶出來了。也是天數,按說這宗東西不是打仗用的,是和尚埋白骨所用之物,如今老方丈,拿方便鏟當作兵刃。此鏟重有一百來斤,除非璧和僧,誰也用不了。勝爺看罷,整整鴨尾巾,攏銀髯,拱背躬身,叫道:「老師傅,弟子勝英拜見。」璧和僧叫道:「勝俠士!你乃替天行道之士,為何殺害我廟中的和尚?」勝三爺叫道: 「老師傅!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弟子焉敢攪鬧佛門淨地?老師傅,你有失查之過,這寺院之中,不知有多少婦女。有弟子之徒弟賀照雄之未婚妻,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前來廟中降香,被你寺內的僧人隱匿不獻,奚老先生在縣衙告狀,派官人前來搜查幾次,未見奚家之女,現在被我大師兄救出了寺院。既然有這一案,其餘那些案不問可知,也必是老師傅廟中的僧人所為。老師傅大慈大悲,將這些婦女俱都獻將出來,叫這些婦女們全都骨肉團圓,散而復聚,豈不美哉?」老和尚一聽,慈眉倒豎,遂說道:「如有此事,就是貧僧獲罪於天,貧僧我必清查白蓮寺,將肇事之人,必照戒規處治;再不然,我將這些不法的僧人交與府縣衙門。賀施主是大善士,施捨四輩子了,他來到白蓮寺,殺了些小和尚,是替我除害群之馬,那算作為罷論。」說至此處,用手一指老劍客,問勝爺道:「此人就是夏侯商元嗎?」勝爺答道:「然也。」又指著諸葛道爺說道:「此人就是你的二師兄諸葛山真嗎?」勝爺答道:「不錯。」和尚又指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問道:「他是你的師弟弼昆麼?」勝爺說道:「正是我的師弟。」老和尚問畢,復又說道:「我平生不開殺戒,如今被汝師破了我的金鐘罩。沒有別的,我將你們羈留幾天,你師傅必來,等你師傅來了,我們兩個人有交代。我也不與你們動手,你們也不是貧僧的敵手。」勝爺低頭不語,一旁怒惱了老劍客震三山,夏侯商元說道:「老猴崽子,你別不知自愛啦,你要羈留老太爺,老太爺將你掰壞了。勝英後退,看我的。」和尚說道:「夏侯義士,你失言了。」老劍客說道:「你這兒不是杭州官府,我們沒犯王法,你敢言羈留老爺子們,你是胡說。」說著話,一抖三股烈焰叉,縱起來便打,老方丈回手抄起方便鏟,向上相迎,就聽「噹啷啷」一響,老劍客倒退了兩步。老劍客將叉按棍使,上下翻飛,老方丈橫攔豎架,蔽住了招數,這條鏟使活啦,分上中下三百六十鏟,就聽鏟使得嗖嗖帶風。勝爺擔驚害怕,金鐘罩要叫鏟打上,也得骨斷筋折。勝爺心中暗想:「這都是為我們爺們,要不然吾大師兄豈能到這裡呢?」勝爺想到這裡,遂叫道:「大師兄與老師傅合上招啦,不能分出勝敗。且請下退,小弟陪著老師傅走幾趟。」老劍客心中暗想:「老方丈這條鏟使活啦,我是不能戰勝他,我師弟有鏢,倒可以贏他。」老劍客思想至此,遂虛晃一叉,縱出圈子外。勝爺提刀,夠奔近前,老方丈的鏟向勝爺一晃,勝爺一閃身,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二位各使平生學業,魚鱗紫金刀不敢碰鏟,方便鏟也碰不上勝爺的刀,老方丈修行眼亂轉,要看刀法步眼,還得讓勝爺。二人正在酣戰之間,南面上的僧人之中,一聲無量佛說道:「為何不施展絕藝,將勝英等一鼓而擒?」老方丈自己的奇方,配的香砂迷魂袋,只傳與大徒弟法藍、二徒弟法慧,自己沒有用過,這回被老道提醒,由兜囊中取出香砂迷魂袋,自己聞了解藥。勝爺一看,心中暗想不好,將刀交於左手,伸手登鏢。和尚一看,心中暗笑:「我專接暗器。」思想至此,向上進步。諸葛道爺打稽首,念無量佛,一籌莫展;大腦袋直晃,也是沒有法子。正在此時,就聽月洞門外,佛殿廟脊上,一聲:「無量佛,善哉,善哉。貧道來也!」一道立閃。此人在廟脊上獸頭藏著看呢,由脊上一道立閃相似,三四縱來到月洞門,在勝英與老方丈當中一站,念了聲:「無量佛。勝英為何與汝師伯交起手來?還不後退!」勝爺喏喏連聲而退。你道艾道爺怎麼來的呢?自擂台散後,老劍客艾道爺遂在鄉村閒遊,聽說本地出了失去婦女之事,艾道爺訪了多少庵觀寺院,並無有下落,有心要訪察白蓮寺,又恐僧人施展香砂袋。累次研究破此物之法,還請了一位女劍客,為的是抵制香砂袋,如今劍客研究成了破香砂袋之法,這才前來竊探白蓮寺,正趕上勝爺等與老方丈動手。比及老方丈取出了香砂袋,鏢行大眾都在計無所出之時,艾道爺這才露面。老劍客面向南,這才向老方丈打稽首:「師兄別來無恙?大師兄乃是參修之士,何必與勝英他們一般見識?看在小弟之面,饒過他們吧。師兄你來看,我的四個徒弟都在你的面前呢,他們倘有不法行為,或做了傷天害理之事,貧道決不輕饒。大師兄,你現在有失查之過,你知道嗎?你的二徒弟法慧竊盜少婦長女,現被吾之弟子、震三山夏侯商元,將奚家屯奚老先生之女救出白蓮寺。既然隱藏奚家之女,別家所丟的婦女不問可知,也是令徒所為。請師兄將那些婦女們俱都釋放,叫他們夫妻母女骨肉團圓,豈不美哉?咱們僧道淨講慈悲為懷,將她們這些婦女們若永久藏在廟中,豈不有失大師兄半生慈善之旨?現在這個地方有七家丟失婦女之案,連奚老先生這一案,共是八案了。師兄若放出這些婦女,吾師徒與大師兄賠禮。」老方丈聞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遂說道:「阿彌陀佛,道友,果有此事,貧僧真是獲罪於天了,我必當清查白蓮寺,將同作此事之人,按戒規治罪。但此是一事,惟有貧僧八九十年的苦功夫,前被爾破了十三太保橫練功夫,道友就是不到白蓮寺,我養了一百日氣功,我必找道友分個上下。你今日既來了,咱們二人須要分一個輸贏,這又是一事。你我分輸贏已畢,再將犯戒規之門徒,按規處治。」艾道爺說道:「無量佛,貧道素不練功,已成無用之人。恕過了小弟吧。」和尚說道:「道友,你縱有蘇秦之舌,貧僧也不能聽。貧僧非與道友一同開殺戒不可。」艾道爺說道:「無量佛,師兄非此不可,貧道只好奉陪。大數來臨,貧道豈能脫過?請師兄上招吧。」 

老方丈方便鏟換於右手,剛要動手,前面站著四個徒弟,五徒弟法吉說道:「師傅你戰了勝俠士,又與夏劍客戰了一回,你已乏了,待弟子會一會艾道長。」語畢,亮銀如意一分,就要進招。艾道爺一看是一個小孩子,唸了一聲:「無量佛,師傅法名怎麼稱呼?」法吉說道:「貧僧名叫法吉,排行在五。自幼出家,拜璧和僧長老為老師。」艾道爺說道:「自古僧道是一家,動手之時是點到而已,千萬莫下絕招。」艾道爺向勝英說道:「你過來,與這少師傅接接招。」勝爺聞聽答應:「謹遵師命。」拉刀來戰法吉。法吉雙如意一晃,夠奔勝爺鴨尾巾,勝爺一閃身,如意走空;第二招推如意奔面門,勝爺又一閃身躲開;雙如意又向左右二肩頭,勝爺一閃身軀。法吉說道:「勝俠士因何不還招?」勝爺說道:「師傅你是八大名僧之中的高明人,故此讓你三招。」法吉說道:「勝俠士不用相讓。」雙如意掛兩肋而來,勝爺這才還招。勝爺這一與法吉還招,可比不了平常的動手,此時兩方面俱都是老少三輩觀看,故此勝爺施展勝家獨門八卦絕命刀,法吉的如意,摘戮撕捋,以力降勝爺。戰的工夫稍然一大,勝爺步眼一散,由北一撤步,法吉年輕,以為勝爺是真敗,雙如意直奔勝爺二肩頭,勝爺一翻身,如意落空,勝爺就勢裡手一刀,法吉頭上的月牙蓮子箍被魚鱗紫金刀削去,震得僧人頭痛,抹頭向正南而敗。勝三爺說道:「承讓,承讓。」法祥見師兄法吉落敗,縱身過來,叫道:「勝俠士!法祥奉陪幾招。」勝爺又讓了三刀,第四刀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雙如意對單刀,戰二十來個回合,勝爺徉輸乍敗,法祥向北便進,口中說道:「不見勝敗不能罷休。」夠上了步位,一隻如意奔右肩頭下,一隻如意奔左臀部,勝爺燕子翻身,雙如意走空,勝爺的刀向和尚右耳平掃而去,法祥見刀臨切近,縮項藏頭式。和尚向下一低頭的力量甚大,將七八寸頭髮就飄起來啦,正被魚鱗紫金刀掃上,頭髮紛紛落地,眾人俱都愕然,法祥也敗歸本隊去了。法如見六師兄落敗,縱身夠奔當中,叫道:「勝俠士!我五師兄、六師兄俱都落敗,小僧法如願奉陪勝英俠士走幾趟。」法如一出來更顯著鮮明,亮銀月牙蓮子箍,亮銀雙如意,黑真真髮髻飄灑兩肩頭。勝爺仍然讓了三招,第四招接架相還。法如掌中的雙如意,神出鬼沒,上下翻飛,摘戮撕捋,拘掛稠拿,雙如意帶風聲。勝爺一看,法如雖然年青,藝業高強。此時勝爺臉面微見汗跡,遂使了一招仙人解帶攔腰斬,夠奔僧人肚臍上,雙如意一擋魚鱗紫金刀,勝爺抽刀,抹頭敗式,遂說道:「七師傅,勝英氣力不敵了。」語畢,向北而跑。法如在後一語不發,在後便追,夠上部位,雙如意一隻奔後腦海,一隻奔後心窩。勝爺此時早將魚鱗紫金刀交於左手,刀柄頂在心口窩上,尖朝外刃朝上,右手登出一隻金鏢來,容小和尚的雙如意看看到了勝爺腦後,勝爺一翻身,口中說了一聲:「打!」勝爺的鏢奔的是法如上身,法如見勝爺鏢奔上身,急忙一閃身,哪知道勝爺的鏢奔上身是虛的,法如一閃身的時候,鏢奔法如的腿腋打去,法如欲待躲閃,焉得能夠?正正打在腿腋之上,法如被勝爺打了一鏢。勝爺見法如帶鏢而走,遂叫道:「七師傅,你向哪裡走!」法如不語,遂向本隊而走。勝爺心中甚著急,三隻金鏢被黃昆帶走了一隻,剩了兩隻啦,若如法再帶去一隻,就剩了一隻啦。一看法如跑在本隊內,將鏢起出,擲在一旁,勝爺這才過來,俯腰伸右手將鏢拾起。

此時八師傅法意見自己三個師兄,俱都敗歸了本隊,明知道自己出去也白費,但在此時也不能不出來了,遂暗將雙如意舉起。當時北邊的人看得明白,都知道法意是要暗害勝爺,賀照雄叫道:「師伯,看那一個小和尚要暗害吾恩師。」諸葛道爺說道:「臨大敵,不要多言,只許看著。」賀照雄心中甚為不悅,自己暗想:「眼看敵人要暗算我的恩師,諸葛師伯何以不叫多言呢?」正在此時,就見法意一縱身軀,直奔勝爺背後而來,舉起雙如意,照定勝爺腦後便砸,只見勝爺向後縮身,雙如意落空,緊跟著勝爺一翻身,就是一鏢,這一鏢正打在法意肩窩之上。兩方面觀者沒不咋舌的,賀照雄才知道諸葛道爺是久經大敵之人,見過陣勢,暗中佩服諸葛道爺有先見之明。法意當時趕緊起下了金鏢,擲於地上,滿面羞慚敗回了本隊。勝爺拾起金鏢,還於囊中。

此時老和尚四個愛徒俱被勝爺所敗,慈眉倒豎,善目圓睜,一合方便鏟,走至當中,就要與勝爺較量雌雄。艾道爺唸了一聲:「無量佛。」縱在當中,叫道:「勝英!須知尊卑長幼,不許無禮,那是你師伯。」此時勝爺正熱汗直流,聞聽老師之言,喏喏連聲而退。和尚唸了一聲〞彌陀佛〞,方便鏟的大月牙子直奔艾道爺哽嗓咽喉來,艾道爺急忙縮身軀,將身軀縮下二尺,方便鏟由艾道爺頭上過去。艾道爺叫道:「師兄!你是慈悲之人,何必如此?你先將被難的少婦長女放將出去,叫她們骨肉團圓,豈不比你我私爭勝強多了?」和尚並不答言,仍然遞鏟直取艾道爺,艾道爺讓過了三招,這才撤背後的寶劍,與和尚接架相還。和尚三十六鏟,猶如蛟龍出水一般,只見方便鏟上下翻飛,艾道爺的寶刃,金光爍爍,恰似銀蛇亂竄。兩旁邊之人,俱各目瞪口呆,此時和尚叢中,萬惡的老道念了聲:「無量佛,大師傅為何不使絕藝,將勝英等一鼓而擒?」和尚聞聽老道之言,心中暗想:「我真是當事者迷。」將鏟向左手一交,右手取出香砂迷魂袋。艾道爺見和尚取出香砂迷魂袋,微然一笑,將寶刀背於背後,由兜囊中取出兩個竹筒,這兩隻竹筒,七寸餘長,都有雞卵粗細,這兩竹筒底下都有底,一個裡面套著鋼筒,一個裡面套石筒,每筒之中裝著硫磺焰硝丸七粒,如同檳榔大小,此物專能破香砂迷魂袋。和尚一晃香砂袋,艾道爺將口一磨,筒口火星亂冒,將筒兒向香砂袋上一打,硫磺焰硝丸打出,直打在和尚的香砂迷魂袋上。香砂袋就怕水火,見火就著,硫磺焰硝丸打在香砂袋上,猶如油與火過一般,當時火光轟然而起,將和尚的鬍鬚眉毛,俱都燎著。和尚拋了香砂袋,舉鏟與艾道爺一死相拼。艾道爺說道:「師兄太執迷不悟了,我能容師兄,恐怕還有不能容師兄的呢。」語畢向正面禪堂上一擺手,說道:「道友何在?」就見由正禪堂上,一道立閃相似,縱下一位道者,先落在平台上面,然後再縱到艾道爺切近。眾人一看,俱都一怔,原來是一位帶髮修行的女道姑,看年紀似三十許。其實乃是六十三歲的一位黃花女。落在地上,手執寶劍,向璧和僧說道:「道友,你空修行一世,不分善惡,不懂好歹。你的徒弟搶女姦淫,你不但不自思己過,按戒規懲治,你反護短,以勢相殺。誰無父母兄弟妻子,無故使人骨肉離散,於心何忍?」方丈聞聽,低頭不語。

此時萬惡的淫僧法慧早聽的明白,心中暗想:「這個事情已經鬧大啦,將來無論勝負,我也不能免於死罪。莫若我來一個先下手為強,我將這個道姑引到廟外葦塘之中,先將他姦淫完了,然後帶著一走,我們兩個四海為家,他比我還年少得多呢。」萬惡的淫僧法慧思想至此,由身旁的和尚手中奪取一把大戒刀,縱到道姑切近,說道:「你是一個道姑,無故的加入作甚?不要走,且吃我一刀。」艾道爺在旁邊說道:「道友,這就是為惡之魁。錢塘、仁和兩縣所出的案子,都是此人所為,知道的已經有了八案,不知道的還不知有多少呢。」艾道爺這一句話,生死簿上勾了淫僧的名姓,若論他的罪名,應當零剮都不為過。淫僧的戒刀奔道姑肋肩帶背剁過,道姑一閃身形,寶刃向戒刀一壓,就聽嗆的一聲,將戒刀一分兩斷,然後寶刃如風掃敗葉,由和尚脖頸而過,頭屍兩分。此時南面的和尚一陣大亂,老方丈又羞又愧。

艾道爺回頭叫道:「勝英!你看看七十多歲的人,作事總是疏忽。你看惡道眼珠亂轉,他又要三十六著走為上策,他多少次都是這樣趁亂逃走,他這回又要走了。他要是從此海走天涯,多少長女少婦被他所害的,俱都冤沉海底,你的仇從此永不能報了。你附耳過來。」勝爺低頭,艾道爺在勝英耳畔如此如此。勝爺點頭,伸手一拉諸葛道爺與弼昆長老,哥兒三個由白蓮寺北後牆過去,要暗中捉拿趙昆福。哥三個這一出去,猶如撒下天羅地網,惡道想要逃走,勢比登天還難!哥兒三位在廟之四外暗候老道,這且不提。單說惡道七星真人,見法慧被女俠所殺,自己暗想:「我與勝英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他若得手,豈能饒我?我趁此一亂,何不逃走?」七星真人趙昆福主意拿定,遂暗暗奔東禪堂,由東禪堂南院,縱身躥上禪堂,滾脊爬坡向東而逃。當日晚間,陰雲密佈,星斗無光。惡道來到東群牆,見高聳聳大牆,直插霄漢,方要上牆,就見一道黑影在牆上一晃。惡道不敢上牆,順著東群牆又向北逃,心中思想:「廟後邊必清靜。」惡道走到廟後花園子,又見有人影兒,惡道以為是有人要捉他,由背後撤出寶劍一晃,走向前去,原來是風吹花影。惡道轉至北牆根,留神向四外觀看,見牆根下有婦人迎面而立,黃素素臉面。惡道心中一動,三月間曾取過一個婦人的紫河車,又取了婦人的眼睛,此婦人好似五月間所殺的一樣,又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婦,圓方臉兒,惡道又想起春天時曾開一少婦之膛,小孩都要生產啦,將孩子及大人的眼睛,俱都取出;去年八月間開膛一個少婦,黑微微的臉面,四五個月的小孩,也好似在面前站立一般。原來這都是惡道疑心生暗鬼,哪有鬼來呢?自己長著膽子走到牆下,並無所有,這才擰身上牆,下了大牆向北去。走著道兒,腿直打旋,土地發軟,惡道以為是鬼揪他呢,低頭一看,原來是昨日要埋黃三太他們的坑,土尚未實呢。惡道順著東邊的葦塘向北去,就聽東邊葦塘之中「噗啦」一聲響,惡道心中一驚,止步觀看,就見葦子向兩旁一分,縱出一人,手中明晃晃寶劍一晃,口中念道:「無量佛,你認識貧道諸葛山真嗎?」聾啞仙師合著寶刃。惡道心說:「我戰不過他的寶刃。」回頭要走,又聽一聲:「阿彌陀佛,弼昆在此。」手中擎著寶劍,惡道心中暗想:「我直奔西湖岸吧。」抹頭要走,北面樹林中一聲:「雜毛王八羔子,昨天晚上,你出主意要活埋我,今天我可要宰你個王八羔子。」惡道一聲長歎,心中暗說:「仍回白蓮寺吧,這三個把守三面,我焉能逃走?」轉身再回白蓮寺的後群牆,離群牆有兩丈遠,就見牆上一人,銀髯亂飄,手中明晃晃的單刀,說道:「趙昆福,你認識勝三爺嗎?」趙昆福不由的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暗想:「這四個人四面將我圍住,我如何能走?」此時就聽有人喊道:「小子!黃三哥把住東北,楊香五把住西北,蕭銀龍把住東南,我把住西南,張茂龍、李煜在四外放哨。」惡道向當中一退,說道:「姓勝的,是單打獨鬥,還是群毆?」勝爺說道:「闖蕩江湖一世,沒有兩個打過一個。」語畢,勝爺由大牆上飄身而下。惡道舉劍照定勝爺就劈,勝爺施展進手絕命刀,惡道抖擻精神,雙劍越殺越勇,勝爺使到四十餘招,用絕命三刀,扎胸前,掛兩肋,老道雙劍向下一壓,勝爺反手左肋一刀,魚鱗紫金刀扎進去有半尺餘。勝爺手托著刀把,惡道吼了一聲,雙劍撒手,兩條胳膊俱直。金頭虎喊道:「刀扎雜毛左肋梢啦!」勝爺抽刀向外一縱,惡道用手按住刀口,黃三太等向前要剁,惡道說道:「且慢,我有兩句話說。」勝爺說道:「三太別動手,有話叫他說。」惡道七星真人趙昆福,對勝爺等說道:「貧道死之晚矣。眾位施主以後收徒弟,先要教以戒淫二字。貧道自十六七歲,專好美色,後來收了八個徒弟,我又發薰香蒙汗藥,後來我每年必得一場熱病,因此只取紫河車,不能採花了。貧道傷天害理之事,作得太多啦,死之已晚。」語畢,一鬆手,血向外一濺,躺在就地亂滾。勝爺遂說道:「你們小弟兄剁他吧。」黃三太小弟兄六位,這才亮傢伙向前一圍趙昆福,楊香五的匕首刀,黃三太的朴刀,金頭虎是把翹尖式鋼刀,張茂龍的鏈子錘,李煜的鏈子槍,蕭銀龍的判官雙筆,劈嚓叭嚓,骨肉翻飛。惟有腰間剁之不動,黃三太的刀下去,只聽說了一聲:「剁不動了。」金頭虎喊道:「老雜毛的腰怎麼剁不動呢?」蕭銀龍將老道的衣服向下一扯,露出藍汪汪的魚鱗,原來是腰間纏著雙龍頭桿棒,寶刃寶劍都剁不動。蕭銀龍一見雙龍頭桿棒,喜出望外,叫道:「勝三伯父!天賜之喜,桿棒有了。」老道動手之時,將小包袱擲在地上,蕭銀龍用老道的小包袱擦了擦桿棒,雙手托著桿棒遞與勝三爺,勝三爺接過桿棒,遞與諸葛道爺,說道:「道兄,物歸原主。」道爺接過龍頭桿棒,非常歡喜,唸了一聲無量佛。勝爺一攏銀髯說道:「眾位,咱們殺奔寺院吧。」蠻子說道:「我不去。」勝爺說道:「賢弟不要膽怯,現有我之恩師與女劍客,俱都在寺內。」蠻子這才點頭,勝爺率眾由北群牆越過,四老六小殺奔東禪堂東院而來。一筆難說兩下的話,勝爺等出廟之時,女劍客與璧和僧,講清規戒規,老方丈袒護弟子,二人所以殺在一處。老方丈方便鏟上中下三百六十招,女劍客的寶刃上下翻飛,霞光閃閃,二人殺成一個團,老少俠劍客觀看,只見鏟光劍光,看不出招數來了。老方丈與女劍客的武學,可稱蓋世無雙,勝爺與大伙看得目不轉睛。艾道爺叫:「勝英!你順著我的手來看。」勝爺順著艾道爺的手一看,見西月洞門外有一個和尚,手使五股托天叉,勝爺一看那宗意思,這個和尚是用叉要暗算女劍客的。你道這個和尚是誰呢?原來是八大名僧之中的第三名和尚法緣。這個和尚專好打獵,殺害生靈,他每逢出去打獵去,也許晚間去白天回來,也許半夜三更回來,今天因為星斗無光,天昏地暗,三更多天,他就由山上回來啦。先到自己住的禪堂內,見有兩個小和尚在那交頭接耳,法緣僧問道:「什麼事?」兩個小和尚遂告訴他說道:「現有勝英帶領許多的俠劍客,前來攻打白蓮寺,師祖父跟他們在東禪堂東院動手呢。」法緣僧聞聽,遂放下打的飛禽走獸,夠奔東禪堂東院而來。走到西月亮門外一看,有個紅乎乎的人與他的師傅動手,二人殺在一處,猶如一個團兒相似。法緣僧心中暗想:「我何不在暗地中助我師傅一叉之力?」舉起叉來,前把靠著叉盤,為的是沒有聲音,方要向外發叉,又停了不發,皆因為方丈與女劍客動手,二人行高就低,忽左就右,躥高縱矮,猶如團兒一般,法緣僧有叉不敢出手,恐怕傷了他的師傅,方要照女劍俠發叉,又趕上他師傅繞過來,故此又停止。眾人都願看老方丈與女劍客動手,誰也未見西月亮門外有人,艾道爺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叫道:「勝英!你順著我的手兒看。」勝爺早已看明,問道:「恩師,此人可留不可留?」艾道爺說道:「此人一臉的殺氣,也是殺生害命之輩,留不留在兩可之間。」勝爺遂點了點頭,登出一隻金鏢,說了一聲:「著!」法緣僧向東仰面躲看,這隻金鏢直奔法緣的哽嗓咽喉打去,就聽得「噹啷啷」一聲響,五股托天叉落地,和尚翻身栽倒。勝爺叫金頭虎與賀照雄起鏢,賀照雄一起金鏢,冒出一股鮮血,容血冒盡,賀照雄將和尚的首級用刀割下,金頭虎將和尚的首級,拴在五股托天叉上,挑著喊道:「眾位看看!這個和尚被我勝三大爺用金鏢打死了!」廟裡的和尚一看,正是三和尚法緣,群僧一陣大亂。老和尚心中慘切,二徒弟方被女道姑所殺,三徒弟又被勝英一鏢打死,老和尚心中一亂,方便鏟帶起了金風。女劍客劍法更門改路,驚動了心慈面軟的艾道爺,遂叫道:「道友!劍下留情,慈悲為是,老方丈無有死罪。」此時女劍客改的是一支八仙顛倒劍,使了六十餘劍,怎見得?有贊為證:果老乘驢削鳳毛,先師拐李劍術高。仙姑擺下絕命陣,湘子飛花神鬼逃。且說女劍客方使到「仙姑擺下絕命阼」的招數,平著寶刃奔璧和僧腰上掃來,璧和僧見劍臨切近,立著鏟用月牙一拿女劍客的寶刃,女劍客未容璧和僧用鏟的月牙子將劍拿住,早將寶刃抽回,璧和僧的鏟已經落空。說時遲,那時快,女劍客趁著璧和僧的方便鏟落空,遂縱起身軀,使了一招湘子飛花劍法,奔璧和僧肋肩帶背砍去。艾道爺在一旁看的明白,唸了一聲:「無量佛,道友劍下留情,可惜那大年紀。」女劍客的寶刃看看落在璧和僧的頭與肩上之際,聞聽艾道爺在旁說情,遂將寶刃向回一撤,欲待不傷老方丈,已經收招不住,竟將老方丈斷去左臂。可憐老方丈鐵鏢金剛璧和僧九十餘歲的童身,正當悟性參禪,不開殺戒,只因識人不明,收下不肖的徒弟,一時又感於護短溺愛,為徒弟開了殺戒,竟被女劍客斬去一臂。眾僧人見老方丈斷去左臂,立時右手的鏟拋於塵埃,翻身栽倒地上,一個個俱都亮出兵刃,要在東禪堂院內廝殺,一決雌雄。此時勝三爺等見群僧亮出兵刃,要以多為勝,勝三爺大伙遂也亮出兵刃,要混戰一場。艾道爺說道:「勝英且慢,不用汝等動手,不論有多少僧人,我與道友俱能當之。」又叫道:「賈明何在?速將老方丈抬在一旁,以免眾人腳踏。」賈明與香五二人急忙過去,將老方丈抬在西北角上,放於地下。金頭虎手提老方丈半節胳膊,叫道:「香五小子!我給他接上吧?」楊香五說:「賈明你別挨罵啦,你看看群僧與女劍客在那殺上了。」單說眾僧容賈明、香五將老方丈抬走,遂一擁齊上,團團將女劍客圍住。此時女劍客一柄寶刃,猶如削瓜切菜一般,只見殺得人頭滾滾,鮮血淋漓。艾道爺掌劍護住東西兩面,不叫僧人越過界線與勝爺等交手,艾道爺猶旋風一般,時而東面,時而西面,僧人有向前進者,輒被艾道爺的寶刃削折兵刃,於是眾僧不敢前進。戰了工夫不久,帶傷者不知有多少,身首兩分及腰斷兩節者三十餘人。法藍見如此光景,情知不能報復,艾蓮遲尚未動手,女劍客一人尚不能敵,遂對法吉等使了一個暗令子,在混殺之時已經潛逃無蹤了。其餘那些僧人的武技都不如法藍與法吉等人,女劍客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艾道爺見此光景,不忍多事殺人,遂大聲喝道:「勝英!你還不收場?再待一會,這群惡僧將盡矣。」勝爺這才抱著魚鱗紫金刀大聲喝道:「眾僧人聽真,有拋傢伙不戰者,站在南面,不論奸歹,決不能殺害。勝英等此來,為的是救被難的少婦長女,汝等如不作戰,可拋了兵刃,任憑逃生,決不追殺。如其不然,勝英的魚鱗紫金刀,混殺亂剁,一個也不留!」 

此時眾僧人一聽此言,正苦無暇逃走,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個個拋了傢伙,跪在塵埃,女劍客這才收了招數。地下的死屍橫躺豎臥,受傷不能動轉的哀求求饒者觸目皆是,死於非命者三十餘人,受輕傷能自爬起跪於勝爺面前者五七十人。勝爺說道:「汝等乃一時之愚,既往不究。我且問汝等,白蓮寺廟中所藏的婦女,俱都在何處?」其中有老實的僧人說道:「這些事連我等也不知道,廟內有兩個老人,是伙居道,伺候我們二當家的,派人將他們找來,便知底細了。」勝爺問道:「此二人現在何處?」那和尚說道:「這一陣交戰,可不知他二人哪裡去了。」歐陽大義士說道:「我知道他二人現在哪裡。因為我在二更來天的時候,給黃三太他們盜傢伙與大衣服零碎東西之時,我看見這兩個王八羔子。」小英雄們在廟外之時,是空著手呢,亂刃剁老道,哪裡來的傢伙呢?皆因為廟中的老方丈與艾道爺交談之時,群僧都齊集在東禪堂東院,歐陽大義士乘那時進了白蓮寺,在地窨子之中,將三太等的兵刃衣服俱都盜出,交與小弟兄們了。歐陽大義士在盜物之時,早在各處留心婦女們都在哪裡,尋找多時,並不見少婦長女們的下落。在眾僧跪求饒命的時候,歐陽爺早告知勝三爺,叫勝三爺問群僧們少婦長女的下落,故此勝爺質問群僧女子的收藏所在。哪知道法慧僧所作所為,群僧是毫不聞問,法藍僧雖然有些知曉,皆因為法慧偷盜竊取,每逢偷著古董玩物,輒送給法藍僧,法藍僧知道,徉作不知,任法慧所為。先前廟中有四個老伙居道,掌管廟中的地畝,伺候掌院僧法藍、法慧、法緣、法寶等,後來法慧由外面用竹皮箱子向廟中運婦人女子,事被老伙居道知曉,那兩個伙居道勸止法慧,說:「此廟乃正悟參修,清靜所在,老方丈璧和僧費盡心血,募化十方,才招集這些修道僧人,不許污染此廟。」法慧不聽,那兩個伙居道要稟報老方丈璧和僧,法慧聞聽大怒,遂用香砂迷魂袋將那兩個伙居道迷了過去,用繩子捆好,提出廟北山上,將兩個伙居道俱都殺死,擲在山洞之內,然後告訴群僧,如有從中作梗或走漏風聲者,與此兩個伙居道一律處治。由此四個老伙居道剩了兩個,這兩個只有忍耐而已。從此廟中的僧人,對於法慧所作之事,無敢過問者,任法慧所為,法慧姦淫完了婦女,再叫他的徒弟們姦淫。如今勝爺問婦女們的下落,有僧人告訴尋找這兩名伙居道。歐陽爺說道:「我知道這兩伙居道,我盜東西的時候,見有兩個伙居道藏在花園叢中,誰知道此二人挪了地方沒有?」勝爺遂打發金頭虎賈明將那兩名伙居道找來。

這兩名伙居道見了勝爺,跪在勝爺面前。勝爺一見這兩個伙居道,俱都是慈眉善目,趕緊用手扶起,勝爺說道:「如今白蓮寺的僧人,惡貫滿盈,已經伏誅。找你們二人,並不是別的事,所為問汝等在此廟中窩藏的婦女現在何處?」伙居道說道:「勝老爺子,此廟之事,無有我們二人不知的,這個窩藏婦女所在,就在觀音堂西北隅地道之內。」遂叫兩個伙居道在頭前引路,艾道爺與女劍客在前,勝爺大伙在後面跟隨,來到觀音殿。女劍客先參拜了觀音神像,然後艾道爺與勝三爺等,大夥一同參拜觀音,拜畢觀音神像,這才由二老伙居道帶路,奔殿之西北角,有一個五尺粗的大磨盤相似,上頭按著一朵蓮花,蓮花梗有個像粗飯碗似的東西。二老伙居道指著這塊磨盤說道:「每逢婦女們由此處下去,裡面什麼樣,我等沒進去過。還有一件事,裡面有兩個大案賊,是法慧僧半路收的師弟,皆因為法慧僧黑夜提著箱子,裡面裝的是婦人,這兩個大案賊要見面分一半,被法慧用香砂袋將他二人迷昏過去,捆好了弄到廟中,用解藥解過來,法慧問他倆怕死不怕?你道大案賊更怕死,不住的求饒。法慧說:既然怕死,我將你二人解了綁繩,放開你們,收你們作個師弟,你們可得聽我調遣,不許二心。兩個大案賊應允,落了發作了法慧師弟。聽說法慧叫這兩個大案賊,專管看守此地道,法慧收他們兩個人,皆因為愛他們兩個人的武技高強。不論哪位要是下去,可得小心留神,以免受此賊子的暗算。」勝爺聞聽點了點頭,遂說道:「多勞二位的指教,勝英感激非淺。」勝爺這才叫金頭虎掀磨盤。金頭虎說:「咱們有力量,這個磨盤,一提就開。」語畢,遂上了磨盤,提著蓮花梗,挪了半天,磨盤紋絲兒都不動。賈明累的黑紫臉變成了青白色,遂叫道:「三大爺!這兩個伙居道不是好人,他冤咱們,快將他們宰了吧。」歐陽大義士叫道:「賈明你是渾蟲!你站在磨盤上提蓮花梗,磨盤焉能動轉呢?你快滾下來吧,看著我的吧。」賈明由磨盤上跳下來,歐陽大義士由腰間兜囊之中,掏出一條絨繩,拴在蓮花梗上,用力一拉絨繩,只見磨盤向左一轉,閃開半面。歐陽大義士解下絨繩,將絨繩帶在囊中。一看這個地窨子口有一層銅鐵網罩著,女劍客用寶刃將銅鐵網削斷,眾人圍著向裡一看,黑乎乎深不見底,地窨子口有三層倒下的台階。晃著火折子一看,有一棵大立柱子,約有一圍來粗,上下必須爬此柱子,將柱子磨的異常光滑,再向底下看黑乎乎看不真切。此地道有三丈餘深,上下之人非有本領不可,不然不能下去。眾人看完了,俱都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下去。勝爺是俠客身份,不能下去,歐陽大爺平生不近婦女,艾道爺也是不近婦女。楊香五說道:「賈爺能下去。」賈明說道:「宰了半天和尚啦,我要下去,好叫和尚宰我?咱們的人不死一個,你就不樂意。」艾道爺唸了一聲無量佛,遂叫道:「道友,方才在東禪堂東院,道友大開殺戒,傷三十餘命。如今道友若能下地窨子,救出這一群無辜的婦女們,庶乎可以功過相抵。」倆個伙居道說道:「請你多留神,裡面可有我們法慧僧兩個師弟。」 

女劍客說聲:「曉得。」遂由地道下了三層階腳石,一隻手抱著柱子,順著柱子而下,三丈餘深站了實地,底下是平坦地,南北一丈二寬的夾道,東西有二三十丈長。女劍客向西走了不遠,有四扇垂花門,開著兩扇,關著兩扇。上門限吊著一口鍘刀,下門限吊著一口鍘刀,上門限是刃朝下,下門限是刃朝上。女劍客側耳細聽,裡面嗡嗡直響,正是這兩個大案賊在夾道內比試武藝呢。這兩個賊,一個叫法朗,一個叫法光,法朗使三尖兩刃大砍刀,法光使鴉角流金槍。女劍客用寶劍尖一點鍘刀,刀由上門限而下,再斬斷鎖鏈,鍘刀墜地,消息已破,下門的鍘刀就不能向上起了,皆因為鎖是連著的。女劍客向夾道內一縱,燕子抄水勢,寶劍在前面橫著來斬法朗,法朗見女道姑的寶劍來到切近,將三尖兩刃刀向地下一戮,三尖兩刃刀被女劍客用寶劍將刀斬斷,法郎尚不知何事呢,方要逃走,被女劍客一劍斬得頭屍兩分。女劍客遂說道:「可惜你生為男子,下賤的品格,給和尚看婦女。」法光聞聽,是女子的聲音,這法光與女子在地窨子之中,守了三四個月,見了女子就想污染呢,遂說道:「你是姑娘,還是婦人?」女劍客並不答言,手起劍落,挾肩帶背將法光斬為兩段。這兩個淫賊,只在地窨子之中快樂了三四個月,就被女劍客所殺。女劍客斬完了這兩個淫賊,遂進了北禪堂。此禪堂明三暗五,女劍客掀繡花簾,進了東暗間。一看有七個婦女,有起來的,有沒起來的,有一個媽媽,年約四十來歲,滿面上搽著胭脂粉。又一看那些婦女,也是脂粉滿面,他們一看女劍客一身血跡,手擎著明晃晃的寶刃,嚇的婦女們哭哭啼啼。女劍客說道:「你們不要啼哭,貧道前來搭救你們重見天日。」女劍客又向那婦人道:「你是幹什麼的?」這個婦人說道:「師傅,我是在杭州府賣胭脂粉的,皆因我身量矮小,都管我叫小李媽。我做買賣回家天晚啦,和尚用迷魂藥將我迷惑過去了,用箱子裝好,弄到廟中。我到廟裡頭,我淨做些好事,和尚盜來的婦女們,有固執不從的,和尚要殺,我必勸解勸解。」女劍客聞聽,修行眼一轉,見北牆上釘著有一條大紅綢子被,靠牆有一張籐椅,籐椅上坐著一人,紅綢子汗巾勒著,此人臉色難看。女劍客問道:「這是何人?」李媽說道:「這位也姓李,大李村的小姐,文學的姑娘,被和尚盜來,寧死也不順從。我勸她,我說:「姑娘,你明著不從,暗中將你迷過去,何愁你驢兒不拉磨呢?」姑娘痛哭了一場,誰知她身上忽然起了一身的黃水瘡,流濃流水。這些婦女都不及此女美貌,此女可稱天姿國色,和尚愛她容貌俊美,未忍殺害,治好了這身黃水瘡,打算再成好事。哪知這個女子,她得便就要尋死,故此將她勒在籐椅之上。」女劍客問道:「被凶僧盜來多少日子了?」李媽說道:「有六十餘日了。」女劍客左手提燈,上前一看,果然臉面上黃水淋漓,皮裡肉外都是,這真是上天保全烈女。女劍客本是六十三歲的黃花女,她看得出來此女是真正童身。女劍客打了一個稽首說道:「無量佛,觀世音菩薩的保佑。」後來此女被女劍客救出去,勝爺叫人給搭回家去,此女痊癒之後,姿容勝於昔日。六十餘日,未失貞操,這也是德門善報。女劍客說道:「李媽,你將姑娘解了,你攙著她,我救你們出地窨子。」李媽說道:「師傅你慈悲吧,你救出我們去,你必修的長生不老,成佛作祖。」女劍客說道:「不要多言。」李媽將姑娘解下來,女劍客在前帶路,七個婦女,一個個跟隨在後,李媽攙扶著李小姐,看見了兩個死屍,嚇的眾人直哆嗦,來到垂花門,女劍客將下門坎的鍘刀用劍斬斷,眾人順夾道向東去,到了明柱這兒,向上一看,上邊已然有太陽之光。女劍客說道:「我先上去,放下長繩來,先將李家姑娘提上去,然後再一個一個向上提你們。」大伙說:「師傅,我們有一年的,半年的,三五個月的,全都沒見天日,你將我們救上去,我們不能忘你大恩大德。」女劍客將寶刃還匣,兩手一攏明柱,兩腿一蹬,上了去,用胳膊肘一跨,上了三層階腳石。女劍客一看,東面是紅油漆板,於是由油漆板旁縱上地道,一看艾道爺英雄等俱都在地道上等候呢。艾道爺問道:「道友,裡面有多少婦女?」女劍客說道:「道友隨我來。」二人遂奔觀音殿內,女劍客對艾道爺說道:「裡面有兩個凶僧,已被我殺死。有七個少婦長女,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這七個婦女,都是擦胭脂抹粉的形色,俱都失了貞節。惟有李家一位千金,在籐床上勒著,至死不從凶僧,生了一身的黃水瘡,六十餘日,血水淋漓,俊美之容變成醜態,所以貞節未失。連李家小姐帶婆子,共是九人。我先順下長繩去,用繩將李家小姐的腰捆好,再將她提上來。我看那老婦人與那七個女子,俱都不是什麼好人,將他們都活埋在內,道友你看如何?」艾道爺說道:「不可不可。都是野女村姑,被和尚所盜,不從則殺,威逼力迫,誰不惜命?將他們都救將上來,叫他們骨肉團圓。至於她們將來有什麼事,咱們就不管了。道友慈悲吧。」艾道爺再再相勸,女道姑這才點頭。二人出了觀音殿,有幾個和尚與伙居道找來長繩,女劍客登階腳石,順下繩子去,離地四尺,繩子不夠長。楊香五說道:「將我的飛抓接上吧。」女劍客將楊香五的飛抓接在繩頭上面,飛抓套在手腕上,底下的婆子將姑娘的腰繫上,將李家姑娘提上來。黃三太等看此女滿面黃水瘡,不像人樣,勝爺叫廟內的僧人搭了一張籐床來,女劍客攙扶著李家小姐上了籐床,搭到觀音殿內。女劍客再回來順下長繩去,叫他們再繫上一個,底下繫好了一個,女劍客向上一提,這個婦人與眾不同。原來這個婦人本是鄉村之女,到了地窨子之中,每日吃的是雞鴨魚肉,半年有餘,養了一身胖肉,份量甚重,女劍客殺了幾乎一夜,獨鬥群僧,雖然不乏為,也有點精神睏倦,拉這個婦人的時候,覺著份量一重,遂向西面的紅油漆板一倚,這一倚紅油漆板不要緊,女劍客身遭大難,就聽裡面一響,毒藥弩由板內一齊發出,女劍客鬆了繩子向上縱時,左肋早中了一毒藥弩。窩弓勁弩,比人打的力量都大,女劍客方向上縱時,這一弩打上。艾道爺問道:「道友怎樣?」女劍客說道:「貧道休矣,再不能同道友奉經誦卷,同參正果了。這也是貧道殺伐過重,觀音菩薩立時報應。」艾道爺說道:「道友不要心慌,不要緊,貧道自有辦法。」金頭虎接續著要向上提人,勝爺應允。將眾婦人一個一個的提上來之後,勝爺叫廟裡的和尚尋找了一架轆轤,架在地窨子口上,黃三太與金頭虎賈明等下了地窨子幾個人,將地窨子之中的金銀綢緞首飾,裝在大筐之內,上面的人用轆轤向上搖,將地窨子中的金銀物件全都拉上來之後,用包裹包好。勝爺叫過這七個婦女說道:「你們各自歸家,如不識道路可以打聽行路之人,就說走路迷惑了。回家之後,就提有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請的高人,破了白蓮寺,救出汝等,汝等俱都各提小包裹各自回家去罷。」眾婦女叩頭謝了勝爺救命之恩,各攜包裹而去,不必細表。勝爺又打發人雇了一隻船,去武昌府江夏縣松竹觀萬笏山,來回的船腳,叫李媽侍奉女劍客。伙居道將女劍客搭在船上,艾道爺取出百草轉陽丹,叫婆子與道姑起下毒藥弩,調和百草轉陽丹,連服帶敷,這百草轉陽丹有起死回生之力,服後即已止住疼痛。艾道爺也上了此船,同女道姑同赴萬笏山去了,暫且不必細表。

單說勝爺將未曾逃走的和尚叫到面前說道:「此事不能經官,倘若經官,事情可就大了,也沒有你們的便宜。汝等速將那些和尚俱填塞在地窨子之內,用土屯了,往後再不可發生曖昧之事了。所有的銀錢,我們是分文未動,決不愛財,仍歸你們。」勝爺吩咐完畢,鏢行眾人來到禪堂,和尚與勝爺打淨面水沏茶,要款待勝爺齋飯。勝爺等說道:「不便騷擾你們。」金頭虎喊道:「我這還餓著呢!幾乎叫人家活埋了,難道說還餓著走嗎?」勝爺不理,點查人數,小弟兄七個、諸葛道爺、弼昆長老、歐陽爺全在,單獨不見劍客夏侯商元。勝爺愕然,遂問道爺:「怎麼大師兄不見了?」諸葛道爺唸了一聲無量佛,說道:「勝施主不要驚慌,大師兄他送干閨女去了。」勝爺聞聽,這才恍然大悟。列位,老劍客果然是送干閨女去啦。將干閨女送到奚家屯,並將那些金銀首飾衣服,俱都送與了奚家姑姑娘見了父母,悲喜交集,骨肉團圓。老劍客送完了干姑娘,急忙再奔白蓮寺,進了白蓮寺,勝爺等大伙已離了白蓮寺,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去了。老劍客問明了伙居道,才知道自己的恩師已回松竹觀,勝爺等已回鏢局子,老劍客急忙順水路追趕艾道爺。追了不到一個時辰,將艾道爺的船追上,縱上船去,叫道:「恩師!您將破香砂袋的物件與弟子留下了嗎?」艾道爺說:「我臨行倉卒,未曾與你留下。」夏侯商元說道:「您要那物無用,將來我們要再遇上香砂袋,就不能抵抗,請恩師將此物授與弟子吧。」艾道爺笑道:「我要此物何用?」說著話由腰間百寶囊中取出,遞與夏侯商元。老劍客接到手中,問道:「恩師,此物怎樣用法?」艾道爺將製造此物的來歷說明,並將用法告訴夏侯商元。老劍客聽明,遂說道:「恩師,此物叫何名稱?」艾道爺說道:「此物尚未起名,但是你既問它的名稱,就叫日月飛煌筒吧。」老劍客說道:「恩師,弟子就此跟您告辭,奔江蘇追我師弟他們去了。」艾道爺點頭。老劍客拜罷了恩師艾道爺,遂縱下船隻,返身再追趕勝爺大伙。老劍客的腳程日行千里,不到半日的工夫,在路途之上就追上勝爺了,一共老少是二十位,這才共同回歸鏢局子。

在路途之上,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這一日老少十二位來到十三省總鏢局,黃昆與趙得勝師徒見了勝三爺,先謝過了救命之恩,然後將原鏢交還。勝爺到鏢局子後院去看蔣伯芳與張旺,囑咐二位賢弟好好養傷。大伙吃完了飯,勝爺說道:「眾位,現在杭州府、錢塘、仁和兩縣,一體嚴拿蔣伯芳與賀照雄。」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你打算怎麼辦善後呢?」勝爺說道:「我打算上控杭州府。」聾啞仙師說道:「要那麼一辦,事情可就大了。白蓮寺三四十條人命,拆擂台砸死人,黃昆又刀殺九命,事實俱在,恐怕有些不便。」勝爺說道:「死生在所不惜,咱們大家酌量寫呈子,我去上控。請道兄與丁紳董商量寫這張呈子。」於是丁紳董請聾啞仙師出主意,寫了呈子,上面略謂:「具呈人民子勝英,皆因門下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蕭銀龍、賈明,在杭州錢塘門外八月廟酒樓上飲酒,忽聽樓下有婦人哭得可憐,皆因六人年輕,問明情由,知系焦振芳搶奪民婦,遂打抱不平,救秀才之妻。焦之家人,報告了焦振芳,將六人圍住不放,恰遇蔣伯芳解勸,焦振芳家人暗算蔣伯芳,繞至蔣伯芳背後,剁蔣伯芳一刀,蔣伯芳用棍將刀磕飛,刀落於焦振芳家人長毛狗王三太陽穴上,當時殞命。焦振芳以官勢壓人,誣賴小民之師弟蔣伯芳等搶綢緞店、估衣鋪,得財傷主。眾家人包圍了蔣伯芳,與蔣伯芳動手,蔣伯芳見惡奴人多勢強,遂乘焦振芳之馬逃走。焦振芳素與賀照雄有隙,暗聘陀頭和尚,要殺賀照雄滿門盡絕,巧遇俠劍客勸凶僧,凶僧不聽,遂殺了凶僧,將人頭擲於焦振芳宅院。焦振芳仗賴兩縣一府勢力,設立擂台,因此打死摔傷黎民無數。焦振芳又霸佔黃昆之妻,謀害黃昆,誣盜栽贓,將黃昆下獄,屈打成招,問成死罪。民子實有不白之冤。」等情,將杭州府前後之事,俱都說明。寫完了呈子,大伙休息,勝爺、賀照雄、黃三太、蕭銀龍、張茂龍夠奔江寧府。

進西門先到守備衙門,見了守備李廷仁。勝爺與黃三太等行禮已畢,李廷仁將勝爺接進衙署,守備李廷仁說道:「前次老達官與聖上盜回萬壽燈,拿住閔德潤,勝老達官帶病還家。欽差大人常與下官提及,欲保老達官與國出力,可惜老達官看仕路太輕,回家去了。」勝爺說了幾句謙詞話,李守備又問:「勝爺來此何干?」勝爺說道:「我要告錢塘、仁和兩縣及杭州府,民子有不白之冤。」守備李廷仁聞聽此言一怔。李廷仁知道勝爺乃行俠作義之人,決不能妄告不實。李守備遂同著勝爺爺兒五位到了院衙門。李廷仁報告了回事處差官房,差官房出來五七位,迎接勝爺。皆因為欽差大人暗中常談勝爺,說勝爺可惜年邁了,要不然可稱國家棟樑之才,因此差官房之人,出來五七位,非常恭敬,請勝爺屋中坐。到了差官房內,讓勝爺落座。勝爺說道:「眾位老爺們,我是打官司來啦。」眾差官說道:「您打官司等到過堂再說,您先落座。」勝爺謙讓再三,這才落座。正在談話之際,進來一人,年有四十餘歲,眾差官說道:「勝老義士,您認識嗎?這是管家李二老爺。」勝爺聞聽,過去請安,黃三太等均過來行禮。眾差官說道:「李二老爺,您替我們給回一聲吧,勝老達官要上告杭州府與錢塘、仁和兩縣。」管家李二老爺說道:「好好,我與勝老義士回稟。」管家李二老爺去不多時,回來說道:「欽差大人有話,不過堂,要與老達官在書房中相見。」管家李二老爺引路,眾差官陪著勝爺來到書房以外,勝爺止住腳步,管家李二老爺掀簾櫳進書房。李二老爺向欽差大人回道:「現有十三省總鏢頭勝英到了。」就聽欽差大人說道:「有請勝老義士。」管家老爺遂掀著簾櫳說道:「勝老義士,欽差大人有請。」勝爺急忙摘下鴨尾巾,撤去絹帕,頭髮向後一散。勝爺又對黃三太等也用手一指頭上,小弟兄們會意,也各撤去頭巾絹帕。勝爺邁步進書房,匍匐而前,說:「民子勝英拜見大人。」黃三太等都跪在勝爺之後。欽差大人說道:「老義士請起。前者老義士盜燈有功,本督院欲提拔老義士,老義士告病還家。非是本院不奏聖上,表白老義士之功,皆因老義士不欲居官。可是老義士這點俠肝義膽,本院已奏於當今矣。老義士今者要上控何人?請老義士當面言來。」勝爺以頭觸地說道:「民子罪該萬死,民子要上告錢塘、仁和兩縣與杭州的知府。小民有呈狀。」語畢,由袖內抽出呈狀,頂在頭上。管家二爺將呈子取過,放在桌案之上,王大人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看畢遂說道:「堂堂知府,縱子行兇。勝老義士,你背後跪著的是何人?」勝爺說道:「都是與此案有關之人,並皆是小民的門徒。」黃三太等不敢仰視,都跪在地上不語。大人向下一看,叫道:「你們都抬起頭來。」頭一個黃三太抬起頭來,欽差大人一看,儀表非俗,滿臉正氣。大人問道:「你叫何名?」黃三太說道:「小民家住浙江紹興府山陰縣結義村,姓黃名三太。」大人問道:「汝上輩以何為業?」三太說道:「小民之父黃梧,乃大明守備。」一背三代,都是作官之家。賀照雄又背了三代,欽差一看,賀照雄五官端正,面如冠玉,一臉正氣,賀照雄並將焦振芳要用陀頭和尚殺一家老少,幸遇俠客之事說了一遍,欽差大人點了點頭。又叫張茂龍抬起頭來,欽差一看,長的人品不俗,問他姓名。又叫蕭銀龍抬起頭來,欽差一看,元寶耳朵,瓜子臉,帶著喜容,男長女像。欽差大人心中暗說:「這焉能是殺人明伙之輩?」來的這幾位,俱是讓人見喜之人,醜陋之人俱沒叫來。欽差大人說道:「勝老義士,呈狀上人還多呢。」勝爺說:「回稟大人,有因兩縣一府嚴拿,逃之在外,還有沒有回來的。」欽差大人說道:「作官的要不與民作主,枉食國家俸祿,那叫什麼官呢?無奈一節,此事關係重大,我必需明查暗訪,訪明白了再行辦理。可不是本院官官相護,必需慎重從事,將實情訪明白了,果如呈上所言,我必將在拿之人一同撤銷。勝老義士請下去吧,在外聽傳就是了。」勝爺叩頭碰地,退將出來。還未出書房,回事處報告:「回稟大人得知,杭州府黎民公憤的呈狀到了。」這張呈子應當勝爺退下去再遞,勝爺還沒有退下來,差官房便遞這張公憤的呈子,這都是勝爺上和下睦的好處。忠良爺接過公憤的呈子觀看,第一位杭州府的紳耆趙元成,其餘都是杭州府的紳耆舉監生員與黎民鋪戶,不下一千餘家,都是告杭州府的公子焦振芳。有告賒賬不還的,有告霸佔婦女的,有告仗勢欺人的,有告無故擺擂傷人的。忠良爺看完了呈狀,說道:「勝老義士,你所告之事,如今已經證實啦。但是本院仍然得訪查明白,再為定案。勝老義士聽傳吧。」勝爺復又倒地磕頭,小弟兄在後面也是跪著磕頭,然後這才退出。走到書房外,眾小弟兄竊看忠良爺,那派正氣,令人可畏。差官房的老爺叫道:「勝老義士,在這吃飯吧!」勝爺說道:「多蒙諸位關照,足感盛情了。這是眾位老爺們格外抬愛,民子感激不盡,民子要告辭了。」眾差官送出院衙。黃三太這是初次見欽差大人。後文書上黃三太打虎驚聖駕,當時拿在聖駕前,要以驚駕之罪發落三太,那時左有王羲,右有石朗,羲奏道:「黃三太打虎,那乃是保聖駕。」聖上遂赦他無罪。黃三太跪在底下不謝恩,王大人說:「民人不宜見聖駕,要討一個差使。」聖上說:「寡人封你四路飛虎廳的御馬快。」黃三太仍不謝恩。王大人又說:「作官必有文憑路引。」正趕上聖上換衣服,脫馬褂子,聖上遂說道:「以此馬褂為憑。」黃三太這才謝恩。回家賀龍衣,惹惱了楊香五,盜聖上的九龍玉杯,幾乎剮了黃三太,這才引出一部彭公案來。

《三俠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