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不,那真的是沒有價值的東西。那東西不是石膏塑造,而是木製的,裡面並沒有放寶石。」佩琪說。「教授,我也很喜歡福爾摩斯的故事,在斯德哥爾摩的時候,就經常看福爾摩斯探案集。」
「嗯。」
「所以說能認識教授您這樣厲害的業餘偵探,實在令人興奮。我太高興了。」她是個淑女,能說一口客氣有禮的英語。客觀地說,從言語、行動上來看,她實在是個有魅力的女人。
「對不起,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嗎?」業餘偵探教授說。「我覺得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今天早上我們在村公所的大廳見過面。」佩琪說。
「那時我們有交談嗎?」
「沒有,現在是我們第一次交談。像教授這麼優秀的人,如果我們以前見過的話,我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裡的。」
「唔,那麼……」教授拍了一下膝蓋,從沙發上站起來,說:「既然被偷的真的只是沒什麼價值的木雕像……」
「真的只是這樣。」佩琪說。
「那就沒什麼必要再待在這兒了。還好不是重大的案子。」
「而且也沒人死亡。」我說。「但是,教授,我怎麼都無法釋懷。為什麼只偷木雕的象呢?既然已經進入這裡,四周都是昂貴的高價品,為什麼偏偏只拿了連十英鎊都不到的木雕像呢?」
「巴尼,你總是計較這些沒有用的事!」巴格利一邊合上記事簿,很費力的把簿子塞進裹著肥胖身體的衣服內袋,一邊說:「之前問:為什麼放過眼前赤裸的女人,什麼事也沒做?現在又問:為什麼潛入珠寶店後,卻什麼寶石也不偷?」
「難道我的懷疑沒有道理嗎?」我說。「兇手或許是同性戀或女性,所以才會面對全裸的女人無動於衷吧!可是,如果真是這樣,試問哪個女人會偷偷進入珠寶店後,卻空手而還?是女人的話,一定會偷鑽石。」
「巴尼,你別忘了,店裡有安全警報裝置。」
「如果兇手是小孩呢?小孩的話,就可能對裸女與珠寶都不感興趣。」從北歐來的名偵探說:「小孩從外面的玻璃窗,看到裡面的大象,因為想要大象,便破壞門的鑰匙,跑了進來,偷走大象。或許他現在正在自家的矮桌上,玩動物園遊戲。」
不知為什麼,巴格利對教授的話卻一點意見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我說:「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偷跑進玩具店,偷火車模型。」
除了這麼說外,我想不出別的反對意見了。就在這時候,湯姆的手機響了。他一面從懷裡取出手機,一面走到角落去說話,但是說著說著,他的聲音突然變大了。
「你說發現兩隻腳了?在哪裡?」巴格利龐大的身軀好像又凍結住了。
10
我醒來時,發現躺在自己公寓的床上。窗外已經泛白。我稍微想了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又覺得幹嘛去想呢?所以很快地又睡著了。我再次醒來時,已是下午了。
強烈的尿意,讓我一分鐘也不想多睡,所以我慢慢起床,因為動作一快的話,恐怕就會尿在床上。酒喝太多時,第二天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在膀胱好像快脹破的情況下醒來。
下床後,我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長褲和毛衣,連鞋子也沒有脫。雖然身上已經穿得這麼多了,我還是覺得冷。除了冷之外,我還覺得頭痛欲裂。不過,我隨時都在頭痛,而且也知道頭痛的原因是什麼,就是酒暍多了。
雖然我知道自己頭痛的原因,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和衣躺在自家的床上。不過,當念頭轉到「為什麼這麼冷呀」時,我就什麼也來不及想,解決小便的問題最重要,所以便搖搖晃晃地去廁所小便。小便完,走到玄關一看,就立刻知道為什麼這麼冷了,因為我沒關門。
再看看外面的情形。雪已經停了,但是天色陰霾,大地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村裡連續發生女性被殺,並且被分屍的事件,我還漫不經心地敞開大門睡覺。像我這麼粗心大意,醒來時竟然手腳都還在自己身上。
不過,我雖然沒有關門的印象,但是,我也同樣沒有開門的記憶。反正,我就是想不起昨天晚上的事。我乾脆再回到床上,躺下來慢慢回想。昨天晚上到底怎麼了?
我記得去過佩琪的House over Time Jewelers。原本在亞文酒館喝酒的我,聽說佩琪的店遭竊,便放下酒杯,跑去House over Time Jewelers觀看究竟。為什麼我會得到這個消息呢?因為尹凡梅斯警局的警官,向瑞典來的教授報告偷竊事件,而那位教授當時正好在和我喝酒。
我們趕到House over Time Jewelers後,才知道是商店員工出入口的門被破壞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竊賊對店裡諸多昂貴的珠寶與手錶好像全無興趣,昂貴的商品一件也沒少,只是不見了一具廉價的木雕像。還有,佩琪完全不在乎遺失木雕像的事,卻好像很在意那位北歐來的教授。
接下來就是湯姆的手機響了,那是一通找到被撕裂的腳的電話,於是巴格利準備立即飛奔而去。我也想跟去,可是巴格利卻破口大罵,喊著說今天晚上死也不讓我去,因為帶貓去也比帶我去有用,還叫我回家睡覺。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這樣,這個時候最好乖乖聽他的。
於是我獨自一人回到亞文的酒吧,因為教授和巴格利一起去了。至於我為什麼沒有完全聽巴格利的話,回自己的家呢?並不是我捨不得琳達胸前的雙峰,或是還想喝酒,而是想得到和案子有關的情報。(正確說來,琳達和酒精當然也吸引我去酒吧,但卻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我真的乖乖回家,那就絕對無法得知巴格利去了哪裡,看到了什麼東西。住在這偏僻的村子裡,我住的地方沒有電視,也沒有收音機和報紙;住在倫敦時,我曾經擁有這些東西,但是後來有些給人,有些就拿來換酒錢。現在我住的地方雖然有電話,但是巴格利可不會打電話給我,我只好守著亞文的酒吧,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消息進來。
不過,我醒來的時候竟是在自家床上。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同樣不知道巴格利去了哪裡?看到什麼東西?也不很清楚現在是什麼時間。今天大概是十二月一日,那麼現在就是十二月一日的下午,漢堡店已經不供應早餐的夾蛋漢堡了吧?我沒有手錶那種無聊的東西,所以不知道時間。我很喜歡這種只要一英鎊的漢堡餐,但是這種夾蛋的漢堡過了早上十一點就不賣了,因此想吃這種漢堡的話,就必須配合這時間。今天我很餓,時間又似乎早已超過早上十一點,看來我只好去亞文的酒吧,吃琳達做的午餐了。
我走出公寓,搖搖晃晃地朝凱斯魯路走去。因為昨天睡前沒脫衣服鞋襪,所以現在也就省去穿衣的工夫了。我想明天還是像今天這樣就可以了。抬頭看天空,仍是陰鬱的烏雲密佈,只有地平線比較明亮,天色顯得很不穩定,讓我想到看到極光時的情形。到底要發生什麼事呢?陽光被烏雲遮蔽,天氣非常寒冷,一副隨時會下雪的樣子。
一走到凱斯魯路,我嚇了一跳,因為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這個村子本來人就不多,現在更變成鬼城般的地方了。這次的命案,讓村人都不敢外出了吧!可是,就在我稍微轉了個彎後,眼前的情景就截然不同了。亞文酒館前,聚集了一大堆人。那些人很像是新聞媒體的人,但其中好像也有很多是來看熱鬧的。
我正想還是別去亞文酒館吃飯,在附近吃早餐就行了時,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的肩膀。回頭一看,是琳達。
「嗨,巴尼。」琳達朗聲說道。她笑著說:「終於醒了嗎?」
「你最好別靠近那裡。那裡有很多新聞記者,他們都是大野狼。」說話的人是亞文。他們兩人好像正在逃避媒體採訪。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問。
「御手洗教授房間所在的院子,發現了波妮的手臂。」
「教授房間所在的院子?」
「兇手丟的嗎?」
「應該是吧!」亞文說。「除了兇手,還有誰會做這種事?」
「兇手是怎樣的人?有目擊者嗎?」
「沒有。沒有人看到。」
「還沒找到兇手嗎?直接把手臂丟在院子裡嗎?」
「不是。是放在運動袋裡。」
「兩隻嗎?」
「是兩隻。不過,有可疑的地方。」
「可疑?」我問,亞文卻說:「巴尼,你不是正要去吃午飯嗎?」
「是呀,我餓死了。」
「果然。那麼你的頭痛呢?」
「已經好了……咦?你怎麼知道?」
於是他們兩個人便嘻嘻笑了起來。「當然知道了。那樣喝酒還不頭痛,那就不是人類的腦袋了。我們要去那裡的速湯屋(Soup Exchange)吃晚飯,你要不要去?」亞文說。
「晚飯?」我很驚訝地說。
「是呀,雖然有點早,不過,吃完飯正好開始工作。」
「現在幾點了?」
「現在嗎?」亞文看了看手錶,說:「四點半了。」
「啊!天呀!」我說。難怪我的肚子這麼餓。
速湯屋是自助式,吃到飽的餐廳。我一向不太喜歡這種餐廳,因為我的胃不好,吃不了什麼東西,所以很不划算。對肚子很餓的人——例如現在的我來說,這是可以痛快吃到飽的地方,當然是最好的餐廳了。可是我一向沒有吃得太飽的習慣,因為吃太飽的話,就喝不了酒了。我的食物主要是酒,其他的都是點綴品,吃得非常少。
我從食物台的鍋子裡,舀了一碗蜆肉湯,又拿了麵包,放在餐盤上,回到座位坐下,亞文他們也很快取了食物,坐在我面前。現在不是吃飯的時間,所以餐廳裡人很少;院子裡也有設座,不過這種寒冷的天氣當然沒人會坐在那裡。因為沒人坐,許多鴿子就橫行霸道地在院子的桌面上走動。我討厭鴿子,覺得它們都有瘋子般的眼神。
「巴格利昨天晚上發現什麼了?」我喝了一口蜆肉湯後,就問亞文他們。
「什麼?」亞文一邊撕麵包,一邊問。
「巴尼,你一點也不記得嗎?」琳達問得很奇怪。我搖搖頭說:「我什麼也不記得。」
於是亞文便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什麼也記不得。」
我有點擔心了。「我該不會做了什麼可怕的事吧?」
「這倒沒有。」亞文立刻說。
「你沒做什麼可怕的事,只是跳上吧檯跳舞,還模仿丹弗斯局長的動作,抱著琳達,拚命摸她的屁股,結果被一拳打倒在地,然後你就躺在地上,睡著了。」
我無話可說。做了那樣的糗事,還能說什麼?但是——
「你沒作弄我吧?」我還是這麼問了一下。
「你以為呢?」亞文帶著笑說。
「真受不了你!你竟然完全不記得。不是那樣而已,還有別的吶!我和亞文還把你扶起來,抱進他的車子裡,把你載回你家。」
「喝醉的人特別重。」亞文說。
「可不是。我手都發麻了。」琳達又說。
「然後你們就把我放在床上嗎?」我很不好意思地說,結果亞文搖搖手,說:「問題是你沒有那麼乖。」
我的不安讓我沉默了。
「你說你沒有小便的話,就不能睡覺。」
「夠了吧?亞文!你們兩個聯合起來騙我的吧?」
可是,他們兩個人的表情一點開玩笑的樣子也沒有。
「這麼有趣的事聽起來很像虛構,可是完全是事實。」亞文說。
「我自己去小便嗎?」
「你想你能自己去小便嗎?」亞文問。「我們當然可以不管你到底能不能睡得著,可是,我們不想你尿床。」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還有,看到脫褲子脫得那麼辛苦,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就幫了你把那個掏出來。」
「這個忙我可沒幫。」琳達連忙說。
「如果再不幫你小便,天就要亮了,所以只好從後面抱住全身軟趴趴的你,讓你的小便能順利的尿到便斗裡……」
「你抱著我,讓我小便?」
「是呀,否則你的床就要鬧水災了。」亞文大聲說著。
「我竟然那樣……連小便都沒辦法自己……我抓不住……」
「那個嗎?」我無力地點頭。
「你是問你有沒有用自己的手去抓住那個小便的東西嗎?」
「是……」
「當時你像丹弗斯一樣,兩隻手如同風車拚命揮動著,所以當然抓不住那個東西。那個東西長在身體的中央吧!」
「天呀!」
「同樣長在身體中央的鼻子,是無法幫你抓到那個的;你也別想我會去抓住它。」
我的眼前一暗,上半身往前傾,頭差點栽進湯裡。
「算了,巴尼,你用不著這麼沮喪。」亞文很體貼地說:「如果你覺得那樣很可恥,今天晚上就不要再喝得爛醉。」
「巴尼,太了不起了,你竟然還會覺得難為情。」琳達也說。
「琳達,我的醜態,你都看到了嗎?」我只問了這一句。
《魔神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