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說:「把綁著我的繩子解開菠蘿飯就給你吃。」
我本來以為他毫不猶豫地就會過來幫我解開,但是他卻退縮,然後說了一句讓我很詫異的話:「這是他綁的,我不敢解開,他會打我的。」
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在提「他」,我問他:「他是誰?」
他說:「你要見他?」豆助反圾。
我說:「你帶我去,我和他說,並且告訴他把我的這份菠蘿飯也給你。」
他又歡呼起來:「好耶好耶。」
於是我就這樣和他出了來,經過短暫的適應之後,我大致學會了一些如何與他進行交流,一句話,就是不要用正常的思維去揣摩他,就像剛剛,我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掉了,哪知道他把砍刀一扔就跑了,要是一個正常人,會不會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動作。然而慶幸之餘我卻更怕,因為他這種無常的行為,說不定這一下子還好好說這話的,他就會一砍刀揮舞下來,我不得不防著這個萬一。
他把我帶到了盡頭處的一個房間裡,一路上我都觀察著週遭的情形,果真與我想的一樣,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地方,兩頭都是堵死的,沒有門,也就是說沒有可以離開的地方,那麼我是怎麼被搬運進來的,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看了看頭頂,我是從櫃子裡被運進來的,那麼下面沒有門,就只有頭頂了!
但是這個問題並不等我去多想,我就被他帶我到的這間屋子裡的情景給震驚到了,因為我看見了幾乎一屋子的屍體。
一屋子吊著的屍體,整個屋子裡都是血腥一片,每個人的頭都不見了,脖子處碗口大的血淋淋的傷口,讓人不忍直視,地上全是血,牆上也全都是。
可他卻渾不在意,似乎早已經熟悉這樣的殺戳,我這才注意看他的穿著,卻驚奇地發現,他身上並沒有血,他腳上也沒有血跡,我看到他進去屋子裡面是換鞋子的,在屋子裡穿一雙鞋子,出來又換成另一雙,而且進去裡面的時候,他會穿上一件就像是工作服一樣的衣服,這衣服上全是血。
我注意到他這個不尋常的動作,這不是本能,而是被訓練出來的,也就是說有人在訓練這個精神病。但我想不通,這個人為什麼要這樣訓練,為什麼沒有被槍決。
我站在外面不敢進去,就在外面問他:「他在哪裡?」
哪知道他忽然抱出來一個人偶,一個與一般人大小的人偶,看起來有些逼真,但依舊第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一個人,他說:「就是他。」
看見他抱出來一個人偶,我就知道自己又輸給他了,他一人分飾兩個人,多半是產生了人格分裂和幻聽,要不是無法出現這樣的情形的。
但我依舊耐著性子問他:「那麼他現在告訴你能不能把我解開了?」
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因為我看見他的眼神變了,而就在這時候我打算跑,可是馬上因為我被綁著,我跌倒了,同時我看見他的眼神狠厲地看著我說:「他說你要和我搶菠蘿飯,你是壞人,要我把你也砍成和這些人一樣!」
我就知道他會忽然變臉,只是我想到了卻沒有防到,然而就在這時候,我腦海裡忽然劃過一個念頭,我看著惡狠狠朝我衝過來的他,我忽然說:「我知道了。」
他惡狠狠地問我:「你知道什麼了?」
我利用這點時間爬起來,我看著他,眼神終於變得凌厲起來,我說:「你先把我手上的繩子解開。」
他卻不為所動,依舊是看著我,而且打算就這樣上前來,我說:「你不要再裝了,你根本就是正常人,精神病只是裝出來嚇唬我的。」
他就愣住了,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動了動身子說:「幫我解開。」
他然後就走到我身邊,我還是有些緊張,因為看到在他手裡拿著,要是我猜錯了我的頭可能下一瞬間就不見了,不過我猜對了,綁著我的繩子被鬆開了。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身子,他退到一邊陰沉地問我:「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說:「我非但看出來你是裝瘋,而且我還明白了一件事,確切地說我知道你是誰,汪龍川對我撒了謊,你們表兄弟其實並沒有調換身份,你才是汪城,死掉的那個是殷宇,你們調換的不是身份,而是名字!」
他沉聲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並不回答他,而是繼續說:「我知道了,殺人的並不是你,這是為什麼你沒有被槍決的原因,殺人的的確是殷宇,不過大學期間他用的名字是『汪城』,你才是倖免沒有被殺死的那一個,可是……」
他陰沉著看著我,表情很難看地說:「可是什麼……」
我說:「可是真正謀劃殺人的卻是你,殺人是你的主意,『汪城』是被你脅迫的,我似乎明白他自殺前一直重複的那句『你們都是變態』的話語了,他說他變成這樣是被人逼的,當時我一直不理解,其實他並沒有做很出格的事,為什麼會如此崩潰,現在想來,這絕對是一件能讓人徹底崩潰而且無法承受的事。」
「殷宇」卻看著我說:「可是你知道又能怎麼樣?」
我說:「其實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現在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58、威脅
真正的汪城看著我問:「什麼問題?」
我說:「殷宇為什麼殺人,他明明沒有這樣的膽量,但是卻殺了寢室的四個人,而你雖然沒有殺人,卻頂替他做了替死鬼。然而你卻並沒有被槍決,這說明了什麼?」
他看著我,沉聲問道:「說明了什麼?」
我說:「在我說出自己的答案之前,我想聽你說。」
汪城就這樣笑了起來,他笑了幾聲之後說道:「你明明就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在套我的話罷了,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我看著他說:「我的確是有疑惑的地方,但我卻覺得你不會想知道我在疑惑什麼的。」
他再笑一聲。似乎是在不屑我的這樣說辭,他說:「我想不出你會有什麼讓我覺得不自在的疑惑,我偏偏還就想知道了。」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然後說了兩個字:「菠蘿。」豆巨縱圾。
只見他剛剛那個還不屑的神情忽然就變成了徹底的震驚,震驚倏忽之間就又轉變成了恐懼,他看著我,像是沒有聽見我說什麼一樣,他看著我,睜大了眼睛,驚呼出了一聲:「什麼?!」
我的笑容卻變得詭異起來,這時候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我覺得應該是詭異之極的那種,我應他的震驚,重新重複了一遍說:「菠蘿。」
然後我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忽然覺得這也是一種樂趣,他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他說:「我不是讓你重複這個詞語,我只是問你怎麼忽然會想到這個東西?」
我看著他說:「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的,可是你偏偏又要我說出來,我說出來了,你又覺得害怕。這算是自找的嗎?」
汪城就看著我不說話了,他沉默著,我也沉默地看著他,不過我知道現在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了我手中,他處於絕對的被動當中。
大概過了有一分來鍾他忽然問:「你怎麼想到這東西的,你是怎麼想到的!」
他的聲音幾乎要變成了咆哮一般。我知道他為什麼恐懼,但是卻想不到他會帶有憤怒,這完全是一種煩躁的情緒表現,這時候他的心裡一定是非常的不安。而這種不安已經遠遠超乎了我的猜測,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表情,所以我更加好奇了,他為什麼會這樣?
我於是說:「很簡單,你抱著的那個菠蘿頭,你很小心,我看的出來你並不喜歡菠蘿飯,可是你卻如此小心地抱著,就說明這東西很重要,於是我又看到了滿屋子的屍體,我就在想要是這些屍體都是你殺掉的話,並且把他們的頭給弄成這樣,你不應該這麼緊張抱著的東西,於是我就有了一個猜測,要是這些人都不是你殺的呢,或許這些屍體在你到這裡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存在了,你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殺,但你知道他們的頭都被做成了菠蘿一樣的東西,而且,這些菠蘿都是要命的。」
說到最後的時候我忽然加重語氣,眼神凌厲地看著他,汪城看著我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此時已經無法再繼續偽裝,我神情恢復正常,淡淡地說了一句:「畢竟那四個舍友都不是你殺的,所以你是體會不到殺人的感受的,因此當你真正面臨的時候,也會害怕,這是本能,也是天性,恐懼源自內心。」
他沒有接我的話,也沒有必要接話,我繼續問他說:「那現在,你覺得是我來說,還是你來說?」
他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我在說什麼,他問:「說什麼?」
我說:「剛剛我問的問題,殷宇為什麼殺人,他明明沒有這樣的膽量,但是卻殺了寢室的四個人,而你雖然沒有殺人,卻頂替他做了替死鬼,然而你卻並沒有被槍決,這說明了什麼?」
我重複了一遍最初的問題,我頓了頓繼續說:「你可要想好了,這個問題我說和你說是不一樣的,因為我說出來的話,他們就是你的下場,要是你說出來的話,或許我可以幫你離開這裡。」
他神情一變,既是不敢相信,又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但是他眼神裡的表情變換,卻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對他說了一句:「你時間不多了,並沒有充分的時間考慮。」
他看著我,終於說了一句:「是因為你。」
我問:「為什麼是因為我?」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足勇氣說出什麼來一樣,我只聽見他說:「因為他們四個人,發現了一件事,而且起了疑心。」
我問:「什麼疑心?」
他說:「因為他們發現你身上的不同,他們已經私下討論過你有些不同,他們懷疑有兩個你。」
我看著他:「他們為什麼會發現?」
他說:「因為有一個人同時在不同的地方看見了你,而你顯然不可能沒有時間同時出現在這兩個地方,更重要的是他和你搭訕了。」
我繼續問:「也就是說,我讀大學的時候,有另一個我混在我的生活中,你們看見的我有時候並不是我,所以這是他們被殺的理由?」
他點頭說:「是的,有時候殺人並不要特別的理由。」
我說:「你說的和我想的有些不大一樣,你確定事實是這樣的嗎,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性,我並不喜歡試探和繞圈子,你也知道現在你能不能出去,不說真話是不可能的,畢竟我是唯一能幫助你的人,除非你像閆明亮一樣,讓自己變成一個菠蘿就是自己的畢生追求。」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像是謊言被拆穿了一樣的尷尬,我繼續問他:「究竟是什麼?」
在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忽然像是看見了那一晚的「汪城」,那個忽然出現在我家裡,但是馬上就崩潰的男人,因為現在我看見了他們一樣的動作,我忽然看見汪城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他身子蹲了下來,用控制不住的聲音說道:「不可能會活得下來的,我不說會被你弄死,但是說出來了會被他弄死,無論如何都是活不下來的,從一開始我就是一個犧牲品,因為無論怎麼選,都是一個死。」
看見他崩潰,我並沒有任何的憐憫,並不是我沒有同情心,而是這樣的人其實並不值得可憐,我冷冷地說:「我說過,你按照我說的做,或許能活著離開這裡。」
他忽然抬頭看著我,我看見他的臉上竟然掛著淚痕,剛剛顯然是已經恐懼得哭了出來,我重複一遍說:「我可以讓他不殺你,剛剛問題答案是什麼?」
他這時候眼神已經有些迷茫了起來,終於他開口說:「殺人的本來應該是你的,本來應該是你殺了整個寢室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成了我們,我睡醒的時候殷宇已經殺了人,他告訴我他必須這樣做,否則他就是被殺死的那個人。」
我問:「那你是怎麼知道本來應該是我殺人的?」
汪城說:「是他親口和我說的,我和殷宇都做了你的替罪羊,我們稀里糊塗地就成了殺人犯,並且最後我成了頂包的那一個。」
後面發生了什麼不用問我也知道他會怎麼說了,於是我就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換了另一個問題:「他是誰?」
聽見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看見他驚恐地看著我,剛剛的迷茫瞬間一掃而空,轉而變成深深的恐懼,似乎他的身份徹底是一個謎團不能被提起一樣,接著他本能地抗拒:「我不能說。」
59、銀先生
我看見他這樣的動作,於是閉上了眼睛,像是知道了一個自己壓根不願承認的事實一樣,我說:「果然是他。」
我的這個舉動反而讓汪城疑惑了,他不解地看著我。我只覺得悲從中來,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終於還是成了現實,而汪城反而問我:「是誰?」
我說:「銀先生。」
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汪城徹底已經石化了,似乎他遠遠沒有料到我竟然會說出這樣一個名字來,不過這個名字又像是一個禁忌,讓他望而生畏,我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汪城已經不能再告訴我什麼有用的線索了,我於是和他說:「想活命的話,就跟著我。」
我是要折身回到最初的這個房間裡的,因為我知道那裡才是離開這裡的地方,並且這時候會有一個人在那裡等我,而這個人自然就是那個銀先生。
然而我並不知道銀先生是誰,只是剛剛在和汪城談話的過程中,我像是一個失憶的人忽然想起了一段忘記了太久的事,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自己高中時候曾經在這裡的事,只是我依舊無法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到這個荒棄而偏僻的療養院來,我只是記得當時我身邊有一個人,他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但是他是一個超級和藹而且對我超級好的人,最起碼我的記憶裡他是這樣的。甚至我覺得他就是我想成為的那樣的人,我的整個人似乎都被他的光環所籠罩。
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的崇敬和愛戴是從何而來,反正在他的名字冒出來,並且知道是他做的這些時候,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甚至是絕望和痛苦,那種感覺不是背叛,也不是厭惡,而是拋棄。
所以當我站在房間門口的時候。我重新看到了他,他依舊戴著那個銀色的面具,站在房間裡,當我站在門口的時候,他轉過身來,他說:「看來你已經想起來了。」
我看著他。反而剛剛心中的那種驚濤駭浪完全沒有了,轉而變成了徹底的平靜,我說:「這就是我到這裡來的目的,從一開始錢燁龍綁架我來。就是這個目的。」
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並不是,你信不信?」
我搖頭,卻沒有說話,我和他說:「你已經害了汪城兄弟,殷宇也已經死了,你就放過剩下的這個吧。」
銀先生說:「既然是你親自開口說,那麼可以。」
接著我看見他拍了拍手,我就看見天花板上打開了一個洞,然後有一個升降梯落了下來,他說:「那麼他現在就可以離開。」
我不放心說:「我需要他毫髮無傷。」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對汪城說:「你先上去吧,我和何陽還有一些話要說。」
汪城這時候就像一隻聽話的小狗一樣乖乖走到了升降梯上,但是我看見他的身子在顫抖,因為恐懼,我於是對銀先生又說了一句:「我需要他毫髮無傷。」
銀先生依舊只是看著我,卻沒有說任何一句話,我看著升降梯消失在天花板,最後天花板重新合上,好像那裡根本什麼都沒有一樣。直到這時候銀先生才開口說:「你不信任我。」
我說:「我不敢信任你。」
說完我頓了頓,又繼續問他:「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
他問:「你想離開那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來?」
我回憶著這一系列發生的事,最後所有的思緒都聚集在銀先生身上,我說:「因為你。」
他說:「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想來這裡,你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自己就找著到這裡來了,你明明沒有來過這裡,你是怎麼走進來的?」
我說:「因為我的潛意識裡有這樣的記憶,我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當時你還是你,還不是現在的你。」
銀先生說:「我從來沒有變過,我就是從前的自己,只是你不是從前的自己了,那麼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你為什麼到這裡來了嗎?」
我說:「因為我需要一個藏身的地方。」
他說:「這裡的確是一個最合適不過的藏身之地,尤其是在你遇見了那樣的困難之後。」
《心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