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於翔忙跳到路邊陰影裡,發現王伯沒有反應,心裡有些奇怪,這老頭又不是聾子,怎麼連這麼響的聲音也沒有聽見嗎?
王伯死在太平間的門口。
上半身在太平間裡面,腳還在太平間門外,彷彿正準備跨進太平間時出事的。他的臉色暴紫,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張著,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胸前的衣領,一臉的驚恐。
每個看見過他屍體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臨死前的那種恐懼,每個人都在心裡想同一個問題:王伯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麼?然而卻沒有人能夠知道。
王伯是被嚇死的。
太平間外已經被警察用繩子圍了起來,於翔遠遠在站著,看著警察在現場進行堪破。
小路的盡頭站著幾個醫院的雜工,大多是中年男女,有的手裡握著掃巴,有的戴著厚厚的手套,在小路邊上嘀咕著。
「真是邪門,王伯那麼大的膽子,居然會被嚇死。」
「還不止呢,昨晚太平間放的那個男的,聽說又被人剝光了,發現王伯屍體的余二進去看過。」
「現在的人真變態啊,脫光女的還有個說法,把男的也脫光幹嘛?」
「今年本來就不好啊,今年無春,俗稱無春年,又叫寡婦年,今年不可以結婚,結婚容易死男人的……」
「最近太平間出那事,還有人說看見樹林裡有個白影子,更有好多病人說夜裡聽到有人在唱歌,聲音很淒慘的……你們說,不會是樹林裡的……出來鬧事吧?」
「噓,別讓領導聽見了,會挨罵的,病人要是知道樹林的事,可都不敢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禁止了那些雜工們的談話,然後聲音更小地嘀咕了一會,又抬頭看看於翔和於翔邊上幾個看熱鬧的病人。
難道真是樹林鬧鬼?於翔這樣想著不由地又好笑,這種事情自己怎麼能相信呢。
於翔搖著頭正要走開去,遠遠地看見一個警察向他這邊望過來,那個警察的模樣和身影有些熟悉,但於翔想不起來自己有認識過什麼警察。於翔也向著警察的方向望了望,那個警察轉過身去忙去了,好像有意避開於翔的目光似的。
「你相信有鬼嗎?」洛琪一邊給於翔換藥,一邊心神不定地問。
「那你相信有鬼嗎?」於翔反問洛琪。
「不知道……」洛琪搖了搖頭,「但有些事情我都不能明白,比方那晚我上夜晚,就在走過宿舍區那些平房中的小巷子的時候,我在一個玻璃窗上看見了一張鬼臉……」
「在玻璃窗上看見鬼臉?」於翔猛地半坐起來,直視著洛琪。
「哎喲!」洛琪手上拿著換紗布用的小鑷子,因為於翔的猛然坐起,正正戳在了於翔肚皮上,於翔不由地大叫起來,忙又躺了下去。
「對不起!」洛琪忙縮會手,帶的裝紗布的小盤子辟哩啪啦打了一地。
「你看見什麼鬼臉了?」於翔看著蹲在地上收拾東西的洛琪,急忙追問著。
「唉,可能是我眼花吧,但也不太對,我不會眼花到那樣啊,而且時間也不短。」洛琪咕嚕著,「就在一家的玻璃窗上,我看見一張扭曲的臉,好可怕,眼睛瞪著,只有白眼珠……就像,就像,就像上吊死的人一樣……」
於翔的心裡打了個寒顫。
「你說的那張鬼臉,我昨晚也看見了,就在我病房外的玻璃窗上。」
「啊!」洛琪不由地尖叫起來,驚恐地回頭看身後的窗戶。
「噓!你想嚇死人啊!」於翔忙伸手制止洛琪,洛琪停止尖叫,伸頭向病房外看了看,還好,沒有人注意她剛才的叫聲。
「你才嚇人呢,說什麼在病房窗外看見鬼臉。」洛琪埋怨著。
「我說真的,我在想,王伯的死會不會和這個鬼臉有關呢。」於翔認真地問洛琪,「你知道不知道,醫院裡有沒有人上吊死過啊?」
洛琪打了個寒顫:「醫院哪天也沒少死人,有撞死的,喝藥死的,有病死的,病麼還分那麼多種病呢,還有人是打架打死的,但說到上吊,我還真不知道有人是上吊吊死的,現在要死方法多了,何必要上吊啊。」
「你能幫忙查一下嗎,看近幾年有沒有上吊死的。」於翔鼓動著洛琪,「你看到過鬼臉,我昨晚也看到了,那張臉確實是像吊死的人臉,嘴都翻著,我想會不會……」
「好的,我查查,我認識醫院資料室的人,也許沒準在那能查到。」
「好。」於翔看著洛琪給他切口上的紗布貼好膠布,他拉了拉衣服坐了起來,忽然看見窗外站著個長髮的女孩,不由地叫了一聲,「咦……」
洛琪面對著於翔,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怎麼了?」說著,洛琪極快地轉過身,卻看見窗外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正衝著窗戶裡笑。
「你不要嚇我。」洛琪拍了拍胸口,然後又好奇地問於翔,「你認識這女孩啊?」
「不認識,是在醫院裡看見過兩次。」
「哦,奇怪,這女孩有自閉症的,從來不和人說話,看見人就跑的,居然會主動和你接近哦……」洛琪拖長了聲音,帶著點打趣,「看來帥哥還是蠻有吸引力的。」
「自閉症?」於翔故不上洛琪的打趣,有些不解地問。
「怎麼說呢,自閉症是一種發展性的殘障,說的簡單一點,就是存在著與人交往、溝通困難,伴有一些語言和行為上的障礙,還有的可能智力低下……」洛琪解釋著,「明白不?」
「這樣啊……」於翔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還在衝他笑的女孩,於翔不自覺地向女孩招了招手。
「這女孩挺可憐的。」洛琪歎了口氣,「她在醫院住了很久了,聽說家裡已經沒錢給她看病了,可她媽媽又不想就這樣把她領回去,就這樣在醫院裡耗著……」
原來女孩從小就有自閉傾向,但學習成績卻一直很好,可是到了快高三下半學期,成績卻忽然下滑的厲害,終於連最三流的大學也沒考上,父母想讓他再重讀一年,她卻打死也不肯去學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家裡人也不肯見不肯說話。由於高考落榜,女孩的自閉症更加嚴重了。
「她是來醫院看自閉症的?」
「不,她是來看心臟病的……」
「心臟病?」
「對,是先天性的心臟病,室間隔缺損,本來通過手術可以治好的,但她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機,而且,現在她的父母也沒有錢給她進行手術……」
於翔同情地看著窗戶外的女孩,只見女孩笑著向他張開手心,手裡拿著一條木製的手機掛件,於翔忙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手機上的掛件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
「你叫什麼?」於翔坐在醫院的小花園裡,看著身邊這個有自閉症的女孩。
「哥……哥……」女孩指了指於翔,有些害羞地笑起來,頭勾勾的,頸項上勾勒出一條優美的曲線,女孩長得很美,洛琪說她已經二十歲了,但單從外表看來,於翔覺得她最多十六七歲。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臉,「小晴……戴……戴文……晴。」
「那我叫你小晴吧。」於翔伸開手,指了指手中的手機掛件,「你是在哪撿到的?」
「那……邊……」小晴遠遠地指了指醫院後山的樹林。
於翔的心頭沉了一沉,昨晚在他追那個白影到樹林邊後,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什麼他會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病房的了?王伯的死,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
「哥……哥……」小晴輕輕用手碰了碰於翔的手臂,於翔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唱……唱歌啊……」
「你會唱歌?」
小晴臉紅紅地點了點頭。
「那你唱給哥哥聽,好嗎?」於翔像在逗小孩似的。
「嗯。」小晴眨了眨眼,張嘴開始唱了起來,「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終不平,到如今都成煙雲……情也成空,宛如揮手袖底風……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於翔啞然失笑,這個看起來很小的女孩居然會唱這麼一首老歌。不過,小晴唱歌的聲音很好聽,也不像說話那樣有點結巴,細柔的聲音溫宛而具有很強的穿透力,歌聲在耳邊縈繞,彷彿久而不散。
可惜了,這女孩要是去唱歌,現在很多名歌星要掉了飯碗了。
小晴唱完後歪著頭看著於翔,「到你……了。」
於翔笑了笑,唱歌可難不住他,他還曾經想過去做歌星呢!
「我聽見你的聲音,有種特別的感覺……我記得有一個人,永遠留在我心中……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於翔一邊唱著一邊對小晴做著鬼臉,逗的小晴開心地笑了起來。
「於翔!」於翔聽見于飛喊他的聲音,於是停止唱歌,轉過頭去,于飛正向這邊走來。
小晴聽見于飛的聲音,笑臉忽然沉了下去,她轉頭看了于飛一眼,就忽然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著遠處跑去。
「小晴……」於翔想喊住小晴,她卻跑得更快了。
「你認識那女孩?」于飛好奇地問,「別喊她了,她有自閉症,就那樣,見到人就跑開了,特別是見到醫生,跑得更快。」
「剛認識的,你也知道這女孩的事啊。」
「醫院裡恐怕沒有幾個工作人員不認識這女孩了,唉,真是可憐……」于飛同情地搖了搖頭。
「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洛琪說的。」于飛在於翔的身邊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於翔一會,「瘦了,看來出院後你得好好補補。」
於翔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瘦了點,但依舊還是那麼帥啊。」
于飛笑著拍了拍於翔的肩膀,「是挺帥的,有女朋友沒有呢?」
於翔臉紅著搖了搖頭,用手撓了撓頭髮,「急什麼啊,你都還沒有女朋友呢,我哪敢爬頭啊?」
「我長的醜啊,沒人要我。」于飛自嘲地笑起來。
「誰說你長的醜,可真是沒眼光啊。」於翔撇了撇嘴,「我記得以前你不是和一個女醫生挺好的嗎,現在怎麼吹了嗎?」
于飛推了推眼鏡,「人家早嫁人羅。」
於翔轉頭看了于飛一眼,于飛不像是在說笑,一時間,兄弟兩人一起陷入了沉默中。
拆掉線的傷口像被小螞蟻咬過似的,隱隱有些疼。
於翔收拾完了自己的東西,把水果等食物放進那個漂亮的水果籃裡,然後提著向護士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裡有三四個護士在忙著,於翔將水果籃放在辦公桌上,笑著和護士們打招呼:「請大家吃水果啊。」住院這些天,於翔已經和病區裡的護士混熟了,大家也知道他是于飛的弟弟,對他特別關照。
洛琪正在站在治療室裡,和一個肚子微微有些挺起的美少婦在說話,於翔向洛琪招了招手,洛琪也招了招手,向那個美少婦輕聲說:「那是于飛的弟弟,在我們病區做蘭尾手術的,長的挺帥吧。」
「哦,是嗎?」少婦轉過臉,臉上掛著點淡淡的憂鬱,她禮貌地對於翔點了點頭。
「我姐姐。」洛琪走出來對於翔說,然後問於翔,「馬上出院了啊?」
「是啊,有空去我的酒吧玩啊。」於翔掏出一張印著酒吧地址的名片,遞給洛琪,又順手給了辦公室裡其他的護士一人一張。
「去了你請客啊。」護士們七嘴八舌地開著玩笑。
「那當然!」於翔挑了挑眉毛,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洛琪的姐姐在背後研究似的盯著他的背影,那目光有些針刺似的感覺,「我請你們喝我最新調的雞尾酒啊。」
「好啊好啊。」洛琪答應著。
「就這樣說定了啊。」於翔和護士們窮侃了一會,說過再見,揮手走了。
走到水泥路口,於翔向著太平間和樹林的方向望了望,然後搖了搖頭,希望醫院裡這段詭異的事件,就和這蘭尾炎一樣,手術以後都不會再發作。
對於王伯的死,於翔還是抱著足夠的好奇心。
走過花園的時候,於翔又看見了女孩小晴,她在門口站著,看見於翔就笑起來。
「哥哥……」小晴和於翔說話已經不大結巴了。
「哥哥要出院了,等你病好了去找哥哥玩,好嗎?」於翔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小晴的手裡,「去了哥哥和你唱歌。」
小晴像個小孩子似的拉著於翔的衣角,撅著嘴,「哥哥……來看我……」
《死亡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