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
我本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話到嘴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三年多前，我來到湘西的時候，為了阻止麻小巫成為沈金花那樣的人，闖入了毒蟲洞。可三年後，麻小巫竟然自己決定走上沈金花的那條道路。
這是命運對人無情的嘲諷，又是人在命運無可奈何的選擇。
麻小巫是孤女，回到白龍峒後，要想很好地活下去，也只能走上沈金花那條路，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的無情。
我歎了一口氣，道：「那沈平安呢？你與他之間怎麼辦？」
麻小巫聽到沈平安名字後，會心一笑，道：「他會跟我一起，有了他作伴，我也不會太過孤獨！」
少女的心飛過群山，飛過花海，最終會停留在情郎沈平安的身上。
我忽然覺得，麻小巫要比沈金花好很多，至少她這一輩子，會有喜愛的人相伴左右，雖然相伴她的人是一隻殭屍。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道：「那就好，那就好！」
麻小巫話說到這裡，變得侷促起來，數次張開嘴巴，都沒有話再說。
我問道：「麻小巫，你還有什麼話要囑咐我的嗎？」
麻小巫道：「天黑平安哥就會來茶花峒接我，我就要走了。蕭寧，謝謝你，謝謝你。」
麻小巫眼眶有些濕潤，淚珠在眼眶中打轉，轉身快速走了出去。
房間門吱呀地晃動著，一切都空蕩蕩的。
湘瑤喃喃問道：「這女娃子奶奶幹什麼的？」
我輕聲道：「她奶奶是從沈家嫁來的，是個會養蠱的蠱婆，臉上佈滿疙瘩……是個很凶的女人。最後帶著土卵蟲墜入懸崖而死。」
湘瑤感歎一聲：「這麻小巫也要成為她奶奶那樣的怪物嗎？」
我微微點頭，示意湘瑤幫忙，重新躺在床上，閉目休息，不過一會就進入了夢鄉中。
等我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傷口還在發痛，不桌子上正燒著一種香料，可以緩解身體的痛楚，也剛才白天那麼痛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黑師父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眼珠子溜溜轉動。
「黑師父，你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鎖魂的黑無常，過來拷我的魂魄了。」我玩笑地說。
黑師父罵道：「你個小嘴不要胡說八道，黑無常戴著一頂高帽子的，你看我有高帽子嗎？」
我道：「那你應該去買頂高帽子戴在頭上，這樣就可以假扮黑無常了。」
黑師父道：「胡說八道，我是殭屍，怎會去假扮黑無常這種鬼差，你小看我了。」口氣說起來，十分嚴肅。
我笑道：「黑師父，白師父現在怎麼樣，怎麼沒看到他！」
黑師父道：「白為了救你，算是拼了老命。我把他送回螢石洞穴休息，對了，小蠱蟲也被它帶去了。等過幾天，你傷口癒合得差不多之後，我就帶你去見白師父。」
我不由地點頭，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白師父為了救我，一定是耗盡心思，體力與精力必定損耗過度，再加上他體內有惡毒的蟲子，一定會吃很多苦的，一想到這裡，我就淚眼朦朧，不斷有淚水流下來。
黑師父道：「你什麼時候能為我哭一起就好了，別一提起你白師父，就淚水嘩啦嘩啦地流淌。你啊……要像個男子漢那樣，流血不流淚。」
我白了一眼黑師父：「我這次血流得夠多了，所以想多流點淚，不行嗎？」
第一百二十二章、驚喜
黑師父笑道：「你現在臥床休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想哭就哭。等你好過來，我再好好教訓你！」
我破涕為笑，伸手將淚水擦去，說道：「黑師父……你沒事吧。被屍蟲傷害的痕跡，有沒有好過來呢？」
黑師父豪爽地笑道：「屍蟲這種小東西，豈能傷害我。」黑師父手臂上的白色斑點，的確消失了，並無大礙。
我心中懸著的石頭才算落地，如今黑白師父都無性命之虞，孟二爺與孟竹被食腦蟲吃得乾乾淨淨，就是最好的結局。
黑師父見我醒來並無大礙，囑咐我好好休息，便趕回毒蟲洞，回去照顧白師父了。
我心中暗想，如果經過這場變故，黑白師父二人能夠握手言和，那就更妙了。
黑師父走後不久。湘瑤從外面進來，端著煮好的肉粥，一臉地不高興，把肉粥放到一旁，說道：「蕭寧，你在知道不！麻金麻銀兩位爺爺與麻蛋叔一起，在山中追了一天的食腦蟲，大量都燒死了，可還有一小部分逃走了。那些食腦蟲實在是邪惡了，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噁心。」
謝前輩利用孟定雲的鮮血把食腦蟲引出了茶花峒後，大量的食腦蟲就留在附近的山中。為了消除後患，麻金麻銀帶著火種，上山圍剿食腦蟲，大部分燒死，有一小部分逃走了。
瓷碗的肉粥正散發著香味。早已勾起了我的食慾，可偏偏湘瑤要說食腦蟲，我嚥下口水，白了一眼湘瑤，說道：「拜託啊，我馬上就要吃晚飯了，你就不要說食腦蟲的事情。」
湘瑤吐吐舌頭，連忙道：「我只是一時氣憤不過。好了，不說了。你快點吃吧，這裡加了些肉末，對你身體恢復有好處。」
肉粥是小蛇嬸子精心熬出來，大米的香味與瘦肉的香味完全融合在一起，再加了一些鹽巴，入口的感覺極好。我傷癒之後。昏迷了一天兩夜，都睡了一下午，肚子裡早就沒有什麼東西。
不過一會。一大碗肉粥吃得乾乾淨淨，全身有了些氣力。我想讓湘瑤扶我坐起來，下床走動一下。
湘瑤道：「你之前沒受過傷嗎？你至少要趟一個星期，然後才可以慢慢地走動。等你完全好過來，起碼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地躺在床上，等傷口癒合。」
我道：「不會吧，阿九上次受傷比我還要嚴重。也就休息了兩天，就可以下床走路。」
湘瑤道：「你和阿九哥不一樣，他的身體有超強的自愈能力。再說了，你這次幾乎死掉，怕是比阿九哥之前受的傷還要嚴重。」
我悻悻地靠著枕頭坐著，避免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口。呆在房間裡，倒有些百無聊賴，我讓湘瑤去找二叔，借了幾本書來看。這些書都是關於風水玄術，還有幾本是關於殭屍的。
我以前大概瀏覽了一遍，這會正好休息，也可以乘機再看一遍，好瞭解瞭解存在在這個世上的殭屍，瞭解它們的特徵與弱點。我翻動了其中一本，找到了關於血殭屍記載。
孟二爺帶著兩隻清朝的血殭屍闖入茶花峒，可見他對血殭屍十分信任。書中所寫，血殭屍生性殘暴，有一些血殭屍的頭髮鋒利，可以傷人於無形。血殭屍最喜歡吸食人的鮮血，一旦吸過鮮血之後，實力會暴漲數倍不止。
我看了一陣後怕，如果那天晚上，孟二爺的兩隻清朝血殭屍，吸食鮮血，那後果就不堪想像了。
這本書翻到最後，只寫著三個字，骷髏人！
二叔似乎不太瞭解骷髏人的特徵，不知道它們的習性，所以留下了空白。
我看完一本書之後，打了哈欠。
湘瑤又從房間外面進來，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額頭上一頭的汗水，身上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喊道：「蕭寧，明天我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你可不要太高興了。」沒等我追問，湘瑤又跑了出來。
我只好接著看下一本書，就在這時，窗戶吱呀一身轉動，五毒怪從窗戶翻了進來，嘴裡面喘著粗氣，對著我嗷嗷叫了兩聲，跟著歎氣，樣子看起來，很是傷心。
我問道：「五毒怪，你這回又是怎麼了？很少看你這樣錘頭喪氣的！」
咚咚咚！院子裡傳來跳動的腳步聲，一股淡淡的屍氣也隨著幽風吹了進來。亞扔妖血。
我聽出這是沈平安，清楚他是來接麻小巫的。
五毒怪知道沈平安來接麻小巫，心中暗暗傷痛，有把我當成了他的知己，又來找我傾述感情。
我恍然大悟，說道：「五毒怪，你別在這裡歎氣了。你是邪靈，麻小巫是正常的人類。你們永遠也不會在一起的，沒什麼好傷心的了。你根本就沒有得到她，就不存在失去她。何必傷心呢？」
五毒怪蠍子手放在床邊，暗暗地搖頭，他清澈的眼珠看著院子門口，歎了一口氣。
沈平安背起了麻小巫，跳躍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睡意漸濃，重新躺在床上休息。
這段時間來，身體太過疲憊，只有這次受傷後，才可以安安穩穩地休息。
我閉眼之後，很快又睡了過去，一夜無夢到天亮。等到醒來的時候，五毒怪早已離開，房間裡的香料還在裊裊散著香味。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過窗戶照耀下來，百靈鳥的叫聲也傳來。遠處更是傳來了鈴鐺聲，是放牛娃趕著耕牛去山中吃草。
我心中安寧，見大屋安安靜靜，眾人應該還在休息，便有規律地呼吸著，按照天師府所傳授的吐納辦法，調理了身體，腦袋空明瞭不少，身上的力氣也恢復了一些，肚子也跟著咕咕叫起來。
八點鐘的時候，麻蛋叔進門給我送我早飯，吃了一天稀飯之後，終於可以吃米飯，還可以吃一些瘦肉了。我一股腦全部吃完，又不能下床，接著看書，看到中午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驚呼聲。
咚咚咚，腳步聲飛快地傳來，湘瑤一把推開了大門，叫道：「蕭寧，我說了要給你一個大驚喜。噹噹噹……請看！」
湘瑤從門口移開一步，娘從屋外走了過來，她雙眼明亮有神，眼角處的肌膚有些蒼白，應該長時間纏著黑布的原因。
娘明眸閃爍，看樣子視力恢復，可以看到東西了，再也不用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原來我昏迷後的第一天，湘瑤就給我娘換了一次藥膏，到了今天正好可以剪掉綁帶。
這就是湘瑤昨晚說的驚喜了，我控制不住地眼眶一熱，高興地喊道：「阿媽，你……終於好了。終於可以看到東西了！」
這當中吃了多少苦，飽嘗多少艱辛，一言兩語難以道明。
娘走過來，伸手摸著我額頭，道：「蕭寧，我視力比以前還要好，你不用再擔心我了。」
我對著湘瑤姑娘說道：「湘瑤，謝謝你的幫助。我阿媽眼睛可以恢復，多虧了你。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我盡能力幫你實現。」
湘瑤噘嘴不高興地說道：「拉倒吧，盡說客套話！我最不喜歡別人給我客氣的。我先出去，你們好好說說話，我先出去了！」
湘瑤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心情很好，歡快地跑了出去。
娘坐在床邊，表情有些不忍，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怕娘擔心，忙說道：「沒事了，沒事了。白師父都包紮好！」
娘看出我心口與右肺上的刀傷，用力咬牙喊道：「該死的孟家人，他們竟然會下這樣的毒手，只要傷口再深一些，你就沒命了。他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第一百二十三章、蕭家
娘的身子開始顫抖，抓著床上的被單，怒火頓時燒起。
娘並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性情中有剛毅的一面。
我安慰道：「娘，你眼睛剛好，不要太氣憤了。孟家人趕來茶花峒。一點便宜都沒有佔到。死了一個孟二爺，還死了一個孟竹。」
娘壓住怒火，道：「蕭寧啊，孟家死多少人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別的真的不重要，你明白嗎？」
我搖搖頭道：「不……我不明白。阿媽，我必須弄清楚我父親孟定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必須弄清楚我出生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說了這幾句話，不敢看娘的眼睛。
我怕她會難過，會氣憤，會說我不孝順。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很怕娘，害怕她難過，害怕她不高興。
娘眼睛通紅，淚珠在眼眶中打轉。道：「阿寧，你能不再提這件事情嗎？孟家害得我們母子流落他鄉，幾乎死去。咱們不再去管那些陳年舊事，好好活下去，難道不行嗎？」
娘害怕我回孟家去，害怕我死在孟家，所以才會說這些話，她完全是為了我好。
我搖頭道：「不要！我不能默默無聞地活下去。孟家將我們逼迫到這種程度，咱們沒有後退可以退了……爺爺蕭棋也是因為這事情丟了性命……我不會不管的。咳咳……」
我越說越激動，開始咳嗽起來，嘴角一鹹，有一些鮮血咳了出來。
娘歎了一口氣，道：「可是……孟家那麼厲害……我擔心……」娘伸手拍了拍我的後背，沒有再說下去。
我是第一次對著娘這麼大聲說話，知道娘心中難過，道：「阿媽。這事情咱們過幾天再說吧。要不，咱們先去問問孟定雲，聽他講講當年孟家內部發生的事情。這樣好嗎……咳咳……」
娘眼神有些發愣，有些失神，過了幾秒鐘才算回過神來，咬著牙道：「我知道勸不住你。其實我也想弄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一想到你會深陷困境，我的心就像被針扎一般。我寧願不去追問當年……發生的事情，也不願意你受一點傷害……」
我抓著娘的手，道：「我們躲了三年，可我們得到什麼。我必須要回孟家，查清楚當年的事情……」
娘將眼睛的淚水擦掉，道：「好！那就把孟家鬧得翻天覆地，鬧得雞犬不寧！麻蛋……麻蛋……」娘的聲音忽然變大，對著門外大聲叫喊。
麻蛋就在大屋裡。聽到娘的叫喊，快速跑了進來，問道：「霜姐。你叫我有什麼吩咐嗎？」
娘厲聲道：「你去把孟定雲帶來，我有事情問他。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