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節

娘站了起來,笑道:「傻兒子,真是傻兒子!你這性子,跟他倒有幾分相似……」我聽得出來,娘口中的「他」是我生身父親孟定方。
蕭關扶住娘,走了出去。
湘瑤擔心我剛才太過激動,牽扯到了傷口,上前查看,發現右邊的刀傷果然滲出了鮮血,一頓責怪,又重新上了刀傷藥包紮,囑咐我好好休養,不要帶亂動,不然肺部留下後遺症,說不定老了,就會咳嗽一輩子。
我揶揄地說道:「那豈不是與我爺爺一樣,老了天天咳個不停。」
爺爺蕭棋年輕時肺部受傷,老了的時候,就天天咳個不停。
湘瑤道:「不行,白師父好不容易處理好你的傷口,囑咐我好好照看你。我醫者仁心,是不會讓你留下來後遺症。你現在就躺著好好休息,不能再亂動。書也少看,你要真想看書。我幫你讀出來。」
說完之後,湘瑤把我床頭的書全部收走,不讓我再看。
我躺在床上,身子雖然休息下來,但是思緒卻在亂飛。孟家主事人極有可能參與了謀害我父親這件事,他的身上帶著另外一隻凶蟲,按照孟定雲的意思,孟家主事人很久之前就可以操控凶蟲。
我要回孟家,肯定會面對孟家主事人和他體內的凶蟲。
我必須擁有足夠的實力,才可以對付孟家的主事人。
一想到這裡,我就睡不著覺,腦袋亂糟糟的,又不能翻身換個姿勢,心中格外地難受。
偏偏這時,傷口又開始發痛,我強忍著傷痛,沒有叫出來,扭頭看著天上的雲朵,讓自己注意力移開一些。
迷迷糊糊之中睡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
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馬上就要進入黑夜。
我吃過湘瑤送進房屋的晚飯,傷口的痛楚也稍微平緩了一些。
吃過飯之後,又只能留在床上休息。
我感覺整個人都要發霉了一樣,原本計劃撬開孟定雲的嘴巴後,就去孟家的。可就在這時候,我卻受了重傷。
湘瑤見我鬱鬱寡歡,道:「蕭寧啊,你越是不開心,你的傷就好得越慢。你心情開朗一些,傷口自然好得快。你今天想看什麼書,你說出來,我讀給你聽。」
我歎了一口氣,道:「你去把《西遊記》拿來,讀一讀通天河那一段吧。」
湘瑤取回了《西遊記》,這本書跟著我走了很多地方,書頁沾上了污漬。
湘瑤翻著書頁,咳嗽了兩聲,道:「行者拿了鐵棒,兩三步跑到面前看處,呀!不是人,是一面石碑!碑上有三個篆文大字,下邊兩行,有十個小字。三個大字乃是『通天河』,十個小字乃『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
我很熟悉這一段,行者說出河流的特徵後,那玄奘痛哭流涕,直言本以為出了長安,西天就在眼前,那只妖魔阻隔,山水迢遙。
可過了通天河,西去之路就走了一半。
我想,我這路也該走到一半了吧,越往後越艱難,今日受這些傷也不應該影響我的心境,一路上的妖魔鬼怪,該打就打,該殺就殺。
倒不能讓自己的心魔擋住了我前進的道路。
夜深後,湘瑤帶著《西遊記》離開了,我心變得安靜下來,腦袋也清醒不少。
要對付孟家主事人與他體內的凶蟲,並不是難事。
我得了白土卵與謝姑娘饋贈的《蟲經》,有這兩樣東西,就不用害怕什麼孟家的主事人。
我又進入了夢鄉,夢中一片祥和,並沒有噩夢,一覺睡到天亮,按照湘瑤安排的食物,全部吃得乾乾淨淨,不亂動不亂想,盡量控制自己的心情,每日聽湘瑤讀書讀各種故事。
不知不覺之間,暑氣漸消,秋天的腳步慢慢臨近,早晚時間天氣溫涼,只有中午一段時間稍微炎熱一些。茶花峒的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太陽不再猛烈,秋日的陽光也變得溫柔起來。
到了第十五天的時候,傷口有些發癢,是癒合的前兆。湘瑤終於答應我可以下地走路。
我踱著步子,走出了房門,在院子裡散步。
院子修葺一新,之前豬臉大蝙蝠、食腦蟲與屍蟲留下來的痕跡,全部被清理乾淨,菜園子裡的土壤都重新換過,新的種子下地後,有一些已經發出了嫩芽,幾棵大蒜苗子也緩緩地破土而出。
我看著菜苗努力地生長,心中也充滿了力氣。不過我要看書的時候,還是被湘瑤給攔住了,按照她的說法,有些書太過傷神,影響傷口的恢復,只能讀一些比較輕鬆的小說,或者看一些笑話。
可二叔書房裡,除了一本《西遊記》之外,就沒有什麼輕鬆的小說。我百無聊賴翻看了一遍,倒有些段子笑得要命。
一個星期之後,我漫步的範圍由院子擴展到了寨子裡面,一直可以走到溪水前。
我看著流淌的溪水,本想淌水過去,快一個月沒看到黑白師父,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我這個舉動卻被湘瑤攔住。
她說道:「你昨晚休息的時候,黑師父傳來口信,白師父已經恢復好了。等你可以自由跑動的時候,就可以去看他了。」
我有些沮喪:「黑師父晚上跑來看我,竟然一句話也不跟我說。這老怪物太氣人了,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湘瑤笑道:「你這說話的口氣和黑骷髏大人一模一樣,還真是師徒倆。好了,今天就走到這裡,咱們先回去吧。我還要給你再換一次性藥,應該就差不多好了。」亞節來血。
我心中暗想:「我盡快好過來,要請白師父幫忙,教我讀《蟲經》,還要請他教我把白土卵裡的蟲子取出來。不過現在體力有限,不能走得太遠,只能再等一段時間了。」
我點頭道:「嗯,再過幾天就可以去看白師父了,也不急於一時。我先跟你回去,好好休養身體。」
第一百二十六章、沉睡的白師父
我與湘瑤返回了大屋,此刻已是下午時分,我睡了個下午覺,醒來後接近黃昏。
小蛇嬸子做好了飯菜,大家圍坐在一起,吃過晚飯後。便在院子消閒。
我舒展了筋骨,感覺傷口恢復的很好,可以輕微跑動,但是太過劇烈的跑動就承受不住。大概到了九點多,茶花峒完全安靜下來。一輪秋月掛在天空上,涼涼的月光從天上灑落而下,我站在窗邊,看著寂靜的茶花峒,不知為何心緒安平,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不由地想道,我休息了快一個月的時間,黑白師父始終沒有來看我,難道說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嗎?
那孟竹、孟二爺先後死掉,茶花峒附近暫時安全。金銀腦袋暫時不會回到茶花峒,應該不會有危險。
我用力拍打自己的腦袋,告誡自己不要想得太多,眼下生活難得平靜,不會無端起波瀾的。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唧唧的聲音,我靠近一些,發現金鼠在窗戶下面,張開嘴巴叫著。
以前白師父要想見我,就會讓金鼠來通知我。
不過這一次的金鼠叫聲有些慌張,眼珠子溜溜轉動,惶恐不安的樣子。
我心想不好,金鼠如此模樣,難道白師父出事了嗎?
我道:「金鼠,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毒蟲洞!」金鼠唧唧地叫著。
我轉回屋裡,找出了黑包,把白土卵與《蟲經》撞在黑包裡,反扣在背上,又把門邊的黑鐵傘拿了起來。在屋中等了一會,並沒有開門走出去,而是翻過窗戶,跳窗而出,落地一震,傷口還有些隱痛。不過隱痛十分微弱,還可以忍受。
金鼠飛快地靠近我,順著我的衣服爬了上來,落在我的肩膀上,唧唧地叫著。
我保持平緩地速度穿過院子,盡量放輕腳步,不發出聲音。可走到院門的時候。還是被二叔發現了。
二叔蕭關從屋中追出來,問道:「蕭寧,你要幹什麼去?」
我低下頭,哀求道:「金鼠來找我,可能是為了白師父。二叔,我已經休息快一個月。傷口基本痊癒。你放心,我去去就回,路上也不會奔跑,不會牽扯到傷口的。」
蕭關看了一眼我肩膀上的金鼠王,猶豫了一下,笑道:「路上小心一點,早去早回。有些事情,不要太勉強,不要太難過。」
我鬆了一口氣,來不及去想二叔話中的意思,帶著金鼠走出了茶花峒。
我到了溪水邊上,脫鞋趟過了溪水。
溪水冰涼,我猛地一哆嗦,穿過溪水後,順著山路往毒蟲洞走去,好在秋月明亮,可以照亮崎嶇的山路。
我走得並不算太快,一路上休息了好幾次,等我感到毒蟲洞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
我站在洞口大聲喊道:「五毒怪,快點出來,給我帶路。」
五毒怪來得很快,嘴巴嗷嗷地叫著,蠍子手慌亂地指著洞穴裡面,對著洞穴叫了兩聲,把沈百蟲給引了出來。
沈百蟲停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
我上了沈百蟲的背,這次的速度,才快了不少。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穿過漆黑幽暗的毒蟲洞,洞穴四周的五毒蟲紛紛躲避,把道路給讓了出來。
金鼠往在前面唧唧地叫著,四周彙集來的金鼠越來越多,整個山洞一下子就鬧騰騰起來。半個小時後,我看到螢石洞穴散發的光芒。
距離螢石洞穴還有五米的時候,我讓沈百蟲把我放下來,自己慢慢地走過去。五毒怪不敢進洞,站在洞口,嗷嗷地叫著。
我氣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走起來並不快。
等我走到螢石洞穴的洞口,眼前的一切把我驚呆。
黑師父一身黑袍,木然地站在水晶棺材旁邊,黑袍耷拉下來。原本精神飽滿黑光煥發的黑師父好像一個失魂落魄的遊子,絕望地站在那裡,好像石雕一般。
黑師父太過傷神,太過投入地看著水晶棺材,以至於沒有發覺我的到來。
而水晶棺材裡,白師父正躺在裡面,一動不動,眼睛也安然地閉上。
我站在洞口,愣了一聲,方才大聲喊道:「黑師父,白師父怎麼睡到水晶棺材裡面了?他怎麼了……」
我忽然發聲,黑師父驚訝一聲,扭頭看了過來,詫異地問道:「蕭寧,你怎麼來了?不好好留在茶花峒養傷,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黑師父極力掩飾自己的表情,拖著步子走了過來。
我熟悉黑師父,他是個耿直之人,喜悅與悲傷都寫在臉上,我知道他有事情瞞著我。
我倔強地看著他,說道:「黑師父,你不用騙我。我都猜出來,白師父一定出事了。他是不是為了救我,所以一直睡在水晶棺材裡……你一直不告訴,是不想影響我養傷,對不對?」
黑師父呆在原地,嘴巴張開兩次,道:「是白讓我瞞你的。他……這個樣子,你是知道的。你被孟二爺打傷之後,命懸一線,基本上是一個死人。白用盡了力氣救你,還把你體內的那只七彩蟲給逼了出來。你是知道的……七彩蟲不是一般的蟲子,尤其是孟二爺死前發出最為狠毒咒罵,要毀掉你……要對付七彩蟲,很不容易的。」
我快速跑到了水晶棺材邊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我這時才明白,湘瑤也好,二叔蕭關也好,他們都知道白師父出事了。只是他們都盡力地瞞著我,不告訴我白師父的具體情況。
今晚出門的時候,二叔蕭關說的那幾句奇怪的話,就和白師父有關。
我目光透過水晶棺木,白師父一襲白衣,蓋住他的身子,白色的骷髏腦袋十分干煸,早就沒有了光澤,眼睛與嘴巴緊緊地閉著,像個熟睡的漢子。
我哭泣地喊道:「師父,師父。你怎麼了……你快點醒來……快點醒來……我是蕭寧啊,我是蕭寧。你聽到我的聲音沒有……」
我用力推動著水晶棺木的蓋子,可力氣根本就不夠,無法推動水晶棺木的蓋子。
我扭頭看著黑師父,喊道:「黑師父,你幫我把棺材蓋子打開好不。我不讓白師父睡在棺木裡……」
黑師父走了過來,將我的手拉住,道:「蕭寧,你馬上就十七歲了,不要淘氣了。這水晶棺木原本就是白為自己準備的。他救活你之後,氣力受損過度。我帶他回到了螢石洞穴……而就在我看過你的那天晚上。他體內的蠱蟲發作,奪走了他最後一口氣息。他告訴我,如果二十天後沒有醒來,他就再也不會醒來……讓我好好照看水晶棺木!現在過去好多天,他一直都沒有醒過來……」亞節諷劃。
黑師父悲痛地叫道。
我搖搖頭,身子不斷地後退,失聲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那麼巧。不可能那麼巧的……難道說白師父一睡不醒是因為我嗎?不……不,我不能接受這一點……不,我不能接受。白師父蠱術天下無雙,怎麼會死掉的。一隻七彩蟲,什麼毒蠱,根本就無法傷害白師父的。」
黑師父難過地說:「我也不相信,可一切已經發生了。蕭寧,你不要過於自責。白已是骷髏人,早就不是大活人了。他……那個……媽個巴子的,誰知道他那麼脆弱,那麼貪睡。睡一覺要睡那麼長時間……蕭寧,你不要責怪自己,這事跟你沒有關係的。」
黑師父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凝噎,聽得出他心中充滿了痛苦。兩師兄弟鬥了一輩子,可真正有一個離開的時候,另外一個卻無法接受這種事實。
我攤在在地上,看著水晶棺木,洞穴中螢石光芒四處折射,棺木顯得亮堂堂的。可是,棺木中的人卻沉睡不醒了。
「白師父……你又不是古如風,你不要貪睡了……快點起來跟我說話。我還要好多事情要找你幫忙的……白師父……」我哀聲地哭道,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下,心口好像被無數把鋼刀切割,心痛無比。
「黑師父,你們都是殭屍。你快咬一口白師父,這樣的話,他就可以醒過來了。你快去……咬一口他……」我想起殭屍可以咬傷別人,利用屍毒把對方變成殭屍,利用這一招,或許可以喚醒白師父的。
黑師父搖搖頭道:「沒用的……我們不是那種屍毒加身的殭屍。就算可以,也只能咬人,而不能咬殭屍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和好如初
《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