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旁邊,死人臉也走了過來,默默地站在那裡,看著這些石頭花。謝教授朝他點點頭。死人臉沒理他,只是在那兒孤零零地站著,凝視著這些石頭花。 我知道他的臭脾氣,索性連點頭都省了,過去找謝教授。介紹說,這一帶是由各類奇石組成的石山,被稱為「石頭山」。 在幾億年前這裡並不是草原,而是一片汪洋大海。後來經過了數億萬年的演化,地質變動,從前的海底竟變成了石山。不僅是這樣,甚至連石頭都爛掉了,石頭內部都被掏空了,絲絲縷縷,像山花一樣爛漫,奇形怪狀,什麼樣的都有。 謝教授笑笑: 「大自然的奧秘,是人類所想像不到的啊!」 一向沉默寡言的死人臉也淡淡說了句: 「物換星移,海枯石爛。」 我驚奇地看著他,想要拿他調侃幾旬,卻見他正瞇眼看著遠處的雪山,眼睛裡彷彿帶著一絲憂傷。 我心裡怦然一動,這個男人又有過怎樣的經歷呢?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我和刀疤臉的關係己經不錯了。這人雖然說話粗魯,但人不壞,敢作敢當,像個梁山好漢。我過去問他怎麼了,刀疤臉有點兒慌張,支支吾吾地說: 「媽了個巴子,剛才有人說,在河邊看見了一個弟兄!」

  我說: 「那有什麼好激動的?」 刀疤臉神情古怪地說: 「那狗日的??那狗日的前幾天死掉了!」 「啊?!」 我驚訝了, 「他死了?死人怎麼還能出來?」 刀疤臉歎息著: 「咳,真他娘是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了,還是老子親手埋的呢!」 我還是有點兒搞不懂: 「那不對呀?」 刀疤臉狠狠朝地下啐了一口唾沫,罵道: 「媽了個巴子,這鬼地方,死人都不安生!」 他想了想,還是把那幾個人叫了過來,再三盤問: 「狗日的是不是眼花了,把石頭看成人了?那個人明明己經被埋了,怎麼會跑出來?!」 那幾個人明顯被剛才看到的事情嚇住了,都有點兒戰戰兢兢。他們喝了幾口酒後才活泛起來,全都跳著腳賭咒發誓,說剛才去河邊撒尿,覺得背後有人,一回頭就看見那個人站在那裡,那個子,那衣服,絕對是死去的那個兄弟! 一個人說,他當時嚇得幾乎魂飛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久才回過神來。
「然後,然後??」 他用一種驚恐的、嚴重走調的聲音說,那個人慢慢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兒把他的膽子給嚇破。 那人衣服底下裹著的竟然是一副骷髏,連一點兒肉都沒有了,竟然還衝他搖了一下頭!說到這裡,他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金絲眼鏡轉向了死人臉: 「小哥,你看這件事情怎麼辦?」 死人臉走到河邊,仔細檢查了一下河灘上的腳印,說: 「有腳印!」 那個人又哆嗦起來,說: 「看看,是吧!我說是他來了,就是他回來啦!」 刀疤臉也有些緊張,問: 「大哥,這到底是人還是鬼呢?」 金絲眼鏡冷哼一聲: 「鬼還能有腳印?快帶幾個兄弟去追,我倒要看看,是誰想給我搗亂:」 刀疤臉這才恍然大悟,叫道: 「媽了個巴子,嚇了爺爺一身汗,原來被蒙了!弟兄們,快給我上!」 死人臉也走了過去,淡淡地說了聲: 「走。」
我跟過去,問他: 「真有腳印嗎?」 死人臉淡淡地說: 「有,但是是腳骨印。」我愣住了,想了一下才明白,腳印確實是存在的,但不是人的腳印,而是一行腳骨印記。這說明了什麼?難道說,那個死去的人真的變成了一具會走路的骷髏?我突然想起當時和猴子在沼澤地上看到的骷髏人,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呢?我剛想和死人臉說說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卻漠然地看了看遠處的雪山,逕自回到帳篷裡去了。
我有點兒擔心刀疤臉他們:緊了緊衣領,拿了根竹杖,趕緊跟在他們後面,看看是否會有什麼發現。腳印歪歪斜斜地朝著大雪山走去,走了沒多久'突然就消失了。大家警惕起來,四處尋找了一會兒,別說一具骷髏,就連塊骨頭渣子都沒找到。事情可真是邪門了,先是死去的人莫名其妙變成了能夠行走的骷髏,這時候骷髏卻再一次神秘消矢,像是消失在了空氣中,什麼都沒留下來。 大家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找到。金絲眼鏡朝刀疤臉小聲說了句話,刀疤臉大聲號起來: 「回去,都他娘的回去:兄弟們晚上招子都放亮點兒,有情況就招呼一聲,別他娘的著了道!」 受到骷髏怪的影響,整支隊伍都緊張兮兮的,原本鬧哄哄的隊伍也安靜了下來。篝火比以前多點了好多處,火苗亂躥。大家身邊都放著武器,圍著火堆小聲說著話。我本來想找刀疤臉說說前幾天經歷的骷髏怪事件,但是刀疤臉卻被金絲眼鏡叫到了帳篷裡。後來死人臉和謝教授也被叫進去了,好久都沒出來。 我自己坐在那兒無聊,溜出帳篷,想找個荒僻處撒尿。突然覺得有點不對,我回頭一看,就見一條巨大的黑獸蹲在我面前,直勾勾地看著我。我嚇了一跳,轉身就跑。那草原又濕又滑,我沒跑幾步就摔倒在地上,弄了滿身的泥水。

這時候,那巨獸突然叫了起來: 「汪!」我一愣,這怪獸的聲音怎麼那麼耳熟?我半信半疑地回過頭去一看,那只黑獸竟然是黃七爺的那條黑狗。我大吃丁驚,這條黑狗不是跟黃七爺去了地下了嗎,怎麼又跑出來了?難道說,黃七爺他還沒有死? 我忙招呼它,它卻直勾勾地看著我,後來突然站起身,甩甩尾巴朝著草 原深處走了。我一個激靈,這黑狗難道是帶我去見黃七爺嗎?我忙跟上它,在草原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沒多久它就沒入了一人深的草叢中,看華看不到了。我小聲呼喚著它,只見遠處都是黑壓壓的草地,風吹過時瑟瑟地響。在這荒涼苦楚的草原中,到哪裡去尋一條狗? 在冷風中待了半晌,我也有點兒恍惚,覺得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當時黃七爺的黑狗明明跟他去了地下的裂縫中,即便是出來,也是在三門峽一帶,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若爾蓋草原中來?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兒,我收緊衣領往回走。草原深處突然傳來幾聲淒厲的狗叫聲,聲音刺耳猙獰,拖著很長的音節,最後卻戛然而止,就像一匹野獸在拚命嚎叫時一下子被人割斷了喉管。
我嚇了一跳,想著不會是黃七爺的大黑狗遇到危險了吧,便從地下摸了塊石頭,循著聲音往遠處看著。遠處,月光冷冷清清地照在草原上。草原的水澤上升起了一股股白霧,霧氣瀰漫,影影綽綽的,什麼也看不清楚。這看似平靜的草原深處,不知道在黑暗中潛伏了多少危機和秘密。

在這種情況下,我又擔心起了猴子和宋姨。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到了哪裡,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金絲眼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站在我旁邊,朝著草原深處看著,難得說了句話: 「這是藏獒臨死前的慘叫聲。」聽他這樣一說,我更加緊張了,問他: 「不都說藏獒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野獸嗎?難道還有什麼能傷害到它?」「嗯。」 他淡淡地說, 「都說藏獒是草原上的霸主,其實它也有恐懼的時候。每當遇到巨豹、藏馬熊、雪崩等不能抵抗的災難,它都會發出這樣淒慘的叫聲。」金絲眼鏡說起話來文縐縐的,和刀疤臉那幫無法無天的人相比,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這種人竟然會是一群亡命徒的頭領,實在讓人想不到。
金絲眼鏡看著遠方的草原,草原上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他淡淡地說:「看來,草原裡出現了藏獒都懼怕的野獸啊。」我也很感慨,剛想說點兒什麼,他卻轉身走了,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看不出是興奮還是擔憂。 我也搖了搖頭,開始往回走。走了幾步,我心中咯登一下,一下子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宋姨的時候,那只藏獒就是這樣吠叫著,聲音雖然沒有現在這麼響,但是聲音中的猙獰和瘋狂都和現在一模一樣。我開始以為,這是藏獒遇到主人後高興的叫聲,現在看來並不是,原來那竟然是一種恐懼到了極點的聲音。 可是,宋姨不是它的主人嗎,為什麼它卻像是遇到了完全不可抵抗的災難=樣恐懼暱?都說藏獒是最親近主人的,即便宋姨對它不好,打它、虐待它,它最多也就是遠遠躲開,不應該發出那樣恐懼的聲音。難道說宋姨並不是它的主人?就算宋姨不是它的主人,它應該也不會發出鄭樣絕望的叫聲啊?難道她是惡魔不成?我站在草原上呆呆地想了一會兒,越想越覺得扯淡F風吹得我全身冰冷,看看黑黝黝的草原,生怕那裡鑽出來什麼怪物,乾脆回帳篷那兒去了。

帳篷那兒生了好多火堆,我在找死人臉,不知道他在哪裡,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了。原來是刀疤臉,他不知道在哪兒弄了一身國民黨軍的舊帥服,披在身上,我剛才還真沒看出來。 他正坐在火堆旁烤火,一臼咬開一瓶白酒,使勁兒咒罵著: 「媽了個巴子,這鬼天氣可真冷!來,來,秀才,咱們整兩口!」我閒著也是閒著,盤腿坐在火堆旁,腦子裡還想著剛才的事情,亂糟糟的,也沒說什麼。
刀疤臉自己先喝了⊥大口,辣得他齜牙咧嘴的,罵著他娘的鬼地方,連個下酒菜都沒有!這時候要是有盤牛肉、豬耳朵,那可就美啦!他把酒瓶子遞給我: 「秀才,整點兒?」 我心裡亂糟糟的,看著刀疤臉豪情萬丈的樣子,也來了熱情,想著去他娘的一堆破事,管他什麼黃河不黃河,索性一醉解千愁。我一把接過酒瓶,咬咬牙,說: 「整!」 對著瓶子灌下去一大口。酒很烈,像一道火油一樣,順著嗓子一路燒到腸胃裡,辣得嗓子當時就啞了。 我咳嗽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整個身子像火燒的一樣燙。我俯下身子,掐著喉嚨使勁兒乾咳起來,感覺嗓子像被一把鋼鋸鋸過來鋸過去,辣得嗓子都要斷掉了。
刀疤臉哈哈大笑,蹺起大拇指: 「說你小子是秀才,還真他娘的對!不會喝酒你逞什麼能啊?不過老子喜歡,老子就喜歡有種的人!」 他奪過酒瓶,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也在那兒嗷嗷直叫。他把大衣脫掉了,光著半扇膀子,在那兒翻著行囊,想著能不能找出來點兒下酒菜。他胸膛上長滿了黝黑的胸毛,身形像門板那麼寬闊,看起來像是一隻在暮色中找食吃的黑熊J到底,他還真找到了一堆軍用罐頭。我看了看,上面寫的都是形狀古怪的外文。刀疤臉說那都是蘇聯軍的東西,他們以前在東北打過老毛子,他們的東西好,罐頭應該也不錯:我們兩人在那兒就著罐頭喝酒,一口口酒下肚,像一道道火油滾過腸胃。

肚子裡像著了火,渾身都熱了起來。
我心裡熱乎乎的,朝著草原看,茫茫的草原上空像是下了一層雪,白花花的。這時候,我發現在稍遠處的草原中,死人臉站在夜空下,正朝著遠處看去。我有些好奇,揉揉眼,朝那兒看了看。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我能隱約看到前面有一個巨大的影子,像一隻巨大的怪獸,那是我們要去的雪山。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幾聲怪叫。
這時候,刀疤臉在那兒催著我使勁喝呀,喝呀!我也來了勁兒,學著刀疤臉,把外套脫了,粗著嗓子嚷嚷著,覺得周圍溫馨又可愛,連刀疤臉粗獷的大臉看起來都親切多了。刀疤臉跟我扯了一會兒閒話,後來往火堆裡啐了口唾沫,壓低聲音問我: 「秀才,我其實一直搞不懂,你他娘的怎麼也跑到這個鬼地方來了?」我看看他。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等著我回答。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我還真沒機會仔細想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猛然被刀疤臉這麼一問,還真把我給問住了。是呀,我來這兒幹嗎?他娘的,這個問題我還真回答不了! 你讓我怎麼說?難道說,我被=個朋友騙了,稀里糊塗地來到這裡;後來我那個朋友又遇到了他母親當年的朋友,結果他們拋下我,自己去大雪山上了?這事情聽起來簡直就像天方夜譚一樣。估計我要是說了,刀疤臉一準兒會認這是個蹩腳的笑話。我只能看著他,苦澀地一笑,搖搖頭,說這件事情很扯,我也說不清楚

  刀疤臉以為我不方便說,也沒生氣,還拍拍我的肩膀,一副理解我的樣子,說沒事沒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誰都有不好說的時候!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 「這個??刀疤臉大哥,不是我不告訴你,我自己也實在弄不清楚?‥他娘的,我稀里糊塗地就被人拉過來了,他卻跑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我結結巴巴地說著,自己都覺得語無倫次,很可笑。刀疤臉卻沒笑,他仰頭看著滿天星辰,歎了一口氣,說: 「都他娘的差不多啊!誰不是被稀里糊塗拉進這個事情裡的?」 我聽他話裡有話,當時酒勁兒也上來了,兩隻手按住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們,你們來這裡到底是幹嗎?」刀疤臉小心地朝旁邊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使勁兒朝火堆裡啐了一口唾沫,小聲說: 「唉,這件事情吧,其實俺們也不知道到底是為啥。
大哥說要來,那咱們就來唄!不過就這疙瘩地方,俺實在看不出來能有啥寶貝。唉,先熬著吧。這破地方,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走到頭呢!這他娘的鬼天氣,都折了好幾個兄弟啦!」我心裡咯登一下,難道說刀疤臉也不知道這次是為什麼來,也稀里糊塗地被人給騙了嗎?他說的死了幾個兄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路上還遭遇過什麼事情,才會有傷亡?我再問他,他卻死活都不願意說了,說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知道多了不好。 這水太深了,讓我老老實實跟在他們身後,別多問,也別多管,只要出了這片草地就趕緊該去哪兒去哪兒,再也別來這裡了。 說完後,估計他覺得言語有失,在那兒跟我扯東扯西,講了好多他們父輩闖關東、殺虎擒熊的事情。說著說著,他身子就歪倒在地上,很快打起了響亮的鼾聲。我也撐不住了,眼皮沉得像要塌下來。我搖搖晃晃剛鑽進帳篷裡,外面突然伸進來一隻手,一把抓住了戮的腿。 我嚇了工跳,瞌睡一下消失了,想要大叫。這時候另外一隻手緊緊摀住我的嘴,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閉嘴!」 我被他嚇了一跳,小聲問: 「死人臉,你要幹嗎?」

  他沒說話,身子一擠,像一條魚一樣鑽到了我帳篷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揭開帳篷的一角,往外看。
  我一下子困意全無,趕緊也趴過去,心想這小子在看些什麼?︰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月色淒迷,外面是黑黝黝的天,遠處河沓嘩嘩地流淌著,草原上霧氣迷茫,順風飄蕩著,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
  死人臉這小子一驚一乍地幹嗎呢?我剛想問他,他卻一下按住我的腦袋,使勁兒把我往地上按。
  我大怒,想著這孫子,怎麼把你白爺我當猴耍?!我拚命掙扎著,使勁兒撐起頭,剛想給他一拳,一抬頭卻看到迷迷茫茫的霧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我一下子停止了掙扎,緊張地趴在地上小心看著那個黑影。黑影像是一個人,從霧中緩緩走過來,身影越來越清楚,身子搖搖晃晃,像是一個喝醉酒的人。
  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看了看死人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黑影,手也漸漸放鬆,讓我可以抬起頭來。我死死盯住這個黑影。能讓死人臉這麼忌憚,說明這個黑影肯定不一般,甚至有可能是草原上的怪物,或者就是遊蕩在草地上的殭屍、骷髏怪之類的。
  我覺得刺激極了,雖然很可怕,但是我一路來也見了幾次,並不覺得太怕。而且有死人臉這樣的高手在這裡,我也很放芯。特別是宋姨說過,這些東西雖然古怪,但是只要我們的篝火不熄滅,它們是不會上來攻擊我們的。我看了看外面,篝火還很旺盛,應該不會有問題。
  但是我想錯了,那個黑影並不是所謂的怪物,而是一個喝醉酒的人,在那兒罵罵咧咧地撒了泡尿,就回帳篷裡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死人臉是不是瘋了,難道半夜三更讓我偷看別人撒尿嗎?我看看他,他還是死板著臉,卻用手指了指黑影身後的地方。那裡是光禿禿的草地,除了幾塊大石頭,什麼迪沒有。我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往外看。再遠處就是廣闊的草原,草原上飄蕩著一些白霧,朦朦朧朧,什麼也看不到。
  這草原那麼深遠,他想讓我看什麼暱?我忍不住小聲問他,他卻指著旁邊那塊石頭,說: 「那塊石頭。」
  我狐疑地盯住石頭看了看,月光透過雲層,一層清淡的光暈鋪在石頭上,令石頭顯得光潔圓潤。但那就是一塊牛頭大的圓石頭而已,這裡多的是,有什麼好看的?我有些惱火,這傢伙半夜三更把我弄出來,難道就是為了邀請我在月下賞石?況且這月光、圓石也不美,賞個屁石頭啊?!
  死人臉卻淡淡地說了旬: 「
  石頭上有一個影子。」
  「影子?什麼影子?」 我一愣,神經一下子繃緊了。我再仔細看過去,那塊光禿禿的石頭上果然有一塊比其他地方暗了不少.我使勁兒睜眼看,才發現石頭上確實像是印了一條影子,形狀看不清楚,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爬蟲趴在石頭上。那條影子的顏色比石頭稍微暗一些,要是不特別仔細去看,肯定會認不出來——就算覺得顏色有點兒不同,也會覺得是石頭上的花紋。我往周圍仔細看了看,周圍都是光禿禿的草地,連稍微高一點兒的雜草都沒有,更別說小樹了,那黑影又是哪裡來的?我使勁兒揉了揉眼,又仔細看了看,確認那塊石頭周圍沒有任何東酉。那肯定不是什麼東西映射在石頭上的影子,那影子是單獨存在的。
  我又回想了一下,白天我們去尋找骷髏痕跡時,我專門仔細看過那塊石頭,石頭上乾乾淨淨的,絕對沒有影子。難逍說,那影子是個有生命的東西,它不僅是獨立存在的,還能自由移動?想起宋姨說過的影子怪事,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東西會不會真像宋姨說的那樣邪門,能無聲無息地把人吞噬掉?我想了想,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影子怎麼可能吞噬掉人呢?

  我緊張地問: 「那石頭上好像還真有條影子,那是什麼鬼玩意兒啊?」
  死人臉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瞇著眼看著那個影子。
  我見他那樣子就生氣,但還是忍不住問他: 「那影子那麼淡,你怎麼看到的?」死人臉淡淡地說: 「我看到它從水裡走出來,一直走到石上。」
  我渾身的寒毛都起來了,看來那影子還真是活物,而且連水都不怕。我用手摩挲了一下頭皮,使勁壓了壓,緊張地問: 「那東西??會不會過來?」死人臉略帶些嘲諷地看了看我,說: 「他怕火,不會過來。」

我這才稍稍放了心,心裡還是大有疑問: 「那東西到底是不是鬼?」死人臉不耐煩地說: 「它怎麼可能是鬼!」我更加驚訝了: 「不是鬼,難道還有這樣的影子人?」死人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你見過這樣的人?!」我的臉有點兒掛不住,怒道: 「不是鬼也不是人,那是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死人臉的脾氣卻意外地好了,他點了一下頭,認真地說: 「它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我看這死小子是修煉成仙了,雷打不動;又看著那黑影還趴在石頭上一動也不動,想著要不要趁著死人臉這樣的高手在,衝上去把那黑影給活捉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死人臉彷彿看透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說: 「沒用,它是抓不到的,也殺不死。」

  我更加緊張了,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捉不住殺不死?難不成它是一顆煮不爛、砸不碎的銅豌豆?這時我想起刀疤臉還在外面睡著,不行,得趕緊叫醒他,別被那黑影害死了。沒想到和死人臉一說,他卻不屑一顧: 「沒事,找的不是他。」我問: 「那找的是誰?」死人臉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找的是你。」我嚇得舌頭都打結了,說: 「啊,是我?怎麼會是我?!」死人臉說: 「也可能是其他人。」我說: 「啊,那到底是誰?!」他溫柔地看著我,笑容詭異,緩緩地說: 「你猜?」「
  我×︰」我一下跌倒在地上,連吐血的心都有了。死人臉這小子,開始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話也沒有什麼感情,跟他認識久了我才發現,他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甚至有時候也會跟人開個玩笑,但是都很冷,冰
  冷,冷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不過他每次開玩笑,我還是挺高興的,畢竟這樣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塊冷冷的冰、一塊死硬的石頭,或者是一個從深淵中爬出來的人形怪物。但是他開玩笑的情況很少,他一般只偶爾說一句,然後又恢復那種冷冰冰的樣子。

  那古怪的黑影在石頭上趴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慢慢移動,先從石頭上下來,又在石頭周圍徘徊了一陣。我使勁兒睜大眼睛,能看到草地上有一塊人形的黑影在緩緩移動。我屏住了呼吸,緊張得要命,想著它要是膽敢靠近刀疤臉,我一定要衝出去,先救人再說。好在它也許是懼怕著篝火或是其他什麼,在篝火外徘徊了一會兒,終於搖搖晃晃地移開了,最後消失在黑暗中。
  我才鬆了一口氣。死人臉站了起來,示意我跟他走到小河邊。看著月光下的流水,他問我: 「你怎麼來這裡了?」我覺得有些奇怪,死人臉為何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他在山上遇到我時為什麼不問?而且這死小子的表情還那麼嚴肅,好像老子欠了他八弔錢一樣。他娘的,現在是個人就問我為啥來!你問我,老子問誰去?沒等我回答,死人臉卻淡淡地說: 「明天要去雪山了,你回去吧。」
  我吃驚了: 「回哪兒去?」死人臉說: 「你愛回哪兒回哪兒,就是別留在這裡。」

  我說: 「我自己怎麼回去?走不到一半路,就肯定得死在路上。」死人臉說: 「我會給你一張地圖,你雖然很笨,但是應該還不至於餓死。」這死小子明顯就是不想帶我走,我一下子怒了,叫道: 「那麼危險的話,你為什麼還在這兒?謝教授為什麼還要在這兒?」
  他看著霧氣淒迷的河水和遠處迷濛的草原,眼神中有些憂傷,好久才歎息道: 「好多事情你不明白??我們是早命中注定的。你快回去吧??」我很少見到他這麼憂鬱的樣子,剛想安慰安慰他,他卻轉眼間又擺出了那副沒有任何表情的死人臉,讓我這種弱者最好趕緊回去,不要拖了他的後腿。我看著他那副臭臉色就來火,索性不再問他,自己登登登地回去了。
  費了死勁,我才將刀疤臉拖到他自己的帳篷裡。刀疤臉睡得像攤爛泥,呼嚕打得震天。直到我把他安頓好,他還沒醒過來。折騰完這些,我回到帳篷,臨睡覺前專門看了看,死人臉依然孤單單地站在水邊,憂鬱地看著遠方。遠處是霧氣迷濛的草原,再遠處就是神秘的大雪山。巍峨高大的雪山在黑暗中隱隱露出一個輪廓,月光照在雪山上,像是一匹潛伏在草原中的巨獸。
《黃河古道2:活人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