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藏德沐從船艙裡出來提著一罈子酒和幾個瓷盞,朝著陳夢生躬身道:「恩公,竹筏雖是簡陋可也是葫蘆鎮上大伙的一片心意。鎮子裡的木船都被藏老三作惡焚燬了,現在只能是委屈恩公了。」
  陳夢生笑道:「族長你客氣了,能有竹筏渡水我們皆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哈哈,不是我誇下海口,只要再有半年的光景葫蘆鎮又將會舟船齊備了。幾位恩公,老頭代鎮上的民眾向四位敬上一盞順風酒。」藏德沐拔出了酒罈上紅色綢布塞著的軟木,倒上酒先灑在江裡為陳夢生乞佑平安再向他們敬了一盞酒。十來條竹木筏子開始了敲鑼打鼓歡送著陳夢生,藏桂帶著七八個披著蓑衣的漢子登上了大竹筏。
  藏德沐高舉雙手一揮,江邊來送送別的人馬上就安靜了下來聽藏德沐喊道:「貴客一路好走哦……」大竹筏子載著陳夢生他們,輕點竹篙順水而行。陳夢生向著江邊送行的人是一揖到底,十來條竹筏相送了百里後才返航回葫蘆鎮……
  大竹筏裡顯然是被葫蘆鎮上的人下過了一番苦心,以薄木門板為底分出了幾間小艙,酒水乾糧一應俱全。划竹筏的漢子穿著蓑衣冒雨前行,陳夢生就認識藏桂。陳夢生信步在竹筏上臨江遠眺,滾滾長江水在滂沱的大雨中騰起了迷濛的細霧,藏桂笑著道:「恩公啊,江面風高浪急還是快回艙裡吧。你可不比我們這些吃慣了水飯的人哦,淋壞了身子我們可就罪過大了。照著現在順風趕路的速度,也要明日黃昏才能到安慶府的清溪渡口呢。」
  「哈哈,我哪有這般的嬌貴啊。大伙都劃了半日的筏子了都進艙裡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吧。」陳夢生招呼著眾人進了艙裡,齊瑛正在艙裡的泥封小爐上教上官嫣然煮著一鍋魚湯。項嘯天是想上去打下手來著,卻被齊瑛笑著推開了。
  陳夢生和藏桂等人進來後,項嘯天是逮著機會了。摁著藏桂坐下急吼吼的說道:「來,來,來都脫了蓑衣,咱們喝酒。這些日子可是把我給憋壞了,反正安慶府還遠著都過來歇會啊。」齊瑛笑著給眾人端上了菜……
  酒足飯飽之後,齊瑛是久居徽州的經不起江裡的長途顛簸暈暈乎乎的有了些難受。項嘯天躊躇輕聲道:「兄弟,要不你再受些累把這筏子直接送到安慶府得了。你嫂子估計是受不了這水浪顛動,咱們上揚州那會兒你不是能把船推行的又快又穩嘛。」
  上官嫣然手指劃臉皮羞著項嘯天道:「好啊。大哥有了嫂子就不顧你兄弟辛苦了啊。唉,可憐了你的兄弟啊!」上官嫣然邊說還誇張的用手擦眼抹淚的。
  齊瑛窘道:「我……我不礙事的,嘯天你就不要去讓陳兄弟辛苦了,挨到明日就好了。」
  陳夢生起身道:「大嫂,你且好生休息會。有勞幾位葫蘆鎮上的朋友幫忙,咱們一起使把勁把竹筏在天黑之前送到安慶府。」艙裡七八個人全驚住了,還有一天的路程在不到三個時辰的功夫裡怎麼可能到啊。但是想起陳夢生在葫蘆鎮裡神通,也都不再多說什麼了卯足了勁撐起了竹篙。
  陳夢生半懸空著身子以千足影的步法推著艙門,那大竹筏子頓時就像是離弦之箭貼著江水面又疾又穩的像安慶府駛去。上官嫣然看著一臉愕然的齊瑛道:「算了,我也去幫忙推吧。別把夢生他給累壞了。」三個月裡上官嫣然學習了陳夢生給她的道法也有了小成,躍身而起忙著陳夢生一起推起了大竹筏……
  「嫣然,外面風大雨大的你快回去吧。」陳夢生心疼的說道。
  「沒事的,快點到了安慶府大嫂就不難受了嘛。你別管我了,快一起使勁吧。」半空落下的大雨就是斷線了連珠,砸在飛馳的竹筏上像是擂鼓一樣……
  天至黃昏,大竹筏就到了安慶府的清溪渡口。陳夢生告別了藏桂等人下了筏子,直奔渡口的大船而去。可是大船上的船家一聽陳夢生他們是要去楚州府,都是連連搖頭這風高浪大的下水出行的船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是要去千里迢迢的楚州府。有幾條小船家倒是願意去但陳夢生想到船小顛簸難定,齊瑛肯定是受不了暈船之苦一下子倒叫陳夢生進退兩難了……
  上官嫣然打著傘過來笑道:「大船送我們去楚州府的,酬銀五百兩這是定錢。」俏生生的小手上拿出了一張兩百兩的銀票。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有個船家就跟陳夢生出主意了:「你們想去楚州府,我看不如你們先去煙雨樓找蘇大爺,他家在安慶府是數一數二的大船東為人也仗義,只有他才敢送你們去楚州府……」
  
  第207章:夜半歌聲
  
  「煙雨樓?那是個什麼地方啊?蘇大爺又是誰啊?」項嘯天從後面走來嚷嚷道。
  船家笑著道:「幾位爺,隨著這條路一直走過了前面的十字坡就到了。你們到那裡就自然知道了,蘇大爺要是沒轍了那你們還是另想他法吧。」
  陳夢生謝過了船家,和項嘯天他們一起踏著寬闊的青石路往前而行。安慶府不愧是大地方都快掌燈時分了,大路兩旁是酒館林立車水馬龍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十字坡後聳立著一座高庭大院,一對兩人多高的白玉石雕成瑞獸端立在大門左右,朱漆大門匾額上龍飛鳳舞寫著一個大大的蘇字。
  項嘯天不禁是讚歎道:「果然是好大副派頭啊,此等大富之家只有是揚州府的龐家才能與他媲美了。」
  陳夢生點頭過去一砸門,不久出來了青衣皂帽的小廝打開了門。問道:「來著何人?所為何事?」
  陳夢生見小廝眉清目朗出口又是文縐縐的,拱手道:「外鄉過路之人,來此拜會蘇大爺。」
  小廝笑道:「客人稍候,待小人回事老爺。天降大雨還請諸位先進迴廊避雨吧,蘇家在安慶府是以仁義為本,斷不會讓你們站在門外淋雨的。」小廝側著身子讓陳夢生四人進了門房迴廊後,疾步往裡跑去回稟了。
  上官嫣然收了傘,望迴廊裡遠遠望去笑著道:「師兄,大哥大嬸你們看啊。迴廊四簷有著聚雨排水的掛角,暮色之中當真是大雨如煙雨一般啊。」
  齊瑛也驚道:「難怪是會被叫做煙雨樓了,雨色水氣瀰漫下好似煙雨層層疊疊連綿不盡啊。」
  「呵呵,那都是些有錢人銀子多的沒地方使了,才會玩出那麼些中看不中用的名堂。要我是就在這裡種些菜養些雞鴨,遇上這種鬼天氣也就不用出門了。」項嘯天在迴廊中指手畫腳的數落著迴廊外的花花草草,上官嫣然和齊瑛乾脆是給他一個白眼作對。
  小廝過來道:「我家老爺有請幾位到客廳用茶,老爺他隨後就到。幾位請跟我來,慢走小心路滑。」小廝帶著陳夢生四人進了客廳就退出去了,自有丫鬟奉上香茶。
  上官嫣然打量著客廳裡的幾幅行書狂草字畫,突然是凝眉驚叫了起來:「咦?……嗯?……啊!」
  陳夢生急忙問道:「嫣然,你這是怎麼了?」
  「丫頭,你可不能嚇我們啊,一驚一乍的,你見鬼了啊?」項嘯天奇怪的問道。
  上官嫣然吃驚的道:「師兄,這個蘇大爺可不是個簡單人啊。我猜想他定於龍圖閣學士東坡居士有關,師兄你看這裡全是東坡居士的書畫啊。東坡居士的詩詞汪洋恣肆明白暢達,畫更是喜作枯木怪石。」
  項嘯天倒抽了口涼氣道:「丫頭你說的東坡居士,莫非是嘉佑二年的父子三蘇中的蘇軾蘇東坡?元豐二年他在湖州府被李定等人以作詩諷刺新法,差點就讓宋神宗砍了腦袋的那個啊?」
  上官嫣然點頭道:「若不是那烏台詩案,將東坡居士降職為黃州團練副使也就不會寫下了這幾首《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此等千古絕句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上官嫣然正在讀著牆上的詩句出了神,冷不丁從身後的後廳裡傳出了鼓掌聲,陳夢生等人回頭一看只見個高大的中年漢子正在捋鬚微笑。
  「姑娘念的正是祖伯父留下的手跡,不過我祖伯父到了晚年還是最喜歡悼念他的髮妻王弗所寫的這首《江城子》。」中年漢子指著廳中央的一幅字畫道。
  上官嫣然欠身施禮道:「小女子無狀唐突了,大叔勿怪,十年生死兩茫茫又豈能是讓人忘懷的啊,不知大叔你是?」
  「呵呵,老夫正是蘇軾小兒子蘇過的外侄子,蘇中凡是也。不知者又有何怪啊,你們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啊?」蘇中凡笑意盈盈看著眾人。
  陳夢生作揖道:「我們是想去楚州府,可是聽船家說只有來找蘇大叔你才能有辦法去,故而前來打擾了。」
  蘇中凡皺眉道:「你們去楚州府作甚?那裡都讓金人佔了山東了啊?」陳夢生一時也不能說是去山東為了找個死鬼的魂魄,說出來反倒是讓人起疑了。
  上官嫣然見陳夢生為難的樣子便笑著說道:「只因我師兄受人之托,要趕往臨淄去盡人之遺願,即便是金人所佔也不能失信於人啊。還望蘇大叔能送我們一程,我們感激不盡需要多少銀子用度只管直說。」
  蘇中凡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是重信之人,我在安慶府確有著一點基業。等明日便派犬子送你們去楚州府,莫要去提銀子那些俗物。老夫平身就敬重守信重諾之人,來人啊,後廳裡設宴我要和這幾位朋友好好暢杯盡飲……」
  酒斛交錯之中蘇中凡叫來了自己的夫人和兩個兒子,蘇中凡趁著酒勁讚道:「這是拙荊溫素娥,我這夫人乃是江州第一才女,琴棋書畫那是無所不精歌賦詩詞也是堪稱無雙……」
  溫夫人半羞半嗔道:「老爺你喝醉了,要不早些回房去休息吧。莫要在賓客面前胡言亂言了。」說話之間溫夫人吩咐了下人架著醉意朦朧的蘇中凡回房去了。
  溫夫人轉過身向陳夢生道:「我家老爺不勝酒力,讓各位見笑了。就讓兩個犬兒陪著貴客,老身先行退下了。」陳夢生等連忙起身施禮送別了溫夫人,後廳中蘇中凡的兩個兒子頻頻向陳夢生和項嘯天敬酒。話言之中陳夢生才知道這兩個高大的公子老大叫蘇昭雲老二叫蘇昭鶴,蘇昭雲竟然是和陳夢生同歲。明日就由蘇昭雲親自出船送陳夢生一行人去楚江府,酒過三巡後天已起更。蘇家兩位公子就留陳夢生四人在府上留宿,也省得陳夢生明日再趕來了。
  蘇家的客房反正多的是,不過蘇昭鶴在帶陳夢生進客房時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先生若是夜裡聽到有什麼異聲請勿驚慌,安心睡覺便是……」
  陳夢生就不明白了問道:「二公子,何出此言?」
《冥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