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

  趙立剛回到內城面對的是幾萬雙期盼的眼睛,他們早已經飽受過戰難之苦。他們之中有的已經是為了抗擊完顏昌無家可歸了,寄宿在親朋好友家等待戰禍過去後再重建家園。但凡是有點錢的人家早已在金人攻打山東時舉家南遷了,只有這些沒有地方可去的百姓還留守在楚州府。趙立不能給他們任何的承諾,現在只能是撐著等朝廷派兵來救援了……
  「嗚……」金人的牛角號響起,城頭上的兵士大喊著:「大將軍,金兵又要開始進攻了!」
  趙立大喝道:「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快把全部的內城門用大石頭封堵上。我們戰盡到最後一兵一卒也要力保城門不破!」
  「是,誓死力戰!誓死力戰!誓死力戰……」跟著趙立的兵士嘶聲大喊著,趙立顧不上去包紮還在流血的肩膀,急匆匆的就登上城頭。
  「少秉,金人現在動向如何?」趙立還沒登上城頭就在詢問方子籌了。
  方子籌搖頭道:「金狗是要拚命了,內城南北兩門北門已經封堵完畢,他們一定會朝著南門狂攻的。真不知道南門能在金人攻破前封堵上嗎?」
  趙立看著腳下成千上萬湧入的金兵長歎道:「還有兩個時辰才天黑啊,今天過得太漫長了……」
  
  第252章:城中內亂
  
  楚州府的內城高達三丈,是趙立被任命楚州府守將後才新築的,趙立未雨綢繆早想到過金人有朝一日會揮兵南下,楚州府必是兵家所爭奪的關隘。但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城下金人的騎兵正有恃無恐的藉著降兵向內城慢慢過來。
  在騎兵身後是金兀朮和完顏昌率領著金人將領們一字橫列排開,降軍若是再有什麼異動就會被金軍無情的射殺。降軍已經是被金兀朮下了死命令了,在兩個時辰之中攻破不了楚州府城門格殺勿論。再降軍面前只有攻破楚州府的城門,才會有一線生機。趙立在城頭看著降軍不顧性命的衝過來,也只有拚死相抗了戰鬥馬上變得異常的激烈。把降軍射殺在城門百步以外,才能為城下的兵士封門贏的一點時間。時間在這個時候變的那麼重要,破了門三萬多的百姓會被金兵虐殺,楚州府就會落到金人之手,大宋就會……
  趙立不敢再去想了大吼道:「全體兵士弓箭一定要拖住降軍,不能讓他們靠近城門!城下就是你們的妻兒老小,城門一破她們就會成了金人刀下之鬼!方副將軍你立即帶領著兵士去城下協助封門,城頭上一千多的兄弟的命全在你手上了啊!」
  方子籌肅然道:「大將軍放心,我要是讓一個金兵踏進內城,除非是他們踩著我的屍首過去的。右路軍除了弓箭手都跟我下城,為了城頭上的守將,為了城中的百姓。衝啊!」
  宋軍城頭守城裡,有著半數以上的人都是楚江府人氏,金國的降軍在山東燒殺搶掠淫人妻女惡名昭著人神共憤。守城兵士只有有金國降兵進入弓箭射程之內後,就開始了殊死搏殺。守城的宋兵箭如雨下和降軍展開了一場強硬的對攻戰。宋軍最大的優勢是能居高臨下可以打擊降軍的視野開闊,而最大的致命傷就是守軍人數太少了。對攻戰中沒有什麼技巧可說,關鍵比拚的是耐力。哪方更消耗的起,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趙立的目光始終盯著金兀朮和完顏昌兩個人,完顏昌望著城門外降軍被射殺激湧拋空而起的鮮血時,就會顯得異常的興奮揮著大砍刀躍躍欲試。金兀朮卻完全不同於完顏昌,在金兀朮的臉上是一種冰若嚴霜的冷靜。趙立的傷不能讓他再去拉弓引箭了,可是他舉著劍指揮著身邊的兵士一次又一次的射殺企圖靠近城門的降軍……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城門外已經積屍如山了。金人降軍就踏著同伴的屍體向城頭射擊。宋軍的傷亡也是很大,不時有著中箭的兵士倒下。城門之爭已然成為了一場血腥的風暴,沒有人敢退卻只有不停的射擊將敵人消滅……
  內城之中,方子籌已經把鋪在地上的大青石用刀劍一塊一塊的挖了起來。三四百斤重的青石被兵士們抬到了城門後堆疊起來。楚州府的百姓經過了完顏昌七天七夜的攻城戰,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足輪高的孩子失去了父親,多少白髮蒼蒼的耄耋老人失去了兒子。在他們的眼裡對戰爭充滿了恐懼,現在城裡剩下的男丁只有不到五六七人了。在百姓看來是趙立派兵拆了他們的房子,害的那麼多人家被活活死了那麼多人。百姓只要有地種有飯吃,至於誰做皇都無所謂。
  城裡的百姓紛紛出來看著兵士們在挖起路上的青條石,去封堵內城的城門。有一對老人家微微顫顫的走了出來,拉住了正在指揮著封門的方子籌幾乎是跪求著哭道:「三啊,快把你身上的皮脫了吧!你的兩個哥哥就已經是被金人射死在了城牆上,你是老方家唯一的根了。快跟著我回去吧,咱不做這個將軍了。只要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強,金人他們要破城就讓他們破去。誰做皇帝不都要百姓給他種地納糧嗎,咱們方家不能沒後啊!」一對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哭成淚人似的……
  被方子籌的父母這麼一鬧,楚州府的百姓可全都炸鍋了,全都跑出來在兵士中尋找起自己的孩子。有的守軍媳婦都哭嚷著動手去扒自己丈夫身上的宋軍軍服,楚州府內城中就陷入了一片混亂。「住手!全都給我住手!」趙立的一聲大喝把紛亂的百姓都怔住了。
  趙立除了肩頭上有傷外,臂膀和大腿上又添了兩道箭傷,箭羽還留在傷口上微微抖動著。趙立因為失血過多臉上顯得異常的蒼白,整個人是扶在城樓梯子上難過的說道:「各位楚州府的父老鄉親是我趙立連累了你們,如今金人大舉來犯。不是我趙立想要去拆你們的房子,也不是我趙立想要你們失去親人。實在是金人太過於凶殘若要是被他們破了城門,並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了,緊閉城門等待朝廷派兵來救援我們。」
  方子籌的老父怒罵道:「完顏昌帶兵攻城時你也這麼說,現在你又這麼說。我的兩個兒子都已經是幫著你守城結果都被金人給害了,你還想把我唯一的兒子也害了嗎?」
  方子籌跪地道:「爹,大將軍在金人攻打山東時,就向朝廷請兵求援了。每天飛鴿傳信急報山東的戰危,可是等到鴿子飛完了,還不見朝廷派來的一兵一卒。大將軍說過此次金人犯我大宋分兵兩路,西路有金人皇帝御駕親征戰事更為吃緊,朝廷已經是無兵可派了。只有靠我們硬撐到韓元帥將金人西路打敗後,救兵才能來到。爹,你就不要再逼大將軍了!」
  趙立咬牙拔出了身上的箭支,忍著痛指著城下的宋軍戰死的兵士道:「你們……你們看看他們,他們是為了守住這座城而戰死的英雄。你們這麼做對得起他們嗎?章校尉為了南下給你們尋路逃生被金軍慘殺,他在九泉之下看著你們呢,你們以為投降了金人就會逃過一難嗎?你們誰想投降的,我絕不攔著你們……你們日後如何去面對那些死難將士啊……」趙立痛心的說不出話來了,城中的百姓看見這個渾身是血的大將軍都沉默了。楚州府只有嗖嗖不停的箭矢聲和城頭兵士中箭發出的慘叫聲在迴盪著。
  「不能投降啊,金人沒把我們大宋的人當人看過啊……」在搬運石塊的兵士中出來了一個十六七歲圓臉的宋兵,他全身的衣服破的像是拼接的布條。
  趙立一看他就知道是剛才跟著自己一起進城的金人降兵,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誰?你是從哪裡來的?」
  圓臉兵士膽怯的低著頭不敢去看眾人,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道:「我……我叫孔仁義,是山東青州人氏。青州被金兀朮手下的大將勃烈極破城後,我們的青州府知縣就帶著我們投降了金人。誰知道金人只留下年輕力壯的兵士給他們做攻城用的送死部隊,把青州的老人全殺了,把年輕女人全都姦淫後也殺了。我們幾個被金人逼著來打自己人,宋兵罵我們是豬狗不如的軟骨頭,很多的兄弟都被迫死在了沙場,活著的又被金人關在他們的馬棚裡,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們不是軟骨頭啊,我們要殺金人。我們要為死難的兄弟報仇啊……」
  「我們要報仇,大將軍你就收了我們吧。我們要殺金狗,我們不是軟骨頭!」在孔仁義身後的降軍都異口同聲的叫了起來,他們的目光堅定拳頭都緊緊地握著……
  趙立點了點頭道:「你們本來就是宋軍,我現在就讓你們登上城頭去一雪你們的前恥。在我趙立的軍中只有斷頭的將軍沒有屈膝的兵士,你們都聽清楚了沒有!」
  「是!我們都聽清楚了!」衣衫襤褸的降軍們放下手裡的活,都衝上了城頭。他們撿起地上死去宋兵的弓箭,把滿腔的屈辱的貫注在箭上向著城下的金人怒射報仇。降軍的遭遇徹底粉碎了楚州府百姓的憧憬,既然投降生不如死倒不如是跟著趙立和金人一拼,等到朝廷派來了救兵也許還能有一條活路。
  就在這時候,內城上空出現了幾十道箭雨有幾個百姓當場被射死了。城頭上兵士在大喊道:「大將軍,金人的騎兵開始進攻了。我們被他們壓制了,啊……」兵士話沒說完就已經被金人射中墜下了城頭,楚州府的百姓被眼前的血淋淋的死屍給激起了求生的慾望。男丁們不約而同的走到兵士們面前幫著他們挖起鋪在路上的大石,抬抱著堆到城門後。內城中不時的有著流失射入,封堵城門刻不容緩!
  趙立仗著長劍的支撐,起身一看城下的金人的騎兵已經是兵臨城下了。游騎兵手裡弓箭正快速飛奔著射入城中。城門外是橫七豎八堆積著降軍的屍體,金兀朮的弩矢部隊正在城下架設著。楚州府的城門禁受不住這麼多弩矢的擊打,楚州府岌岌可危。
  騎兵跑的太快了,守軍根本就不容易去射殺。降軍有了騎兵的加入,馬上靠近楚州府城門劈砍挖戳引得城門馬上是一陣陣的顫動。方子籌大喝著要兵士加快大石的堆疊,望著越來越多的百姓們加入了挖運石的隊伍中來。方子籌暗暗的祈禱著時間能夠過的慢一點……
  
  第253章:欲哭無淚
  
  楚州府城門之爭趨於白熱化,城下降軍一批批的衝到城門前拿著手裡的鐵盾敲砸著城門。往往是沒砸幾下就讓城樓上的守軍射殺了,越來越多的降軍屍首堆積在城門前,鮮血濃如厚漿似的流淌四溢染紅了城門前大片黃土。
  金兀朮陰冷的笑著讓騎兵馬踏降軍的屍身騎射城頭守軍,笨重的弩矢被拆開重新安置在內城外,勢破宋軍的城門。趙立心繫著兩頭,既怕城頭兵士被金人射殺傷亡過重難以與金人抗衡,又擔心城門封堵受挫被金人破門而入,左右為難之中讓他身心俱碎……
  「篷……篷……」金人的弩矢接連攻擊著城門發出沉悶的巨響,城門後堆疊有半人高的條石被震的不住跳動。大宋的守軍讓城下的騎兵打的已經再無還手之力。趙立知道這不是守軍不拚命,實在是金人的攻勢太過於強悍,敵我懸殊太大了。想要硬撐等待援兵的到來,只有城下的兵士盡快的堵住城門。焦急!愁苦!惱怒一下子把趙立推上了一條看不見前路的深淵……
  方子籌在城下冒著從天而將要人命的流失,號令著兵士為奮力挖石運石的百姓頂盾檔箭。就在離自己咫尺之遙的城門外金人的刀劍已經可以插入門縫了,他們在劈砍著城門上的鐵栓。城門下的黃土也早被他們刨開了一個大洞。也有膽子大的降兵剛想從洞裡往城門下鑽,還沒等他腦袋進來就撞上城門後的大石頭了。人是肯定進不去了,降軍巴望著弩矢把城門給砸爛了再往裡沖了……
  城外已經全是金人囂張的叫罵聲,天近黃昏時金兀朮見城門久攻不破也暗暗的著了急。抽劍大喝道:「弩矢繼續攻擊城門,步兵給我登城,今日一定要滅了那趙立!」金人騎兵掩護著扛著登城梯的步兵向著城頭輪翻射擊,趙立的守軍聽得城牆上木梯搭城的聲音知道決定生死的時候就在眼前了。兵士們把懷裡剩下的火油罐子幾乎是全都扔到了城下,金人登城的部隊又被大火給逼退了回去。
  「嗚……嗚……」金人忽然間吹起了撤退的號角,城下的金軍開始退兵了。城外滿是火油燃燒著金人降兵屍首冒起的滾滾黑煙,刺鼻的焦臭味讓人隱隱作嘔。趙立抬起頭往城外張望著看到金兀朮和完顏昌正單腿跪地向著一隊風塵僕僕趕來的金人官員接旨呢,那金人官員身穿著一條奇怪的黃色大袍子,頭上戴著一頂尖角帽。在金兀朮和完顏昌的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狂喜,他們笑的越開心,趙立就越覺得心沉谷底……
  金兀朮和完顏昌聽完金人官員的聖旨後,激動向著跪在地上的金人將領大喊大叫一些嘰裡呱啦的金語,將領們聽後個個是欣喜若狂。金人們都瘋了似的喊著同一樣的話,趙立聽不懂金語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趙立明白能讓金兀朮開心的下令退兵,對大宋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好事,正在趙立猜測的時候那個衣衫襤褸的降兵孔仁義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原……失守了……金人的大軍……已經佔下了太原……韓元帥被困了……」孔仁義無神的喃喃自語道。
  趙立暴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孔仁義的衣胸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趙立因為激動把身上的傷口全迸開了,鮮血又是汩汩湧出。孔仁義低頭無力的說道:「金人他們現在喊的就是……太原失守了……韓世忠被金人困住了……」
  趕立放在了孔仁義抽劍喝道:「你胡說,韓世忠主帥怎麼會被金人打敗了呢?是你胡說……是你胡說,你……你敢擾亂軍心……我劈了你……」
  孔仁義苦笑著說道:「我們被金人俘虜了大半年,對金語也能聽懂大半了。大將軍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和我一起被俘虜的降軍,他們也應該是能聽懂這兩句話的。能死在大將軍手裡總比死在金人手裡強,大將軍你動手吧……」
  在孔仁義身後的降軍都跪在了地上求情道:「大將軍息怒,孔仁義說的……的確是沒有錯。城下金人現在喊的就是……太原已經被佔領韓元帥……」
  「別說了!此事是金人的奸計,你們要是傳揚了出去我定斬不赦!韓元帥和金人作戰這麼久都是屢戰屢勝的,這是金人的奸計!這是金人的攻心計!」趙立始終想不通韓世忠元帥和張浚元帥再加上岳飛將軍他們兵強馬壯的怎麼可能會把易守難攻的太原給失守了呢?可是回頭一想金兀朮現在佔盡了上風,完全沒有必要用攻心計來騙人啊……
《冥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