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這讓蘇浩感到一陣煩躁,失血過多加上各種身體不適,使他感到一陣眩暈。但蘇浩很清楚,黑色顆粒沒有撒謊。它沒有必要這樣做。寄主知道得越多,也就意味著它們越安全。
思考了幾秒鐘,蘇浩轉換了另外一種問話方式。
「關於地球,你還記得什麼?我指的是我得到你以前的事情。」
「非常少,沒有探討研究的價值。我們一直在封閉管裡沉睡。我們對外界的探測能力必須結合寄主身體才能產生。那段時間對我們而言就是一片黑暗。對於無用的記憶,我們會主動選擇廢棄。」
「那麼拉邦卡世界呢?你可以在這裡感應到來自中央山脈的危險,你肯定對這裡有所瞭解。」
「我只知道這不是一顆自然產生的星球,而是一個被製造出來的世界。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與這裡進行接觸。但有些東西可以通過寄主肉眼和身體觸碰獲得信息。這顆星球的地質構成與環境狀況都表明它是非自然製造品。我的記憶裡保留著對應的判斷標準。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關於這裡的信息,我也無能為力。」
蘇浩絲毫沒有放棄,他腦子裡不斷閃現出強烈的探究意識:「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關於中央山脈裡的白色金字塔,你都知道些什麼?」
黑色顆粒沒有像剛才一樣直接予以回答。它沉默片刻,認真地問:「你現在不打算自殺了嗎?」
「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不是繼續談論的時候。你擁有自愈的能力,但損失的部分需要補充。控制身體和引導神經都需要消耗營養。我說過,我的身體構造很特殊,在無法維持正常存活狀態下,就必須放棄其它功能用以供應主要生理部分。如果你想要從我這裡知道更多,想要我保存更多的記憶不被廢棄,就應該通過其它方式進行治療,並且正常進食。我……需要一個健康、強大的寄主。」
這絕對不是威脅。黑色顆粒的意識非常誠懇,就像心理醫生耐心引導癡迷電腦遊戲的問題兒童。和聲細語之中,蘇浩也聽明白了對方的倚仗————你需要我殘存的記憶,我也需要一個健康的寄主。這是一種交換,也可以理解為互惠互利。
蘇浩唇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點了點頭,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巧的電子呼叫器,用力按下中間的紅色按鈕。
這是帝國科學院為皇帝精心製作的最新科技產品。信號能夠籠罩半徑三百米的範圍,皇帝如果遇到危險,衛兵將在第一時間進行解救。
全鋼製造的厚重車廂門緩緩打開,數十名身穿黑色制服的警衛從車廂兩邊迅速湧入。原本安靜得令人窒息的豪華車廂裡,猛然刮起一陣激動憤怒的狂風。人們迅速在車廂裡形成防禦圈,皇家醫官以最快的速度被召喚過來,蘇浩被輕輕放在柔軟的床墊上,止血、擦洗身體、急救……一系列有條不紊的步驟過後,車廂裡的氣氛再次恢復平靜,卻多了一股從所有警衛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殺意。
蘇浩當然不會名言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他無意掩蓋地面上大量的血和內臟碎片,只是宣稱自己遭到不明襲擊。但對方究竟是誰?如何進來的?為什麼皇帝本人沒有在第一時間預警?一切一切都成為謎題。
他是皇帝。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蘇浩忽然發現:在這種情況下,製造一起被襲擊的意外,也許可以收到某種意想不到的效果。雖然,這並不是他最為想要的結果。
鑲嵌有紅色巨龍標誌的列車呼嘯著駛入帝都站台。這裡已經被禁衛軍控制,從車站到王宮,整條道路被徹底肅清。每個街道拐角和路口都有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身穿黑色軍服的士兵神情冷肅,他們背朝街道,手中步槍隨時保持擊發狀態,警惕搜索著圍觀人群中每一絲可疑的痕跡。
一輛塗有紅白十字圖案的急救車迅速駛出站台,朝著王宮方向疾馳。這種車輛相當於地球文明第一次世界大戰前期的機械製品。外觀雖然沒有後世車輛慣為採用的流線型,卻保持著足夠的結實與穩定。與普通的民用急救車不同,這輛車子加裝了防彈鋼板,甚至載有武裝防禦系統。這些設備全部安裝在車身內部,表面只留有幾處供射擊用的圓孔。僅從外觀根本無法分辨這種車輛的具體功能,除了設計者和駕駛人員,很少有人明白其中的究竟。
在急救車外圍,環繞跟隨著三十餘輛各型戰車,以及多達一千五百名重裝騎兵。這只是非常時期專門用於保護皇帝安全的衛隊標準配置。如果加上正常外出時候的禮儀人員和車輛,整個隊伍至少還要增加兩倍的數量。
貝塔型進化人是目前已知的最強大存在。蘇浩也沒有衰弱到無法行動的地步。但作為皇帝,在民眾看來必須擁有絕對權威和威嚴。這種震懾並不是通過幾句口號就能達到的效果,拉邦卡世界剛剛從奴隸制度轉化過來還不到一個世紀,很多看法仍然保持著固有的習慣。想要以地球文明國家元首簡裝出行的風格並不合適,民眾可不會認為皇帝是為了輕鬆和簡約,只會固執認為皇帝是個窮光蛋,無法供養更多的人員和馬車。
國防大臣童延峰、內政總理大臣孟奇、特種禁衛軍團長秦無衣被緊急召見。在神情惶恐的宮廷女官引導下,他們沿著華貴的走廊,直接進入了皇帝的辦公室。
蘇浩換上了一件寬敞舒適的黑色便袍,平靜地坐在椅子上。成為皇帝後,他越來越喜歡黑紅雙色為基調的服裝。這在某種意義上代表火焰與權威,是帝王的標誌。然而,在另外一個時空的地球未來世界,他更喜歡白色。
環境對人的改變莫過於此。蘇浩曾經是民主的最堅定擁護者。現在,他卻無法容忍其他人對自己權威的覬覦和褻瀆。
「情況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糟糕。」
看著剛剛走進房間,表情顯得驚訝的孟奇等人,蘇浩抬起手,指著旁邊的椅子,淡淡地笑了:「坐吧!」
在最為信任的人面前,蘇浩向來不會保留任何秘密。
辦公室的構造非常獨特,在這裡談話,哪怕分貝再高,音波也無法傳遞到外面。走廊與樓梯上佈滿了衛兵。他們雖然都是拉邦卡世界的原住民,卻也是獲得承認,注射過蘇浩血液的「工蜂」,在忠誠度方面無可挑剔。
「情況就是這樣,中央山脈隱藏的秘密就是那座白色金字塔。這種形式的建築,不,也許這已經不能算是建築的範疇,而應該歸類為某種獨特的機械。它們連接著地球,連接著我們現在的世界,以及更多的通道出口。關於變異人,目前還無法判斷它們究竟屬於什麼樣的物種。但據我猜測,拉邦卡世界的歷史應該與地球差不多,試驗場變更的次數甚至可能遠遠超過地球。」
蘇浩仔細研究過秦無衣從地球上帶來的那些資料。王啟年把它們整理得非常詳細,包括了科學院儲存的所有部分,以及從大西洋海底金字塔得到的全部內容。王國戰爭期間,每攻下一座王都,蘇浩下令首先納入控制和保護範圍的建築,就是該國的王室圖書館。在那裡,蘇浩找到了很多關於古老祭祀和文化傳統的典籍。
很多事情真相都會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被湮滅。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部分,也往往被後人遺忘,變成了某種宗教儀式。以撒菲力國為例,王室祭祀裡就有一種以男女活祭的方式。那是把選中作為祭品的男女當場殺死,取出兩個人的大腦,在特殊的瓷製容器中相互混合、攪拌,淋上新鮮的葡萄糖漿,當做貢品奉獻給神靈。
這種祭祀無疑很殘忍,極其野蠻。但蘇浩通過反覆閱讀對比,並且吃掉了該國國王身體的一部分,從中尋找古老的記憶之後發現:這其實是遠古時代一種在特殊情況下的傳承交換。拉邦卡世界曾經有一種身體構造特殊的智慧生命,能夠通過吞食同類大腦的方法,保存已有的知識。由於這種方法很特殊,選取的對象也只能是部族下一任首領。故而很少有人知曉,而部族權力更替往往會引發一系列暴力殺戮。這不僅僅是幹掉繼任者那麼簡單,還必須同時殺死對其表示支持的更多人。久而久之,拉邦卡世界的後人徹底遺忘了儀式的真正效果,只是將其當做對祖先和神靈的尊重。挖取出來的大腦無人食用,在祭台上擺放過後,最終只是扔到垃圾堆裡,成為野狗和食腐蟲子的美餐。
蘇浩所指的試驗場變更,就是如此。
如果不是遭遇戰亂和自然災害,很少有某個部族傳承會突然中斷。
「我可以確定,拉邦卡世界就是一個試驗場。中央山脈外圍的文明世界,應該是針對下一次世界變更提前準備的核心場景。土著和變異人是上一次變更遺留下來的產物。它們還沒有徹底絕種,亞特蘭蒂斯也不想把它們徹底弄死。具體原因究竟是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來自白色金字塔裡的那個聲音一直在引導著變異人,土著記憶被抹除也有可能就是它在背後造成的效果。它製造了兩個相互對立的生物種群。我並不確定這種對立轉換的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來臨。但接下來的目標,肯定是我們。」
第460章司教
之所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不是蘇浩突發奇想。
莫離扎卡要塞從初步建成完工到現在,他前後去過七次。此前任何一次都沒有感受到那個神秘聲音的召喚。
「長時間持續不斷出現的聲音,可以理解為某種帶有特殊意義的信號。」
童延峰的思維方式仍然遵循著地球人的固定模式。他眼眸深處帶有淡淡的疑惑,不太確定地說:「但我有些不明白,那個聲音為什麼之前不發出召喚,偏偏要在這個時候讓人察覺?難道,是因為莫離扎卡要塞方向對中央山脈的大規模森林砍伐已經觸動了某個環節?還是白色金字塔裡的留守者或是機械感到了威脅?說真的,我不喜歡那些神神秘秘的所謂『非正常生命體』。我們在地球上的時候就是這樣,到了拉邦卡還是如此,總有些正常思維無法理解的東西出現。它們總是不肯說明想要接觸的真正原因,我們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不是亞特蘭蒂斯人?」
「其實,是不是亞特蘭蒂斯人並不重要。」
秦無衣接過話頭:「不過,你剛才的那句話我很贊成。一定是我們的某個動作使它們感到威脅,或者觸發了某種產生感應的條件。否則,它們應該在我們抵達拉邦卡的第一時間就發出感召,而不是等到現在。」
蘇浩對童延峰和秦無衣的話不置可否。他把目光轉向坐在旁邊的孟奇。
這是拉邦卡世界第一個被改造的「工蜂」。孟奇在王國戰爭中的功績巨大,如果不是他耗盡心力對反亂軍予以全面財力和物資援助,蘇浩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內,也就是戰爭初期建立數量龐大的奴隸軍團。作為絕對信賴的心腹,孟奇的確有資格坐在這裡,其位置和重要性,絕不亞於當時留守地球的老宋等人。
感覺到來自蘇浩充滿垂詢的目光,孟奇連忙從椅子上站起,半彎著腰,畢恭畢敬地說:「陛下,此類事情我無法給予您幫助。這不是我的長項。請原諒!」
蘇浩淡笑著點了點頭,只是笑容微微有些苦澀。
自己對拉邦卡世界的科技推動的確達到了極致。然而,僅不過七十年的時間,仍然顯得太短。直接從使用鐵器的奴隸社會跨越到工業革命時代,其中包容的科技含量使很多拉邦卡人手足無措。他們當中很多人拒絕接受新事物,火車的出現,曾經在拉邦卡平民之間引發了極其強烈的震盪。就連自己最為忠心的手下孟奇,也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學習,進而接受越來越多的新生事物。
孟奇並不是推托,他的確無法從科學角度對神秘聲音的召喚進行解釋。也很難接受這種非自然的奇異現象。也許,再過幾十年,甚至整整一個世紀,這種情況才會真正得到改變。
孟奇沒有坐下,他抬起頭,極其認真,非常恭敬地對蘇浩說:「陛下,我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需要稟報。」
蘇浩有些意外:「哦?是什麼?」
「我想要組建一個教派。」
《黑色紀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