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澎湖灣,外婆的澎湖灣!」這人的掌心有溫度,起碼不是鬼怪,不過他既然搞這麼神秘,我也樂於跟他玩玩,咱沒啥本事,就是不著調的性格還沒輸過。
「你見到我的女兒了麼?」
這是一個失了孩子的瘋子?我不忍心再調侃,可還是沒放下戒心,老老實實的說:「沒見過,需要我幫你報警麼?」
「不可能,你身上有她的氣息。」
畫堂春親爹?我後退幾步躲開他的手,冷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爺爺橫跨一步,走到我身邊嚴肅對怪人說:「藏不下去了?」
怪人淡淡道:「我從來沒藏!」
「為什麼要在這裡搞這麼多事?」
怪人聳肩,反問道:「那您又為什麼多管閒事?」
五乘啐了一口唾沫,走到怪人身後,揮揮袖子露出右手摸著自己的光頭,哂笑道:「閒事?你打貧僧屍骨的主意,這可不算閒事了吧?」
果真!五乘是不化骨沒錯!
怪人扭頭看看五乘,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才看清,剛才沒看見眼珠子並不是有眼疾所以閉著,而是雙眼只剩下兩塊腐肉,好像生生挖出了眼球留下的傷口。
爺爺和五乘一前一後攔住怪人,他也不擔心,扭了扭頭之後直起腰,雙手坦然放在小腹前:「魂為鳩盤荼,屍成不化骨,這倒是個不死不滅的好主意,可你對佛經領悟如此之深,為什麼看不開,強留在這個世上呢?」
「走不了啊,這老頭將我的屍骨用五隻殄蝠壓著,還在棺材裡釘了七根小箭,夜夜讓我受穿心之苦,你說我怎麼安心投胎去呢?」
我大張著嘴看爺爺,他依然淡漠,彷彿對五乘做這些很理所應當,根本沒有絲毫內疚。
怪人哦了一聲,又將臉對著我:「小伙子,你將我女兒害了?」
「沒有,我是送她投胎!」
怪人嗤嗤笑著,笑聲都透著一股子怪異:「怎麼可能,我女兒的屍身被你劃了千瘡百孔,魂魄散的一乾二淨,你如何送她投胎呢?」
「廢話少說,你家姑娘是我收的,」爺爺拍拍我的肩膀,冷冷的說:「這盈香樓是你搞出來的?」
「是。」
「那老人瑞也是你的傑作?」
「是。」
「餓殍呢?」
「也是我。」
爺爺上前一步,晃晃牛骨刀問道:「為什麼?」
「賞善罰惡嘍,那老夫妻在外地拐了三家小娃娃,我便讓他家的娃娃也嘗嘗苦果。」怪人解釋著,又對我笑了一下:「杏眉村的孫先生年輕時散盡家財救助流離失所的苦難人,我便送他長壽福澤,盈香樓的女人貞烈無辜,可此世為娼,下輩子注定貧苦,我就幫著她們留下,免去下輩子的苦果,就這麼簡單。」
這輩子為娼,下輩子也沒有好報,還有這說法麼?不過聽怪人的話,好像他並不是壞人,那老夫妻應該就是小芳男人的父母,在外地乞討可能幹了傷天害理的事,怪人騙小芳男人傷害爹娘,讓他們自食其果,而孫老怪年輕時做善事,怪人就幫他長命百歲,這樣看來他也是個好心人。
爺爺繼續道:「人命天定,你做這些與我也沒有關係,今晚你來這裡要做什麼?」
「看看害了我閨女的小伙子,順便向老前輩討要些東西。」
「沒有。」
「怎麼會沒有?若是沒有那東西,你可不能平安這麼久啊!」
「有,不給。」
老人說:「那我只能搶嘍?」
爺爺斜眼看他:「你也配?」
「試試。」老人怪笑兩聲,行將就木的老頭身上冒出一股子邪意,他沒有衝上來拚命,而是扭頭就走,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
死老頭,吹牛逼的吧?沒有老人在場,爺爺和五乘又開始針鋒相對,我不願他倆打架,苦勸道:「爺爺,你怎麼了?五乘沒害我。」
「徒兒,你爺爺沒良心吶,他給你找老婆就是錦上添花,我給你找老婆就是雪上加霜,嘿,這樣的爺爺,還不如殺了算求,你說對嗎?」最後兩字,五乘說的很用力。
「是啊爺爺,我不會跟畫堂春她們再有糾葛的,你放心吧。」
「命都攪一起了,怎麼還能沒糾葛?」
爺爺要抬手,我急忙按下去:「先把話說清楚,不然我不會讓你倆打架的。」
爺爺揪著我的領子走:「五乘,今晚方航在,有時間我找你做個了斷。」
「貧僧恭候大駕。」
我想張口,爺爺卻使勁拖拽,月光下的五乘雙手合十,低頭對我們不停誦經,也不知是在恭送還是詛咒。
一路上我幾次想開口,卻不知道從何問起,最終還是選了個不是很激烈的話題:「爺爺,為什麼五乘會是不化骨?」
「為什麼他不能是?」爺爺反問:「如果不是他,就算把爺爺這把老骨頭拆了也對付不了一隻不化骨,那可是會飛的東西。」
「五乘為什麼會變成不化骨?」
「沒聽那個瞎子說麼?魂為鳩盤荼,屍成不化骨,算是另類的長生之法。」
殭屍沒有魂魄,厲鬼沒有肉身,這是老天爺的規矩,而鳩盤荼就是老百姓嘴裡的冬瓜鬼,專門食人精氣,爺爺說在佛門中,鳩盤荼是南方增長天王統領的佛門護法,若是普通人的魂魄變為鳩盤荼,就要去天王廟裡天王像前守候,絕沒有留在山野中的道理。
和尚的舍利子不會腐化,那是高僧一生的業力凝結所在,而五乘是高僧,頂尖的高僧,與禪宗六世祖慧能法師一般,修出了菩薩金身,換言之就是他全身都是舍利子。
第一次見五乘,他對著自己的墳誦經,其實是金剛經,專門滅殺惡鬼用的,他用金剛經生生將自己的金身摧成了殭屍不化骨,這樣一來,他的魂魄就會被吸住,而不用去天王坐下。
《鬼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