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上二樓的木梯很陡很窄,木板並不厚,我剛踏上一隻腳,就被糊了一臉的蜘蛛網,同時聽見腳下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晃晃彈彈的,似乎不堪重負。
「不會塌吧。」我有點擔心。
「放心走就是,我家的也是這樣,放心,其實結實得很。」阿水在我身後說。話雖這樣說,走在上面,還是非常提心吊膽。樓梯不長,可我幾乎是以挪的步伐極其緩慢地向上爬,阿水他們跟在我身後,沒人催促。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緊張,我感覺心跳幾乎已經達到了極限,如果這時樓上突然再發出咚的一聲,我大概會血管迸裂,幸好什麼動靜也沒有,除了我們踩踏木梯的聲音。木梯上的蛛網多得超乎人的想像,每跨上一個階,我都要用袖子抹去糊在臉上的蜘蛛絲,再往上,每走一步,我會先用手裡的狗腿刀在前方攪動一番,即便如此,還是免不了被蜘蛛絲掛上。
「這是盤絲洞麼。」阿水在後面嘟嘟噥噥。
「你們在我後面,好多了。」我說,我感覺自己都快成蜘蛛俠了。
二樓的地板和樓梯板一樣薄,走在上面,感覺就像走吊板橋一樣,晃悠悠的,非常沒有安全感。我站住,用電筒照了一圈,發現地板上滾落著三隻竹籃,剛才的動靜,應該是竹籃從樑上掉下來發出的。可竹籃不會憑空落下,一定有什麼東西?我豎起電筒,朝頭頂上照去,霎時頭皮一陣爆麻,房樑上一雙綠幽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們。
被電筒的強光一照,那東西喵嗚一聲,轉身鑽進房樑上的隔板中,窸窸窣窣一陣響動,跑走了。原來是隻貓,虛驚一場。
「是貓啊。」肖肖噓出一口長氣。
「嚇死人。」阿水揉著鼻子說。
「走吧,下去吧。」我說,這二樓讓人感覺陰森森的,人呆在這裡,非常不舒服。
下到一樓,走到門口才知道,雪又開始下了,鵝毛似的雪片又密又急,簡直就像用翻斗車把雪整車整車地往下倒一樣,眼睛被密集的雪片下得幾乎難以睜開。之前我們在雪地上留下的一個個深坑似的腳印,已經完全被雪覆蓋。在雪地裡站了不到半分鐘,身上就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雪,伸手在肩頭一捋,手裡的雪就能捏成一隻拳頭大的雪球。
「不行不行。」阿水叫著連蹦帶跳地回到屋簷下,對我說:「阿茂,雪太大了。」
「這樣大的雪,我還從來沒見過。」盧子岳瞇細雙眼,盯著漫天紛飛的雪片說。
「等等再說吧。」我說,雪太大,走在外面,會十分吃力,鞋子早濕透了,腳趾頭完全沒有了知覺,這樣凍下去,我擔心會凍壞。
「看看能不能生堆火,先把鞋子烤一烤。」我說。
在廚房,我們找到一些木柴,我和阿水各抱了一堆木柴到前房大廳。阿水生火很有一套,用狗腿刀從木柴上劈了些小片做火引,很快就把火生了起來。顧不上管鞋襪,我先把完全沒有知覺的腳放過去烤,腳已經完全看不出血色,蒼白冰冷,活像在冷藏櫃裡放了一個冬天的豬蹄。烤著火,一邊用手揉捏,好一會才有了知覺,感覺雙腳隱隱作麻,血液開始流通,皮膚漸漸紅潤起來。大家都忙著把腳從濕冷的鞋襪中解放出來烘烤,可盧子岳卻不脫鞋,只是象徵性的把腳伸在火堆邊。
「這樣多不舒服,幹嘛不脫掉烤?」阿水問他。
「我鞋裡不濕。」盧子岳回答。
「看上去蠻濕的嘛。」阿水瞥了眼他腳上的鞋,說。
「他腳臭,脫下來熏死你們。」我說,盧子岳笑了笑,沒說話。我感覺盧子岳有點不對勁,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人啊。
烤暖了雙腳,再開始烤鞋襪,三雙濕透的襪子一起上陣,很快火堆上方升起了一團團白色的水霧,並混雜著一股難聞的腳臭味。
「唔……好臭。」肖肖皺著眉說。
「忍忍吧。」我說,「爬了那麼遠的山路,不臭才怪。」
「我的就不臭。」肖肖說。
「嘿嘿。」阿水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阿水你笑什麼?」
「小侄媳婦,你的襪子其實也臭。」
「去你的。」
烘乾的襪子套回腳上,暖烘烘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第一次發現一雙溫暖乾燥的襪子能給人帶來這麼愉悅的享受。
三十、人面蜘蛛
穿好鞋襪,烤了會手,我站起身,在前廳走動起來。走到八仙桌前,我才發現,香爐後面,居然有一塊靈牌,靈牌是橫倒著的,落滿了灰塵。我不由好奇,這家人搬家也太倉促了吧,家人的靈牌居然都忘記帶走?
正想伸手把靈牌翻過來看看,忽然聽見阿水在身後叫了聲:「別動!」
我嚇了一跳,轉過身,埋怨阿水道:「阿水,你走路不能出點動靜麼?」
「阿茂,這個人家的牌位,不能隨便動的。」阿水一臉緊張,生怕我動出什麼亂子來。
「好好,不動不動。」我說,縮回手,轉身走開,走出兩步,發現阿水沒跟上,回頭一看,差點笑出聲來,阿水正對著那塊橫倒的靈牌作揖來著,口裡還唸唸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麼。
我笑著搖搖頭,走回火堆邊,盧子岳一臉不解地看著阿水,問我:「他在幹什麼?」
「那邊,有塊靈牌,阿水大概怕我們叨擾了人家,正在賠罪吶。」
「這個……」盧子岳訝然。
「我倒覺得阿水做得沒錯。」肖肖說,「不是都說這個村子詭異嘛,凡事小心點好,葉茂,不該動的東西你別亂動,知道麼?」
「行啦行啦,別瞎想了。」
我們正說著,忽然阿水發出一聲怪叫,像兔子一樣竄到我們身旁,「那,那,那……」阿水臉色煞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阿水,怎麼了?」
「鬼……那邊……有鬼。」阿水的嘴唇都在哆嗦。
「什麼鬼?」我站起身,盧子岳和肖肖跟著站起來,阿水見我們都要走開,不敢離大家太遠,也跟在後面。
我走到八仙桌前,沒看出來什麼異常,轉頭問阿水:「阿水,你剛才看見什麼了?」
「香爐裡面。」阿水站在盧子岳身後,不敢靠近。我往香爐裡看去,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一張火柴盒差大小的人臉,居然在香爐裡面,像是知道我們在看它,人臉上那雙黑色的眼睛居然還眨了眨,緊接著,人臉動了一下,臉的四周忽然有幾隻細長的腿動了起來,接著整張臉在香爐中緩緩移動起來。
「是蜘蛛!」我說,話音剛落,肖肖就哇的一聲大叫起來,她平時最怕蜘蛛蟑螂這種東西了,一發現是蜘蛛,比開始看見香爐裡的「人臉」反應還大。
原來那張「人臉」,是這只蜘蛛背面的花紋,眼睛,鼻子,嘴巴,甚至還有眉毛,也不知道這蜘蛛是怎麼長的,背面的花紋簡直和人的五官一模一樣。剛才它趴在香爐裡一動不動,黑色的腿和香爐裡底灰的顏色幾乎融為一體,不湊近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無論誰看,都會以為是香爐裡有一張人臉。
人面蜘蛛已經爬到了香爐的邊緣,盧子岳從地上撿起一根細細的木棍,試著撥了撥那只蜘蛛的腿,蜘蛛受驚,腿忽的一縮,只停頓了那麼一兩秒的時間,它忽然以迅雷之勢爬上木棍,半秒不到的時間,它就爬上了盧子岳的手背,盧子岳壓根來不及反應,接著就聽見他哎喲一聲,猛地一甩手,一個小黑影從他手上被甩到地下,阿水眼疾腳快,腳一跺,把那只人面蜘蛛踩得稀爛。
《湘西異聞(冥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