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兩日後,廣宇真人辭了賓客,看看天色已晚,便打發弟子散了,準備清修。這清修,自然是要安靜的。方才坐了一會兒,忽然聽見門外有一女子,聲音清麗:「主人為真人祝壽,請真人移駕。」
話音才落,耳邊頓時仙樂飄揚,屋門自己大開。門外竟然多出許多台階,蜿蜒向上。有身著五彩的仙女,手裡提著明珠引路。廣宇真人仔細觀察,並不見妖氣。摸摸胸前,丹丸還在,便跟了女子們一步步走上台階。越走越高,低頭望下一看,但見雲霧茫茫。不多時,就來到一圓形月亮門前,但見那門如羊脂白玉,瑩瑩閃著光芒。真人到了門前,這兩扇門忽然大開,廣宇真人入內定睛觀看。
真人到了門前,這兩扇門忽然大開,廣宇真人入內定睛觀看。
這是一個不大的庭院,院子中間有一棵水晶枝幹的大樹。樹葉如翠玉,樹上有五色花朵,慢慢開放,瞬息花瓣落地,叮咚有聲,碎成千片後,那點點碎片就地竟然化成點點光點,飄悠悠飛上天空,化作空中五彩繁星,閃爍不定,又似乎伸手可及。
廣宇真人看的驚訝,一個綠衣的仙女上前拜了拜真人道:「仙家上座」。須臾間,院子北邊,兩股清泉冒出,竟然化成長几和坐榻。長几兩側又有座席,各有一男一女端坐。廣宇真人先伸手摸摸那水化的桌椅,竟然一硬一軟,看看手,是乾的,而那水似乎還在長几和坐榻內流動,心下大奇。
那一男一女自稱莫氏,為真人祝壽,並且願不死丹成,早日昇仙。廣宇真人心下暗驚,不由又摸摸胸口,還在。有這個,任你是神是鬼,都要畏了三分。
那男子拍了拍手,有青鳥飛來,送上奇異瓜果,甘洌美酒。又銜了一個小小水晶瓶放在女子手裡。那女子將瓶中之物往空中一揚,但見千萬滴水珠飛散,如雨點般下落,快著地時,突然往一處集中,頃刻間化作一晶瑩剔透的女子。
那女子且歌且舞,長袖一揮,便有千萬片雪花飛揚。真人正看的發傻,就覺得胸前的丹丸顫動,似乎要馬上飛出來一般。原來這真人懷中的不死丹,本是要用五個人的真元,加陰陽二氣方才能煉成。這五人不但要天賦異稟,並且出生在五個不同的方位和特定的時間,命分五相,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人共要內修九十年,七返九還,方成內丹。因為內丹大多無形,而且在人體內,不好取出。而且,人又有多長的壽命,可以熬九十年?所以知道的人都當這不死丹只是個玩笑般的傳說罷了。
卻不知這廣宇真人用什麼邪法,短短九年時間,從四個活人體內取得內丹。可憐那修道的四人,本是希望有個善果,誰想到會被開腸破肚,丟了性命。
廣宇真人用手按按胸口,暗自琢磨,眼下這五行內丹裡,只差水行玄冬未得,水變幻無形,實在不易修得。而此刻這丹丸如此反應,莫不是有玄冬在附近?還未細想明白,就覺得胸口的衣服被什麼狠狠一拽,那丹丸竟然跳了出來,嗖的一聲飛向舞蹈的女子,繞女子轉了兩轉,撲的一聲穿過那女子的胸膛。女子頓時化作一灘清水,消失了。
莫姓男女撫掌大笑,丹成!
再看那不死丹五色變幻不定,的的確確是成了。
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廣宇真人大喜過望,飄飄然,忘乎所以了。就見那莫姓男女拱了拱手,道:「金丹已成,仙長還猶豫什麼?」
廣宇真人連連點頭,握了丹丸在手,深吸了口氣,一口吞下。隨後就覺得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恍恍惚惚的,不知過了多久,廣宇真人看到了一點光亮。神仙世界麼?廣宇真人仔細打量,不由吃了一驚。自己被高高架在寶座之上,根本動彈不得。底下有眾多的香客在頂禮膜拜。弟子們則在忙著記錄眾人施捨的明細。自己不是吃了不死丹了嗎?
疑惑間,聽一女子悠然回答廣宇真人:「真人如今壽命要勝過日月超出天地了。只是真人用人煉丹,雖然是快速得道的好辦法。但是,這樣的修行,成不了上仙。只能委屈依附在這金身。這樣的不死也很有趣呢!呵呵」。
廣宇真人大叫,可是沒有人搭理,遠遠地,女子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真人已經脫離了人界,那凡人又如何聽的到廣宇仙人的呼救?那丹還真好用,真人怕是永遠不會有無色,無嗅,無味,無知覺的時候了。」
原來,那天夜裡,廣宇真人的弟子們看到真人在點點星光裡,平步上了青天。到清修之處一看,真人身體還在,只是氣息全無。本以為師傅入定神遊去了,可當晚,人人夢到師傅說自己已屍解成仙,並吩咐弟子們火化自己的身體,並以燒得的骨灰塑造金身。於是,第二天,弟子們立刻照辦,而且將真人升仙的事兒也傳開了,傳的是神乎其神。這樣香火才好,施捨才多。
廣宇真人成仙的第二天一大早兒,阿寶就灰溜溜的回了莫言閣。大伙只當沒看見。只有阿蠻不依不饒的追著阿寶問被打回原形綁起來的親身體會。
樓上,莫夫人看著吵吵鬧鬧的阿蠻和阿寶,有點暗淡的自言自語:「天人也有五衰相啊。」
被進來的莫生聽到,引來呵呵一笑:「我挽娘子老翁樣,彼此彼此。」
二人相視粲然。
不死丹完
莫言齋之九清心粥
孟冬時節。這天清早,紛紛揚揚飄起大片雪花來,直到晌午才漸小。
莫夫人抱著個精緻的小手爐,半躺在香妃榻上,睡眼惺忪。還真是不喜歡冷天呢。正抱怨著,就聽阿蠻在樓下嚷嚷:「夫人,快下來,公子和阿寶帶好東西來了!」
莫夫人爬在樓梯的扶欄上一看,院子裡的雪地地上躺了一隻死鹿,莫生和阿寶正拍打身上的雪花。
「才出門沒走幾步,就碰上鄭獵戶,花了大價錢賣了這個。今兒天寒,不如烤鹿肉吃如何?」莫生說罷又看看天,估計這雪要停了。
看樓下三個人興奮的孩子似的,莫夫人也打起精神,一邊笑罵著:「可憐的鹿,碰到一群魔星」,一邊下樓叫來前邊的夥計,將鹿抬去洗剝。不一會兒,切好的大塊鹿肉還有烤架就送了過來。阿蠻自告奮勇去提炭,莫夫人挽了袖子,將鹿肉穿在簽子上。正高興著,忽然聽到前邊莫言閣裡亂哄哄的,莫生使了個眼色,本來正流著口水的阿寶無可奈何的站起身來,往前邊去了。
只見客人都站在莫言閣門口,圍了半個圈子,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什麼,阿寶探頭看去,原來門外雪地上躺著個老太太。不由沖夥計喊道;「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幾個夥計正有點不知所措,聽阿寶發了話,忙七手八腳的把老太太抬了進來。阿寶看看還有呼吸,一邊叫夥計去拿棉袍和熱手巾來,一邊讓人到後邊去告知莫生和夫人。
就見阿寶抬起老人的頭放在自己膝上,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包打開,裡邊排滿了長長短短的針灸銀針。阿寶抽出一根細針,在老人的人中紮了下去,又輕輕提捻了幾次,稍時,老太太便長吸了一口氣,睜開雙眼。旁邊也有人認出這老太太,是鄭獵戶的母親。
老太太環顧四周,第一句話竟是:「有誰知道吾兒在哪裡?」阿寶心下覺得蹊蹺,兩個多時辰前他和莫生才從鄭獵戶手裡買了獵物,給了許多銀兩,看著那獵戶歡天喜地的去了,為何他的老母親現在出來尋人?正琢磨著,看到阿蠻從後邊出來道:「夫人讓把老夫人請到後廂房休息。」眾夥計便抬著架著老太太到後院去。等安頓好老人,生旺了炭火,眾夥計也散了。
夫人吩咐阿蠻了兩句,便坐在床邊,扶著老太太問:「老人家受了涼,身子虛,怕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床了。我叫阿蠻去取點熱粥來,一吃就舒服了。」
老太太搖搖頭:「老身只掛念兒子,歇歇就好。這可是莫言閣?」
夫人點點頭。
「夫人好心,幫我找找兒子吧。」老人拉著莫夫人的衣袖,滿臉的哀求和焦急。
「老人家,這個我自當盡力。可老人家為什麼一定要到莫言閣來找兒子?又是如何認定自己兒子失蹤了?」
老太太摸了把眼淚道:「老身家貧,只有大福一個兒子,和先夫一樣,靠打獵為生。兒子很是孝順,平日裡,只要得了獵物,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回家報個平安,看看老身可需要什麼,然後才去城裡賣掉獵物,購置家用。今天早上,兒子興高采烈的回來,說是捕到一頭大鹿,看天寒,琢磨給老身做套棉衣,便和鄰家小五一同出去了。等到將近晌午,老身聽到門響,以為兒子回來了,出去一看,門口放著幾錠銀子和兒子捆鹿的繩索,唯獨不見人影。老身又等了一會兒,不由心裡嘀咕,到鄰家打聽,卻說兒子碰到莫言閣的寶老闆,賣了個好價錢,早應該回家來了。不知為何,老身總感到不安,身邊有沒有別人,就自己出來打聽兒子的行蹤。」
夫人抬眼看看阿寶,輕輕為老人掖了掖被子道:「老人家莫急,我這就叫人去城裡城外打聽。按阿寶所言,兩個時辰前還見到鄭獵戶,應該沒有大事情。雪大迷了路也是有的。」
正安慰著,阿蠻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來,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到了跟前,老太太才看清,那粥色潔白,粥上點綴著細細的粉紅色和綠色的絲狀物。夫人笑:「夏天收了點荷葉,荷花,切成絲,熱粥一熏就又鮮艷起來。這個是清心粥。將蓮子打碎了,和著藕粉熬的,老夫人嘗嘗
冬天有這樣新鮮的吃食,老人也有了食慾,吃了兩口,心裡竟然安靜了下來。又得到夫人的許諾,幫她打聽兒子下落,便放心吃完熱粥,昏昏沉沉的睡了。
就見夫人伸出芊芊玉手,在老太太的心頭一按,隨後彷彿捉到了什麼,用兩個指頭捏住,如抽絲般提了起來。阿寶,阿蠻定睛一看,只見夫人指間多了一根晶瑩剔透的粉色絲線,線的兩頭似乎繫在什麼上邊,繃的緊緊的,不由大奇。夫人笑笑道:「這就是母親心頭上繫著兒子的絲線,憑著這個,我們也許可以找到鄭獵戶。」
說著就起身喚了阿蠻,披上斗篷,出門往城裡去了。
看來今天的烤鹿肉是泡湯了,阿寶不由長歎一聲,到後邊找莫生去也。外邊雪已經停了,白茫茫的一片,真乾淨。
阿蠻和莫夫人順著細細淺淺的絲線,來到一衣料鋪前。夫人仔細看看這店的門臉兒,門面挺大,招牌上寫著「適宜」兩字。阿蠻和莫夫人踱入店內,看那絲線伸向店內後院去了,便四下打量,想是因為下雪,這會兒店裡人不多。那老闆娘看到來了兩位衣著一般的女客,也沒有太大的勁頭,倒是一個小夥計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阿蠻上前應對,莫夫人便懶懶的翻著布料樣品,目光卻落在櫃檯後邊的一個綢緞包裹上。那包裹沒有完全繫牢,敞開的一角露出裡邊包著的布料來。
「那包裹裡的料子可是要賣的?」莫夫人來了興趣。
夥計慌忙回答:「那個是成衣,定好今兒來取貨的。不如看看別的吧?」
莫夫人「嗯」了一聲,又看了兩眼那布料說:「這料子還真是好看,店裡還有嗎?」
「一模一樣的,怕是沒了。如果夫人出的起,咱們倒是可以找找看」坐在一邊老闆娘搭了腔。
阿蠻從身上戴的荷包裡掏出一顆半個雞蛋大小的珍珠來,在老闆娘的眼前晃了晃:「金子……沒有,這個算是『出的起』的?」
《莫言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