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一個月後,援軍如期到達,大敗叛軍敵部,開城之時,原本上千的守城將士只剩百十來人,粗粗估計一下,竟然殺敵過萬,真的是以一擋百。一時間,王將軍及部將成了天下英雄。
有人上奏說王將軍為守城帶眾食人,城中婦孺老弱被殺了個乾淨,上不已為罪,這王將軍殺妻報國成了千古的佳話。皇上可憐方晚兒為國死的慘烈,封了一品誥命夫人,以公主禮重葬,又封其父兄為忠義侯。真是好不榮耀。
夜茫茫,霜月如鉤,王將軍獨自坐在房內,對著亡妻的妝奩,手撫著早已血跡斑斑,殘破不堪的戰袍,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酒。戰袍上針腳細密,恍惚間又看到盛裝的妻子回頭問:「郎君,晚兒今日妝容如何?」眼眶便裡有什麼東西湧了出來,順著臉頰流下。忽然耳邊傳來妻子的聲音:「英雄好男兒,也有眼淚嗎?」一隻冰冷的手撫上面來,為他擦去淚水。窗外,一抹紅色身影閃過,王將軍又那裡注意的到。
荒郊,方晚兒那壯麗的陵前,一個紅衣女子帶著一匹碩大的白狼,靜靜立在風裡,黑髮攪了紅綾,映著殘月飛舞。
女子默默取出一隻大觥,滿滿斟了烈酒,又從懷中摸出一個羊脂玉小瓶,打開瓶塞,滴了兩滴液體在酒裡,那酒頓時變作鮮紅。女子將酒灑在陵前地上,低語道:「最是無用英雄淚,做醋不夠酸,釀酒又不純烈,只能拿來敬了芳魂。」酒盡言罷,默然半晌,飄然而去。
英雄淚完
英雄淚後記
英雄淚其實是史實的投射。
唐,安史之亂。張巡死守睢陽城,以軍士6800餘人,殺敵13萬。糧草盡,眾將士無開弓之力。張巡殺愛妾饗軍士,太守許遠也殺僕童隨之。(後軍士為守城,先殺食城中婦女,後老弱幼童及男子。城中僅存400餘人。不過張巡有效地抵擋了叛軍,保證了後方的安全和以後的勝利。)張巡被俘後,眼角繃裂,嚼碎牙齒(這個有點誇張吧?牙好硬呢),鮮血滿口滿面。拒降被殺。的確是英雄。後來有文人還為張巡寫了文章正名,說是小妾自殺殉國的,不是張巡故意給剁了的。不知道當時的婦女是不是都有那麼高覺悟。反正那個被殺吃了的妾,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生前的故事自然更沒有人去考證了。一個女人而已,而且連妻都不是。妾,和私人所有的物品也差不多吧。
試想有一天,我中國被外圍攻,生死存亡關頭,不知貓貓有沒有這肝膽,捨身成仁,為國捐軀?
可是,貓貓還是懷了一點點私心,難道女人就該先被吃掉?如果一日他手持利刃要我大義了,怕貓貓會一腳踹過去,要死也要搭個伙兒,什麼來著?但求同死麼。
哼。
翻開史書,
漢末臧洪為袁紹所圍,城中食盡,「殺其愛妾,以食兵將。兵將鹹流涕,無能仰視。」(《後漢書》卷五十八《臧洪傳》);
劉宋元嘉十八年(441年),酒泉守將沮渠夫周「殺妻以食戰士」(《通鑒紀事本末》卷十八《魏滅北涼》)。
安史之亂時,唐將張巡鎮守睢陽城,被叛軍圍困,城中糧盡,張巡「乃出其妾,對三軍殺之,以饗軍士。曰:諸公為國家戮力守城,一心無二,經年乏食,忠義不衰。巡不能自割肌膚,以啖將士,豈可惜此婦」〔《舊唐書》卷一百九十四《忠義傳下·張巡》。)
南宋紹定六年(1233年),唐州被困,「城中糧盡,人相食,金將烏庫哩黑漢,殺其愛妾以啖士,士爭殺其妻子」〔《續資治通鑒》卷一百六十七。)
看來殺妻妾饗軍歷史久遠。這就是貓我誓死不搞穿越的原因,一不小心,早上醒來就發覺被枕邊的人給剁吧剁吧救國救民了……救命啊……
不死丹
冬至將近,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下來。莫言閣也開始忙忙碌碌,夥計們早早搬出炭盆家什,又給客房和前廳都換上了保暖的門簾。按阿蠻的吩咐,要入得莫言閣的客人,如浴春風般的舒服。這丫頭指手畫腳了一會兒,便借口要隨公子爺和夫人去城裡綢緞莊,沒了蹤影。丟下阿寶對著一堆亂七八糟的家什和手忙腳亂的夥計們哀歎命苦。
眼下阿寶正用自己經典的姿勢趴在靠牆角的一張桌子上,悶的發慌。
客人們的八卦新聞,只有阿蠻和莫家娘子才喜歡聽,什麼王員外的大舅子的表姨又嫁人了,什麼澗河西的張老翁添孫子了,煩的阿寶恨不得拉長了耳朵,堵住耳朵眼。誰讓阿寶聽力比平常人靈敏的多呢?
正苦惱著,忽然聽到外邊有人喊:「神仙來了,快來看神仙啊!」
阿寶一骨碌爬起身來,和眾人一起擠到門廊裡張望。
就見來了個披頭散髮的男人,大冷的天,卻打著光膀子。一手還提著水罐,不停地往身上澆涼水。說來也怪,那水到了那人身上,就如同碰到了炭火,滋滋有聲,很快變作一股水汽蒸發了。遠遠看去,如同那人周圍有雲霧籠罩一般。
阿寶哼了句:這樣就是神仙?有病發燒。旁邊一個大嬸兒聽到搭腔道:「年輕人不識金香玉,這可是廣宇真人的大弟子,能口裡噴火,熱油裡撈錢,天寒地凍都不怕,是火神仙君!」聽的阿寶一愣一愣的。
「廣宇真人?」
「城裡玄雲觀的主持。這都不知道?」大嬸一副看吃奶娃娃的神情,實在讓阿寶受不了
更受不了的是,那個什麼火神仙君竟然一步步往莫言閣走來。
夥計們見神仙爺來看,慌做一團,擦乾淨桌椅,小心侍候。阿寶斜了一眼這古古怪怪的仙君,暗道:到我店裡還敢澆水作怪,就一腳踢你出去。
那仙君坐定發話,再過兩日就是廣宇真人的生日。真人要放齋宴客,聽得莫言閣有幾樣素齋做的不錯,讓弟子先來勘探。
大伙忙到廚下打點,不多時就飯菜齊備。仙君嘗了嘗,點頭稱好,立刻定了些素齋,吩咐後日巳時前送到玄遠觀去。吃飽喝足,丟下一貫銅錢,晃晃蕩蕩的去了。這一貫錢哪裡夠定錢?阿寶正欲攔人,夥計卻笑嘻嘻悄悄對阿寶說:「主人出門前吩咐,今天有神仙上門,給不給錢都不要計較。」
嗯?我怎麼沒聽說?阿寶將信將疑,看著那仙君遠去的背影,聽周圍人們紛紛祝賀,這廣宇真人都看上的館子,生意鐵定越來越好,不由白牙一呲,什麼神仙真人,惹惱了統統讓他好看。想著,阿寶伸手沾了些酒,在桌上寫了個「倒」字,就見那遠處的仙君腳下一滑,撲倒在地。
阿寶正竊喜,卻聽眾人亂作一團,有人嚷嚷「沒氣了」,抬了這仙君匆匆往玄雲觀去了。
阿寶嚇了一跳,壞了,闖禍了。不由尾隨眾人身後,去玄雲觀看個究竟。也許還有機會救活這倒霉仙君,彌補自己的過錯。
到了玄雲觀,眾人將那所謂的仙君身體放在前邊的天王殿,早有道童報得廣宇真人得知。阿寶湊空近前看了一看,那火神仙君閉了雙眼,臉色通紅。阿寶吸了吸鼻子,心下釋然,還有一絲活人氣息。就見從後邊匆匆忙忙趕來一撥道人,為首的是個帶著金冠的,留三縷長髯,頗有道骨仙風。
這人正是廣宇真人。真人仔細看看所謂的火神仙君,又動手摸了摸,說道:「好事情,內丹已成,屍解入仙道了」。眾人嘖嘖稱奇。羨慕不已。那真人一揮手,幾個弟子上來,聽真人低聲吩咐了兩句,抬了仙君身體往後殿去了。
阿寶心下疑惑,念了個隱身訣,跟在幾個弟子身後,穿過玄雲殿,大羅殿,直奔後邊的一個小院。只見弟子們到了一處房舍,門匾上書「歸元」二字,推開門,丟了那火神仙君的身體在地上便去了。
阿寶乘機閃了進去,見這房中只放著幾個打坐的蒲團,正中擺著一隻不大的丹爐。阿寶本想設法弄醒那個什麼仙君,忽然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忙輕輕一縱,躲在樑上,屏住呼吸。
門兒吱呀一聲打開,走近來一個人,正是那廣宇真人。那真人看看四下無人,關好了門,走到地上躺著的仙君身體面前,先是伸手探了探臍下三寸處,然後從袖中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來,一刀割了下去
樑上的阿寶看的真切,本以為要看到鮮血淋淋的場面,誰知那刀生生切開了那個仙君的小腹,卻沒有半點鮮血,任那黃色的脂肪往外翻著。廣宇真人將什麼東西捏在兩指之間,放入那仙君的腹腔,停了一會兒,真人呵呵笑起來,只見他從仙君的腹腔中抽出手來,手指間一點紅光閃閃,竟是粒火紅的丹丸。那丹丸也甚是奇怪,一會兒就又變做黃色,然後,白色,青色。難道是夫人提過的不死丹?阿寶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就見那真人忽然的收了手中的丸子,將那仙君切開的刀口用手一攏,那傷口就自己癒合,一會兒功夫,就化成一條淺淺的印痕。真人將雙手抄入袖中,冷冷的說:「在上面多久了?」
阿寶一驚,一定是剛才走了氣息,被發現了。這老道的丹丸有點邪門,不如趕緊回莫言閣去。正想化身出門,就見那老道從袖中抽出一隻手,拋了方纔那粒丹丸在空中,那丹丸頓時懸在半空,射出四色光芒。阿寶哎呀一聲落地,化作一匹雪白的狼。
廣宇真人蹲下身來。仔細打量了地上的白狼一番,點頭道:「修行時侯不短。」說著沖那丹丸招招手,那丸子就如同有生命般緩緩落在真人的手心。真人又從懷中掏出一根血紅的繩子,將白狼捆了個結結實實。白狼試著掙脫,可那繩子是越掙越緊。廣宇真人道:「留你幾天性命,三日後,取你的元丹。」說完便出門去了。
卻說莫言閣內,興沖沖的阿蠻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陪著莫氏夫婦回來,卻四處找不到阿寶。夥計講了一遍發生的事情,當說到看到阿寶跟眾人往玄雲觀去了,莫生皺了皺眉,沉默了一會兒道:「廣宇真人手裡有一顆快成了的不死丹。這次阿寶的確要吃點苦頭。」
阿蠻著急了:「什麼不死不活丹的,找阿寶出來是第一。」
夫人看看阿蠻;「廣宇真人有了這丹藥,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便低頭沉吟起來,過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過兩日就是廣宇真人生日,照外邊傳說,從漢代起,這真人就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真實年齡了。我們應當送份兒大禮。」
莫生看看夫人,掩蓋不住的笑意浮上嘴角;「就送不死丹,如何?」
阿蠻一撇嘴;「既然從漢代就活著,還要什麼不死丹,本身就已經老不死了……」
夫人招招手,讓阿蠻附耳過來,嘀咕了半天,阿蠻還是嘟著嘴兒:「對付這老道還真是麻煩。」
夫人點點阿蠻的額頭:「有欲則有求,有求不免貪婪,這個辦法保證阿寶三天內回來」阿蠻方才眉開眼笑。
《莫言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