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打狼?」苗君儒愣了一下,雖說草原上有很多狼群,可她是頭人的女兒,無論要去哪裡,身邊都有很多隨從,就算要打狼,也輪不到她呀!
「打人狼!」拉姆笑了一下,說道,「如果是人少,你可以對付得了,可要是對方人多呢?你們漢人不是說,多個幫手多一分力麼?」
苗君儒笑道:「你說你想幫我不就行了?一說打狼,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以為你真的要打野狼呢!」
他把一支盒子槍遞過去,拉姆接過槍,熟練地查看了一下槍的性能,還有彈匣裡的子彈,而後把槍提在手裡。
苗君儒說道:「這種盒子槍是大男人用的,你們女人最好要用那種小巧一點的勃朗寧,我答應你,等我回到重慶,想辦法給你弄一支!」
拉姆有些癡癡地望著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你帶我去重慶嗎?」
苗君儒說道:「等我替他們辦完事,索班覺頭人同意之後,就帶你去重慶!」
拉姆有些幽怨地說道:「我不想回去,你這就帶我走!」
苗君儒說道:「那怎麼能行?我答應索班覺大頭人,要帶你回去的!」
拉姆策馬往前走了幾步,把槍抵在自己的胸口,說道:「你和我之間相隔10米,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快過我的手指!」
苗君儒驚道:「你想怎麼樣?」
拉姆說道:「要麼你帶我去重慶,要麼我死在你面前!」
苗君儒說道:「我答應帶你去重慶,但不是現在!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可以直接對我說,或許我可以幫你!」
拉姆搖了搖頭,說道:「你幫不了我的。能夠幫我的,就只有雪山上的天神!」
苗君儒叫道:「你先把槍放下,當心走火!你聽我說幾句話,如果你覺得我說得不對,不能夠幫你,隨便你怎麼樣都可以!」
接著,他說了好幾句話。當他的話說完,拉姆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苗君儒笑道:「我猜的。因為我這次見到索班覺大頭人時,感覺他和原來有些不同!」
拉姆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聽我的!」
他上了馬,手裡牽著另一匹馬的韁繩,和拉姆一人一騎往前走。沿途看不到幾個牧民,倒是有不少牛羊的屍體,似乎到處都充滿死亡的氣息。苗君儒看得膽戰心驚,這種死亡的氣息與他見過的中日戰場完全不同,那些是血腥的,殘忍的,充滿著一個民族被侵略後的悲壯。而這裡卻是無聲無息的,那種令人揪心的死亡一直滲透到內心深處,深深地震撼著他。
幾個小時後,他們出了大山谷,看見了一大片怪石嶙峋的寬大河床,興許是許久沒有下雨的緣故,河中並沒有多少水,原本充滿生機的河岸草原上展現出觸目驚心的枯黃,過去油潤潤的牧草大多已經乾枯,只有遠處靠近雪山腳下的地方,還剩下一點苟延殘喘的綠。
他知道這條河流是雅魯藏布江的上游,最上面的源頭是神山岡仁波齊,這條河流經拉薩,是所有藏人心中的聖河。幾年前他經過這裡時,幾丈寬的河面上激流洶湧,驚濤拍岸之聲在山谷間轟隆隆迴響,聲勢甚是駭人。如今聖河即將斷流,不知道藏民們會怎麼想?
在聖河邊上,有不少藏民焚香朝神山方向磕頭祈禱,祈求天神寬恕,使這場災難盡快過去。
拉姆喃喃地說道:「已經快兩年沒下雨了,很多牧民都遷到北面去了!」
在西藏的地勢較高的草原上,如果不下雨或下雪,單靠雪山融化時流下來的那點雪水,是無法維持草木生長的。更何況,還有山地上那大片的青稞與小麥,都需要雨水的澆灌。固定種地的奴隸和平民沒有辦法離開,但是遊牧的藏民卻可以趕著牛羊,跑到別人的領地上去。到了別人的領地後,只要交上一定數目的牛羊,得到那裡頭人的同意,就可以了。只要那地方適合生活,遊牧的藏民會一去不返。所以,對於這裡的頭人而言,是人口與財產的雙重損失。
在經過一段沙土路的時候,突然看到沙地上有幾道很深的車轍印,他下了馬,在車轍的兩邊看了看,又用手量了量,禁不住皺起了眉頭。藏族的牛車寬不過四尺,車轍很細,而眼前的車轍則要寬得多,左右兩個輪子之間的間距超過了五尺。從車轍的深淺度看,車上一定載了很重的東西。沙地上的腳印很多,也很雜。是什麼人帶著這麼重的貨物經過這裡呢?
兩個人沿著沙土路往前走,走不了多遠,見車轍印消失在乾枯的河床上。
他們沿著河床往上走,拐過兩個山口,看到了薩嘎那灰色的石頭城牆,幾乎被淹沒在滿地的枯黃中,使人的心情無法高興得起來。唯有遠處的雪山,給人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在薩嘎城外的河邊,所看到的藏民,都是一張張紫銅色佈滿皺紋的臉,眼神木訥而充滿惶恐。看到拉姆之後,他們有的躬身而立,有的跪伏在地。從這些藏民的姿勢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哪些是平民,哪些是索班覺大頭人家的奴隸。
每一個頭人家的奴隸,身上都烙有印記,不同的頭人家,身上的印記也不同。所以,即使有奴隸逃走,只要憑著身上的印記,就知道是哪個頭人家的奴隸。
在西藏,奴隸逃走的事件經常發生,歷史上曾經有過一個男人的身上烙有6家頭人印記的事情。為了防止手下的奴隸逃走,每個頭人都針對奴隸制定了極為殘忍的刑法,稍有觸犯,便有斷手斷足砍頭剝皮之虞。
奴隸與貴族一樣,有很多是與生俱來的,也有一些欠了債的平民,因為無法還債而淪為奴隸。但也有一些奴隸,在立功之後得到頭人的獎賞而成為平民,也有的靠一技之長替頭人賺取了一定數額的財富,得到了自由之身。
當他們經過幾棟低矮的石頭房屋前時,苗君儒看到一個健壯的漢子,正望著他們,眼睛一眨都不眨,準確地說,是望著他身旁的拉姆。那漢子的眼神是那麼的深情而火熱,剛毅的臉上充滿著不屈與抗爭。拉姆也望著那漢子,表情複雜而悲切。
苗君儒這才看清,那漢子的腳上戴著重重的腳鐐,衣不蔽體的身上佈滿了條條傷痕。那漢子身邊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已經揮起皮鞭,劈頭蓋腦地朝那漢子抽去。
那漢子突然叫道:「拉姆!」
拉姆也哭道:「那森!」
苗君儒一聽到這個名字,似乎想起了什麼,縱馬上前朝那個持鞭子的人喝道:「住手!」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停手,並不安地看著苗君儒。
苗君儒望著那漢子,問道:「你就是當年教我怎麼甩石頭打兔子的那森?」
那漢子望著苗君儒,驚喜道:「你就是那個漢人考古學家,我還記得你送過我一樣東西!」他說完,從腰間摸出了一塊如羊脂般的小石頭來。
苗君儒認出正是那塊他從新疆帶來的和田仔玉,當年他從薩嘎經過,認識了索班覺大頭人和拉姆。離開薩嘎後遇到了一個放羊的少年,他見那少年用繩子套住石子飛速甩出,居然能夠打中草地上快速奔跑的兔子,那準頭令他欽佩不已。他饒有興趣地停下馬,用不太熟練的藏語和那少年交談起來,才知道那少年叫那森,是索班覺大頭人家的奴隸。那森教給他怎麼用石子打兔子,還無比自豪地說,幾天前還從一群狼口下,救了騎馬出外遊玩的頭人家的女兒拉姆。學到了甩石頭的技巧後,苗君儒送給那森一塊從新疆帶來的和田仔玉,並說只要把這塊玉送給索班覺大頭人,那森就可以得到自由之身。
好幾年過去了,當年十三四歲的那森,已經長成了精壯的小伙子。苗君儒分別看了一眼拉姆和那森,興許就是那一次狼口下的緣分,使這對身份懸殊的人備受感情的折磨。雪山之神既然讓這對有情人有了難以割捨的情愫,又為什麼不能讓他們終成眷屬呢?
苗君儒望著那塊玉,問道:「你怎麼沒有用這塊玉向頭人贖回你的自由之身呢?」
那森說道:「那是你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我寧可當一輩子奴隸,也不會把它獻給頭人!」
都說藏族漢子重情重義,苗君儒總算領會到了,他不禁動容道:「你跟我走,我去向索班覺大頭人求個情,還你自由之身。至於你能不能娶到拉姆,我就沒有辦法幫你了!」
那森的臉上並沒有苗君儒所期望的感激,他只淡淡地說道:「謝謝你的好意,索班覺大頭人不會答應的!」
苗君儒問道:「為什麼?」
按他的想法,他幫索班覺大頭人救回了拉姆,索班覺大頭人欠他一個天大的人情。再者,他身後那匹馬上的大洋、黃金還有槍支,足夠換取100個奴隸的自由,他只換一個,難道還不行麼?
那森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我是那森!」
苗君儒說道:「凡事都不能早下結論,我還沒有去找索班覺大頭人,你怎麼會肯定他不給我面子?不過,我以為今天的你早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如果你僅僅是一個窺視他女兒的奴隸,你的人頭早就不在脖子上了。他給你戴上那麼重的腳鐐,並專門派兩個人守著你,不可能沒有原因的!」
《藏地尋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