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第二十八章 長梯
  一整晚沒有睡好,我竟然破天荒的比司徒師傅更早醒來。心想著今天是最後一個星位了,於是我就提前打算到廚房給大家準備點早飯,好讓大家不在家裡耽誤過多的時間。路過客廳的時候胡宗仁正用一種難看的睡相繼續睡,讓我疑惑的是地上竟然有好多揉成一團的衛生紙。我真希望這是因為胡宗仁昨天晚上想念媽媽了,然後偷偷哭泣所留下的。我雖然不算是個勤快的人,但是我也知道早餐的重要性。只要我沒有睡過頭,早餐是一定要吃的。司徒師傅家裡已經沒有太多的食物,於是我就只能給他們煮了科學家荷包蛋。
  大概到了7點的時候,司徒出了房間,他先拍醒了好像正在做著春夢的胡宗仁,讓他去把付韻妮叫起來吃早飯,我則把荷包蛋給大家端上桌子以後,就去叫彩姐起床。一個早餐的時間,我們大家都沒怎麼說話,甚至連胡宗仁也是一樣。也許大家此刻心裡想得和我差不多,今天即將面臨七星陣的最後一個星位,如果這一個破了以後依舊沒有辦法使局勢變得明朗起來,接下來的路又必將是一個完全讓人沒有準備的開始。
  從司徒師傅家裡開車到十八梯需要大概20來分鐘的時間,當然這還必須是不堵車的前提下。而十八梯位於解放碑商圈,是重慶所謂的CBD地帶,各行各業的精英都在這裡工作,交通非常擁堵。於是我們不得不選擇從菜園壩方向上到中興路,司徒把車停在了重慶報社附近的停車場以後,帶著我們步行朝著十八梯走去。
  十八梯儘管是毗鄰商圈解放碑,但是卻有著天壤之別。這條從山上到山下的石階梯坡道,幾乎就是一個老重慶的縮影,如果說解放碑商圈是一個繁華富饒的地方,那麼十八梯就儼然成了個貧民窟的樣子。我沒有瞧不起那裡的居民的意思,而是覺得那兒的生活更加質樸寧靜,即便是緊挨著的得意夜場通宵燈火輝煌,音響震耳欲聾,十八梯也是個安靜的小角落,甚至還能聽到貓爬上屋頂,踩破瓦片的聲音。在走到十八梯的下坡口,較場口這一段的時候,司徒站在梯子邊上遙望下去,似乎是在追憶這份原汁原味的老重慶。十八梯是由一條蜿蜒曲折的青石梯坎延綿到山腳厚慈街一帶的小路,途中還有不少更加狹窄的小路。因為地勢的特殊,在重慶日新月異的變化當中,這裡遲遲沒有被開發,因為只能步行無法通車,這裡也成為了一些犯罪活動的高發地點,例如毒品買賣和搶劫犯罪,路很窄,且支路眾多,他們一旦有了一點風吹草動,立馬就會逃跑得無影無蹤。儘管開發力度的欠缺,卻反倒成了這裡的一道得天獨厚的保護屏障,老重慶的樣子,只有在這兒才能感受得最為真切。
  司徒遙望了一陣以後,帶著我們走了下去。十八梯我來過不少次,因為我在這一帶有個朋友。他是一個在附近比較有名的水碗師傅,水碗師傅大多是女性,俗稱觀花婆,而他卻是罕見的男人從事這個職業的。早在2004年的時候我曾與他一道給渝北區龍興古鎮上的一家大宗祠人家處理過一樁鬼事,我也因此才結識了那個堅守承諾60年的老道。按照我們最初對搖光這個星位的分析,我們的疑點集中在這十八梯上的一些路燈柱子,因為我和司徒都曾經注意到過這裡的路燈有少許一些的架立,似乎不太合乎常理。而且我們並不知道付強是把盒子藏在大道上,還是小道上。
  我問司徒,要不要去買一份地圖來?他說不用,地圖範圍太大,這一片又太小,根本找不準。要不這樣吧,我們順著走,把每一根路燈的位置根據我們走的路徑標注出來,然後我們再來分析看有沒有可能組合成的七星陣。我點點頭,我想目前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我來負責畫,胡宗仁則負責尋找這附近是不是有什麼新的線索。十八梯不算太長,但是這樣一根一根的畫,等我們走到厚慈街口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三個小時。這期間胡宗仁已經不知道罵過多少句髒話,也不知道被付韻妮打過多少拳。彩姐則是一聲不吭的跟著我,她是我們這群人當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個,此刻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到了厚慈街,胡宗仁吵著說他餓了,要吃東西,我白了他一眼說你想不想吃我的鼻屎。司徒說,現在才10點多鐘你這時候吃什麼飯呀,抓緊時間,咱們再走到較場口去,一邊走一邊核對下我們之前標注的位置是不是正確。於是我們一行人又開始由下至上的爬到了坡頂,不過這次就快得多了,我也在路上反覆核對每根燈柱的位置,因為這可能是我們所能想到的唯一線索。到了較場口以後,司徒帶著我們去吃了眼鏡面。這是一家犀利無比的麵館,據說店老闆是戴眼鏡的兩兄弟,所以就叫做眼鏡面。我是個對麵食極其鍾愛的人,在到處都是美味麵條的重慶,眼鏡面的味道卻讓我覺得非常霸道。吃完後我們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拿著我之前畫的那張圖紙,反覆計算著任何一種可能性。
  十八梯上的路燈比較奇怪,通常路燈都是修在道路兩側的,而這裡卻時不時有路燈修在了小徑的入口處,造成兩個路燈柱子緊鄰的現象。司徒告訴我們一個故事,在當年日軍對重慶進行大轟炸的那幾年,重慶老城裡的人民死了很多,如果說重慶大轟炸遺址那個防空洞裡悶死了數萬人的話,那那些還沒來得及躲進洞裡,或是還在家裡聽到空襲警報就逃出來的人,大多數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日本飛機丟下的炸彈,讓當時的渝中人民飽受摧殘。十八梯則是作為一個被轟炸得極為嚴重的區域,而且死亡人數非常多。司徒告訴我們,因為十八梯的路一直都這麼窄小,而且距離平路相對遙遠,轟炸機來的時候,光是跑到平坦的地方都要花不少時間,這當中還不考慮體力不足的問題。於是數以千計的老百姓尤其是住在十八梯的手工匠人和貧民,不少都橫屍在梯坎上。司徒頓了頓說,你們還記得當時有一年搞防空演習的時候,電視裡反覆滾動播出的那些黑白照片嗎?那些就是在十八梯拍攝的,是一個德國記者照的,不管是男人女人還是老人小孩,日本人的飛機一來,誰都逃不了。
  說到這裡,胡宗仁再一次完美的展示了他的憤青本質,他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義憤填膺地大聲說道:「可恨的小日本鬼子!」引起周圍鄰座的人詫異的眼神,我們四個都覺得挺丟人的,於是默默低下了頭,看著自己吃剩的麵碗。
  司徒接著說,後來日本人打跑了,蔣介石邀請毛主席來重慶見個面開個會,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都還不是各自黨派的最高領袖,第二次見面才是,這就是有名的重慶談判,不過談判進行得非常沒有內涵,蔣介石表面上對毛主席的要求表示默認,私下裡卻派遣特務在重慶製造一些事端,因為重慶是抗戰時期的陪都,當時蔣介石在對抗日本的事情上,還是非常給力的。所以在陪都時期,重慶人民對於蔣公大部分的情感還是在愛戴,因為他至少是在保護這滿城的百姓。正是因為那些年蔣介石在重慶的威望樹立的比較高,所以當這些被蔣介石自己製造的事端出現了以後,很多老百姓就把禍根歸結到了毛主席的身上,當時的民盟主席張瀾老先生立場雖然偏向於毛主席,因為只有毛主席所爭取的多黨共治得以實現後,民盟人士才有可能在政治上參一腳。不過在做法上,張瀾卻遲遲在等著雙方各自的表態。雖然最終簽訂了雙十協定,也很快變成一張廢紙。司徒轉頭問胡宗仁,你這莽夫,你知不知道當時在協定簽訂後沒多久,這一代發生了什麼事?胡宗仁搖搖頭。司徒哼的冷笑了一聲,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沒文化真可怕。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司徒也漸漸學得跟我一樣壞,喜歡戲弄和打擊胡宗仁了。彩姐這時候插話了,她說是不是那個較場口血案?司徒點點頭,果然念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司徒說,當時為了慶祝抗戰勝利和國共談判,重慶的文化界和知識分子在較場口一帶搭建了很多戲台,有的用來表演話劇,有的用來發表演說,有的用來表達對新政府的憧憬。正當廣場上的人群情激昂的時候,一群被蔣介石的愛將陳立夫指派的特務混進了人群裡,對著那些愛過知識分子開始毒打,頓時廣場上亂成一團,不少我們熟知的社會名人都被打了,李公樸、郭沫若、陶行知、馬寅初都沒逃過毒打,警察管不住,因為警察是受命於地方,而特務是直接聽命於國民黨的高官。後來,周恩來和馮玉祥趕到現場,那些特務害怕被查出來問責,才紛紛逃走。馮玉祥覺得這臉丟大了,因為他雖然心向新政府,但畢竟是國民黨的高官。而這一鬧劇卻發生在政治對手周恩來的眼皮底下,雖然大家都沒把話挑明了說,但是誰都走到這場混亂是國民黨單方面製造的。馮玉祥和蔣介石是多年的老交情,有些話也不方便明說,在馮玉祥離開重慶以後,蔣介石開始秘密查辦一些激進人士,很多都在十八梯附近被暗殺,然後丟棄在棚屋區的臭水溝裡。司徒指了指十八梯的方向說,剛剛我們來回走了兩次的那條路,底下除了那些被日本人炸死的亡魂外,還有不少含冤死去的民間志士。這也是為什麼我當初判斷十八梯的原因之一,因為這一代實在是怨氣很重。
  司徒接著說,在上個世紀90年代的時候,本來有一次把十八梯的範圍納入了規劃,要整改美化。卻在開挖靠近較場口方向一側的背街的時候,挖到了一些當時被衝進下水溝,沒來得及被人運走的屍骸,施工的人認為這是件晦氣的事情,但是工程不能斷,就繼續開工。可是沒過幾天,施工隊就接連遭遇了怪事,有人晚上走在路上,會突然感覺後頸窩有人在吹氣,而且氣是那種涼氣。轉身一看卻沒人,還有施工隊的工人晚上突然冷醒,發現窗子邊上站著一些滿臉血污,民國打扮的人。於是當官的認為大概是挖的時候動到邪物了,就找來道士做法,要超度亡靈,我就是當時受邀的其中一個道士。
第二十九章 二九
  我聽到這裡,頓時對司徒肅然起敬,要他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告訴我們當時他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是把這兒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告訴了僱主,並且那時候這裡的路更加爛,和解放前的區別並不大。他也曾用羅盤探路,發現滿滿當當都是冤魂,而冤魂那時的突然同時出現,是因為施工打擾了它們原本的安息。後來他和其他幾個道士送走了幾個比較厲害的,剩下那些雖然無害,但是早晚會弄出點動靜,讓周圍居民察覺到這裡突然鬧鬼,到時候勢必會造成流言四起,這些都不是當官的願意看到的,於是他們讓司徒等人想想辦法,司徒他們一商量,給出的結論是,十八梯的形狀從較場口到厚慈街,大路是比較筆直的一條,但兩側有很多小路,而且房子都是一幢一幢的單獨存在的,這就造成這條路看上去像是一根巨大的蜈蚣,周圍的小徑就是蜈蚣的腳。本來這樣的風水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只是因為挖到了遺骸,而導致了鬼事的發生,且一發不可收拾。我問司徒最後是怎麼解決的,他笑笑說,這就是風水的問題了,既然因為開挖而破壞了原來的風水,導致一些以前沒發生的怪事發生了,就要想辦法把這個漏洞給補上,就好像一個盆子裝滿了水,突然被人捅了一個洞出來,這時候你需要做的不是去追究捅出洞的這個人,而是想辦法要留住盆裡的水,唯一的辦法,就是補漏。司徒說,當時他們眾多師傅提出兩個方法,一個是將原有的下水管道重新按照易數風水來重新架設,鎮住地底,另外一個是架設電線桿,路燈等,好像扎針灸一樣,每一根的位置都是有講究的。鎮住地面,可保證十餘年的太平。胡宗仁插嘴問,才十多年時間,那十多年以後又怎麼辦?司徒笑了笑說,這不馬上又被規劃要重新整治建設了嗎?
  我問司徒,那些當初沒被你們送走,卻被你們佈陣鎮壓住的冤魂現在怎麼樣了?他告訴我,十多年過去了,也許有些已經走了,也許有些還留在那裡徘徊,一次一次重複著自己當初死去的悲慘模樣,我們的佈局雖然鎮壓住它們不得在人間作怪,但終究也是非常可憐的。司徒說,不過他已沒有任何辦法了,因為戰爭和政治死去的人太多了,幾乎都是冤死慘死,如同地震一般,數量過於巨大,換成誰都沒有辦法一個一個帶走的,你看那些但凡發生過屠殺或人口大量死亡的地方,附近必然有用於鎮壓的東西,例如牌坊,例如八卦圖,或者石碑等等。你們也許不知道,就在我們身後的解放碑,年年都有人來湊熱鬧聽新年鐘聲,可是誰走到這解放碑埋在地底下的基座裡,曾經被水泥澆築了多少經書袈裟降魔杵進去?地下道的鑰匙多年來一直被市政的人掌管,如果我今天不告訴你們,你們會知道嗎?
  作為重慶人,我熟知解放碑,只不過我對那四個方向容易迷糊。我也曾是新年湊熱鬧聽鐘的其中一人,我卻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踩在我們腳底下不遠的地方,竟有為了鎮住亡魂的秘密。
  司徒把剛剛我標注了電線桿和燈柱對那張紙遞到我們中間,他已經用筆描出了一個看上去很像是七星陣的連線,因為我們本來也是估摸著畫的,不會非常準確,但求大致上誤差不大也就可以了。司徒說,這些點我是經過選擇的,不僅僅是大路邊的路燈柱,還包括挨得很近的小路上的,這些路燈這幾年修繕過,我也是因為當初聽說這裡修繕了,還特地跑來看了看,生怕因為胡亂弄破壞了我們原來的風水,我也正因此才察覺到這裡的路燈排列有些奇特。
  說罷司徒指著他描出的七星中的勺把頂端,告訴我們如果沒有計算錯誤,應當是在這個點。這個星位叫做搖光,指的是「破軍」,除了字面理解的「擊敗」以外,它還有「壓迫」和「奴役」的含義在,估計付強當初在佈陣的時候,就把這裡當作是擊敗我們的一個關鍵,擊敗了自然也就有了奴役。而壓迫則是跟這破軍本身有關聯,你們都知道鬼壓床吧?有些人一輩子不會被壓一次,而有些人一個禮拜卻會被壓好多次,所謂的那些驅邪或破鬼壓床的咒,如舌頂上膛,唸經文口訣或是破口大罵,這些說穿了就是用來壯膽的,人鬼兩道,就好像是一個蹺蹺板上的兩個體重一樣的人,原本應該讓蹺蹺板保持平衡,但其中一個若是多吃了些,或是另一個剛剛上完廁所,兩人的重量就會或多或少的發生一些改變。鬼壓床的現象大部分也是因此而出現,一個人如果身體虛弱了,就容易被一些比自己強大鬼魂侵蝕,陰氣重陽氣弱的表現,而念口訣和大罵,就是給自己吃定心丸,讓自己的陽氣增加,從而克制住對方的陰氣,也就自然解開了。早我們道學裡,鬼壓床就是一種「虛火擾頭」的情況。但是如果鬼壓床因為七星的關係特別是破軍的話,可能就相對麻煩了。不過長期被鬼壓床的人,可以試試佩戴紫水晶,紫水晶每隔2個月就淨化一次,用玻璃杯或者玻璃碗,裝入淨水,撒鹽,浸泡24個小時,所吸附並轉化成陽氣的陰氣就會消除乾淨,科學上把這種方式叫做「消磁」。鬼不就是陰氣構成的磁場嗎?
  說完他看了看我,然後搖頭說,你不可能鬼壓床的,你整天像隻猴子一樣,所以你大可以放心。我開玩笑說,壓我沒關係,只要不是個男鬼就好,漂亮女鬼壓多久我都沒意見,哈哈哈哈。因為那句「哈哈哈」,我收穫了一個巴掌作為代價。當然,這一招是彩姐打出來的。
  司徒說,好了,我們就直接去那個路燈柱看看去吧,今天時間還算早,這麼快就找到了,我們也好早點回去把這些物件分析分析。於是我們從眼鏡面出來,再一次去了十八梯。司徒所標注出來的搖光位離較場口方向的出口並不遠,我們走下去不到5分鐘就到了。
  這根路燈柱子看上去和附近的幾根有些不一樣,也許幾年前的那次修繕並沒用換掉這根,而只是刷上了一樣顏色的塗料。這根路燈柱位於一個堡坎和石梯的邊緣,燈罩好像是勺子一樣的形狀。周圍的燈柱大部分都是固定在水泥澆築的地面,唯獨這一根的底座,是一片泥土,這也更說明這根燈柱和周圍的不是同一個時期的東西。
  司徒探出頭去,在堡坎一側看了看,然後把頭縮回來,搖了搖頭說,堡坎上「連兒石」的縫隙都被水泥堵上了,看樣子付強沒有把東西藏在縫隙之間。我想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一天前我們在魁星樓找到的鐵盒,就是在石頭縫隙裡找到的。然後我和司徒還有胡宗仁三人都蹲在那根路燈柱底下,仔細觀察折那裡的泥土。胡宗仁說,會不會也是埋在這下面的,於是他取下自己身上的鑰匙,用一個比較長的鑰匙在泥土上戳了戳,突然他對司徒喊道,師傅你快看,這裡的土比周圍的要松,而且下去小半寸的地方就有個硬硬的東西!司徒順著他說的地方看過去,自己也伸手指到胡宗仁戳出的洞裡摸了摸,於是他滿臉驚喜地說,沒錯了,盒子就在下面,趕緊挖出來吧。接著我跟胡宗仁七手八腳的刨著土,因為並沒有埋得很深,所以很快就被我們挖了出來。我把盒子上的泥巴拍掉,然後把盒子遞給司徒,讓他來打開。他打開一看卻驚呆了。司徒有些慌亂的叫著:「怎麼會呢?這盒子裡的東西呢?」
  我也是大吃一驚,趕緊湊過去一看,盒子內側,除了那層鍍成金色的內壁以外,什麼都沒有。這一下非常出乎我們的意料,因為在之前找到的六個盒子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東西在,儘管當中很多我們並不知道用途是什麼。眼看七星陣就要被我們全部破除,這裡的盒子居然是空的!
  我眼望著司徒,幾度想要說話但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司徒也是一臉苦惱納悶的看著我,胡宗仁從我手上接過盒子去,拿到付韻妮和彩姐身邊,大家還在繼續看,檢查是否在盒子的夾縫裡有沒有我們漏掉的東西。隨後胡宗仁對我和司徒說,會不會是在埋盒子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出來,我再去找找那泥土中有沒有。說完他就蹲下繼續在之前被挖了一個小坑的泥土裡尋找著。片刻後,胡宗仁大叫起來,你們快過來看,這燈柱上刻了字!
  我跟司徒趕緊循聲過去,我俯下身去一看,在這個路燈柱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首詩,自己清晰,但是並不明顯,可以看得出,刻下字的時間就是最近。最讓我驚奇的還是詩的內容:
  「一身鐵骨河山傲,追魂奪命何需刀。山野匹夫蒼天罵,隱蹤彌忘二九道。」
  司徒也蹲下來看到了這首詩,我問他,這不是付強寫在自己家的鏡子上的那首嗎?司徒沒有回答我,只是皺緊眉頭,好像在思索著什麼。我趕緊叫付韻妮過來看看,看下這是不是她父親的字跡。付韻妮過來看了以後說,沒錯,父親的筆跡就是這樣的,蒼天的「蒼」字,那個草字頭,他從來都是寫兩個「十」來代替草字頭,這是繁體字的寫法。而且那個二九道的「道」字也是一樣,父親喜歡寫反筆畫,總是先寫走之旁,再寫裡面的字,這很容易就認出來。
  雖然我們大家都知道這全部的盒子都是付強親自埋下的,但是就時間節點上來說卻顯得有些矛盾。因為這個七星陣布下的時間應該差不多有接近一個月了,而付韻妮回家發現鏡子上的這首詩,卻僅僅是幾天以前的事情。沒有理由付強在離家逃亡的時候還寫下一首自己早前寫的詩,來表達自己的氣節。如果把時間順序顛倒一下,假如付強在自己家鏡子上寫這首詩在先,而在路燈柱上刻下在後的話,這就說明,付強離家後,還特意來了此處,刻意在此刻下這首詩。甚至是他自己取走了盒子裡的東西,還把詩作為線索,讓我們發現。
  我越來越不懂這個瘸子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司徒依舊沒有說話。於是我們靜靜地等著,是等他給我們一個斬釘截鐵的答案,因此此時的我們已經沒有餘力再去費盡心思的猜測了。
  過了一會,司徒站起身來,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腿,好像是蹲得太久,有些麻了。不過當他站起來的時候,眉頭卻舒展開了。他對我們大家說,我覺得自己的修行還是不夠,對於付強留下的這首詩,我們當初並沒用讀懂啊。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其實付強在離開家以後,我們誰也找不到他的時候,他還來過這裡,把盒子裡的東西拿走,還刻上了這首詩。我說這些我也想到了,但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司徒說,其實早在付韻妮被跟蹤的那天起,付強就知道自己也會被嚴密監視。以他這樣一個團伙頭目的身份,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的,於是在自己家鏡子上寫下那首詩,其實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在想辦法告訴我們,他此刻身在何處,只不過我們一直沒懂罷了。
  司徒解釋說,這首詩其實應該這麼理解,前兩句和我們之前分析的一樣,是在對魏成剛那夥人的嘲笑。但是第三句,此刻看來卻有種自責的感覺,想必他自己早在很早以前就認識到,自己的行徑,連蒼天都不會饒恕他。而最後一句,就是在告訴我們,不,應該說是在告訴付韻妮,他藏身的位置了。只不過他不能明目張膽的聯繫,只能用這樣隱晦的方式告示,而且他肯定料到付韻妮在察覺到麻煩的時候,會來找我們幫忙,自然也就會把話帶給我們,我們要找到付強,必然在這期間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女兒,一箭三雕,的確厲害。
  我問司徒,他最後一句究竟是在說哪?司徒說,「隱蹤」可以理解為「藏起來」,「彌忘」是叫付韻妮或是我們「不要忘記」,至於二九道,你想想,二九是多少?我說十八啊……
  我突然明白了,付強就藏在這十八梯。因為依稀還記得,中國古時候對梯坎和那些崎嶇的路,一種稱謂叫做「道」,二九道,其實就是十八梯。
  想到這裡,我又重新充滿了希望,因為既然找不到盒子裡的東西,起碼我們又多了個找到付強的線索,付強是整個七星大陣的佈陣人,對於整件事情的正解,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也不必再讓司徒跟我們大家整天苦苦分析。但是新的麻煩也隨之而來,十八梯雖然不算很長,但是小路眾多,而且大多是老式居民房,其中不乏一些麵館茶館,還有不少山城棒棒軍在這裡租房居住,若要一間一間的查找,恐怕也是非常耗費時間的。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司徒,司徒則笑了笑說,你就是經驗少了,這種時候,你應該把角度反過來想才對。
  我說你有話快說有那什麼就快那什麼,司徒說,付強留下這個線索,很顯然,他不但不是在躲著我們,反而是在等著我們找到他,所以他一定會住在這附近,或借宿,或租房,或住店,但是有一點基本的,他一定會選擇一個可以看到這根路燈柱的地方,這樣他才會知道我們來了,我們發現這些線索了。
  於是我開始四處張望,站在燈柱的位置,我能看到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付強所在的地方,掃視了半圈以後,我在距離我們大概50多米的一幢冒起的樓房倒數第二層,看到一個頭戴鴨舌帽,身穿土黃色衣服的男人,正雙手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笑嘻嘻的看著我們。
  沒錯,就是付強。
第三十章 付強
  胡宗仁順著我的眼神看到付強以後,大聲罵道,這老傢伙果然躲在這裡。付韻妮則高興地對付強揮了揮手,司徒終於跟這個他敬佩的對手見面,雖然暫時還只是遙遙相望。我卻形容不出我當時的感覺,按理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若不是對付強當下的立場有所懷疑,按照我的性子,如果有人像他一樣三番四次的玩我,我可怕早就衝上去廝打起來了。彩姐站到我身邊來,伸手挽住了我的手腕,她也遠遠看著付強,但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告訴我,她現在很生氣,因為就是這個中年男人,把她的男人玩了這麼久。
  付強手扶著欄杆撐起原本半弓著的身子,對我們招招手,意思是讓我們過去。他依舊是初次見面時候那種不可一世輕蔑的笑容,或許是隔得比較遠的關係,至少我看上去他是在笑。於是我們找到路,走到了付強所在的那棟樓的樓下。到了樓下才看清,付強所在的位置是倒數第二樓,順數第三樓,這棟四層高的小樓房地下是兩個門面,一個是麻將館,一個是小賣部。麻將館裡煙霧繚繞,雖然不算喧鬧,但是時不時發出麻將牌拍打在桌面上那種悶悶的聲音。我猜想來這裡打牌的人大多都是附近的老街坊,於是我們幾個生面孔出現在這裡還是引起了一個在門口打毛線的大嬸的注意。這棟樓看上去不像是旅館,莫非付強又跟在白象街那一次一樣,隨便丟下點錢就湊合租了個屋子,然後躲在裡面天天等著我們去找他嗎?我看那個打毛線的阿姨正在打量我們,想必她一定發現我是一個麻將高手,想要拉我進去打牌。我走到邊上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沒想到店老闆就是那個阿姨。於是我問她,這樓上住的什麼人。她告訴我,這樓上頂樓住了一對老人,二樓和三樓都租出去了,都是些民工住在勒點個,棒棒兒呀,泥水匠呀這些。然後她遞給我一張招租的小廣告,問我你們是不是要租房子嘛?我哈哈傻笑著說我們先看看再說吧。
  我們上到三樓,這是一個單邊樓梯的老樓了,每層樓有兩道玄關,進門以後發現有四家人,也就是說每層樓住了八戶人家。付強也算是個能吃苦的人了,因為進門的拐角處,堆著好多方便面盒子和便當盒子。看樣子這段日子,他一直都靠這些東西充飢。像他這樣的人,其實只需要給自己的小弟打個電話,馬上想吃什麼就能吃到什麼,不過我想他之所以沒這麼做,也是因為害怕自己的行蹤被暴露。付強依舊在陽台上,不過他已經轉身面對著我們,坐在一個矮凳子上。付韻妮跑了過去,對付強大聲說你最近都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你,打電話也打不通!其實這幾天下來,我們都看得出不管付強是個什麼樣的人,付韻妮對他的安危下落一直都非常掛懷。付強對付韻妮說,他沒事,他一直在這裡等著,因為他料定我們會帶著付韻妮來找他的。
  說完付強站起身來,走到司徒師傅跟前。他的歲數比司徒小了不少,在這個行當裡的,肯定也知道司徒的來頭。再加上兩人同是道家人,於是付強對司徒作揖行禮,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前輩。司徒雖然心中敬佩付強的本領,但是畢竟是跟我一邊的人,所以即便是惺惺相惜,卻也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所以付強的行禮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趕緊伸出手把付強扶正,然後回禮說,不用這麼客氣,我在你面前,絕不敢妄稱前輩。付強站正身子後,一瘸一拐的朝著一邊走了兩步,對著一張破床一指,請我們坐下。我從上來開始一直都沒有吭聲,因為我對眼前這個人深有戒心,等到我們坐下以後,付強並沒有跟著坐下,而是對我和胡宗仁笑呵呵的說,兩位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這句話讓我覺得是一種天大的諷刺。瞬間我就發火了,我心想我今天如此地步還不都是拜你所賜,你這會還跟我假惺惺的說什麼好久不見,好像這些事都跟你沒關係一樣。於是我站起身來,對付強說,你不要在這裡說廢話,今天找到你,也不是來跟你敘舊的,兩件事情,第一,給我解開我身上的七星陣的女鬼咒,第二,把姓魏的跟你交代的事情全部告訴我。否則我們今天誰也別想走出這個房間!
  大家都不說話了,甚至包括司徒。付韻妮本來一直都跟我一個釘子一個眼的,要是在早之前,我這樣對他父親大吼大叫的話,她早就跟我對罵起來了。但是此刻她卻一聲不響的站在一邊,連眼睛都沒敢看著我。其實除了付強以外,在場的其他人都知道我這個人其實很難才發一次火,我的個性天生散漫,即便是在這次這種對我生命有威脅的事情面前,我還是會時不時的自娛自樂一下。看到我突然發火,大家也許都有點意外。
  付強則慢吞吞地跟我說,我知道你們來就是要把事情弄明白,我可以告訴你們全部的我所知道的一切,關鍵是你有心情聽我細細說完嗎?我只不過是一個受人擺佈的棋子,我和你無冤無仇,平白無故我為什麼要來害你?付強這麼一問,到是讓我不知道說什麼了,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很多次,而且自從付韻妮入伙以後,我也漸漸發覺付強的角色其實也並不好過,只不過他比我本事大得多,他還能跟對方周旋下去。而我要死脫離了司徒和胡宗仁的幫忙,早已是死路一條,甚至若非後來這段時間付強有意無意透露出來的星星點點的線索,我也不可能趕在1月15號以前破掉這個陣。
  付強說,首先我要告訴你,七星陣是我在受到魏成剛委託的時候就著手布下的,是佈置好了以後才給你打電話叫你去的一天門,沒錯,是我一步一步把你們引到這個局裡來的。而今想必你們已經找到了七個盒子中的六個,還差一個,此刻就在我手裡。說完他眼神狡黠地望了司徒師傅一眼說道,搞不好你們還玩了花樣,重新打亂了我的順序,把盒子又埋回去了。我明顯看到司徒放在大腿上的手抓了一把,被人說破天機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深夜裡沒穿衣服想要過馬路的人,自以為周圍靜悄悄沒人發現,卻在走到一半的時候,被強烈的聚光燈照射著,周圍還有圍觀的人群和拍照的陳老師。自己的秘密被赤裸裸的發現了。付強接著說,你們覺得找到七個盒子就算是破陣了嗎?告訴你們,即便是你們弄懂了我所埋的東西分別代表著什麼,這個七星陣依然存在,你們只不過是只是知道了這回事,根本沒任何作用。
  他這話一說,我心都涼了。我苦笑著看了司徒和胡宗仁一眼,感到非常無奈,辛苦了這麼長的時間,竟然是在白忙活。付強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思,於是對我說,這個陣只有我親自破才行,而且這個陣的真正目的並不僅僅是你,而是一個孩子,我想我女兒一定告訴過你了,因為我曾裝醉告訴過她,我太瞭解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她一定會想辦法給你通風報信。付強接著說,其次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應當感到高興,我現在也被他們對付上了,在我保證自己和女兒的安全之前,我也會保證你的安全的。也許你只知道魏成剛想要收拾你是因為他哥哥魏成健的關係,但是這當中有些什麼別的秘密,你想知道嗎?
  我點點頭,儘管我並不太情願。
  付強告訴我,他最初知道我這個人,的確是因為2007年我跟他手下的幾個師傅結怨,但是他當我是個小毛孩子,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可是後來自從魏成剛接回了他哥哥,他下定決心報復我的時候,曾經找人打聽過我的消息,然後想要用我來給自己哥哥續命,這種事只能拜託我們這種玄門人來幹,但是他在重慶找的師傅但凡正派一點的,都不肯接這個活,因為畢竟是在傷天害理。唯一敢拿錢辦事不擇手段的,就是付強他們剎無道的這夥人了。通過打聽他找到了那個夏師傅,然後轉告了付強,付強礙於對方的勢力,也就只好把這件事情給接了下來,再加上被那個夏師傅添油加醋的一說,他好像開始覺得這麼做也是在給自己的組織除掉一個敵人。聽到這裡,我苦笑著說,謝謝抬舉了,你們這群混蛋還真是光明磊落啊。他說你聽我說完,自從他接下這件事情以後,才突然發現魏成剛的目的遠遠沒有這麼簡單,非但如此,還處處監視他,給他施加壓力,總是用同樣的理由來威脅他。付強告訴我們,假若只是威脅他自己也就算了,如果他真要躲起來,誰都找不到他,不過卻用付韻妮的安危來作為威脅,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要麼你就把這件事給我徹底的干漂亮,否則你女兒的安全我可沒辦法給你保證一樣。一個再亡命的人,也是有弱點的。而付韻妮是付強愛妻死後留給自己唯一的寄望,同時也成了他的軟肋,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就只能處處對魏成剛妥協。不過他當時已經覺得非常不快了,自己雖然是剎無道的頭目,但是多年來雖然作風不算正派,但是也極少直接指使幹出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來,自己覺得老老實實開開掰掰車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都不能留財。魏成剛的作風,讓他覺得自己受制於人,這是他開始不爽的第一個因素。
《十四年獵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