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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那双慑人的碧绿眼眸睁开,迎向我的注视。“大卫?”
  “我们要悄悄离开这里。你要来吗?”
  “你在说什么?”
  我一面解释,一面唤醒杜曼太太,以免我得再费一番口舌。
  “你这关于气味的理论,”亚曼达说,“只是个理论性的猜测而已,对吧?”
  “是的。”
  “我不在乎。”杜曼太太说。她的脸色惨白,而且虽然睡过一觉,她的眼下仍有两团黑眼圈。“我愿意做任何事,冒任何危险。只要能再看到阳光就好。”
  只要能再看到阳光就好──我不觉一阵寒颤。她的话触动了我的恐惧核心,触到了自从眼看诺姆被触须拖走后,便让我几乎心灰意懒的感觉。透过浓雾看去,太阳还不如一个银币大小。简直像金星一样。
  潜藏在雾里的生物倒不那么可怕;我用铁钳那一击,已证实了它们并非恐怖小说中的不死怪物,而只是有弱点可击的一般生物罢了。令人意志消沉的是浓雾本身。“只要再看到阳光就好。”她说得对。仅只这点就值得人穿过一层层地狱。
  我对杜曼太太笑笑,她也不太肯定地回我一笑。
  “是的,”亚曼达说,“我也一样。”
  我开始轻轻把比利摇醒。
  “我去。”雷普勒太太简短地说。
  我们都聚在肉品柜台旁,只差巴德.布朗一个。他谢绝了我们的邀请。他说他不会离开超市里的岗位,但以少见的温和声音说,他不会怪奥利离开。
  现在白色的肉品冷冻柜已开始散发出一种略带酸甜、不好闻的气味了;有一次我们到鳕角度假一星期,回到家时打开冰箱也有相同的气味。也许,我心想,是腐肉的味道驱使马威先生加入卡莫迪太太的吧。
  ※※※
  “──赎罪!我们现在该想的是赎罪!鞭子和蝎子便是我们遭到的天谴!我们因探询上帝禁止的秘密,才会遭到责罚!我们看到大地的双唇打开了!我们看到梦魇的猥亵!岩石不会摒挡它们,死亡之树也不会遮蔽我们!世界如何结束?有什么能阻止末日来临?”
  “赎罪!”麦隆.拉福勒喊道。
  “赎罪……赎罪……”他们疑惑地低喃。
  “你们要诚心诚意地说啊!”卡莫迪太太吼道。她的颈子上青筋突起,她的声音已沙哑却依然有力。我突然想到,是雾给了她这样的力量,这种迷惑人心智、巧辩善喻的力量,正如雾从其他人身上取走了阳光的力量一样。雾来之前,她不过是个有点怪异的老太婆,在镇上拥有一家古董店。镇上的古董店也还有好几家,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老太婆,在后面房间里塞了几只标本动物,并且知道各种(那个巫婆……那个老太婆)
  民俗偏方。据说她可以用一根苹果树枝找到水源,可以治好皮肤疣,并且卖给你一种可以怯除雀斑的药膏。我甚至听说过──是老毕尔.乔提说的吗?──卡莫迪太太可以解决爱情问题(而且完全保密);如果你有床笫间的麻烦,她会给你一种饮料,使你立刻再度雄赳赳气昂昂。
  “赎罪!”他们齐声高喊。
  “赎罪,对了!”她入神地叫道:“只有赎罪才能使雾气消散!赎罪才能驱走这些恶魔和憎恨!赎罪才能驱除我们眼前的迷雾,让我们看清楚!”她的声音降低一个音阶。“《圣经》上说赎罪是什么呢?在上帝的眼里和心里,唯有什么东西可以洗刷罪恶呢?”
  “血!”
  这回,寒流窜过我全身,直冒上颈窝,使我寒毛倒竖。应答的人是马威先生。自我小时候仍握着父亲的手时,便在桥墩镇当屠夫的马威先生。穿着溅血的白制服,为客人切肉的马威先生。善于操刀,还有切肉锯和切肉刀的马威先生。他比任何人都明了,只有从躯体伤口流出的东西才能洗涤灵魂。
  “血……”他们低低应和。
  “爸爸?我好怕。”比利说。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一张发白的小脸皱得紧紧的。
  “奥利,”我说,“我们快离开这个疯人院吧。”
  “立刻走,”他说,“我们走。”
  我们七个人──奥利、亚曼达、康乃尔先生、杜曼太太、雷普勒太太、比利和我──分散开来走过二号走道。此时是清晨四点四十五分,雾的颜色又开始转淡了。
  “你和康乃尔先生拿食物。”奥利对我说。
  “好。”
  “我先走。你那辆斯柯达是四门的,对吧?”
  “是的。”
  “好,我会打开驾驶座车门,还有同一侧的后车门。杜弗瑞太太,你可以抱比利吗?”
  亚曼达把比利抱了起来。
  “我会不会太重?”比利问。
  “不会,小乖。”
  “好。”
  “你和比利从前座进去,”奥利又往下说,“移到最右边。杜曼太太也坐前面,中间。大卫,你开车。我们其他人就──”
  “你们想到哪里去?”
  说话的是卡莫迪太太。
  她站在奥利藏食物的结帐柜台前,那身橙黄裤装在昏暗的光线中夸张突出。她的头发狂乱地散向各处,令我联想起“科学怪人的新娘”里那个女主角。
  她的眼神灼灼逼人。大约有十到十五个人站在她身后,挡住“出口”和“入口”两扇大门。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像遭逢一场车祸,或是曾看过幽浮降落,或是看过一棵大树自己拔出根来走路似的。
  比利紧抱着亚曼达,把脸埋到她颈窝里。
  “我们要出去,卡莫迪太太。”奥利的声音出奇的轻柔。“请你们让开。”
  “你们不能出去,出去就是死,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没有人干涉过你,”我说:“我们所要的只不过是同样的自由。”
  她弯下腰,毫不踌躇地找到那两袋食物。她必定早就看穿我们的计划了。她把袋子从奥利放的架子上拉出;一只被拉开了,掉出几罐罐头磙来磙去,另一只被她用力一丢,随着碎玻璃的声响裂开,汽水滋滋作响地流了满地,而且溅到隔壁的结帐柜台。
  “就是这种人将末日带来的!”她吼道:“不肯屈服于上帝意旨的人!他们是罪人,高傲且顽固!他们必须作为祭品!我们必须从他们得到赎罪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