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娘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蔡琳在房東如意的指點下找到了當地一個頗有點名氣的草鬼婆。所謂的草鬼婆,也就是蠱婆,在湘西蠱又稱做草鬼,下蠱的婦女就叫草鬼婆。我們要去的鳳凰村是苗寨鎮,乃至整個湘西最讓人聞之喪膽的蠱毒之地,倘若一點準備工作都不做,無疑是去送死。所以我們找了個草鬼婆,向她買了一些解蠱的靈藥,以備不時之需。
    在回旅館的時候,我們順便去了一趟河邊,河水看起來退了一點,但是依然是波濤洶湧。不過聽那趕屍的老七說,他能弄到撈沙的鐵船我們也就無所謂了。從河邊返回旅館的路上,我們看見一群孩子圍著一個撐著傘的老太太起哄,還時不時朝老人丟泥巴。我們覺得老人可憐,於是走了過去,把那些頑皮的孩子趕走了。
    看樣子老人應該是個瘋子,她約六十左右,一臉的皺紋好像刀子雕成的,雙目無神,一身邋遢得不行,嘴裡念叨著什麼,手上的傘也不曉得從哪裡撿來的,破破爛爛的,傘上花花綠綠似乎畫著什麼東西,甚為詭異。看老人這樣,我善心大發,掏出了一百塊錢塞到老人的手上。一邊的蔡琳見狀,也從口袋裡掏出幾百塊錢塞給了老人。
    老人似乎根本沒在意,只顧著自己嘀咕著什麼。
    我心想老人看來瘋得不輕。
    我們正轉身要走的時候,老人突然說:“吉星遭剝,凶煞纏身,姑娘,你最近需要當心一點!”
    老人沒由來地冒出了這句話,讓我們不由大吃一驚,狐疑地看著老人。
    此時的老人好像突然之間換了個人似的,眼露精光,一掃原來的白癡之狀,隱約中還有一種說不上的氣質,看起來有點世外高人的風範。
    蔡琳左右看了一眼,四處並無其他人,她對著老人好奇地問:“老人家,您剛才說的話是對我說的嗎?”
    老人面無表情地說:“你在尋找一樣東西吧?”
    蔡琳這人算是比較沉著冷靜的了,但老人的話實在太讓人出乎意料了,她不由失聲說:“啊,您老是怎麼知道的?”
    蔡琳尚且如此,我就更別說了,我緊緊瞪著老人,像看怪物一樣。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掏出了幾張黃表紙,遞給了蔡琳,然後說了句:“記得好好保留這幾張靈符,你很快就用得著了。”說完,她撐著那把破傘,像黑暗中的幽靈一樣晃悠悠地走了。
    蔡琳翻看著老人給的那幾張黃表紙,一臉的愕然。我湊近一看,黃表紙上彎彎曲曲點畫著一些像蚯蚓似的文字,有點像我昨天晚上從趕屍的老七那裡看見的驅鬼咒,但是仔細一看,又不大一樣。我心下納悶得很,不懂老人的用意。我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眼睛落到她那把破傘之上,看著那些花花綠痰耐及福蝗幌肫鷚恢秩耍耐芬徽茲擔骸澳訓朗撬浚盵/size]
    蔡琳忙問:“怎麼,你認識她?”
    我搖頭說:“我不認識,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仙娘!”
    蔡琳估計是從小就生活在城市裡的緣故,對於仙娘這種在農村裡常見的人似乎並不知道,一臉不解地問:“仙娘?”
    我說:“所謂的仙娘也叫神婆或者巫婆,她們跟道士差不多,上可通神,下可通靈,是神鬼之間的媒介。這些人一般是無師自通,突然生一場大病或者瘋癲至狂之後,憑空就有了以黃紙為神符,以香灰為靈丹,以清水為神露的本事。她們通過做法,可以將死去的人的靈魂招在她們身上與在世的人對話。她們之所以會有這些能耐,據說是因為她們比常人多了根叫仙骨的骨頭。這根骨頭能起著打通元、神、鬼、精等世界的大門,吸取這些神秘空間的力量。在農村裡這類人一般是托亡魂說話,用半哼半唱的方式談別人家事長短、兒女疾病、遠行人情形,不過大多都是騙人錢財的。而這位老人家剛才一語中的說出你是在尋找一樣東西,看來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真本事……”
    還沒等我說完,蔡琳便急跑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想幹嗎,忙說:“幹嗎呢?”
    蔡琳一邊跑,一邊說:“我的媽呀,拜託你腦子反應快點好不好,既然她有真本事,那麼我們追上去仔細問問,有可能對我們有幫助啊!”
    我一想也是,也追了上去。
    可說也奇怪,老人看似走得不快,可任我們怎麼跑,就是追不上,轉了兩個彎子之後,居然把人跟追丟了。我們當然不甘心了,於是向路人打探著這位奇怪的老人的去向,奇怪的是一連問了好幾個人,他們都說沒見過。難道見鬼了不成?!我們在鎮上尋找了大半天,依然不見老人的蹤跡,老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老人給跟丟了,蔡琳自然少不了埋怨我一頓,好在她不大愛說話,嘮叨了幾句也就沒多講了。不過我心裡還是覺得過意不去,怨恨自己當時咋就蒙了呢,要是反應快點的話,或許對於我們這次尋寶又有了新的提示。
    因為老人這事,我心有愧,回到旅館之後,我沒敢去招惹蔡琳,規規矩矩地呆在房間裡直到下午。下午五點多鐘的時候,蔡琳突然敲開了我的房門,她開了張支票給我說:“給,這十萬元是你的勞務費。等會兒我就去找老七,他會把我帶進鳳凰村的。剩下的事情,我能應付得過來。謝謝你帶我過來,我們就此分別,等我辦完事回到北京,再好好地感謝你!”
    我一愣說:“怎麼?你要一個人去?”
    蔡琳嗯了一聲。
    我說:“不行,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進去呢,我陪你進去。”
    蔡琳說:“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裡面太危險了,多一個人反而多一分危險。你先回去吧,見到我父親,代我向他問好,我很快就回來。”
    我說:“就是因為裡面太危險了,我才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啊。我小時候曾經在鳳凰村裡住過一段時間,裡面的地形我熟悉,有我在不管是尋找那個古墓的入口還是躲開其他的人都容易啊!”
    蔡琳說:“謝謝,不必了,只要裡面有那個古墓,我自然就有辦法把它找出來。”
    我搖頭說:“還是不行,我得跟你一起進去,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再說裡面的人我都認識,或許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他們能網開一面,放過我們,還有可能和我們一起幫你找那件東西呢。”
    蔡琳一笑說:“你想得太天真了。其他話,我也不想說了。給,拿著這張支票,你先回去吧。”
    我接過她的支票隨手就撕了,憤怒地說:“我說過不要你的錢,就一定不會收你的錢,你這樣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上午那事,我很抱歉,當時我也沒多想,以致耽誤了追那老人的時間。反正我是一定要陪你一起去的,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你一個人進去冒險?萬一你有個閃失,我以後還怎麼做人啊!”
    蔡琳說:“你也太小看我了。”
    我耍賴說:“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讓我進去的話,我就搗亂,跟在你們後面,當裡面的人要帶你們進去的時候,我就拆穿你們!”
    蔡琳像第一次認識我一樣瞪著我說:“不是吧?”
    我哼了一下說:“我是很認真的,說到做到!”
    蔡琳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我不讓你去,其實是為你好,你為什麼非得跟去呢?萬一你有個閃失,我以後也不好做人啊!這事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私事,你管那麼多幹嗎啊!神經啊!”
    我說:“才不過幾天,你就這麼瞭解我了。你說對了,我就是神經。誰叫你要我帶路了,既然帶你來了,我就有責任把你帶回去,你別想就這樣撇下我!”
    蔡琳對我有點無語了,說:“我算徹底服你了,怎麼會有你這樣愛管閒事的人呢。好吧,你要跟來就跟來吧,出了事可別怨我。”
    我高興地說:“絕不怪你!”
    蔡琳歎氣說:“瘋子,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這麼厚臉皮的人。”
    我說:“沒辦法了,誰叫我天生就有憐香惜玉的本性,要是換作別人,給我多少錢我也不幹這傻事!”
    蔡琳說:“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去找老七吧。”
    我們跟房東如意打了個招呼,說要去拜訪朋友,有可能這幾天都不在,然後便急匆匆地趕到了破廟。
    趕屍的老七,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一見我們就迎了上來說:“你們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我笑說:“怎麼可能呢,您老找到船了?”
    老七說:“找到了,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著天黑了。那個錢……”
    蔡琳趕緊掏出兩千塊錢遞給他說:“給您,麻煩您了啊!”
    老七笑嘻嘻接過錢說:“沒事,舉手之勞而已。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能幫的話,盡量幫忙。”
    他數完了錢,叫我們坐下,從一個背箱裡摸出了一些小盒子給我們化起妝來。
    老七手藝不賴,沒花多長時間就把我們化得成了一副死樣。他給我們化好妝之後,又從箱子裡拿出了兩件黑色衣袍說:“穿上這件衣服之後就成了。”
    我接過衣服,一股腐爛的味道頓時直衝我鼻腔湧來,讓我噁心得不行。我見蔡琳若無其事地穿上了,心一狠也穿上了。
    蔡琳突然說:“對了,今天有位老人給了我幾張符咒,您老幫我看看,這些符咒是幹嗎的?”說著,她掏出了上午那位神秘老人給她的那幾張黃表紙。
    老七一看,很是吃驚地說:“咦,這不是劉神婆的鎮鬼符嘛!你們見著她了?”
    蔡琳於是把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老七聽完之後說:“對,她就是劉神婆。我以為她死了呢,沒想到還活著,看來她的修為是越來越強了。你好好保留這幾張鎮鬼符,說不定你真能用上呢!”
    蔡琳問:“這劉神婆到底是什麼人?”
    老七說:“劉神婆是仙娘,但她又不是普通的仙娘。一般的仙娘,她們通靈都是借助外力來幫別人看病或者說事的。我說的外力就是鬼通。而鬼通呢,其實也就是一些孤魂野鬼或精怪之類的東西,它們附在人體上,借助人的口來告訴你一些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它們大多數都是精怪居多,因為鬼白天都是躲起來的,或者是徘徊在陰陽兩界之間,它們是不可以隨意出入陽間的。又因為陽間一日陰壽一年的緣故,鬼一般在陽間是呆不了幾天就投胎轉世了。而精怪則不同,雖然在三界之中,但已經跳出五行之外,不受陰陽兩界所管,所以它們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可以隨意出入陰陽界。像這樣的仙娘,到最後的下場大都很慘,因為這些精怪是靠精血存活的,如果老是讓它們上身的話,就很容易被它們吸食精血而死。這就是為什麼一般的仙娘幾乎個個都是膚黃無光澤,發枯開叉,眼睛凸凹,眼圈呈黑色,有的甚至身體浮腫的緣故。劉神婆之所以跟他們不同是因為她天生就具備通靈的本事,她不需要和鬼神沾邊,只要通過自己的天目就能看到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劉神婆從小就有預測的本領,在我們這一帶極具名氣。大家尊稱她為”活菩薩“,有什麼事都去找她幫忙。後來也不知為什麼,她突然失蹤了,早幾年,聽人說她已經死了,真沒想到她還活著。如果算起來的話,她的年紀大概有一百多歲了。”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好了,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上路吧。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你們從現在開始也學著它們那樣跳著走。還有,我的船是從一個朋友那裡租來的,他只負責開船,並不知道我們的事情,上船之後,你們別說話。”
    他把小箱子往背上一背,拿上他的銅鈴一邊搖,一邊吆喝著:“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這是文天祥的那首《正氣歌》。
    他聲音一發,刷刷刷刷刷,原來站在牆角像木頭一樣的五具屍體,立時動了起來,一個跟著一個先後走出了破廟。我和蔡琳自然也學著樣蹦了出來。
    破廟離河邊沒多遠,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我們就來到了河邊。一路上都沒見到旁人,估計是聽到老七的鈴聲都躲了。渡口上早已停靠了一輛鐵皮做的大船,一個挺著個大啤酒肚的中年船夫見了我們忙把船板架到岸上。
    老七把乾屍們趕上了船,那啤酒肚船夫抽回船板,收了船錨,我只感覺兩耳生風,大鐵船一下子就衝出了好幾米遠。我們怕嚇著了船夫,上船之後就乖乖跟其他乾屍像木頭一樣站在船尾,連大氣也不敢出。那船夫看樣子幫老七運屍也不是一兩次了,似乎早已習慣了,看都沒看我們一眼,只管開他的船,偶爾跟老七扯幾句家常。
    我已有十年沒在這條河上乘過船了,此時可謂舊地重遊,心情多少有點感慨。河兩邊以前荒涼得很,如今似乎稍微好了一點,稀稀落落還有些人煙,燈光像從雲層裡洩露出來的星光,煞是醒目。河上波浪翻騰,大鐵船飛快地行駛著,不覺中路程已行駛過半。照這樣的速度,再有個十來分鐘,船就能抵達目的地了。
    就在這時,大鐵船莫名其妙地開始向右邊靠去,我原以為是船夫有意的往那邊靠去,怕的是這邊的水過淺,妨礙鐵船的行駛,畢竟這是大鐵船,吃水要比平常的木船深得多,可是藉著船上的燈光一看附近的情形,立刻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我們此時所在之地,在我的印象中是整條河流最深的地方,以前有個很恐怖的名字叫“鬼拉腳”。在這片水域的右邊有個大漩渦,不少船隻在這裡沉沒過,常在這條河裡跑的船夫不可能不知道的。除非是……我心裡有個不祥的預兆,急忙向右邊更遠的地方望去,果然前面的水流有點怪異,成漩渦狀旋轉著。我們的大鐵船像被它吸住了一樣,正義無反顧地朝前駛去。
    船夫似乎並沒察覺到,正跟老七瞎聊著,你一言我一語,談得甚歡,不時有笑聲傳來。危在旦夕,要是真被吸進去了那還了得!我大聲說:“船夫,趕緊把船開走,再過去就危險了,那邊有個漩渦!”
    我突然發話,自然嚇了那船夫一大跳,他驚恐地看著我,尖叫著說:“啊!有鬼,有鬼!老七,老七,那具屍體在說話……”
    老七忙安慰他說:“別怕,他是我的一個朋友,是人!”他說完又對著我說,“我不是叫你不要說話啊!你怎麼開起口來了,真是的!我們不是說好的嘛,你這人怎麼這樣!”
    一邊的蔡琳也埋怨說:“好好的,你這是幹嗎呢……”
    我忙指著右邊的那個大漩渦說:“快看那裡,快看!趕緊把船開走,趕緊!”
    他們三人聞言,都看了過去。那船夫喊了聲“我的媽呀”,慌忙奔到舵手前,打著方向,想把船移開。可現在為時已晚,那個大漩渦像只無形的手,緊緊拉著我們硬生生地往它那裡去。船夫一連打了幾次方向舵都毫無用處。而這時大鐵船已橫了起來,直向漩渦衝去。
    老七大叫著:“開機器,開機器!”
    他這句話倒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那船夫趕忙去開機器。此前因為是順流而下的緣故,我們的大鐵船並沒開機器行駛,只是順著水流走而已。
    也不知道是船夫心急還是大鐵船機器的原因,那船夫點了好幾次火,硬是沒把發動機給開起,那生硬的金屬摩擦聲在這會兒更顯得極其刺耳。眼看離漩渦越來越近,我急得直冒冷汗,看船夫如此不濟,心裡微微有點發火說:“老大,你快一點好不好,就要被吸進去了,快點,快點!”
    催也是沒用的,船夫又打了幾下,發動機還是沒打著,大鐵船已挨近漩渦邊緣處了,船身開始不聽使喚地搖晃著。那些乾屍們腳下根本沒受力,哪經得起這一晃,紛紛倒地。我一時沒注意,身邊的一具乾屍壓了過來把我也打倒在地。一倒地,我只覺臉上一涼,給壓在身上的乾屍一吻正中,噁心得我要抓狂,連忙把乾屍推開,站了起來,瘋狂地擦著臉。
    該死的發動機依然沒打著,大鐵船晃得更加厲害,開始跟著漩渦打轉了。我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大漩渦,心揪得很。突然一個人從我身邊躥了過去,跌跌撞撞走到舵手邊——是蔡琳。她對那嚇得早已不成人樣的船夫說:“讓我試試看!”也不等船夫回答,一把把船夫拉開,她握住鑰匙打了起來。
    大鐵船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倒在船板上的乾屍像球一樣,一會兒甩在這邊,一會兒甩到那裡,突然一個大的搖晃,兩具乾屍像蕩鞦韆一樣給蕩了出去,掉在了河裡。好在我見機不妙,早已蹲了下來,雙手緊緊抓住身邊的鐵桿,不然那一下,估計我也要給甩出去餵王八了。
    嗒嗒的發動機聲音終於響起,對於此時的我們來說,這無疑是天大的福音,可這時大鐵船簡直就像瘋了一樣,如一匹脫韁的馬跟著漩渦飛快地旋轉著。刷刷兩聲,又有兩具乾屍給甩出去了。老七看樣子是沒抓穩,一個搖晃,像給人踢飛了一樣,甩向船外。也算他運氣好,慌亂之中抓住了船上的一根纜繩,雖然大半個身子在船外了,畢竟還沒掉到河裡。
    情況危急,我連忙趕了過去,雙腳抵住船板,騰出雙手把老七拉了上來,然後和他一起躲到專門堆放河沙的凹口處。大鐵船繼續旋轉著,大量的河水也給旋了進來,稀里嘩啦的,那感覺就好像置身在暴風雨的海上一般。
    蔡琳看來以前曾經玩過船這東西,大鐵船正給她開得嗷嗷直叫,像一頭就要被宰殺的豬。船身搖晃得像是要撕裂了一樣,河水一股又一股地湧上來,沖得我的頭直發暈。突然彭的一聲響,燈泡破碎了,眼前一黑,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嗷嗷的鬼叫聲越來越大,像是垂死的聲響,只聽蔡琳一聲大喊說:“抓穩了,我們要衝出去了。”她話剛出口,大鐵船果然像老牛拉車一樣開始向外走,雖然速度慢,但畢竟給了我們一點希望。向外掙脫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船身也晃得越來越厲害,好在這是條大鐵船,要是一般的竹子編的或者木頭做的,估計早就散架了。
    卡卡卡一陣轟鳴聲過後,大鐵船像臨死前的人突然迴光返照一樣,奮力一衝,一下子就衝出了漩渦。我只感覺耳邊生風,人像要飛起來一樣,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沒有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立時扼殺了我飛翔的感覺,並且差點把我震出船外。雖然我什麼都看不見,河面上黑糊糊的一片,但是剛才那一聲震響很明顯已經告訴了我,大鐵船不幸撞上東西了。果然一兩聲軋軋之聲,大鐵船像給人掐住了咽喉一樣再也沒發出半點聲息,它停下來了。
    我像一條死魚一樣躺在船上,大口喘著氣,像個溺水的人。
    黑暗中,蔡琳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沒事吧!”
    我隨聲應答說:“還好,暫時死不了。”
    我聲音一落,那船夫也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唯獨趕屍的老七沒發話,他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吧。我忙在身邊摸起來,剛才我和他兩個都躲在堆沙的凹口處,這樣一摸,摸到了一個冰冷的身子,我心下一駭:該不會是老七吧。又在那身子上摸了幾把,越摸越像是老七,我一邊推著他,一邊喊著:“老七,老七,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蔡琳問道:“老七先生怎麼了?”http://hi.bai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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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我也不知道,他渾身發冷。誰有火?趕緊點著。”一提到火,我頓時想起,我身上好像有個打火機,趕緊從懷中把它掏出來。打火機可能進水了,我卡嚓了幾下,一點反應也沒有。
    突然我眼前一亮,一道頗為刺眼的光線向我照來。原來是那個船夫不曉得從哪裡弄來了一個手電筒走了過來,蔡琳也跟了上來。
    藉著手電筒的光,我連忙仔細查看身邊的老七,一看不由啞然,他哪裡是老七啊,只不過是老七趕的一具屍體而已,真正的老七正躺在一邊,看樣子像是昏死過去了。我連忙離開那具屍體,想到剛才有一把沒一把地摸著,心裡比吞了一隻蒼蠅還噁心。
    一邊的蔡琳呵呵地笑了起來,那船夫也跟著傻笑。
    我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趕忙走到老七身邊,一探他的鼻息,還有氣。他的額頭腫了老大一塊,流了點血,果然是給撞昏過去了。
    我掐掐他的人中,總算把老七的魂給找回來了。
    老七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們還沒有死?”
    我一笑說:“難道你希望我們都死了?”
    老七忙說:“哪裡!唉,剛才險啊,差一點別人就要趕我的屍了!”
    那船夫一副內疚的樣子對著蔡琳說:“這次全靠你幫忙了,要不我們還真要喂王八了。唉,真沒想到那該死的漩渦會突然變得那麼大,平常裡倒沒這麼大。咳,這也都怪我,光顧著說話,沒注意開船。”
    蔡琳說:“我只是湊巧而已。我們先看看這船吧,看壞沒有,總不能就這樣呆到天亮吧。”
    那船夫連連點頭說:“我檢查一下船看看,順便看看我們現在身在……”他後面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大鐵船便突然自己動起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大鐵船明明已經撞停了呀!我們連忙四處查看,原因很快找出來了。原來剛才大鐵船是撞在了河邊的懸崖處,把崖給撞崩了一塊,船頭給卡住了,之所以又動了,那是因為河水過急,又把船給拉出來了,此時大鐵船正沿著河流一直往下飄。
    船夫用手電筒左右照了照,大喊不好說:“糟糕了,我們的船開進支流裡來了!”
    老七一聽“支流”二字,嚇得似乎要跳起來,“什麼?跑到支流來了?趕緊開船轉回去,不然就來不及了!”
    船夫像火燒屁股一樣,急忙趕到船頭。
    我和蔡琳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究竟為何怕成這樣。就算是開進了支流,大不了開走就成,用得著那麼驚恐嗎?
    老七似乎看穿了我們的想法,解釋說:“你們有所不知,我們這條河在下游的時候分了支,一條流向了東,一條流向了南。主流是東邊那條,也就是剛才我們來的那條,南的這條便是現在這條支流。主流的河道寬敞,水位高些;而支流呢,河道不但窄得很,而且水位低得不行。平常裡這裡是過不了船的,估計是這幾天下了大雨,河水暴漲,水位高了,河面也寬了,所以剛才我們從漩渦裡衝出來,一下子就衝到這裡來了。”
    經他這一提醒,我頓時想起這碼事來。我記得這條支流下面好像就是一個很大的懸崖,要是開下去等於直接送死,我不由也催促著船夫趕緊開船走人。
    大鐵船估計在剛才那一撞當真是撞壞了,船夫一連點了幾次火都沒反應,急得他連忙向蔡琳求救,蔡琳出馬也是一樣沒打著。而大鐵船則大有一瀉千里之勢,瘋狂地向下飄去。大鐵船在漩渦裡那一陣折騰,船上早就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光禿禿的就剩幾根鐵桿和幾根纜繩在那裡。船夫的手電筒是放在一個焊在船上的鐵箱子裡,不然也早就沒有了。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們四人措手無策。
    突然,好好的大鐵船慢了下來,偶爾還傳來金屬摩擦聲,磕磕碰碰地行駛著,那船夫一聲大喊說:“抓緊啊,船看樣子是到了湍流的地方了,小心了,可別給甩出去了!”大鐵船像個咳嗽的人一樣,一下子咳一下,一會又來個猛的,船身搖擺不定。慶幸船夫提醒得早,不然我們就算甩不出去,也夠有苦頭吃的了。
    我們就這樣像下樓梯一樣行駛了一段路程,忽然間,船身又恢復了正常,正當我們為此高興的時候,一陣轟鳴之聲隱約傳來。那船夫也算是見多識廣,一聽聲音,馬上就說:“不好,看來我們到了懸崖邊了!”他把手電筒往前一照,我們幾個不約而同齊向前看去,只見前面不遠,水流像斷流一樣,向地下鑽去,而兩岸則是兩座冷森森的懸崖。
    老七驚慌失措地說著:“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呀?”
    我也不由驚慌起來,一會看看前面,一會看看河水,心想著求生的對策。
    蔡琳語氣頗為鎮定地對我們說:“大家別慌,就當是在激流裡漂流,都趕緊抓緊個東西,免得甩了出去。下面情況不明,也不知道……”她話還沒說完,我只感覺船身一斜,頓覺不妙,急忙抱著身邊的一根鐵桿,這時船頭像鑽頭一樣直向下面鑽下去。“彭”的一聲像炸彈爆炸了一樣,我們連船帶人掉在了瀑布下的大積水潭裡。河水一下子淹沒了我的頭,鐵船著地的震盪則震得我五臟六腑像移了位一樣。我還沒反應過來,湍流的河水又把我衝出了數米遠,好在我還算懂點水性,趁下衝的速度慢下來的時候,一口氣躥上了河面。
    河面上黑漆漆一片,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有轟鳴的瀑布聲,我一邊游著水,一邊大喊著:“蔡琳,蔡琳,老七,老七,船夫,船夫……”一連喊了幾聲,他們三人沒一個出聲回答我。我越喊心越冷,他們該不會都出事了吧?我不甘心,繼續喊著。
    突然,我感覺身邊飄過一個什麼東西,體積似乎挺大的,我一把把它拉住,一摸,感覺像是個人。但有了上次的經驗,我仔細摸了一把,又喊了幾句,沒點動靜,這才明確是一具屍體。估計就是我們船上的,便鬆手讓它流走了。算起時間來,他們如果還活著,也應該上來透個氣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難道是瀑布聲過大,他們根本沒聽到我的喊聲?我越想越覺得可能,當下逆流向上游了一段,果然隱約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蔡琳的聲音。我急忙應答,並喊她的名字。幾聲之後,一個東西很突然地從我身邊鑽了出來。我以為是蔡琳,可一想聽蔡琳的聲音離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不可能一下子就游到我這裡的,難道是什麼怪東西不成?正要避開,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是王先生嗎?我是老七。”
    虛驚一場,原來是老七,我連忙說:“是我,是我,您老沒事吧,我正到處找您呢。”
    老七說:“還好,沒啥大事。我剛才聽你不停地喊著蔡姑娘的名字,知道你在這裡,就游過來了。蔡姑娘呢,她沒事吧?”
    我說:“估計她也沒事,我剛才聽到她的喊聲了。”我又扯開了喉嚨喊著蔡琳,老七也跟著我一起喊。蔡琳似乎聽見了,回應了一聲,然後游了過來。
    蔡琳一過來就關切地問我:“你沒事吧?”
    我說:“還好,終於找到你了,剛才可把我急壞了。我在下游使勁地喊,到處找,就是沒找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
    蔡琳說:“我也在上面到處找你,估計是這瀑布聲太大,你我都沒聽見。剛才我好像還聽見老七先生的聲音,他也在這裡了吧?”
    老七應聲說:“嗯,我也在。剛才聽王先生拚命地叫你的名字,我就聽聲音找了過來。”
    蔡琳問:“那船夫呢?”
    我說:“不曉得,我剛才在下游沒找到他。”
    老七跟著說:“我也是,我在周圍也找過了,也沒找到他。”
    蔡琳頗為擔心地說:“上面也沒有,難道他出了什麼意外不成?”
    老七說:“應該不會吧,他水上功夫很好的,可能是沒聽到我們的喊聲。要不,我們再四處找找?”
    我說:“他長期生活在水上,我們掉下來都沒什麼事,他就更不會有事了。走,我們找找看,說不定他現在也在找我們呢。”
    於是我們三人便在四週一邊喊,一邊找。如此尋了半天,上下游都找了一下,依然不見船夫的蹤影。在水裡折騰了那麼久,我們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再這樣下去,別說找人,就連我們也自身難保。當下我們立即決定,先上岸再說。
    深夜裡我們都看不見,自然無法辨清方向,也不曉得哪裡能上去。但既然水是向下流的,那麼左右兩邊就一定是岸。雖然不知道哪邊的岸離我們近,但是只要選定一邊,一直游過去就一定能上岸了。我們根據右手順手的習慣選擇了右邊,然後三人奮力游了過去。
    估摸游了十來分鐘,我們到了岸邊,但是遺憾的是我們運氣不好,岸邊儘是一些大石頭,看來盡頭是片懸崖。好在人也算到了岸邊,我們沿著石頭一路向下走去,終於摸到一個地方不是石頭了。我怕上面的面積太小,容不下我們三人,一個猛子鑽到水底,撿了兩塊石頭上來。我向前擲了一塊,斜著向右擲了一塊,兩塊石頭一擲都沒聲響了,這無疑說明上面的面積大得很,於是我們三人從水裡爬了上來。
    一上岸,我們怕走失了,三人拉著手摸索著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下。目前於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是燒堆火出來,不然先別說這裡有沒有野獸,光就我們這一身濕漉漉的,到明天早上不冷死也要脫層皮了。我們三人就我有個打火機,老七雖然也抽煙,可他用的是火柴,經剛才一泡便成了廢物;蔡琳不抽煙,自然就沒有火機了,所以我這個打火機算是我們生火的唯一機會。
    好在我這個打火機也算耐用,我卡嚓卡嚓卡了半天,居然打著了。我們三人藉著打火機微弱的光找來一堆樹枝和落葉,燒了一堆火。火一著,我們的心總算踏實了。三人圍在火邊,一邊烤著火,一邊說著話。對於剛才的死裡逃生,我們都覺得純屬僥倖。藉著火光,我們發現所在之地好像是在山腳下,至於到底在何處那就不知道了。在這麼一個夜晚,這樣的一個處境,除了等天亮之外,我們什麼也幹不了。我們怕有野獸,不敢睡,只好利用聊天打發時間。我們就這樣說著,直到黎明才放心入睡。

《湘西盜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