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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吁了一口氣,在事情最糟糕的情形下,可以讓白素知道我的下落,那自是一件好事。
  我同時也想到,在我從事不可測的征途,去尋找姬娜的「住所」之際,這具無線電通訊儀可能有用,所以我將它拆下來。
  可是,當我移開那隻鐵箱子之際,卻拉斷了一根極細的金屬絲。那根金屬絲一斷,電源就切斷了!
  這又使我頹然,只好放棄原來的念頭。在樹上拉下了一條鏈,繫在金屬架上,並且將姬娜的確體綁緊。看了看時間,已經將近下午四時了。大約兩小時之後,天色就會黑下來。天黑之後,我無法在叢林中前進,如今出發,還可以利用這兩小時。
  我將樹幹負在肩上,像是縴夫一樣,拉著金屬架,向西南方向走去。
  行進的困難可想而知,我不想多費筆墨來形容我路上遭遇的困難,在接下來的十天之中,我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野人,拉著一具體體,天一黑,就上樹休息,天一亮,就繼續向西南方向走。
  其實,我早在第五天起,就應該放棄姬娜的確體了!可是我卻固執地仍然拖著她的屍體在叢林中行進。那情形極其駭人。我早應該放棄屍體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任何體,即使美麗如姬娜,在若干時日之後,必然會變壞。而我固執地不肯放棄,是因為心中對姬娜的死,感到內疚,想為她做點甚麼。如今我所能為地做的,似乎只有努力將她的確體帶回她的住所去。
  可是到了第十天,我無法不放棄了。
  我在一株大樹之下,掘了一個洞,埋葬了她,並且做了一個記號,而我則繼續前進。
  到了第十三天,我走出了叢林,在我的面前,是一條相當寬闊的河流,河流的對面,是高山峻嶺。
  在過去的十餘天,我一直在向著西南方向走,我未曾想到在面前,會有一條河流阻住去路。
  河水看來十分平靜,我估計如果游泳過去的話,不到半小時就可以過河。但是任何人,除非是無知,否則決計不敢在南美洲的河水中游泳。南美洲的河流之中,至少有六種以上,成群結隊而來,能使一頭野牛在三分鐘內變為白骨的食人魚!
  我在河邊停留了片刻,運用那片金屬片,砍著樹枝,花了一整天時間,編成了一個筏,估計可以仗以過河,我站在筏上,用自製的槳划著筏,向對岸進發。
  渡河相當順利,過了河之後,當天晚上,已經來到了山腳下。
  而到了山腳下之後,我躊躇了起來。
  我全然不知自己是在甚麼地方,過去的十幾天,我只是一直向西南走。在平地上,依循一個方向向前走,還不成問題。可是,在山中,怎樣能依循一個方向前進呢?
  我在山腳下躺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才好。四周圍靜到了極點,就在寂靜之中,我聽到了一陣鼓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
  我站了起來。當我看到了這座山脈之際,我已經想到,我推測中的太空船,一定就在那座山中某一處,可是茫無頭緒地尋找,不會有任何結果。我也想到過,當地如果有土人的話,或者可以問出一點線索來,可是偏偏十多天來,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而這時,我聽到了鼓聲,鼓聲自山中傳出來,山裡有人居住!這使我大為興奮,我忙循著鼓聲向前走,鼓聲斷續傳來,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時,我已可以看到對面山腰處,傳來火光。
  我加快腳步,向前走,鼓聲一直在持續著。而當我開始可以更清楚地聽到鼓聲之際,我不禁呆住了!
  最初,我一聽到鼓聲之際,我就試圖弄清楚鼓聲的涵義。因為所有蠻荒土人,都用鼓聲作為通訊的語言,不同的鼓聲,代表著不同的意義。西藏的康巴族人,甚至擁有一套完整的「鼓語」。
  可是,我一直未能弄清楚斷續聽到的鼓聲的含義,而這時,當我可以更清楚地聽到鼓聲之際,我發現鼓聲或長或短,那簡直是電報密碼!
  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最普通的摩氏密碼,這樣與世隔絕的圭亞那腹地中的土人,也不會懂得使用的!
  然而,當我停下來,再仔細傾聽之際,發現自己並沒有弄錯,那是摩氏電碼,而且,我已經聽出了,鼓聲在不斷重複著四個字:「我在這裡!」
  老天!那是白素!
  那一定是白素!在巴西的那個業餘無線電通訊者已經設法代我通知了她,而她趕在我的前面,已經到了前面的那座山中!
  她當然是利用了先進的交通工具前來的,根據我說的方向,來到了那座山脈中,她自然也是在到了山中之後,不知道怎麼走才好,所以才停了下來。
  白素也料到我一定還未曾到達,所以才利用了鼓聲,告訴我她在山中!
  這些日子來,由於姬娜的猝然死亡,我的心情,真是沮喪到了極點,每天,除了向著固定的方向前進之外,腦中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想些甚麼,我之所以這樣固執地,要依靠步行,在沒有任何裝備的情形下,向著姬娜臨死之際指出的方向走著,全然是為了心中的內疚,彷彿我自己在原始森林中多受一分苦,就可以使我心中的內疚減輕一分。
  在這樣的情形下,雖然我目前只不過聽到了鼓聲,並不是聽到了白素的聲音,但是我既然可以肯定那是白素,她在前面等我,我心中的興奮,實在是難以形容,一面不可遏制地淚如泉湧,一面我大聲呼叫。
  我大聲呼叫,當然沒有作用,鼓聲自山中傳來,不知有多麼遠,白素不會聽到我的叫聲。但是我還是不斷叫著,不但叫,而且向前狂奔,像是只要奔上片刻,就可以見到她。
  我奔了足足有一小時之久,到了一條小河旁,筋疲力盡地倒在河邊,身子向前略為滾動了一下,肯定了那條小河中不會有甚麼危險的生物,將頭浸在水中,大口地喝著水。
  等到喝飽了水,抬起頭來,打量一下四周圍的形勢,我已經到了山腳下,大約再有一小時的途程,就可以進入山區的範圍。
  鼓聲還在傳來,由於隔得近了,聽來也更清晰,仍然是「我在這裡」的密碼。我挺直了身子,直到此際,我才發覺自己是多麼可怕,頭髮蓬鬆,滿面鬍子,看來簡直是一個野人。
《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