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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一十一 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将军卫青是平阳县人。他父亲叫郑季,当小官吏,在平阳侯曹寿家中供事,和平阳侯的小妾卫媪私通,生下了卫青。卫青的同母哥哥叫卫长子,他姐姐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家中得到天子的宠幸,所以冒充姓卫。卫青字仲卿。卫长子改字长君。卫长君的母亲叫卫媪。卫媪的大女儿叫卫孺,中女儿叫少儿,小女儿就是子夫。后来卫子夫的弟弟步、广都冒充姓卫。卫青是平阳侯家的仆人,小时候回到他父亲那里,他父亲让他牧羊。父亲前妻的儿子都把他当作奴仆对待,不将他列入兄弟行列。卫青曾经跟随别人进入到甘泉宫的居室,有一个脖子上套着铁圈的犯人给卫青相面说:“你是贵人,做官到封侯。”卫青笑着说:“我是人家的奴婢所生,能够不受打骂就满足了,怎么能有封侯的事呢!”卫青长大后,做了平阳侯家的骑兵,跟随平阳公主。武帝建元二年春天,卫青姐姐卫子夫得以进入皇宫,受到皇上宠幸。皇后是堂邑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没有儿子,有嫉妒心。大长公主听说卫子夫受皇上宠幸,有了身孕,嫉妒她,就派人去逮捕卫青。卫青当时在建章宫供职,还没出名。大长公主捉拿拘禁了卫青,要杀死他。他的朋友骑郎公孙敖和一些壮士去抢了出来,因此得以没死。皇上听说了,就召见卫青,任命他做建章监,加侍中官衔,连同他同母的兄弟们都显贵,得到的赏赐,几天之间就累积有千金。卫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卫少儿以前和陈掌私通,皇上就召见陈掌,使他显贵。公孙敖因此也越发显贵。卫子夫做武帝的夫人。卫青任大中大夫。

元光五年,卫青任车骑将军,攻打匈奴,从上谷出塞;太仆公孙贺任轻车将军,从云中出塞;大中大夫公孙敖任骑将军,从代郡出塞;卫尉李广任骁骑将军,从雁门出塞:每支军队各有一万骑兵,卫青到达茏城,斩杀了几百名敌人。骑将军公孙敖损失了七千骑兵;卫尉李广被匈奴捉住,后来逃脱回来:他们两人都应当处以死刑,后来出钱赎罪,成为平民。公孙贺也没有功劳。

元朔元年春天,卫夫人生了个男孩,被立为皇后。那年秋天,卫青任车骑将军,从雁门出塞,带领三万骑兵攻打匈奴,杀死几千名敌人。第二年,匈奴入侵杀死了辽西太守,掳走了渔阳郡二千多人,打败了韩安国将军的军队。汉朝命令将军李息攻打匈奴,从代郡出塞;命令车骑将军卫青从云中出塞,向西直到高阙。于是占领了河南一带,到达了陇西,捕获几千敌人,几十万头牲畜,赶跑了白羊王、楼烦王。汉朝就将河南一带设为朔方郡。以三千八万户的封邑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的校尉苏建有功劳,朝廷以一千一百户的封邑封苏建为平郡侯。派苏建修筑朔方城。卫青的校尉张次公有功劳,被封为岸头侯。天子说:“匈奴违背天理,悖乱人伦,摧残长辈,欺凌老人,专门进行盗窃,在各个蛮夷国之间行骗,策划阴谋,依恃武力,多次侵犯边境,所以朝廷发动军队,调遣将领,来讨伐它的罪恶。《诗经》不是说吗,‘同心勉力征玁狁,一直追逼到太原’,‘出动众多的战车,去修筑朔方城防’。如今车骑将军卫青渡过西边的黄河,直到高阙,斩杀敌军二千三百人,缴获他们全部的战车、辎重和牲畜财产,已被封为列侯,于是往西平定了河南一带,巡行榆谿的旧关塞,越过梓领,架设北河的桥梁,讨伐蒲泥,打败符离,斩杀敌人轻捷精锐的士兵,捕获敌人侦察兵三千零七十一人,捉到间谍,割下死敌的左耳来计功劳,赶回一百零几万只马、牛和羊,保全军队而返回,加封卫青三千户。”第二年,匈奴入侵杀死了代郡太守共友,又入侵并掳走了雁门郡一千多人。第二年,匈奴大举入侵代郡、定襄、上郡,杀死、掳走了几千汉人。

第二年,即元朔五年春天,汉朝命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塞;命令卫尉苏建任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任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任骑将军,代国国相李蔡任轻车将军,都归属于车骑将军统领,全部从朔方出塞;命令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任将军,从右北平出塞;全都攻打匈奴。匈奴右贤王抵御卫青等人的军队,他认为汉军到不了这里,便饮醉了酒。汉军晚上到达,包围了右贤王,右贤王惊慌,连夜逃跑,独自和他的一个宠爱小妾、几百名精壮骑兵冲锋,突破包围向北离去。汉朝轻骑校尉郭成等人追赶了几百里,没能赶上。汉军捉到右贤王的小王十多人,匈奴男女一万五千多人,牲畜几千百万头,于是率领军队回去。到了关塞,天子派使者拿着大将军的官印,就在军中任命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各位将军都带领自己的军队归属于大将军指挥,大将军确立名号而班师回朝。天子说:“大将军卫青亲自率领战士作战,军队获得大胜,捉到匈奴小王十多人,加封卫青六千户。”又封卫青的儿子卫伉为宜春侯,封卫青的儿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封卫青的儿子卫登为发干侯。卫青坚决辞谢说:“我有幸在军队中供职,仰仗陛下的神灵,军队取得大胜,全是各位将军、校尉奋力作战的功劳。陛下已经加封了我。我的儿子们年纪还很小,没有功劳,皇上要割地封他们三人为侯,这不是我在军队中供职,来勉励士兵奋力作战的本意。卫伉等三人怎么敢接受封赏!”天子说:“我不是忘记了各位校尉的功劳,如今本来就要考虑他们。”于是下诏令给御史说:“护军都尉公孙敖三次跟随大将军攻打匈奴,经常护卫各军,帮助校尉捕获了匈奴小王,拿一千五百户的封邑封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跟随大将军从窳浑出塞,直到匈奴右贤王的王庭,在大将军指挥下搏杀奋战,捉到匈奴小王,拿一千三百户的封邑封韩说为龙頟侯。骑将军公孙贺跟随大将军俘虏匈奴小王,拿一千三百户的封邑封公孙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两次跟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拿一千六百户的封邑封李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每人都三次跟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拿一千三百户的封邑封李朔为涉轵侯,拿一千三百户的封邑封赵不虞为随成侯,拿一千三百户的封邑封公孙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和校尉豆如意有功劳,赐给他们关内侯的爵位,每人食邑三百户。”那年秋天,匈奴入侵代地,杀死了都尉朱英。第二年春天,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塞,合骑侯公孙敖任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任左将军,翕侯赵信任前将军,卫尉苏建任右将军,郎中令李广任后将军,右内史李沮任强弩将军,全都归属于大将军,斩杀了几千敌人而回师。一个多月后,全军又从定襄出塞攻打匈奴,斩杀敌军一万多人。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的军队合并为三千多骑兵,单独遇上了单于的军队,交战一天多,汉军快要死光。前将军赵信以前是匈奴人,投降汉朝被封为翕侯,看到形势危急,匈奴又诱降他,于是率领剩余的大约八百名骑兵,跑去投降了单于。右将军苏建的军队全军覆没,他独自一人逃回,自己回到大将军那里。大将军卫青向军正闳、长史安和议郎周霸等人征询苏建的罪过:“苏建的罪过该怎么判决?”周霸说:“自从大将军出征,不曾杀过副将。如今苏建抛弃军队,可以杀他来显示将军的威严。”闳、安都说:“不对。兵法上说:‘小部队再拼死力战,也会被大部队的一方所击败。’如今苏建拿几千人抵挡单于的几万人,奋力作战一天多,士兵死光,不敢有叛逆的想法,自己回来。自己回来而斩杀他,这是表示今后士兵如果遭逢失败不要想着返回汉朝。不应当处死他。”大将军说:“我有幸凭借皇帝亲戚的身份在军队中供职,不担心没有威严,可周霸劝我要显示威严,十分不合人臣的本意。况且假使我的职权允许我斩杀有罪的将军,但是以位高受宠的大臣而不敢擅自在国境之外诛杀,而把详细的情况报告天子,由天子自己来裁定,据此来表明做臣子的不敢专权,不也是可以吗?”军官们都说:“好!”于是把苏建拘禁起来,送往皇帝巡行的所在处。卫青带兵进入关塞,停止出兵。

这年,大将军卫青姐姐的儿子霍去病十八岁,受到宠爱,当了皇帝的侍中。霍去病善于骑马、射箭,两次跟随大将军出征,大将军奉皇上的诏命,拨给他一些壮士,让他当剽姚校尉。他和八百名轻捷勇猛的骑兵,径直抛开大部队几百里,去追求战功,斩杀和捕获的敌人超过了他们损失的数量。于是天子说:“剽姚校尉霍去病斩杀敌人二千零二十八人,其中有相国、当户官员,杀死了单于祖父辈的籍若侯产,活捉了单于叔父罗姑比,他的功劳两次在全军中获第一,拿一千六百户的封邑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次跟随大将军出征,活捉、斩杀了敌人二千多,拿一千一百户封邑封郝贤为众利侯。”这年,损失了两位将军的军队,翕侯逃跑了,军功不多,所以大将军没有得到加封。右将军苏建回来后,天子没有诛杀他,赦免了他的罪,他交了赎金,成为平民。

大将军卫青回来后,皇上赏赐他千金。当时王夫人正受到皇上的宠爱,宁乘就劝大将军说:“将军功劳还不很多,自己有万户食邑,三个儿子都做到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卫皇后的缘故。如今王夫人得到宠幸,而她的同族还没有得到富贵,希望将军拿皇上所赐的千金给王夫人的双亲祝寿。”大将军卫青于是拿五百金去祝寿。天子听说了,就询问大将军,大将军就如实说了出来,皇上于是任命宁乘做东海都尉。张骞跟随大将军出征,因为他曾经出使大夏,被扣留在匈奴很长时间,他给大军引路,熟悉有水草的地方,军队因此不受饥渴困扰,加上他以前出使遥远国家的功劳,被封为博望侯。

冠军侯霍去病被封为侯三年,在元狩二年春天,皇上任命冠军侯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塞,建立了功劳。天子说:“骠骑将军率领战士越过乌韡山,讨伐遫濮,渡过狐奴河,经过匈奴五个王国,不掠夺那些震慑服从者的财物和民众,只希望捉到单于的儿子。转战了六天,越过焉支山有一千多里,和匈奴短兵相接,杀死了折兰王,砍死了卢胡王,诛杀了全副武装的敌人,活捉了浑邪王的儿子和匈奴相国、都尉,斩杀敌人八千多人,收缴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加封霍去病二千户食邑。”那年夏天,骠骑将军霍去病和合骑侯公孙敖都从北地出塞,分路进发;博望侯张骞、郎中令李广都从右北平出塞,分路进发:全部去攻打匈奴。郎中令李广率领四千骑兵最先到达,博望侯张骞率领一万骑兵随后到达。匈奴左贤王率领几万骑兵包围了郎中令李广,李广和匈奴交战两天,损失了大半人马,杀死的敌人也超过了自己一方损失的数量。博望侯赶到,匈奴军队已撤去。博望侯张骞犯了行军滞留的罪,应被处死,他出钱赎罪,成为平民。而骠骑将军霍去病从北地出塞,已经深入到匈奴之中,和合骑侯公孙敖迷失了道路,没能相会,骠骑将军越过居延山到了祁连山,捕获了很多敌人。天子说:“骠骑将军越过居延山,于是经过小月氏,攻打祁连山,捉到酋涂王,率众投降的有二千五百人,斩杀敌军三万零二百人,俘获匈奴五个小王,五个小王的母亲,单于的妻子、王子五十九人,还有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汉朝军队大概损失十分之三,加封霍去病五千户,赏赐给跟随霍去病到达小月氏的校尉左庶长爵位。鹰击司马赵破奴两次跟随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征,斩杀遫濮王,捕获稽沮王,千骑将捉到匈奴小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俘虏敌军三千三百三十人,先头部队俘获敌军一千四百人,拿一千五百户封赵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跟随骠骑将军捕获呼于屠王和王子以下十一人,俘虏敌军一千七百六十八人,拿一千一百户封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军功,封他为煇渠侯。”合骑侯公孙敖因犯有行军滞留、不和骠骑将军会合的罪,应当被处死,他出钱赎罪,成为平民。各位老将军所率领的士兵、马匹、武器也不如骠骑将军的,骠骑将军所率领的士兵是经常挑选的,可是也敢于深入敌人境内,常常和壮健的骑兵冲在大军的前面,军队也有好运气,没有遇到过大危险。可是各位老将却经常因为行军留滞落后,遇不到好的战机。从此以后,骠骑将军日益受到皇上亲近,更加显贵,和大将军卫青相仿佛。那年秋天,单于因为浑邪王居守在西方,多次被汉朝打败,损失了几万人,而这全是因为骠骑将军的军队,觉得十分气愤。单于发怒,想召浑邪王来将他杀掉。浑邪王和休屠王等人商量要投降汉朝,派人先到边境上等候,遮留汉人。当时大行李息率兵在黄河边上修筑城池,见到浑邪王的使者,就马上命令驾乘传车去报告。天子知道了,于是害怕他们用诈降的办法来袭击边境,就命令骠骑将军率领军队前去迎接。骠骑将军渡过黄河后,和浑邪王的部众相互远远观望。浑邪王的副将们看到汉军,多数不想投降,有很多人逃离了。骠骑将军于是奔入敌阵和浑邪王相见,斩杀了那些想要逃跑的八千人,于是派浑邪王一人乘着传车先到皇上巡行的地方,然后他带着全部投降的人渡过黄河,投降的有几万人,号称十万。回到长安后,天子拿来赏赐的钱有几十万。封给浑邪王一万户食邑,为漯阴侯。封他的小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渠侯,禽梨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于是天子称赞骠骑将军的功劳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军队攻打匈奴西方的浑邪王,浑邪王和他的部队民众都相互投奔汉朝,骠骑将军全部用军粮接济了他们,并且率领善射的士兵一万多人,诛杀了妄图逃亡的凶悍之人,斩杀了八千多人,使敌国之王三十二人投降,战士没有人受伤,十万军民全部倾心归顺。骠骑将军接连出征,不辞辛劳,使黄河边塞地区,差不多消除了边患,有幸永久安定和平。拿一千七百户加封骠骑将军。”于是减少了陇西、北地、上郡驻守士兵的一半,来减轻天下百姓的徭役负担。

过了不久,朝廷就调迁投降的匈奴人到边境五郡原来的关塞以外,但都在河南地区,沿袭他们以前的风俗,作为汉朝的属国。第二年,匈奴入侵右北平、定襄,杀死、掳走了汉朝一千多人。

第二年,天子和诸位将军商议说:“翕侯赵信替单于出谋划策,常常认为汉军不能越过沙漠轻易久留,如今大举发动士兵,那势必实现我们的愿望。”这年是元狩四年。

元狩四年春天,皇上命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分别率领五万骑兵,几十万步兵和转运物资的人跟随其后,而那些敢于奋力作战、深入敌阵的士兵都归属于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开始要从定襄出塞,迎击单于。俘虏的匈奴人说单于在东边,于是改令骠骑将军从代郡出塞,命令大将军从定襄出塞。郎中令李广任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任左将军,主爵赵食其任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任后将军,他们都隶属于大将军。军队就越过沙漠,连人带马共五万骑兵,和骠骑将军一起攻打匈奴单于。赵信为单于出计说:“汉军已经越过沙漠,人马都很疲惫,匈奴可以坐着收纳汉军俘虏了。”于是把辎重全部运到远远的北边,率领所有的精兵等候在沙漠的北边。适逢大将军的军队出塞一千多里,看到单于的军队列阵而等候,于是大将军命令让武刚车排成环形阵营,而命令五千骑兵纵马去抵挡匈奴。匈奴也有大约一万骑兵放马奔来。正赶上太阳将要落山,刮起大风,沙石打在人脸上,两军都相互看不见,汉军又派左右两翼急驰去包围单于。单于看到汉军人多,而士兵、马匹还健壮,交战而匈奴会不利。在天快黑的时候,单于于是乘着六头骡子拉的车子,同大约几百名精壮骑兵,径直冲开汉军的包围,向西北奔去。当时已经黄昏,汉朝军队和匈奴军队相互扭打,死伤人数大致相当。汉军左校尉捉到的俘虏说单于在天未黑时已离去,汉军于是派出轻骑兵连夜追赶,大将军的军队也跟随其后。匈奴军队也散开逃跑了。将近天亮的时候,汉军走了二百多里,没有捉到单于,却捕获、斩杀了敌兵一万多人,于是到了窴颜山赵信城,获得匈奴积存的粮食来供给军队。军队停了一天而回师,把剩余在赵信城的粮食全部烧光才回来。

大将军和单于会战的时候,前将军李广、右将军赵食其另外从东边的道路进军,有时迷了路,没有如期到来攻打单于。大将军卫青带兵回到大沙漠以南,才碰到前将军、右将军,大将军卫青要派使者回去禀报天子,命令长史按文书所列罪状审讯前将军李广,李广自杀了。右将军回到京城,被交下给法官,他自己出钱赎罪,成为平民。大将军的军队进入边塞,这次总共斩获敌人一万九千多人。

当时匈奴民众失去单于十多天,右谷蠡王听说了,就自己当了单于。单于后来会合了他的部众,右谷蠡王就去掉自己的单于称号。骠骑将军也率领五万骑兵,所带辎重和大将军的军队相等,却没有副将。他就把李敢等人全部任命为大校,充当副将,从代郡、右北平出塞一千多里,遇上左贤王的军队,所斩获敌军的功劳已远远超过大将军。军队回来后,天子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军队,又亲自率领所俘获的匈奴勇士,携带少量的物资,越过大沙漠,渡河捉到单于近臣章渠,诛杀匈奴小王比车耆,转而攻打匈奴左大将,斩杀敌人缴获他们的军旗和战鼓。翻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捉到屯头王、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登上高山眺望翰海。共捕获俘虏和杀敌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汉军大概损失了十分之三。他们从敌人那里取得粮食,能够远行到极远的地方而没有断绝军粮,拿五千八百户加封骠骑将军。”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隶属于骠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在与城会师,没有失掉约期,跟随骠骑将军到达]余山,斩杀、俘虏敌军二千七百人,拿一千六百户封路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跟随骠骑将军出征俘获了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二百户封邢山为义阳侯。以前投降汉朝的匈奴因淳王复陆支、楼专王伊即蚠都跟随骠骑将军出征有功劳,划定一千三百户封复陆支为壮侯,划定一千八百户封伊即蚠为众利侯。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安稽跟随骠骑将军出征有功劳,各人加封三百户。校尉李敢缴获敌军战旗、战鼓,被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校尉徐自为被授予大庶长的爵位。军队中的小官士卒当官和受赏赐的人很多,而大将军卫青没有得到加封,军中小吏士卒都没有人被封为侯。

当卫青和霍去病两支军队出塞时,边塞上的官吏查检到当时官府和私人马匹共十四万匹,可他们再入边塞时,所剩下的马匹不足三万匹。于是朝廷添设大司马官位,大将军、骠骑将军都当了大司马。定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与大将军相等。从这以后,大将军卫青的权势日渐减退,而骠骑将军霍去病日益显贵。举凡大将军的老朋友、门客大多都离开他而去事奉骠骑将军,这些人总能得到官爵,只有任安不肯这样做。

骠骑将军为人寡言少语,不露声色,有气魄,敢于任事。天子曾经想教给他孙子和吴起的兵法,他回答说:“战争只看策略如何就行了,不必学古人的兵法。”天子为他修造府第,让骠骑将军去看,他回答说:“匈奴还没有消灭,不用考虑家里的事情。”因此,皇上更加重视、喜欢他。但是,霍去病从少年时起就任侍中,得以显贵,不会体恤士兵。他率军出征,天子派遣太官送给他几十辆车食物,他回来时,辎重车上丢弃了许多剩余的米和肉,而士兵中还有挨饿的人。他在塞外打仗时,士兵缺少粮食,有的饿得无法站起来,而骠骑将军还在画地为球场来玩踢球游戏。他做的事多是这样。大将军卫青为人仁慈善良,谦恭礼让,凭着宽和柔顺取悦于皇上,可是天下没有人称赞他。

骠骑将军从元狩四年率军出征后三年,即元狩六年就去世了。天子对他的死很悲伤,调派边境五郡的铁甲军,从长安到茂陵排成阵,修的坟墓像祁连山一样。给他命名谥号,合并“武”和“广地”的意思称为景桓侯。他的儿子霍嬗代袭侯爵。霍嬗年纪小,字子侯,皇上喜欢他,希望他长大而让他当将军。过了六年,即元封元年,霍嬗去世,被谥为哀侯。他没有儿子,断绝了后代,封国被废除。

自从骠骑将军霍去病死后,大将军卫青的长子宜春侯卫伉因犯法失去了侯爵。五年后,卫伉的两个弟弟,阴安侯卫不疑和发干侯卫登都因为犯了助祭金斤两和成色不足的罪而失去侯爵。他们失去侯爵两年后,冠军侯的封国被废除。那以后又过了四年,大将军卫青去世,被谥为烈侯。他的儿子卫伉接替爵位做长平侯。

自从大将军围攻单于以后,过了十四年而去世。这期间终于没有再攻打匈奴的原因,是因为汉朝马匹减少,又正在南方诛灭东越、南越,在东方讨伐朝鲜,攻击羌人、西南夷,所以长时间没有征伐匈奴。因为大将军卫青娶了平阳长公主的缘故,长平侯卫伉才能接替侯爵。六年后,他因为犯法失去了侯爵。

下面是两位大将军和诸位副将的名单:总计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共有七次,斩杀、俘虏敌军五万多人。他和单于交战一次,收复了河南地区,于是设置朔方郡,两次加封,共有一万一千八百户食邑。封他的三个儿子为侯,每人受封一千三百户。加起来,共有一万五千七百户。卫青的校尉副将因为跟随大将军出征而被封侯的有九人。他的副将和校尉已经任将军的有十四人。作为副将的有位叫李广,自有传记。没有传记的有:

将军公孙贺。公孙贺是义渠人,他的先辈是匈奴人。公孙贺的父亲浑邪,在景帝时期任平曲侯,因犯法失去了侯爵。公孙贺在武帝当太子时任舍人。武帝继位八年后,公孙贺以太仆的身份任轻车将军,驻军在马邑。四年后,公孙贺以轻车将军的身份去云中出塞。五年后,公孙贺以骑将军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有功劳,被封为南[侯。一年后,公孙贺以左将军的身份两次跟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塞,没有功劳。四年后,公孙贺因犯了助祭金斤两和成色不足的罪而失去了侯爵。八年后,公孙贺以浮沮将军的身份从五原出塞二千多里,没有功劳。八年后,公孙贺以太仆的身份任丞相,被封为葛绎侯。公孙贺七次任将军,出击匈奴没有建立大功劳,而两次被封侯,任丞相。公孙贺因为儿子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通奸,又搞巫蛊术,被灭族,没有后代。

将军李息,是郁郅人。他侍奉景帝。到武帝继位八年后,李息任材官将军,驻军在马邑;六年后,李息任将军,从代郡出塞;三年后,李息任将军,跟随大将军从朔方出塞:都没有功劳。李息共三次任将军,后来他常常担任大行的官职。

将军公孙敖是义渠人。他以郎官的身份侍奉武帝。武帝继位十二年,他任骑将军,从代郡出塞,损失士兵七千人,被判死刑,后来出钱赎罪,成为平民。五年后,公孙敖以校尉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有功劳,被封为合骑侯。一年后,公孙敖以中将军的身份跟随大将军,两次从定襄出塞,没有功劳。二年后,公孙敖以将军的身份从北地出塞,延误了和骠骑将军约定的时间,被判为死刑,后来出钱赎罪,成为平民。二年后,公孙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没有功劳。十四年后,公孙敖以因禛将军的身份修筑受降城。七年后,公孙敖再以因禛将军的身份两次出击匈奴,到达余吾,士兵损失很多,被交给法官处置,判为死刑,他假装死亡,逃亡到民间居住了五六年。后来被发觉,又逮捕了他。因他妻子搞巫蛊术,全家被杀死。公孙敖共四次任将军,出击匈奴,一次被封侯。

将军李沮是云中人。他侍奉景帝。武帝继位十七年,李沮以左内史的身份任强弩将军。一年后,他再任强弩将军。

将军李蔡是成纪人。他侍奉过孝文帝、景帝、武帝。他以轻车将军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有功劳,被封为乐安侯。他随后当了丞相,因犯法被处死。

将军张次公是河东人。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卫青将军出征匈奴有功劳,被封为岸头侯。后来太后逝世,张次公任将军,驻守北军总部。一年后,他任将军,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他两次担任将军,后来因犯法失去了侯爵。张次公的父亲叫张隆,是驾驶轻车的勇武射手。因为他善于射箭,景帝喜欢、亲近他。

将军苏建是杜陵人。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卫青将军出征,有功劳,被封为平陵侯,又以将军的身份修筑朔方城。四年后,他任游击将军,跟随大将军从朔方出塞。一年后,他以右将军的身份两次跟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塞,结果翕侯逃亡,大军覆没,被判为死刑,后出钱赎罪,成为平民。这以后他任代郡太守。他死后,坟墓在大犹乡。

将军赵信,以匈奴相国的身份投降汉朝,被封为翕侯。武帝继位十七年,赵信任前将军,和单于作战,失败了,投降了匈奴。

将军张骞,以使者的身份沟通大夏,回来后,任校尉。他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有功劳,被封为博望侯。三年后,他任将军,从右北平出塞,延误了约定的军期,被判死刑,出钱赎罪,成为平民。后来他作为使者沟通乌孙,担任大行,便去世了,坟墓在汉中。

将军赵食其是祋臿人。武帝继位二十二年,赵食其以主爵都尉的身份任右将军,跟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塞,因为迷路而延误了军期,被判死刑,后来出钱赎罪,成为平民。

将军曹襄,以平阳侯的身份任后将军,跟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塞。曹襄,是曹参的孙子。

将军韩说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出孙子。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有功劳,被封为龙覭侯,后来因犯了助祭金斤两和成色不足的罪而失去了侯爵。元鼎六年,韩说以待诏的身份任横海将军,攻打东越有功劳,被封为按道侯。他在太初三年任游击将军,驻扎在五原以外的一些城堡。后来他任光禄勋,因为到太子宫中挖掘巫蛊罪证,被卫太子杀死。

将军郭昌是云中人。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出征。元封四年,他以太中大夫的身份任拔胡将军,屯驻在朔方。回来以后去攻打昆明,没有功劳,被收回了官印罢官。

将军荀彘是太原郡广武人。他凭着善于驾车求见皇上,被任命为侍中,又当了校尉,多次跟随大将军出征。他在元封三年任左将军去攻打朝鲜,没有功劳。他因为逮捕楼船将军犯了法,被处死。

总计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击匈奴共有六次,其中四次是以将军身份出击,斩杀、俘虏敌军十一万多人。等到浑邪王率领部众几万人投降后,于是开拓了河西、酒泉地区,西部匈奴的侵扰越发减少。霍去病被四次加封,共受封一万五千一百户。他的校尉因为有功劳而被封侯的共有六人,以后成为将军的有两人。

将军路博德是平州人。他以右北平大守的身份跟随骠骑将军出征有功劳,被封为符离侯。骠骑将军死后,路博德以卫尉的身份任伏波将军,讨伐、打败了南越,被加封。后来他因为犯法而去失了侯爵。后来,他任强弩都尉,驻守在居延,直到去世。

将军赵破奴原来是九原人。他曾经逃亡进入匈奴那里,不久又回到汉朝,担任骠骑将军的司马。他从北地出塞攻打匈奴,经常有功劳,被封为从骠侯。后来他因犯了助祭金斤两和成色不足的罪而失去了侯爵。一年后,他任匈河将军,攻打匈奴直到匈河水,没有功劳。二年后,他带兵攻打并俘获了楼兰王,又被封为浞野侯。六年后,他任浚稽将军,率领二万骑兵攻打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同他交战,用八万骑兵包围赵破奴。赵破奴被匈奴活捉,于是全军覆没。赵破奴在匈奴居留了十年,又和他的长子赵安国逃回汉朝。后来,他因为犯了巫蛊罪,被灭族。

自从卫氏兴起,大将军卫青最先受封,后来他的子孙有五人被封为侯。总共二十四年而五个侯爵全被剥夺,卫家没有做列侯的人了。

太史公说:苏建告诉我说:“我曾经批评大将军极为尊贵,而天下的贤士大夫都不称誉他,希望将军能够借鉴古代那些招选贤人的名将,来努力去做吧。大将军谢绝说:‘自从魏其侯、武安侯优待宾客,天子常常对此切齿痛恨。那亲近、拢络士大夫,招选贤能、废除无才的人的事,是国君的权柄。作为人臣只要遵守法度、安守职责罢了,何必参与招选人才呢!’”骠骑将军霍去病也仿效这种态度,他们做将军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