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扎西德勒!墨脫

  遠方天幕露出了一絲亮光,隱約可見朦朧起伏的山巒。
  曲珍和森格來了。曲珍告訴我,武裝部長和縣幹部在山下等我。我看看時間:5點40分。森格非常熟練地把我的行包放進他的大背兜裡。大背兜裡裝著米、食油,還有一個黑乎乎的鋁鍋、一把大砍刀,底部放著一床毛毯,是準備在野外過夜用的。
  看著森格準備的這些東西,我心裡踏實了許多。我們三人走出招待所。曲珍拿著我的攝影皮箱說,這一段路她來提。她叫我拉住她的手,森格背著大背兜在前面走。
  回過頭去,縣府辦公室和招待所依稀可見,大鐵門依舊如故,整個墨脫的輪廓正一點點變得清晰。
  分路的橋邊,武裝部長和縣幹部正在談話,還有一個人在旁邊站著,是綿陽老鄉。我內心一陣激動,他真的來了。
  我不是一個容易傷感的人。但是,在今天這樣的分手時刻,我心裡十分激動,有一種什麼東西在胸中拚命朝外湧動。
  縣幹部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不容易啊,一路上多加小心、保重,回去後多宣傳我們墨脫,這裡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咬著牙不停地點頭,說不出一句話來。縣幹部繼續說,我們墨脫也有很多發展計劃,無論公路是否修通,任何時候都歡迎你再到墨脫來。
  武裝部長握緊我的手說,老鄉,你是四川人的驕傲,相信你能翻過嘎瑪山。旅途上我們再也無法幫助你了,但我們會想到你的。
  淚迅速地溢滿了我的眼眶。我低著頭說:「我會順利走出墨脫,會永遠記住你們的。」我這一句話剛出口,胸中就掀起了狂潮。
  綿陽老鄉的手和我的手緊緊相握時,顯得有點發抖,我不由自主地和他擁抱在一起。他說,你什麼時候再來墨脫,一定到我家來。
  我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墨脫?也許我還會來,也許永遠也不會再來。但是,綿陽老鄉的經歷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曲珍站在我面前,一句話都沒說,她用手指了指坡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驀地,我的心緊了,全身的血加快湧動。
  在灰濛濛的晨靄中,老阿媽披著一件衣服,懷中抱著一隻小貓站在坡上的木屋門前,正看著我們。
  我朝她招了招手,她木然地站立著沒有反應。「老阿媽,保重!我走了。」我那變了調的聲音從口中衝出。老阿媽仍沒有反應,她的身軀只朝前移動了一下。我已經激動得不能自持,大聲地喊:「老阿媽,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老阿媽伸出一隻手,朝我招了招。
  我想,老阿媽聽見了我那變了調的聲音,也知道我將離開墨脫,不能每天再去她家喝青稞酒了。我轉過臉來,看見曲珍哭了……
  扎西德勒,墨脫!扎西德勒,善良勤勞的墨脫人!我向霧靄中的墨脫,向所有生活在墨脫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握住綿陽老鄉送我的籐枴杖,提著那口黑皮箱,朝嘎隆拉山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一個人的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