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變成什麼樣都與你無關 1

高挑的身形站在那裡,他的表情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深沉難辨。

「簡小姐。」聲音是一貫的冷沉。

我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聽到了多少,我沒有吭聲。

只是今天真的已經足夠了,太疲憊的心態無力再應付更多,我想無視他直接走人--但顯然這是我的奢想。

他走向我,「如果可以,請簡小姐你跟我回簡家。」低沉的嗓音停頓了一秒,他又加了句,「現在。」

現在?我皺眉,壓下心中的煩躁,「席先生,你好像忘了我們約的是明天。」

他直直逼視著我,「現在,我想你應該有空。」

「席郗辰,我不得不說,你真的很自以為是。」

他似若未聞,逕直說道:「請吧。」

我有點生氣了,這種情況任誰都會生氣,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招惹我,這根本是沒有必要的!

「明天上午我會過去。」我不再多作停留地轉身朝公寓大門走去。

「你父親明天去新加坡。」

我霎時停住了腳步!

他是什麼意思?告訴我,被簡家趕出來的簡安桀已經沒有隨時隨地回簡家的資格了,還是想要告訴我,即使是見親生父親,也要看那位父親有沒有空見我?

時至今日,對於席郗辰,我不得不承認,怕他並且--恨他。是的,恨,六年前,他打我的時候,那一瞬間的刺痛,帶給我的是揮之不去的羞辱以及一錘定音的罪名。

我回身看向他,臉上很平靜,六年的歷練畢竟讓我練就了一些世俗和虛偽,不再如從前般軟弱無能。

「如果是這樣,那麼麻煩你轉告我父親,今晚這點時間也不必浪費在我身上了。他明天要忙,我明天下午也會離開這裡,不管這次是因為什麼事情要見我,想來也不會重要到哪裡去,就當我白來一趟。我想席先生你應該會很樂意幫我轉達這種話吧?」

我剛說完,席郗辰就三兩步跨到了我面前,我沒料到男人的行動可以這般快速,一下子有點反應不及,而等我意識到該有的害怕想要退開時,手臂已經被他抓住。

「你什麼意思?」他的眼神有些懾人。

如果說葉藺的接近是讓我慌張的,那麼面對席郗辰的接近就是驚嚇與害怕了。

我試圖用手臂隔開他,卻發現他抓得不緊,但是很牢。

「你放手!」

「放手?難道他碰你就可以?」他的眼中有著隱忍的憤怒,如果不是這般近距離的直視我絕不可能發現。雖然,我並不知道他的憤怒是所為何來,甚至覺得莫名其妙,畢竟這種局面下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

「我想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情!」

他看著我,眼眸黑亮逼人。

再一次開口他的聲音已經恢復冷靜:「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那麼簡小姐你的意思是,你明天就會回法國?」

「差不多。」我明天下午去上海看母親,後天一早飛法國,不過,我想我沒必要跟他解釋那麼多。

「差不多?」他的語調回到傲慢,「那麼簡小姐,你今晚一定得回簡家。」

「可笑!你拿什麼身份來跟我說這個『一定』?」

「法律上,我算是你的兄長。」席郗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森冷了。

這太新鮮了!我忍住想要大笑的衝動,「別拿這種無聊的關係來壓我!聽著就讓人噁心!」

「很好!我也是……」突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接下去要說的話,席郗辰從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我一眼,皺眉接起,「……對……好。」

下一刻他將手機遞過來,「你父親。」

我看著他,又看向那只全黑色的手機,良久才接過。

「安桀,是我拜託郗辰去接你的。你現在能過來嗎?」父親說話的語氣生疏客套不似親人。

事實上如果沒有這通電話,前一刻我是真的決計不再回去了,失望多了人就會死心。可我到底不想白白回來一趟,既然來了,有些事還是解決掉好,為了以後的日子可以好過點。

收了線,我將手機遞還給面前的人。我走到小區門口去攔出租車。

他跟上來,「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側過頭看他,然後笑了,「你不是說過我怕你嗎?我承認,我怕你。」

席郗辰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沒再開口。

一輛車子停到我面前,我沒有猶豫地坐了進去。

在車上我給樸錚打電話報備了下,便閉目養神起來,畢竟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會讓我筋疲力盡。

簡家,我還是來了。

傭人開了門,這次倒沒有將我拒之門外,而是客氣地讓我進去,說簡先生在書房裡。

我走到二樓書房門口,站了好久才敲門進去。明亮的燈光,一絲不苟的擺設,滿櫃子的書籍,都昭示著一位成功商人的嚴謹與威儀--站在窗邊望著我的中年男人--我的父親簡震林。

「來了。」他的聲音中透著不自然,「安桀,爸爸好幾年都沒見到你了……你長大了不少。這些年,我讓你回家,你都不願回來,這次找你母親去說,你才總算肯回來見我一面。這幾年,你過得很辛苦吧?」他走向我,慈祥地開口。

「還好。」

「你要喝點什麼?茶還是果汁,我讓林媽給你……」

「不用,謝謝。」在這裡待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一盞茶的時間。

他被我的冷漠弄得無以為繼,尷尬無言,直到有人來敲門,「簡叔。」低沉的嗓音伴隨著開門聲而來。

「哦,郗辰,回來了啊。」簡震林並沒有問起我與他為何是前腳後腳回來的,他走到紅木桌後方坐下,也招呼我們過去坐。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席郗辰與我擦身而過,走至桌前坐下。

簡震林看著我,眼中一再示意我前去坐下,但我沒有,我依舊站著,而且,站得很直。

半晌,他歎了一口氣,眼中有著無奈,「安桀……」嘴唇動了動,似是在思慮,最終開口道,「安桀,我對不起你。」

我有些愣怔,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直接地道歉。

「你今天願意回來,我真的感到很欣慰。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自責,都沒有盡一點父親應盡的義務,讓你在外吃苦受累。」

這些話聽著應該是感人肺腑的,但此時此刻,我能感到的卻只有麻木。

「其實,您不必如此。」這些虛應、這些客套、這些感化人的言辭是真的不必用在我身上了,「您沒有對不起我,至少,您給我錢花了。」

簡震林的臉色有些難堪,試著開了幾次口都沒有發聲,最後他說:「安桀,你是我唯一的女兒。」

這句話讓我的胸口隱隱作痛,我終於忍不住諷刺道:「父親,我知道,我是你的女兒,可是,你還有一個兒子不是嗎?」

毫不意外地看到簡震林錯愕而窘迫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可笑,我沒有想要來當惡人,只是一再地被傷害讓我覺得很憋屈。

「你不該這麼說話。」一道聲音響起。

我笑了一笑,「我該說些什麼不該說些什麼,難道還要取得你的同意不成?席郗辰,你未免管得太多。」

他皺著眉站起身,有些不認同地看著我,「六年的時間的確讓你改變了不少。」

我咬了下唇,轉向父親,「找我究竟有什麼事?」我不想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安桀,其實郗辰……」

「我千里迢迢來這裡不是為了來談論他的。」我冷冷地打斷父親接下去可能有關於席郗辰的言論。

簡震林歎息,朝席郗辰點了下頭,而後者正以一種讓我難以理解的深沉目光看著我。

之後,他拿起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向我走來。我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著他的接近。

席郗辰將文件遞給我,我沒有伸手接,只淡淡看了一眼,是一份房產轉讓協議書。

「我不需要。」我力持鎮定。

「安桀,你不喜歡我們……」他似乎察覺到「我們」有些不妥,頓了下再開口,語氣謹慎了些,「你不喜歡我和你沈姨他們住在這兒,我……他們可以馬上搬去別處。」最後那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他為什麼要做到這地步?我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安桀,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你去國外後,從沒有主動跟我聯繫過……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簡震林說著,有點語無倫次。

這真的是我在商界叱吒風雲的父親?六年的時間讓他蒼老許多。

我終究還是留了下來,可憎的心軟瓦解了那份決然。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時,我睜開了眼。昨晚睡得不好,但也睡著了。我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物:淺黃色的牆壁,床尾的牆上掛著我畫的山水畫,讓我有種錯覺像是回到了從前。直到手上傳來暖意,我轉頭去看時,不由心下一驚,馬上坐起身。

我瞇起眼看著蜷縮在我旁邊熟睡的小男孩。

這是什麼情況?

我克制住心裡的詫異和反感下了床,拿起手機走到窗邊,深呼吸了兩次,給樸錚打了電話。

那邊一接通我就說:「機票要麻煩你幫我退了。」

「你打算在那裡留幾天?」

「我想不會超過一周的。我媽那邊我會跟她說。」

「好吧,但他們要有一點對你不好,你就走,你別勉強自己。」

《何所冬暖,何所夏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