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裴瑗盯著她那個奧妙無窮的「破九霄」掌法起手式,目光變幻,再退,又退。

漸漸行出了兩人可以互相威脅的範圍。

孟扶搖無聲的舒了口氣,不動聲色的動了動身子,她後背的汗粘住衣服,簌簌的癢。

裴瑗冷冷看著她,道,「你告訴我,傷我的人是誰,我發誓此生不動你,否則今日我拼著受傷,也不會讓你全身而退。」

孟扶搖眨眨眼,「真地?」

「當然。」裴瑗傲然道,「本郡主說話,就沒有不算話過。」

「你發誓。」孟扶搖笑,「如果你反悔,你臉上的叉叉再分叉,你全身都是圈圈叉叉,你全家都被圈圈叉叉。」

「你——」裴瑗氣得一個倒仰,咬牙半晌,居然真的照樣發誓了,孟扶搖聽見那句,「我全家都被圈圈叉叉」,肚裡一陣狂笑,面上卻肅然道,「哎,我告訴你,你可別說是我說的,那簡直不是人,我可不想得罪它。」

「誰?」裴瑗的問話,從齒縫裡蹦出來,似閃著火花。

「此人姓元,名寶。」孟扶搖正色答。

遠在某處的元寶大人,忽然打了個噴嚏。

「元寶?」裴瑗皺眉重複,低低道,「這名字……」

「山野高士,名字不過是代號,我聽說那是你們家政敵雲家請來的世外高手,等閒人可沒聽過它名字。」孟扶搖微笑,元寶啊元寶,叫你欺負人?咱家栽個贓給你,反正你確實不是人,反正裴瑗的傷,你確實也有份。

裴瑗聽她說辭,倒是漸漸信了,目色陰狠的道,「管他什麼世外高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她有些不甘心的看著孟扶搖,想起燕驚塵雖然還不知道她容貌已毀,但和她在一起依舊心神不屬,看得她暗自生恨,可惜這女人武功比自己高,驚塵又在附近,沒把握一擊殺之,不然……

她念頭尚未轉完,遠處一道身影掠風聲起,一人聲如金石,微怒低喝:

「孟扶搖!你能逃!看來我不該只鎖住你真氣,我該打斷你的腿!」

聲音傳來,裴瑗面色一變,孟扶搖暗叫不好。

該死的戰北野,怎麼偏偏這個時辰出現?一句話就戳穿了她苦心經營的騙局。

孟扶搖連思考都沒有,腳步一滑就要逃竄。

可惜裴瑗反應也不差,戰北野話聲入耳,她目中頓時竄起滿溢殺氣的野火,手一伸,十指指甲如十柄匕首霍然彈開,風聲呼嘯,插向孟扶搖雙肩。

於此同時她厲喝,「你敢騙我!來人!」

喝聲裡,她的身影捲成一道紅色的旋風,金步搖在半空中閃爍成一道逼目的金光,丁玲之聲不絕,一地花葉被她的勁風帶起,懸空一散,再一收,瞬間化為深紫橘黃的粉末,悠悠散落。

「噗嗤。」

長而尖銳的十指指甲,深深CHA進孟扶搖肩窩,鮮血飛濺,裴瑗目中凶光一閃,手指用力向後便拖,大有借這一插,剖開孟扶搖背脊之勢。

孟扶搖悶聲不吭,身子一矮雙腿向前一跪,滑地三尺,生生將裴瑗十指拔離。

裴瑗怎肯罷休,上前一步,雙手抓向她天靈,身後忽有怒喝霹靂般響起,「放開!」

一道黑紅相間的人影,快得令人看不清輪廓卷掠而至,人未到手中金光一閃,一柄細劍帶著沉重的風聲悍然上揮,極其準確的架住了裴瑗的殺手。

裴瑗被那杵上勁氣震得倒翻一個觔斗,落在三丈外,不住冷笑。

大批衛士湧了上來,刀出鞘箭在弦,烏黑的箭尖酷厲的瞄準了戰北野。

裴瑗尖喝,「此人闖宮謀刺!給我擒下!」

戰北野立於當地,黑袍怒卷,衣角赤紅火焰似將騰飛而起,週身煞氣若刀鋒出鞘,灼然逼人,但那也不及他眉目之間驚人的怒氣,碧空下他幽黑眼瞳如深海烏鐵,帶著火花撞向紅衣跋扈的裴瑗。

「誰敢動我!」

這一聲裡帶了沛然的真氣,震得花木瑟瑟,綠葉離枝,衝在最前面的侍衛手臂一陣酸軟,有些功力弱的,手指一鬆,弓箭武器都應聲落地。

裴瑗面色變了一變,此時她才定下心來仔細看了看戰北野,對方衣著氣度明顯身份不低,再聯想到今日皇帝壽辰大宴賓客之事,不由暗暗皺了皺眉,伸手止住了侍衛的動作。

她這裡萌生退意,戰北野卻不肯干休,他在淨房外等了很久,漸漸發覺不對,不顧阻攔的宮女,一腳踢飛了女淨房的門,一眼看見假扮孟扶搖的宮女從恭桶上惶然跳起,頓時知道自己被那丫頭給糊弄了,當下忍著怒氣去找孟扶搖,他對宮中路線也不熟悉,今日太淵皇宮的佈防似乎也有些異常,一路亂走,看見孟扶搖方自一喜,還沒來得及逮到她,便見有人對她下了殺手。

戰北野這一怒非同小可,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這麼憤怒,孟扶搖肩上鮮血濺開,他頓時覺得心都被那熱血燙了一燙。

我抓的女人,我還沒欺負,輪到你?

戰北野抓著細劍逼上前來,今日進宮不方便帶著他的韋陀杵,這不是他趁手的武器,但也不妨礙他將之舞出殺氣騰騰,長劍一挑直逼裴瑗雙目,戰北野冷聲道,「你欠我十個洞!」

裴瑗怔了一怔方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孟扶搖肩上被手指挖出來的洞,冷笑道,「那又怎樣?有本事你來挖!」

戰北野嘴角一扯,道,「當然!」

他手指一抬,細劍哧一聲飛射,金光一線,撥水分浪般逼得裴瑗身前侍衛左右翻跌開去,那點金光呼嘯而來,裴瑗只覺得眼前極度一亮,有什麼東西在迅速放大逼進視野,還沒來得及抬手去擋,突覺眼前一黑,面上一涼。

她手指下意識一撈,一片輕薄之物飄落掌心,觸手柔軟冰冷。

臉上卻沒有痛感,只覺得撲面的風冷,裴瑗手指一搓心知不好,低頭一看,掌心裡一塊圓得十分標準的紅色錦緞,正是自己的面紗的質料。

裴瑗怔怔的抬手去摸自己的臉,眼波一轉看見四周侍衛突然露出的驚駭神情,便知道面紗定然被畫了個洞,露出了自己的疤臉。

裴瑗眼前一黑,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毀容後她一直戴著面紗,對外謊稱得了風疹不能見光見風,這張被毀的臉沒有人親眼看見過,她一直寄希望於宗越,這位名滿天下的醫中之聖,雖然年輕,卻師承傳奇人物醫仙谷一迭,醫術通神妙手回春,在五洲大陸享有極其崇高的地位,裴家費了好大力氣請來宗越,指望這位聖手治好她的疤臉,將來還有再以絕色容光見人的那一日。

今日這個狂野男子,居然一劍在她面紗上畫了個洞,將她苦心遮掩的容貌,盡皆袒露人前!

這個洞彷彿挖在了心上,戳痛了血淋淋未曾痊癒的舊傷,裴瑗的悲憤和怒火一波波的竄上來,幾欲將她淹沒,她尖叫,連聲音都變了調,破碎的鋼絲般戳破窒息和震驚的寧靜。

「殺了他!殺了他!」

戰北野長劍一橫,大笑,「下一個洞,戳你這張只會亂叫的嘴!」

「給我射!」裴瑗一退三尺,退入侍衛群,紅袖一甩,前排侍衛蹬蹬蹬衝上去,屈膝搭弓,萬箭如簇,對準戰北野前心。

弓弦被吱吱嘎嘎拉滿,在寂靜的空氣裡聽來瘆人,彷彿死神正陰冷的微笑,等待著一場鮮血的盛宴。

戰北野扶劍,仰頭,冷笑,看也不看那肅殺的箭陣。

一觸,即發。

「射!」

「慢著!」

隨著喝聲,遠處飛快掠來兩名男子,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穿著禁衛統領服飾,另一人濃眉重髯,錦袍華服。

裴瑗看見後一人是自己的未來公公,都尉燕烈,臉色一變,急忙撕下一截衣袖擋住了臉。

喝聲是先前一人發出,他馳到近前,皺眉喝道,「都收起來!胡鬧什麼!」

侍衛們見頂頭上司發話,都訕訕收起武器,裴瑗雙眉一挑,緩緩轉身,森然道,「鐵大統領,你是在責怪我胡鬧麼?」

「不敢。」禁衛副統領鐵蒼漠不卑不亢的躬身,音節鏗鏘,「郡主驅策,不敢不從,只是郡主下令我屬下刀槍所指的人,不是屬下能動得的,請郡主看在我等性命也是命的份上,稍斂怒氣。」

「他?」裴瑗轉身,斜斜瞟著戰北野,嘴角扯起一抹譏誚的笑意,「他算個什麼東西?」

鐵蒼漠微低著頭,輕輕皺眉,語氣卻依舊平靜,「郡主,這是天煞國烈王殿下,是陛下的貴客,您失禮了。」

「你——」裴瑗被他堵得嗆了一嗆,有心發怒,卻又猶豫了下,此人為人耿直,更是太淵皇宮第一高手,極有原則,得罪了他,難免不好下台。

一轉眼看見燕烈已經過來,這是她未來公公,裴瑗不願在他面前肆意發怒,忍了忍氣,怒瞪鐵蒼漠一眼,過去給燕烈見禮。

燕烈目光在她裹得緊緊的面罩上掠過,隨即掉開眼光,立於原地微笑捋鬚,受了裴瑗的禮,裴瑗直起腰,素來高傲的她並不因為這不合身份的一禮而不快,反而露出一絲笑意,燕家老爺子受她的禮,豈不是板上釘釘的承認了她這個兒媳婦?

《扶搖皇后》